第 50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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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50 章
宋朝歡最終, 還是擰開了門鎖。
眼前的誘惑對她來說，太深刻了。深刻到即便害怕，也沒有辦法拒絕。
舊木門鉸鏈轉動, 擡手推開的那一刻, 宋朝歡眼眶都一下脹熱。
墻沿邊那株梔子落了花, 卻還有黃綠交漸的葉。那張樹下的老藤椅仍在，只是許久沒人扶坐，粗糙了些。
角落裏還有一口小水井, 是外婆特意叫人打的，連著石砌的水池。即便早已有冰箱，夏天的時候，外婆還是喜歡用井水涼西瓜。
整個院落，一看便是有被用心保護著的。
宋朝歡只覺得, 時光仿佛被折疊，那些過去的年歲並開始, 她只是那個，夏末離開，冬日又回家了的小姑娘。
而跟在她身後進來的晏峋, 則有些緊張，卻面上不動聲色地看著她。
他知道, 宋朝歡對這一切, 應該是有所觸動的。
可他對如今宋朝歡的一切, 好像都失了從前該有的判斷力。他不確定，即便有所觸動, 她又會不會滿意。
於是他小心翼翼地上前, 想叫她再去裏屋看看。
卻突然聽見院子外，有了別的動靜。
“嗳？朝朝？是朝朝吧！”
熟悉的, 又似乎有些蒼老了的女聲，叫沈浸在過去的宋朝歡回神，下意識轉頭看過去。
“我就說看著像你！你怎麽回來了？”
“張阿姨。”宋朝歡彎起唇，笑著叫她。
張阿姨笑著一拍手，和從前一樣熱情，邊熟門熟路地走進來，邊和宋朝歡說：“這家人終於肯把房子賣給你啦？我跟你說，之前阿姨幫你問了好幾次，那個經常來打掃的阿姨都說不賣。我還嘀咕呢這麽多年了又不住……”
又看見晏峋，眼睛一下亮了，“哦喲喲，連宋昭都回來啦！”
晏峋一頓，剛彎起的禮貌笑意僵在唇邊。
“小時候就知道你長得好看，沒想到長大了這麽帥的啊！”張阿姨邊說還不夠，又邊上手拍了他一下。
“張阿……”宋朝歡沒來得及阻止，眨了兩下眼。
結果晏峋僵硬的沈默和不太好看的臉色，更叫張阿姨確定了：“哦喲，小夥子小時候就這樣，這個表情哦真是一點沒變。”
宋朝歡嚅了嚅唇，沒說話。
她原本想解釋的，又覺得說了這不是宋昭，大概更說不清她和晏峋的關系。況且晏峋也沒反駁，那就不要多嘴了吧。
張阿姨調戲完“宋昭”，又轉頭和宋朝歡聊了起來。
“要說後來的這家人，是真喜歡你外婆的院子哦。你看看，這地方不跟你外婆在的時候一模一樣麽？”
他們住在樓上，裏屋看不見，卻是每天都能看見這院子裏的情景。
“哦也不對，這棵梔子樹都這麽高了。你走的時候，還沒過墻呢。”張阿姨說著，像是感嘆自己也老了一樣，嘆了口氣。
嘆完又立馬恢覆熱情，笑容意味深長地拐了眼晏峋，又看向宋朝歡，在自己腰邊比劃了一下，說：“我還記得你這麽大的時候哦，那次刮完臺風，你們家院子裏要重新種花，你那麽小一個人，蹬蹬蹬從外面跑進來就喊：外婆——宋昭哥哥說他喜歡梔子花，我們就種梔子花吧！”
宋朝歡一頓，下意識看向晏峋。
四合院那株梔子，不是她種的，是晏峋以為她喜歡，在他們搬進去前，就找人遷植的。
晏峋知道宋朝歡在看他，卻沒有回視。本就克制的神色，更顯沈郁了起來。
整個人僵硬地繃緊。
他還記得剛搬進四合院的時候，他半真半假地同她玩笑過，問她：“你這樣的人，怎麽會喜歡這麽俗氣的花。”
那天，小姑娘似乎脾氣有些大，微嗆似的反駁他：“才不俗氣。”
那是他多年以後，終於又見她，有那樣真實的情緒。
晏峋承認，那一刻他是歡喜的。還以為，他們終究能掐去那段時光，重新開始。
…………
如今才知道，竟是為了別人。
宋朝歡知道，因為從來都珍視那段和外婆一起生活的時光，看見四合院裏那株梔子時，她的確是欣喜的。
但如今晏峋的神情，不用問，也知道是多心的。但她也不知道該解釋什麽，幹脆沒有做聲。
只有張阿姨依舊熱絡，又打趣起了晏峋：“小時候還覺得你長得好看是好看，就是有點兇相，現在真是不一樣了啊。一身貴氣的。俊得咧。真是男大十八變哦！”
“嗳？不對啊宋昭，我記得你小時候那個眼皮，是和朝朝差不多的，那種窄窄的雙眼皮呀，現在怎麽眼睛……啊你不會去整容了吧？”
“……”
宋朝歡看著晏峋越來越沈，沈得快能擰出水的臉色，趕緊攔開張阿姨扯開話題。
張阿姨也沒懷疑，反正宋昭小時候除了和宋家，遇上了別人，都是一張小閻王的臉。人的脾氣麽，很難改的，也正常。
於是又拉著宋朝歡問了幾句這次回來幾天，又說鎮上北太湖邊原來說要變成工業開發區，後來又在開發旅游了，現在那個在造的度假酒店，弄得老靈了。
“開發區有什麽好的啦，那個發電廠大煙囪一天天的冒煙還沒看夠啊？”張阿姨拉著她手慶幸道，“還好要搞旅游了，咱們這邊房價都要漲了喏我跟你說。你這個房子真是買到了。”
宋朝歡笑著回應她，又說自己不確定待幾天。
大概是聞到了自己竈臺上煮的紅燒肉味，張阿姨終於跟她說晚點再聊，先回去了。
等人走了，宋朝歡將院門先輕掩上。晏峋也讓自己鎮定下來，不要忘了他此行目的。
“先進去吧。”他對宋朝歡說，“餓了吧？我去煮面。”
宋朝歡沒攔他，看著他熟門熟路地走了進去。
等她踏進客廳，看著同數十年前，毫無二致的擺設時，那份慌亂好像反倒淡了些。
卻是被沒來由的惘然裹覆住。
她聽著廚房裏響起鍋碗輕碰的聲響。
冰箱門打開，竈臺被點燃。
不用去問。
晏峋既然會帶她來這裏，自然是準備好了一切。
她慢吞吞地走進去，走到廚房門口。
站在竈臺前的晏峋偏頭，沖她笑了笑，溫聲道：“去看會兒電視吧，馬上就好。”
宋朝歡有些茫然地看著他。
仿佛明明照著鏡子，卻看見鏡像裏，演出了自己的另一場人生。
-
吃完飯，是晏峋提出，要不要出去走走的。
宋朝歡也有些好奇，北太湖那一片現在成了什麽樣子。
小的時候，她最喜歡去那一片玩兒。
但外婆也怕她危險，就總抽空陪著她。
湖灘和海灘其實很像，被水浪年覆一年沖拍的地方，像極了海邊的沙灘。
不過因為是淡水，便又有草木植被。是另一番景致。
只是下了車，遠遠看見湖邊掛著項目牌，已經圍擋好，即將竣工的那座度假酒店時，便滯住了。
頤園溫泉度假酒店。
腳步都慢下來，卻還是朝前走去。
冬日的湖水，似乎要瘦一些，淡陽落在湖面上，粼粼的，像抖動的絲絹。那年夏日的，卻像稠厚的不透光的緞子。
“這裏……”晏峋不知何時站到她身側，話音微頓，“變化大嗎？”
宋朝歡盯著湖面，微彎唇，輕聲道：“除了季節不一樣，都是一樣的。”
說是開發旅游，其實更像是保護。就像張阿姨說，真成了工業區，不知道他們還能不能，這麽悠閑地站在這裏發呆。
“那就好。”晏峋像是松了口氣，又下意識地往後靠了靠。似乎第一次學著說好聽話的人，總有些不習慣。於是過了很久，才低聲淡篤道，“只要我還活著，這個地方，就永遠會是你記憶中的樣子。”
那天宋昭對他說，他不過是出現在了小姑娘最容易動心的年紀。
他承認，在聽到那句話的一剎那，他離開得有些倉皇。
仿佛誰都知道，她對他的喜歡，從來純粹又熾烈。
只有他，在這份感情裏清醒得最晚。
又在失去後，不得其法地，胡亂拼命地想抓住她。
從前的晏峋覺得，將自己做過的事說出來，仿佛邀功一樣。他不屑。
但如今，如果這樣可以讓宋朝歡回心轉意，他便沒有什麽不可以。
-
宋朝歡小時候在家時，因為外婆還開著店，她們家除了晚上要休息，院門都是開著的。
下午回來，晏峋去廚房裏忙，叫她在客廳看電視就好。她也不知道今天的自己是什麽感覺，沒有拒絕，沈默地接受了。
只是漫無目的地看了會兒，外面就有了動靜。
“就是我跟你說過的那個漂亮姐姐呀，你不是最喜歡跟漂亮姐姐玩了嗎？”張阿姨的聲音，從院門口一路進來。
宋朝歡無聲笑了笑，這才想起習慣性地忘了關門。於是關掉電視迎出去。
卻在看見張阿姨手裏攙著的小女孩兒時，心間一軟。
“這是您孫女呀？”宋朝歡蹲下來，柔聲問道，“你叫什麽名字呀？”
“快告訴姐姐你叫什麽啊。”張阿姨蹭了蹭小女孩兒腦袋，又像誇又像擔憂似的，“哦喲，一點都不像我的，文靜得不得了。我一直說她跟你小時候一樣，乖是乖得咧。”
大概是小朋友和小動物一樣，總能本能地感知善意和危險，小女孩兒靜靜地看了她一會兒，乖乖道：“姐姐，我叫啾啾。”
“小名小名。”張阿姨笑，“才三歲不到，還不太會說話。”
“哦，你叫啾啾呀。”宋朝歡擡手，揉揉她腦袋，又在想晏峋雖然應該準備了吃喝用的，但不知道有沒有小朋友能吃和能玩的東西。
正想起身進去問問他，便看見眼前的小姑娘小臉微偏，下一秒，像是被驀地嚇楞了。緊接著，嘴一扁，嗚哇一聲哭了出來。
宋朝歡一楞，回頭看過去。
晏峋站在廚房門口，神色淡，卻也僵硬。毛衣袖口捋至手肘，便讓手裏那把菜刀，更加明顯了起來。
小朋友的哭聲更大了，被奶奶抱起來哄都沒有停。
還用肉乎乎的小手伸出食指，指向晏峋。
晏峋神色有些別扭地看向宋朝歡，低道：“……我只是出來看看，是誰來了。”
宋朝歡也不知道為什麽，這一刻，驀地有些想笑。
便彎起了唇角，頰邊梨渦盡顯。
晏峋楞了楞，又見她回轉過身，去安撫別人懷中的小孩。
大概實在是被晏峋嚇到了，小姑娘抽抽噎噎，眼看要好，往廚房門口一看，便又扁起嘴。
張阿姨也知道這一片的小孩兒從小怕“宋昭”，於是幹脆抱著小孫女說先回去。
宋朝歡笑著同她說抱歉，將人送出去，關上院門。
再回去時，晏峋已經回了廚房。
她站在客廳裏頓了會兒，還是走了進去。
“有什麽我可以幫忙的嗎？”她溫聲問。
晏峋微彎腰，低頭看著竈臺上火焰，擰到最小，自然道：“不用，你去看電視吧。”
廚房裏的燈光，昏暗又柔和。竈臺上湯鍋裏，發出微沸的咕嘟聲與魚湯的香氣。
宋朝歡看著他雕鑿般完美又安靜的側臉，有些恍惚。
也不是不記得，下午在湖邊時晏峋同她說的話。
那樣的篤定，那樣的自信不疑，讓她驀然意識到，其實晏峋，早已不是那個夏夜裏紅著眼尾，驕傲又倔強的少年了。而是個成熟的，可以堪負一切的男人。
餘光一早註意到宋朝歡直勾勾的視線。晏峋起身偏頭看向她，克制著胸腔裏莫名的，心動過速帶來的緊張感，維持住面上的淡然與鎮靜，同她玩笑道：“從前外婆做飯時，你也幫忙嗎？”
宋朝歡靜了會兒，看著他笑了笑：“外婆也會叫我去看電視就好。”
晏峋微楞，在她突然給出的玩笑似的回應裏，生出切盼的期冀。
宋朝歡卻已經偏開視線，看了眼什麽都處理好的食材，覺得自己大概也不適合掌勺，於是便說，那她還是去看電視吧。
晏峋吃東西，其實挺挑的。倒不是挑食材，而是做法和味道。
她如今徹底認清了自己的廚藝，還是讓他吃頓飽飯吧。
卻在轉身時，被人從身後闔腰抱住。
宋朝歡頓住腳步。
熟悉的氣息靠近，溫暖虛貼在她身後。
宋朝歡有些僵硬，卻奇怪地，沒有想去掙紮。
或許是這樣的廚房，對於這個蕭索的冬夜，實在太溫煦了些。
她不知道晏峋要做什麽。他無聲抱了她很久，始終沒有做聲。
她也沒有催他。
直道聽見身後的男人，低磁的聲音傳來。
“我從沒想過，不要和你的孩子。”仿佛說這些話，對他來說，仍是有些艱難。他語速有些不自然，卻依舊想說給她聽，“我只是……希望ta不用再和我一樣。”
“我的確……不喜歡小孩子。”話音微頓，大概是想到了剛剛那樣的場景，晏峋又低聲笑了笑，“我也不知道我喜不喜歡。但，只要你喜歡，我也會，學著好好去愛ta。”
像是又想到了什麽，他頓了片刻。
“可我必須要讓ta，不用再去爭，也不用再去搶。什麽都會是ta的。”他說著，慢慢低下頭來，溫熱氣息，似要磕到她頸窩裏，“因為，那是你的孩子啊。”
他必須要讓宋朝歡的孩子，不用再像他一樣，磕磕撞撞，才能自己長大。
“我那時候想，我只有坐到了如今的位置，這一切才有可能實現。”
“朝朝你看，我做到了。我什麽都能給你，也什麽都能給ta。”
男人在她身後，話音溫柔到叫人迷惘。同她說：
“所以，你再喜歡我一次，再給我一次機會，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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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朝歡最終, 還是擰開了門鎖。
眼前的誘惑對她來說，太深刻了。深刻到即便害怕，也沒有辦法拒絕。
舊木門鉸鏈轉動, 擡手推開的那一刻, 宋朝歡眼眶都一下脹熱。
墻沿邊那株梔子落了花, 卻還有黃綠交漸的葉。那張樹下的老藤椅仍在，只是許久沒人扶坐，粗糙了些。
角落裏還有一口小水井, 是外婆特意叫人打的，連著石砌的水池。即便早已有冰箱，夏天的時候，外婆還是喜歡用井水涼西瓜。
整個院落，一看便是有被用心保護著的。
宋朝歡只覺得, 時光仿佛被折疊，那些過去的年歲並開始, 她只是那個，夏末離開，冬日又回家了的小姑娘。
而跟在她身後進來的晏峋, 則有些緊張，卻面上不動聲色地看著她。
他知道, 宋朝歡對這一切, 應該是有所觸動的。
可他對如今宋朝歡的一切, 好像都失了從前該有的判斷力。他不確定，即便有所觸動, 她又會不會滿意。
於是他小心翼翼地上前, 想叫她再去裏屋看看。
卻突然聽見院子外，有了別的動靜。
“嗳？朝朝？是朝朝吧！”
熟悉的, 又似乎有些蒼老了的女聲，叫沈浸在過去的宋朝歡回神，下意識轉頭看過去。
“我就說看著像你！你怎麽回來了？”
“張阿姨。”宋朝歡彎起唇，笑著叫她。
張阿姨笑著一拍手，和從前一樣熱情，邊熟門熟路地走進來，邊和宋朝歡說：“這家人終於肯把房子賣給你啦？我跟你說，之前阿姨幫你問了好幾次，那個經常來打掃的阿姨都說不賣。我還嘀咕呢這麽多年了又不住……”
又看見晏峋，眼睛一下亮了，“哦喲喲，連宋昭都回來啦！”
晏峋一頓，剛彎起的禮貌笑意僵在唇邊。
“小時候就知道你長得好看，沒想到長大了這麽帥的啊！”張阿姨邊說還不夠，又邊上手拍了他一下。
“張阿……”宋朝歡沒來得及阻止，眨了兩下眼。
結果晏峋僵硬的沈默和不太好看的臉色，更叫張阿姨確定了：“哦喲，小夥子小時候就這樣，這個表情哦真是一點沒變。”
宋朝歡嚅了嚅唇，沒說話。
她原本想解釋的，又覺得說了這不是宋昭，大概更說不清她和晏峋的關系。況且晏峋也沒反駁，那就不要多嘴了吧。
張阿姨調戲完“宋昭”，又轉頭和宋朝歡聊了起來。
“要說後來的這家人，是真喜歡你外婆的院子哦。你看看，這地方不跟你外婆在的時候一模一樣麽？”
他們住在樓上，裏屋看不見，卻是每天都能看見這院子裏的情景。
“哦也不對，這棵梔子樹都這麽高了。你走的時候，還沒過墻呢。”張阿姨說著，像是感嘆自己也老了一樣，嘆了口氣。
嘆完又立馬恢覆熱情，笑容意味深長地拐了眼晏峋，又看向宋朝歡，在自己腰邊比劃了一下，說：“我還記得你這麽大的時候哦，那次刮完臺風，你們家院子裏要重新種花，你那麽小一個人，蹬蹬蹬從外面跑進來就喊：外婆——宋昭哥哥說他喜歡梔子花，我們就種梔子花吧！”
宋朝歡一頓，下意識看向晏峋。
四合院那株梔子，不是她種的，是晏峋以為她喜歡，在他們搬進去前，就找人遷植的。
晏峋知道宋朝歡在看他，卻沒有回視。本就克制的神色，更顯沈郁了起來。
整個人僵硬地繃緊。
他還記得剛搬進四合院的時候，他半真半假地同她玩笑過，問她：“你這樣的人，怎麽會喜歡這麽俗氣的花。”
那天，小姑娘似乎脾氣有些大，微嗆似的反駁他：“才不俗氣。”
那是他多年以後，終於又見她，有那樣真實的情緒。
晏峋承認，那一刻他是歡喜的。還以為，他們終究能掐去那段時光，重新開始。
…………
如今才知道，竟是為了別人。
宋朝歡知道，因為從來都珍視那段和外婆一起生活的時光，看見四合院裏那株梔子時，她的確是欣喜的。
但如今晏峋的神情，不用問，也知道是多心的。但她也不知道該解釋什麽，幹脆沒有做聲。
只有張阿姨依舊熱絡，又打趣起了晏峋：“小時候還覺得你長得好看是好看，就是有點兇相，現在真是不一樣了啊。一身貴氣的。俊得咧。真是男大十八變哦！”
“嗳？不對啊宋昭，我記得你小時候那個眼皮，是和朝朝差不多的，那種窄窄的雙眼皮呀，現在怎麽眼睛……啊你不會去整容了吧？”
“……”
宋朝歡看著晏峋越來越沈，沈得快能擰出水的臉色，趕緊攔開張阿姨扯開話題。
張阿姨也沒懷疑，反正宋昭小時候除了和宋家，遇上了別人，都是一張小閻王的臉。人的脾氣麽，很難改的，也正常。
於是又拉著宋朝歡問了幾句這次回來幾天，又說鎮上北太湖邊原來說要變成工業開發區，後來又在開發旅游了，現在那個在造的度假酒店，弄得老靈了。
“開發區有什麽好的啦，那個發電廠大煙囪一天天的冒煙還沒看夠啊？”張阿姨拉著她手慶幸道，“還好要搞旅游了，咱們這邊房價都要漲了喏我跟你說。你這個房子真是買到了。”
宋朝歡笑著回應她，又說自己不確定待幾天。
大概是聞到了自己竈臺上煮的紅燒肉味，張阿姨終於跟她說晚點再聊，先回去了。
等人走了，宋朝歡將院門先輕掩上。晏峋也讓自己鎮定下來，不要忘了他此行目的。
“先進去吧。”他對宋朝歡說，“餓了吧？我去煮面。”
宋朝歡沒攔他，看著他熟門熟路地走了進去。
等她踏進客廳，看著同數十年前，毫無二致的擺設時，那份慌亂好像反倒淡了些。
卻是被沒來由的惘然裹覆住。
她聽著廚房裏響起鍋碗輕碰的聲響。
冰箱門打開，竈臺被點燃。
不用去問。
晏峋既然會帶她來這裏，自然是準備好了一切。
她慢吞吞地走進去，走到廚房門口。
站在竈臺前的晏峋偏頭，沖她笑了笑，溫聲道：“去看會兒電視吧，馬上就好。”
宋朝歡有些茫然地看著他。
仿佛明明照著鏡子，卻看見鏡像裏，演出了自己的另一場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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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完飯，是晏峋提出，要不要出去走走的。
宋朝歡也有些好奇，北太湖那一片現在成了什麽樣子。
小的時候，她最喜歡去那一片玩兒。
但外婆也怕她危險，就總抽空陪著她。
湖灘和海灘其實很像，被水浪年覆一年沖拍的地方，像極了海邊的沙灘。
不過因為是淡水，便又有草木植被。是另一番景致。
只是下了車，遠遠看見湖邊掛著項目牌，已經圍擋好，即將竣工的那座度假酒店時，便滯住了。
頤園溫泉度假酒店。
腳步都慢下來，卻還是朝前走去。
冬日的湖水，似乎要瘦一些，淡陽落在湖面上，粼粼的，像抖動的絲絹。那年夏日的，卻像稠厚的不透光的緞子。
“這裏……”晏峋不知何時站到她身側，話音微頓，“變化大嗎？”
宋朝歡盯著湖面，微彎唇，輕聲道：“除了季節不一樣，都是一樣的。”
說是開發旅游，其實更像是保護。就像張阿姨說，真成了工業區，不知道他們還能不能，這麽悠閑地站在這裏發呆。
“那就好。”晏峋像是松了口氣，又下意識地往後靠了靠。似乎第一次學著說好聽話的人，總有些不習慣。於是過了很久，才低聲淡篤道，“只要我還活著，這個地方，就永遠會是你記憶中的樣子。”
那天宋昭對他說，他不過是出現在了小姑娘最容易動心的年紀。
他承認，在聽到那句話的一剎那，他離開得有些倉皇。
仿佛誰都知道，她對他的喜歡，從來純粹又熾烈。
只有他，在這份感情裏清醒得最晚。
又在失去後，不得其法地，胡亂拼命地想抓住她。
從前的晏峋覺得，將自己做過的事說出來，仿佛邀功一樣。他不屑。
但如今，如果這樣可以讓宋朝歡回心轉意，他便沒有什麽不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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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朝歡小時候在家時，因為外婆還開著店，她們家除了晚上要休息，院門都是開著的。
下午回來，晏峋去廚房裏忙，叫她在客廳看電視就好。她也不知道今天的自己是什麽感覺，沒有拒絕，沈默地接受了。
只是漫無目的地看了會兒，外面就有了動靜。
“就是我跟你說過的那個漂亮姐姐呀，你不是最喜歡跟漂亮姐姐玩了嗎？”張阿姨的聲音，從院門口一路進來。
宋朝歡無聲笑了笑，這才想起習慣性地忘了關門。於是關掉電視迎出去。
卻在看見張阿姨手裏攙著的小女孩兒時，心間一軟。
“這是您孫女呀？”宋朝歡蹲下來，柔聲問道，“你叫什麽名字呀？”
“快告訴姐姐你叫什麽啊。”張阿姨蹭了蹭小女孩兒腦袋，又像誇又像擔憂似的，“哦喲，一點都不像我的，文靜得不得了。我一直說她跟你小時候一樣，乖是乖得咧。”
大概是小朋友和小動物一樣，總能本能地感知善意和危險，小女孩兒靜靜地看了她一會兒，乖乖道：“姐姐，我叫啾啾。”
“小名小名。”張阿姨笑，“才三歲不到，還不太會說話。”
“哦，你叫啾啾呀。”宋朝歡擡手，揉揉她腦袋，又在想晏峋雖然應該準備了吃喝用的，但不知道有沒有小朋友能吃和能玩的東西。
正想起身進去問問他，便看見眼前的小姑娘小臉微偏，下一秒，像是被驀地嚇楞了。緊接著，嘴一扁，嗚哇一聲哭了出來。
宋朝歡一楞，回頭看過去。
晏峋站在廚房門口，神色淡，卻也僵硬。毛衣袖口捋至手肘，便讓手裏那把菜刀，更加明顯了起來。
小朋友的哭聲更大了，被奶奶抱起來哄都沒有停。
還用肉乎乎的小手伸出食指，指向晏峋。
晏峋神色有些別扭地看向宋朝歡，低道：“……我只是出來看看，是誰來了。”
宋朝歡也不知道為什麽，這一刻，驀地有些想笑。
便彎起了唇角，頰邊梨渦盡顯。
晏峋楞了楞，又見她回轉過身，去安撫別人懷中的小孩。
大概實在是被晏峋嚇到了，小姑娘抽抽噎噎，眼看要好，往廚房門口一看，便又扁起嘴。
張阿姨也知道這一片的小孩兒從小怕“宋昭”，於是幹脆抱著小孫女說先回去。
宋朝歡笑著同她說抱歉，將人送出去，關上院門。
再回去時，晏峋已經回了廚房。
她站在客廳裏頓了會兒，還是走了進去。
“有什麽我可以幫忙的嗎？”她溫聲問。
晏峋微彎腰，低頭看著竈臺上火焰，擰到最小，自然道：“不用，你去看電視吧。”
廚房裏的燈光，昏暗又柔和。竈臺上湯鍋裏，發出微沸的咕嘟聲與魚湯的香氣。
宋朝歡看著他雕鑿般完美又安靜的側臉，有些恍惚。
也不是不記得，下午在湖邊時晏峋同她說的話。
那樣的篤定，那樣的自信不疑，讓她驀然意識到，其實晏峋，早已不是那個夏夜裏紅著眼尾，驕傲又倔強的少年了。而是個成熟的，可以堪負一切的男人。
餘光一早註意到宋朝歡直勾勾的視線。晏峋起身偏頭看向她，克制著胸腔裏莫名的，心動過速帶來的緊張感，維持住面上的淡然與鎮靜，同她玩笑道：“從前外婆做飯時，你也幫忙嗎？”
宋朝歡靜了會兒，看著他笑了笑：“外婆也會叫我去看電視就好。”
晏峋微楞，在她突然給出的玩笑似的回應裏，生出切盼的期冀。
宋朝歡卻已經偏開視線，看了眼什麽都處理好的食材，覺得自己大概也不適合掌勺，於是便說，那她還是去看電視吧。
晏峋吃東西，其實挺挑的。倒不是挑食材，而是做法和味道。
她如今徹底認清了自己的廚藝，還是讓他吃頓飽飯吧。
卻在轉身時，被人從身後闔腰抱住。
宋朝歡頓住腳步。
熟悉的氣息靠近，溫暖虛貼在她身後。
宋朝歡有些僵硬，卻奇怪地，沒有想去掙紮。
或許是這樣的廚房，對於這個蕭索的冬夜，實在太溫煦了些。
她不知道晏峋要做什麽。他無聲抱了她很久，始終沒有做聲。
她也沒有催他。
直道聽見身後的男人，低磁的聲音傳來。
“我從沒想過，不要和你的孩子。”仿佛說這些話，對他來說，仍是有些艱難。他語速有些不自然，卻依舊想說給她聽，“我只是……希望ta不用再和我一樣。”
“我的確……不喜歡小孩子。”話音微頓，大概是想到了剛剛那樣的場景，晏峋又低聲笑了笑，“我也不知道我喜不喜歡。但，只要你喜歡，我也會，學著好好去愛ta。”
像是又想到了什麽，他頓了片刻。
“可我必須要讓ta，不用再去爭，也不用再去搶。什麽都會是ta的。”他說著，慢慢低下頭來，溫熱氣息，似要磕到她頸窩裏，“因為，那是你的孩子啊。”
他必須要讓宋朝歡的孩子，不用再像他一樣，磕磕撞撞，才能自己長大。
“我那時候想，我只有坐到了如今的位置，這一切才有可能實現。”
“朝朝你看，我做到了。我什麽都能給你，也什麽都能給ta。”
男人在她身後，話音溫柔到叫人迷惘。同她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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