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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6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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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62章

二十七日北河城守府嫁女,焉支的彩球戲熱鬧了整個北河城。

孟聽蕓在授課,學生們心早已飛出課堂,飛到外面去了,在聽到孟聽蕓說出“下課”後,一個個便如脫離牢籠的鳥兒飛也似地奔出課堂。

孟聽蕓被這份活躍感染得唇角上揚,收了書本,便看到門口站了個長衫青年。

陸青成靦腆看了他一眼,叫她一聲:“孟姑娘。”

他是來接她一起去看彩球戲的。

“陸大夫,你稍等片刻,我回去換身衣裳。”

陸青成“嗳”了一聲,伸手接過她手上的書袋,孟聽蕓猶豫了片刻,最後還是把書袋放進他手裏。

陸青成深吸一口氣,嘴角笑容愈發明顯,道:“那我們走吧。”

孟聽蕓點了點頭。

她與陸青成並肩走著,往她住的地方走,回去換身衣裳,然後一起去看彩球戲。

暮色漸起,餘暉拉長的身影,孟聽蕓迎著影子的方向往前,正好能看到兩個長長的影子。

她看向自己影子旁的另一個影子,仔細觀察,這個影子清瘦但高大,如若沒有那股淡淡的草藥清香,很容易將他誤認為是個抑郁不得志的窮酸書生。

離開京城這大半年以來,孟聽蕓見過很多人,男女老少,或良善或兇惡,還有很多人,惡中藏著善,善中又透著惡。

可陸青成當真是個良善人,在這北河子小鎮上安守本分行醫濟世,一直頗有聲譽,無論貧窮富貴,治病救人從不問有錢與否,還時時布施救濟窮人,有的人有錢去喝酒賭錢,也不肯還他醫藥費,以至於他獨步小鎮的醫術,卻不能讓他過得富貴有餘。

當她問他為何屢屢心軟時。

他卻說,“行醫濟世本是我醫家之責,也不是沒想過狠下心來,可事到臨頭又忍不住想,萬一他是真有急難之處呢?後來想,我行我的善,他造他的業,救他危難之時,也不是望他知恩圖報的。”

他還在心裏藏了一句,若非如此,又怎麽會遇到孟姑娘這樣的女子。

那一瞬,孟聽蕓心上仿佛被鑿開了一個洞口,透過一絲希冀之光。

他做什麽,最初只是由著他的心,即便是付出無所回報,他也是安然自由的。

是否愛也是如此?

她擡頭看向起伏的遠山,是那樣遼闊悠遠。

他當真是個極好的人。

和他在一起,也許會清貧,卻足夠平淡單純,不涉宮廷王侯府,無爾虞我詐,不勾心鬥角,也沒有那麽多的不可言說和身不由己,簡簡單單卻足夠和樂。

甚至他不會苦著她,這些日子的相處,他也將她照拂得很好。

可是……可是……

“你快看,巫王舞似乎開始了!”他停下腳步,指著河對岸熱鬧的巫師出街對她道。

“我們快些走吧。”孟聽蕓說道。

快步回去放下書袋,孟聽蕓換了身輕便的衣裳,在木盆裏洗了把臉凈了手,跨出房門道:“走吧。”

陸青成聞聲擡眸看向她,眼神與動作皆是一頓,素色衣衫不施粉黛,只用一根簪子挽住頭發,款款從房中出來,已是天姿絕色。

他慌亂地捏住袖口,將緊張之色掩在眸下,結結巴巴道:“走……走吧……”

二人一同上街,巫王舞和彩球戲輪番上場,暮色降臨後,燈火通明。

小孩子三五成群拿著巫王舞者散發的五色小彩球,笑嘻嘻追逐打鬧。

陸青成不由將目光緩緩落在身旁的人身上,煙花在夜空中璀璨綻放,將那張面龐照得更加清晰奪目。

孟聽蕓認真地看著彩球戲的雜耍者耍出各種新奇的玩意兒,開懷得眉眼彎彎合不攏嘴。

忽然聽到陸青成說了一句:“這位公子,請問你有什麽事嗎?”

她循聲回過頭,順著陸青成的目光看去,看到一張熟悉的面孔。

煙花綻開時,將他照得一清二楚。

他就站在面前不遠處,一身暗紅窄袖的勁裝,劍眉星目,幽深的目光波瀾微動。

昭昭……

趙瑭想喚她一聲,張了張口,卻喚不出來,一腔的情意竟是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孟聽蕓也沈默無言,平靜地看著對面的人。

“你……來這邊了……”他聲音嘶啞喃道。

她點了點頭,收回剛才的目光,“嗯”了一聲。

如果柴九在身邊,還能聽見趙瑭低沈的呼吸,他問:“來了多久了?”

陸青成微楞,這兩人似乎是認識,且看這生疏卻又不甚客氣的模樣,似乎還關系匪淺。

盡管他心裏升起一股不詳之感,他還是鼓足勇氣問:“公子,與孟姑娘相識嗎?”

趙瑭卻是無暇理會他,眼睛只註視著孟聽蕓,因他慣來冷冽的氣質,還容易叫人感到害怕。

但被那樣稍顯有威懾力的眼神註視著,孟聽蕓卻極平靜,沒有重逢的新喜,也沒有恐懼害怕,像剛認識的一個陌生人,客氣地跟他指路往那邊走。

她回答說:“挺久了。”

趙瑭終於分眼神看了陸青成一眼,挺久了,她退了婚,一直跟他待在一起?

可他想不開口去問,盡管體內情緒洶湧,面上仍是波瀾不驚。

孟聽蕓主動向陸青成介紹:“這位……是晉王。”

陸青成心中落空了半截,咽了咽嗓子。

光看他左右隨侍便知道他身份尊貴,與他們這些普通百姓不一樣,卻沒想到他是晉王。

那孟姑娘呢?他只知孟姑娘有學識有氣度,從前的身份想必也是非富即貴,可沒想到,她與眼前這位晉王竟是舊相識,他們之間……是什麽關系呢?

陸青成揣著滿腹疑慮,向趙瑭行了個禮:“草民陸青成,見過王爺。”

趙瑭頷首,表示行了,他的目光卻一直在孟聽蕓身上。

“何英燃出嫁,你不去見見她嗎?”

孟聽蕓搖搖頭,“不去了。”

她來到北河子,聽說過何英燃,知道她仍是當年那個意氣風發英姿颯爽的姑娘,那日她縱馬跨街而過時,遙遙見過一眼,馬鞭揮得幹脆利落,便知她這些年過得快意隨心。

與在寂寞盛京熬過多年不同,何英燃還是風風火火,她卻是已經定了型,改不回曾經灑脫的模樣了。

欲買桂花同載酒,終不似,少年游。

物是人非事事休,欲語淚先流。

還是不去為好。

“時辰不早了,我該回去了。”她向趙瑭福了一禮,不待趙瑭回應,便要匆匆離開。

趙瑭在身後急切叫住她:“等一等。”

孟聽蕓停下腳步,身後的人默了半晌,卻又無話可說,遲緩地問:“那你現在住哪裏?”

孟聽蕓沈默了一下,緩聲回答他:“城西木棉橋頭,木棉花樹下。”

趙瑭得到答案,眼底心裏都是格外的柔情,“我讓柴九送你回去。”

“不必了,我自己回去便可。”

她舉步要走,趙瑭情急之下伸手抓住她的手腕,孟聽蕓回頭看他,他柔聲問:“我可不可以……明日來尋你?”

方才還有冷肅寒鋒,此時挽留詢問時柔聲柔情,連陸青成聽了,都不由喪了底氣,一齊望向孟聽蕓。

只聽她猶豫不決中,淡淡“嗯”了一聲。

趙瑭笑逐顏開,陸青成看了看趙瑭,又看了看孟聽蕓,最後落在他抓住她的手腕上,心裏酸澀一片。

孟聽蕓說:“我真要走了。”

趙瑭依依不舍的松開她的手,目光緊緊追著她離去。

而孟聽蕓和陸青成回去路上,兩人都沒有說什麽,各有所思。

陸青成把人送到門口,沒有進去,也並未立即離開,孟聽蕓察覺到他有話想說,合上門,與他並排走到房前那棵木棉樹下。

月光灑在肩頭,夾雜著河水激石的淙淙聲,分外的寧靜柔和。

陸青成撚了撚袖子,遲疑半晌,問:“孟姑娘與那位晉王爺……”他話說到一半,似乎又覺得自己並沒有資格詢問,便又停下來。

孟聽蕓面向河水,擡眸輕道:“陸大夫,你的心意我心領了,可……我很抱歉。”

她心裏封閉太久,早已經不知道如何去愛一個人,今夜原本是想重新嘗試一下的,可趙瑭一出現,她便知道,嘗試不了。

陸青成很好,可心裏的悸動騙不了人。

月光下她身姿清麗,與淙淙流水一般用清和悅耳的聲音表達她的歉意。

陸青成呼吸都凝滯了,心裏仿佛被灌了一瓢雪融水,冰涼徹骨。

她這麽直白的拒絕了,他原本還有千言萬語想開口,可有她這句話,他什麽也說不出來了。

孟聽蕓抿了抿唇,繼續道:“你很好,澄明良善,溫潤謙和,為人處世無可挑剔,醫術也高明,對我也很好。”答應他去看彩球戲,她是真有心嘗試開始的,可……孟聽蕓垂眸。

“我明白。”陸青成倍感苦澀,卻還強作淡然,“是陸某沒這個緣分。”

他勉強穩住身形,道:“我心悅姑娘是我一廂心甘情願,雖也期望兩相歡喜,但在我篤意戀慕時便已有了得不到如意結果的準備。心在自己身上,付與誰都由自己做主,可以給與或不給,或是給了以後隨時收回,都是自由的,姑娘不必感到歉疚。”

他哽著嗓子說,“我便先回去了。”

不待孟聽蕓再開口,他便轉身離開。

孟聽蕓站在木棉樹下,看著他遠去的身影,靜默良久。

他說得其實很好,愛不愛誰,愛到什麽程度什麽時候,都由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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