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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一章 六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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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一章六合

兩年之期終於到了。這一日日出之後,伏龍之盟與踏風之盟兩軍仍在激烈交戰,但當這片生死戰場被日出的光茫全部籠罩時,號角聲令下,兩方之間出現了詭異的平靜對峙。屬於春末的羲和很快再度隱去,永遠的凜冬依然盤踞在整個大地上,黑暗再度爬上了城墻,地獄之中的惡靈們密密麻麻地從地底鉆了出來,在煞氣的遮蔽下似哭似笑地湧進了活著的生靈之中。然而這些惡靈們仿佛都在害怕地等待著什麽,並不敢放肆地大開殺戒。大衍的皇帝昭睿披著厚重的獸皮裘,裘外披著鵝羽大氅,即使這般護著,他的眉眼依然被冰霜染白,白得只剩下衰老。知道弟弟昭血羅的死訊之後,昭睿一夜之間就白了頭。而現在,他被逼著站在戰場上,以他的目力他找不到女兒所在,但他知道,他的昭昭就在對面的某一處,他在此世間唯一的驕傲與牽掛、愧疚與不舍。

“來了,來了,來了......是他來了......”惡鬼們的哭號聲漸漸變大,他們齊齊向著某個方向顫抖著趴伏下去,縱橫交錯的嶙峋鬼爪舉過頭頂,恐懼又急迫地迎接他們的主人。真神戮殅披著厚重陰森的鬥篷,出現在了風雪之中,他的身後煞氣揚起,無數地獄冥文由煞氣簌簌寫就,風雪得了真神旨意,漸漸平靜下來,歸於眾人腳下。

“白鴉,本神今日是來看你們如何踐諾的。”戮殅身影自原地消失,瞬間出現在了白鴉面前的高空中,戮殅低頭,一眼就看出白鴉身上擁有六合神鼎的最後一塊碎片。真的找齊了!真神戮殅萬分滿意地哈哈大笑起來,戮殅的笑聲越來越大,幾乎讓臨息城都晃動起來,那恐怖低沈的笑聲如暗影急行,自臨息城一路向北,傳遍了北昆山,一直抵達了北昆山脈中最高的蝕光峰之巔!蝕光峰之巔在真神戮殅的神力下,竟然從中間裂開了——真神戮殅在霄明神州的至高天極處開啟了他最驕傲的傑作——無間地獄。

舞游長老猜不到真神戮殅的心思,但白鴉早有預見,無間地獄會在今日開啟。面對北昆山脈的開裂,伏龍盟軍中的無數將士們嚇得肝膽俱碎,好在巫祝一族畢竟是自上古時期綿延至今的修靈大族,巫靈軍中的大能們釋出所有靈力,支撐起一張防禦結界的巨網,同時將普通軍士們的所有法器幻化,組成了一只足以承載數十萬生靈的巨大戰船,在天地倒轉的墜落中護住了大部分的伏龍軍士們。

而踏風之盟那一邊,盟主白鴉與數位大尊們早有準備,在他們的保護下,踏風之盟的軍士們跟隨著各軍的統領們列陣,進入了一只長有萬丈的立形大繭之中,巨繭結界中還懸浮著許多小繭房,上面同樣覆蓋著有防禦作用的靈訣。魔龍鉤陽呼嘯著沖到了巨繭的下方,以龍角抵住了巨繭減緩了下落。那巨繭由白鴉的南屏鐘山防禦結界為主要力量之源,素江與魔尊的魔靈力展開遁形結界,罩在巨繭結界的最外層,隔開了地獄上層的刮骨冰寒與煞風惡靈,藤楚楚的木之靈力隨著數不清的翠綠絲絳蜿蜒,遍布在巨繭的每一寸結界屏障之上,木靈一族則紛紛伸展出他們的靈脈根,向著煞氣最深重的冰寒地獄四壁上紮去,靈脈根隨即一根根繃直,暫時阻止了下落,巨繭結界停在了地獄深淵的入口處,搖搖欲墜。鳳寂的鳳凰火和雷音的火騰秘術從內向外點亮了整個巨繭結界,被保護著的將士們在鳳凰火的照耀下,將腳下無間地獄的四壁看了個清楚——嶙峋的冰洞鬼穴隨著惡靈們的游走而出現和消失,每一個冰洞中隨時可能湧出奇形怪狀的亡魂,他們受著饑餓和仇恨的折磨,想要捕獲任何眼前的活物,想要撕扯吞食生者的元氣與靈力。霄明神州的陷落從北境開始,帶著大地的龜裂向南方快速蔓延,之前被踏風之盟保護在安全地穴中的人族百姓和妖族走獸們,也都在哭喊奔逃之中墜入真神戮殅的無間地獄,被地獄上層的惡靈鬼煞們拖進了他們的鬼穴老巢裏。素江看見一只母猴死死摟著一個嬰孩,被惡鬼咬著脖頸從一對老人的屍體下拖了出來,那母猴在驚懼刺激下目光已然渙散,癡呆地對著惡鬼們發出吱吱的傻笑,只是毛茸茸的手臂死死摟著哇哇大哭的嬰兒不放,那是個女嬰,就像陶妹當年。素江此刻維系著巨繭的防禦結界,她一咬牙,單用左手撐住巨繭上的遁形結界,右手以一道羅環靈刃向那些惡鬼射去,然而靈刃層層疊疊分開,將惡鬼絞殺了大半,仍是殺不盡滅不完,素江眼睜睜看著地獄四壁上的惡鬼將母猴拖進了身後巢穴,眼眶不知不覺一片通紅。

在真神戮殅的意志之下,高聳入九霄的蝕光峰裂為兩部分,不斷地彼此遠離而去,如此的山崩地裂令整個北昆山脈縱向斷開,霄明神州最重要最強壯的命脈被顛覆了,並且向著地底沈去,北昆山下的臨息城也在無數巨石古木的紛紛雨落中向著深淵塌陷!所有的生靈避無可避,皆墜入了無間地獄的空間中,包括藏於深山盡頭吞噬著魔氣的魔母!

“哈哈哈!霄明神州的眾生螻蟻們,隔了千年,本神再次賜予你們這妙不可言的無間地獄,讓你們重新記起本神的傑作,記起對地獄之主的敬畏之心!魔母,天地魔氣滋養了你那麽久,也該是你真正回來的時候了——”真神戮殅伸出骷髏手,手臂上趴伏著的無數詛咒冥文如同蛆蟲般地蠕動起來,細細簌簌地沿著白骨縫隙滑動著,連成一線飛入了空中,呼嘯著從陷落的土石與城池碎塊中抓出了魔母。魔母在戮殅面前停下了掙紮,恐懼而乖順,如同一只龐然肥碩的海獸魔寵。戮殅掐著魔母的脖子翻轉著看了看,魔母此刻烏黑的身體中隱隱透出鱗片的光澤,尾巴又大又長,原本蜥蜴模樣的腦袋開始顯出一絲龍的兇戾和威嚴,連接魔爪的四肢越發扁平,像是齊鯨的槳鰭。戮殅滿意道:“躲在北山極地中吃了這麽多魔氣,你倒是長得越來越像鮃烏了。讓本神來幫你最後一把吧。”

“是時候把你的東西還回來了,小子。”真神戮殅站在急速垮塌的裂隙與地獄的交界處,猩紅的目光照向了白鴉。然後戮殅看見了白鴉身旁的女子,地獄之神帶著欣賞的語氣,對素江道:“沒想到你這個小丫頭竟然還活著,沒有困在魔母體內,成為真神鮃烏覆活的養料。哈哈哈,看來,你對你母親的孝心,比不上對你身邊小子的癡心。”白鴉與素江同時出口反駁道:“那根本就不是八池青雨!”白鴉高喝一聲:“想要就拿去!”他向著戮殅五指一彈,六合神鼎的最後一塊碎片向著戮殅飛去,一路撕碎了不知幾何的亡魂惡靈,被戮殅白森森的骷髏手一把抓在掌心。

白鴉方才就看見了素江想要救那只抱著嬰兒的母猴,他轉頭對素江道:“就趁現在,戮殅忙著融合魔母與三塊碎片覆活鮃烏,我們去救那些被地獄惡鬼們困住的霄明萬靈。”素江點點頭,扭頭高喊一聲,小鬼未兒抱著陶妹出現在了素江身後,對素江道:“娘親,你放心吧,我一定會保護好陶妹的,我不會讓她離開我片刻。”素江看著未兒,輕聲道:“你真的長大了,不是那個無之境中的未兒了。”素江接著道:“讓你的那些小鬼們混進惡鬼老巢,先把幼崽們救出來,不管是人族還是妖族還是未開智的野獸,能救多少是多少。”未兒毫不猶豫地應了,一個微隱訣和障眼法施在陶妹身上,然後轉身便不見了影蹤。

白鴉看著素江為了那些墜入無間地獄的眾生們焦心擔憂,不論是為了人族,為了沒有靈智的動物,還是為了素江曾經厭惡憎恨的非人族類。白鴉對素江道:“昭素江,你真的變了許多。當初霄明神州皆傳巫祝一族所謂的人神之說,在我聽來只覺得可笑,但現在若說你是庇護整個霄明神州的神,我一定信。”素江道:“我倒是真希望我擁有神的力量,可以一個不落地救下他們。”白鴉抹掉素江臉上的淚痕,道:“我明白。但昭素江,有生就有死,你已經很好了,我們只要做了我們能做的,那就足夠了。”然後白鴉的聲音回蕩在整個巨繭之中,回蕩在每一個踏風之盟軍士將領的耳邊:“踏風之盟的兄弟姐妹們!我們一直苦苦等待的千年之期,很快就將到來!上古真神戮殅已經歸來,在他的無間地獄中,時間流逝遠快於霄明,之前我與昭素江曾在彌水鎮外被真神戮殅囚於無間地獄中一日,當我們逃脫回到霄明時,發現地上竟已過去了一年。所以眼下,我相信我們只要撐住這幾日,盡我們全盟之力保護霄明神州的眾生眾靈,等到數日之後便可以迎回真神虛離虛合!真神虛離主生命之創造,真神虛合主生靈之存續,心中對虛離所創萬物有憐愛之心,他們定會阻止真神戮殅,阻止無間地獄吞噬霄明!”

素江靜靜聽著白鴉的話語,放眼望去,她看見每一個聽見白鴉的生靈眼中都燃起了希望的光芒,熱烈、決然。然而,就在這最後的數月裏,素江已經在不時翻湧出現的神智碎片中明白,真正能拯救霄明的,也許只有他們自己,而不是任何一位神明。自從上古真神之戰後,四位神明在霄明的平衡關系就徹底破裂了,沒有重圓的可能了。

就在踏風之盟拼盡一切,去救那些淪入地獄折磨的無辜生靈的同時,在那巨繭結界之下的數百丈處,伏龍之盟的戰船漸漸也找回了平穩,在巫祝大能們全力輸出靈力後,半數的伏龍盟軍都逃上了擁有防禦結界的法器戰船,在舞皓淵的帶領下重新整軍。白鴉在巨繭中對踏風盟軍的那番話,雖加上了掩耳之術,但對於擁有通靈之境修為的大長老舞游和舞皓淵來說,仍可以聽到其中的不少部分。舞游喃喃道:“真神之力、時間流逝的改變......”舞游再一細想白鴉和昭素江音訊全無的一年和真神戮殅的突然隱去,自然就想通了關鍵。舞游對舞皓淵道:“皓淵,今日羅魂大人開啟無間地獄,恐怕就是要加速霄明神州的時間流逝,他要在覆活真神鮃烏之後逼真神虛離現身,實現他的覆仇。我們師徒二人為虛離虛合的到來萬般籌算,終於要到了見分曉的一天——”舞游的手落在了舞皓淵的頭頂,渾濁的淚水中閃爍著光彩,那是從一個人年輕時就燃起的光彩,令大長老舞游一瞬間看起來,竟是回到了數十年前的意氣風發,舞游道:“孩子,你現在是為師唯一信任和依靠的人了,為師知道你對那個寒枝有情,但是她是真神虛合的人族軀殼,註定要靈魂消散的——為了我們的夢想和大業,你千萬不要在最後一刻心軟!”舞皓淵知道師父在提醒自己什麽。在真神虛合降臨人間軀殼的一瞬間,神元和軀殼還不能完全相合,那一瞬間,真神將無法借助軀殼發揮自己的神力,而寒枝體內已經被巫祝一族灌註了霄明神州殘存的幾乎全部混沌之力,師父早已下了命令,趁著虛合神魂無力自保之時,命自己讓寒枝自爆靈核,借混沌之力摧毀神女的神魂之元!

“師父。”舞皓淵喊了一聲師父,卻怎麽也無法接著說下去。舞游看出舞皓淵的掙紮,摸了摸愛徒的頭頂,嘆了口氣,道:“皓淵,你不是一直想知道為師是怎麽撿到你的。其實,你不是孤兒。我從來不認你,是不想被人族的脆弱感情所束縛,也不想你為了追問你母親的存在而耗費光陰耽誤修煉。皓淵,你以後,可以喚我師父,也可以喚我父親。”舞皓淵的右臉傷疤扭曲起來,他終於等到了,等到師父親口承認了,他這麽多年的努力,為師父離間不服師父的長老們、為師父去欺騙生死相隨的兄弟、去偷學魔功、去受刑被囚、去假意通敵......都只為了眼前老人這一刻的承認、這一句相認啊。舞皓淵帶著半面傷疤微笑起來,道:“我不需要知道母親是誰。她本就沒有在我的記憶中存在過。皓淵此生,有父親就足夠了,父親放心,孩兒知道怎麽做,孩兒不會令你失望的。”

舞皓淵擡眼望向在伏龍盟軍上方忙著拯救萬靈的踏風之盟,向巫靈軍的統領們下令,將修為甚低的鹹照、大衍、與巨芒國殘軍們全數丟下伏龍的法器戰船!“不——你們不能這麽做!”昭睿憤怒地撲上前想要阻止,卻被巫靈軍一個靈刃打翻,如今昭睿早已沒有了帝王之實,只是作為威脅素江的一顆籌子而茍活著罷了。舞皓淵淡淡道:“既然他們踏風之盟要救眾生,我倒是想看看,是不是連敵人也願意一並救了。這些修為甚低的殘軍對伏龍之盟已毫無作用,不如全部變作亡魂,幫真神戮殅壯大一下這無間地獄,也好在真神大戰來臨時助真神戮殅一臂之力。”而若能在此就借地獄之力滅了那愛多管閑事的踏風之盟,正好也為師父解決了一樁煩惱。若是不能,待到真神虛離降臨,白鴉自然就會魂魄消亡,沒有了白鴉的踏風之盟,即使不分崩離析,也成不了師父弒神之路的阻礙了。

“皓淵。”突然,一個溫柔清冷的聲音在喚,舞皓淵臉上的傷疤在聽見女子呼喚後仿佛收起了所有戾氣,恢覆成了儒雅的平靜。舞皓淵一時沒有轉頭,答應道:“我在。枝兒怎麽醒了,你身上病著,我不叫你你就不要亂跑。”寒枝走上前,冰涼的身體靠在舞皓淵的背上,道:“我是來找你,沒有亂跑。我睡得太多了。到了這種時候還睡不醒,只怕會成為你的拖累。皓淵,我是你的娘子,我想幫你實現心中所願。”舞皓淵聽到這裏,終於回過頭來,寒枝的面龐還是初見時那般,如雪中梅,如泉下月,但這個女子的冷一觸及舞皓淵時便會融化。她會笨手笨腳地為自己學著做人間各地的菜肴,也會在自己被師父懲罰時陪著自己忍受痛楚,甚至會為了自己拋棄哥哥白鴉,寒枝會答應舞皓淵的任何請求。此刻的寒枝眼中帶著笑意,對舞皓淵道:“我總是這麽睡著,忘掉了太多事太多人,還好有你一直陪著我,我很滿足了。你說,千年之期是不是就要來了?你有什麽想要我去做的可要盡早告訴我,不然我怕自己來不及為你做到了。”舞皓淵扶住寒枝肩頭的手一頓,原來,寒枝已經猜出了舞游和舞皓淵的弒神之願,只不過是在裝作不知,配合著舞皓淵所有的說辭。寒枝說忘掉了太多事太多人,就是為了可以忘掉夢朔一族的養育之恩、忘掉哥哥白鴉的兄妹之情、忘掉自己對真神虛合曾有的崇拜與期待。寒枝心中酸楚,哥哥白鴉若是知道妹妹會選擇背叛朔風大人迎回真神虛合的願望,選擇助舞皓淵弒神,他一定會不敢相信吧。舞皓淵望著寒枝,一個字也說不出來,倒是寒枝,伸手撫了撫舞皓淵滿是傷疤的那半張臉,輕聲道:“不要愁眉苦臉的,皓淵,開心點,你的夢就快要實現了,開心點,我會幫你的。”良久,舞皓淵低頭吻住寒枝,一吻之後,寒枝困倦地再次合上眼,舞皓淵抱起寒枝,低聲道:“枝兒,謝謝你,是我對不住你。再睡上一覺吧,睡醒了,一切就結束了。”然後,舞皓淵將寒枝重新放進專門令人打造的純靈水晶棺中。

真神戮殅落在無間地獄之底,地底的白骨感應到了主人的情緒波動,紛紛“活”了過來,立起身體開始圍著真神戮殅手舞足蹈,一個白骨組成的神座出現,真神戮殅坐在神座之上,盯著手中的六合神鼎碎片,再也掩飾不住他的狂喜:“終於等到這一天了!老朋友鮃烏,你要回來了!”戮殅口中交替念出古魔語與地獄冥文的咒語,在他另一只骷髏手中,魔母發出回應的鳴叫,張開森然的第三只魔眼,無限渴望地盯著那最後的神鼎碎片,甚至想要掙脫戮殅的骷髏手直接沖上來。戮殅喝道:“去吧!”碎片脫手飛向魔母,整個無間地獄的萬萬亡魂們發出激動不已的哭泣聲:“歸去來兮!歸去來兮!”

那最後的碎片消失在了魔母第三只魔眼的眼瞳正中心,魔母與三塊碎片融合,真神鮃烏得以覆生歸來!在那一刻,天地全然一片漆黑,在寥廓深遠的寒冷無光之中,素江突然驚恐地大喊道:“白鴉!白鴉!你在哪兒?”素江顫抖著到處摸索,直到白鴉一把抓住了素江的手,將素江摟緊了懷裏,白鴉發現素江抖得厲害,他緊張地問道:“怎麽了?你受傷了?”“白鴉——”素江的聲音充滿了無措,她道,“怎麽會這樣?我的靈力,我的修為,全沒了——”

這時,黑暗中兩人聽到了魔尊冥淵璇澤的聲音:“我也一樣,昭公主,因為他回來了。你我的力量都屬於魔靈力,而天地一切魔氣的主宰是真神鮃烏。想來,在他覆生的這一刻,魔氣歸於一神,令魔族和魔靈力的修靈者都喪失了修為。”白鴉問魔尊道:“那之後呢,喪失修為是暫時的,還是將被真神鮃烏永遠奪走?”冥淵璇澤道:“想來是暫時的,魔龍鉤陽此刻也失了魔靈力,鮃烏不會不管他的孩子,而他還需要我們這些魔族為他賣命。”冥淵璇澤剛說完,整個巨繭結界開始向著地獄之底緩慢下墜,沒有了素江、魔尊、魔靈軍和魔龍鉤陽的力量支撐,加上自地獄鬼穴中救下的眾靈數量仍在不斷增加,巨繭結界已經無法承受這重量,木靈們紮入地獄四壁的靈脈根接連斷裂,發出劈啪巨響。白鴉的臉色開始蒼白起來,他微微偏過臉去,不想讓素江有所察覺。“不要擔心,昭素江。”白鴉穩住自己的聲音,對素江道,“你聽見魔尊的話了吧,修為喪失只是暫時的,有我這個霄明神州修為第一人在,你就喝口茶好好歇會兒吧。”素江此刻急得冒火,砸了白鴉一拳道:“現在什麽時候了你還開玩笑!”這一拳明明毫無靈力,卻令白鴉身形一晃,整個巨繭結界也跟著一顫,歪著撞向了地獄四壁,轟然有火光爆開,他們已經自地獄的上層下落到了下層,地獄四壁的寒冰煉獄變成了熔巖烈焰。

“戮殅,竟然是你,覆活了本神。”這時,一個男人聲音穿透了森冷黑暗,像巨鯨游於深海,這道聲音的力量就能推著所有人隨著暗流而走,沒有任何反抗的餘地。這個男人的聲音會讓所有少女和母獸春情發夢,會讓所有追求力量的生靈迷亂地去跪拜和追隨,會讓所有的冷靜開始失控和狂歡,在瘋魔之中爆發出難以想象的毀滅之力。

戮殅呵呵笑起來,笑老友的執迷不悟,戮殅道:“怎麽,老朋友啊,你醒來後第一個看見的是本神,覺得失望了。鮃烏,你希望是誰來覆活你,你難道對那個虛合還有所期待嗎?她背叛了我們,她背叛了你啊,你難道忘了,你是怎麽神脈俱碎的嗎!虛合死了,還害死了你!”鮃烏被戮殅的話一激,暴吼一聲道:“她在哪裏!她不會死的,她那個哥哥怎麽可能不管她——本神不是回來了,她怎麽沒有出現?戮殅,她呢?虛離呢?”戮殅道:“老朋友,你的脾氣還是如此急躁。很快,我們四個就能再次聚齊了,呵呵。不過現在,本神希望你能舒展舒展筋骨,你消逝了千年,力量若不覆當初,再輸給那個虛離,本神可是要失望的。”鮃烏被戮殅這麽一提醒,巨尾猛然拍向了地獄之底,無數白骨被掃向空中,鮃烏的召喚聲從深淵之下沖向天際,不管是伏龍之盟的法器戰船上,還是最上方踏風之盟的巨繭之中,都響徹真神鮃烏震耳欲聾的那一句:“吾兒鉤陽!吾軍魔族!”

在巨繭下方,保護著踏風之盟的魔龍鉤陽發出一聲痛苦龍吟聲,真神鮃烏是魔龍之父,來自父親的召喚令鉤陽不由自主地想要服從,然而鉤陽仍然在頑抗著,他的龍角在熔巖四壁上撞斷了,他寧願忍受如此痛苦,也不願回到真神鮃烏的身邊,成為鮃烏的傀儡。此時,魔尊座下的上萬魔靈軍們卻無法抵抗魔氣之主的召喚,大大小小的海魔一族紛紛從踏風之盟的結界中躍出,墜下了無間地獄。冥淵璇澤也難以自控地向著結界邊緣邁出了一步。“魔尊不要去!”永遠追隨在魔尊身邊的瓊生攔住了冥淵璇澤,瓊生在最後一刻自爆了魔靈珠,以自己的血喚醒了魔尊。溫涼的半人半魔之血,灑滿了冥淵璇澤一身。冥淵璇澤站在血泊之中,眼神漸漸恢覆了清醒,他沈聲以古魔語向剩下還未及躍出結界的近千魔族下令,那些魔族紛紛拋棄了肉身,化作魔魂,魔靈力匯聚在了冥淵璇澤的掌心。

真神鮃烏此時已恢覆了他的本體——人面龍頸,其身若島,四足比鯨,粗長的巨尾可以靈活地在地獄四壁間穿梭游走。他享受地揚起英俊而邪性的面龐,迎著暴雨般落下的大小魔族,深深一吸一呼,呼吸間那些魔族無聲化作泡影,一道道煉化後的魔氣重新歸於真神鮃烏的體內。而真神戮殅就在一旁,愉悅地欣賞著這一幕。戮殅扭動著碩大的白骨骷髏頭,發出嘎啦嘎啦聲,道:“真是美妙,本神的無間地獄,真是太久沒有這麽熱鬧過了。老朋友,盡情享受本神給你的重逢禮吧。”

“吾兒鉤陽!還不歸來!”真神鮃烏這一次的召喚之中已透出了隱隱的不耐與暴躁。而鉤陽的龍目完全轉變為血紅一片,終是控制不住地垂下龍首,向著那雷霆召喚的來處飛了下去。沒有了鉤陽托著,巨繭結界眨眼間歪斜著撞向了熔巖四壁,結界開始潰散,地獄中的惡鬼們翻飛滾爬著沖撞著開始潰散的缺口,想要湧進結界,鬼穴中還未死去的生靈們也在拼死向著結界爬來,希望獲得一絲生機。那些被救下的百姓們哭號著擠向巨繭的裏處,巨繭結界更加混亂和搖晃起來。白鴉吼道:“所有人將靈力註入藤楚楚的主靈根!藤楚楚,我命你無論如何給我將主靈根釘死在那塊巖漿壁上!”與此同時,白鴉一只手釋出滔天的水之靈力,纏繞在藤楚楚飛出巨繭結界的那條主靈根上,那是藤楚楚身為木靈大妖的命脈,有白鴉的水之靈力相護,可以克制巖漿壁上的烈焰,幫助藤楚楚多堅持片刻。藤楚楚嘶啞著喊道:“盟主,真神鮃烏的力量對妖族的妖性影響太大了——咳咳、我恐怕、已經不能全然掌控自己的行動了——你要隨時當心!”

素江伸手,在白鴉的胸前摸到了不斷滴落的鮮血。在烈焰的照耀下,素江看清了白鴉現在的模樣。為了不讓結界被地獄的惡鬼亡魂破壞和冰火侵蝕,白鴉在創造巨繭結界之時就將地表上大量的游散靈力吸納到了自己的靈核之中,眼下由於瞬間靈力的過度釋放,白鴉的皮膚上清晰地顯出全身靈脈的紋路來,準確來說,是他全身靈脈中的三色光流正透過靈脈在割開他的皮膚。素江的心也同時被割開了,霄明神州之上山河萬裏的陷落,神州大地的龜裂,如同這些破碎而鋒利的紋路,壓在了白鴉一人之身,素江知道此刻他們的結界已救了數萬生靈,又損失了太多靈力,現在幾乎只靠著白鴉一人之力在苦苦支撐。白鴉感覺到素江的手在自己胸口顫抖,喘了口氣低聲笑道:“昭素江,你別這樣亂摸了,你知道我死不了的。我只是有點累,頭有點暈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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