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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三章 愛孽(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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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三章愛孽(下)

白鴉昨夜和雷音一同去見了赤雷族的雷芷臣長老,他沒想到那雷芷臣長老竟如此年輕,性格也溫和有禮,給人如沐春風之感,不過和這種人說話久了,白鴉也有點兒無趣起來,心不在焉地開始想著——素江那丫頭被那花裏胡哨的鳳寂給拐到什麽地方去了。白鴉本打算著和雷芷臣長老分別以後就去找那丫頭,結果一出門就被小蛇妖湖珠給堵住了。

白鴉嘖了一聲,食指點了點湖珠的腦袋,逗她道:“是小藍啊,找你家盟主有何事?”湖珠一見白鴉,眼淚就忍不住劈裏啪啦掉了出來,嚇了白鴉一跳。“怎麽一句話沒有就先哭成水蛇了呢!你這是——難道你家墨將軍出事兒了?”白鴉還是頭一次見湖珠哭得這樣,忽然眼前浮現那一夜,素江被神之星煌的記憶碎片所侵蝕心神,看見那段神之星煌殘殺女妖的變態回憶時,抱著自己滿面是淚的樣子,白鴉心中一軟,伸手給面前的小蛇妖抹掉眼淚。

白鴉的安慰給了湖珠勇氣,她一下子緊緊攥住了白鴉的手,淚眼婆娑哀求道:“不是墨娘娘,是白唇啊,求求盟主大人,你想辦法救救白唇吧!今晨我們在巨芒集宴村那場惡戰,最後撤退的時候,白唇他殿後,結果被巫祝那大長老用猙龍杖給打中了尾,那傷口越來越黑、越來越深,我們老林谷眾妖中會治愈系術法的本就少,都拼了全力,卻眼睜睜看著白唇、他、他就快不行了啊!求求盟主大人了快救救他吧!”

白鴉一怔,皺眉嚴肅道:“你們怎麽不早說!走,帶我去見他!”湖珠一抹眼淚,急急給白鴉帶路,聲音如釋重負,道:“娘娘讓我挑人神、不,是挑素江大人她不在的時候再偷偷來找盟主,娘娘說、嗯,她說,素江大人心中對我們定是有恨,絕對不會主動救治白唇的......但白鴉盟主對我們妖類一向宅心仁厚......”

白鴉沈吟片刻,道:“行了小藍,你家墨將軍的擔心我可以理解,我定不會不管白唇的。但你要有心理準備,我雖比較擅長治愈系和防禦系術法,但白唇是被舞游老兒用他的猙龍杖所傷,我對巫祝一族這幾百年修的邪門兒術法和那上古神器都不太了解,所以——也許我盡力之後,還是沒有辦法。”

“那、那實在不行,盟主就開口去求求素江大人,可以嗎?素江大人在巫祝那裏待了那麽久,還曾擁有起死回生的神力,擁有知過去知萬物的神智,她一定有辦法的!只要是盟主開口,素江大人雖然恨我們,但她那麽愛你!”湖珠說到最後一句時,感覺自己的心中微微痛了一下,不過現在都不重要了,只要能救白唇。

待白鴉到了老林谷營地,看了白唇之後,果然,水之靈力的治愈系術法用在白唇尾巴的傷時,只像那滴水落進滾油鍋,滋啦一聲後全無用處,反而激怒了傷口,不斷冒出新的濃黑血水,白唇在昏迷不醒之中因巨大的痛楚而發出微弱哀嚎。旁邊圍著的眾妖全都默默不語,大蜥蜴的尾巴緊張地在地上左右掃著,發出孤零零的沙沙之音。

白鴉收手,水之靈力白光消失,白唇發出嘶啞夢囈:“不要傷害她,不要傷害神之素江......”似乎白唇的夢中,依然是昨日驚心動魄的戰場,他正拚盡自己的一切想要助人神脫困。此刻眾妖的視線火一般燎著盟主大人,帶著不明說的譴責和質問,質問是不是人神素江給他們的好兄弟白唇下了心蠱,命都要沒了還對那冷血無情的人神念念不忘。白鴉站起身來,足尖一點,召雲馬飛來,他轉瞬上了半空,遙遙丟下一句話:“你們打起一萬分的心來守著,別讓他死了!撐到我回來!”

白鴉在鳳寂的鳳棲行宮內找了半天也沒尋見素江,不僅這丫頭不在,鳥靈王鳳寂的影子也沒瞧見。白鴉一想到素江一定又是和那鳥靈王一起去了別處,心中就一陣煩悶,隨手抓了只孔雀侍女問道:“可知昭公主去了何處?”侍女惶恐中只答不知。“那你家大王呢?”旁邊又路過一只小彩雀丫鬟,湊過來紅著臉小聲向白鴉道:“問盟主大人安。剛剛婢子瞧見我們大王從老梧桐上往西北方向飛走了,他背上坐著個女子,太遠了看不清面貌,但看身形像是昨日同您一起來的昭公主。”

“嘖。她自個兒不會飛麽,非要和只毛絨絨的貼在一塊兒。”白鴉低咒一聲,轉身便也向著西北方尋去,那裏正是昨天彌水鎮斷橋存屍之處。

斷橋之上,鳳寂落腳時掀起一陣大風,屍臭味道飛揚,還驚起了幾只偷偷摸摸過來挑食吃的鳥妖。見鳳凰一來,歪叫幾聲“肚子餓了!大王莫怪!”後全都一溜煙兒跑了個沒影兒。鳳寂對這些耍滑的兔崽子們早見怪不怪了,他待素江下了地,便化為人形,刷地展開折扇,對著自己和素江周圍一頓呼扇,碎碎念嫌棄道:“臭不可聞!這地方真不是我們這種高貴的靈物該來的。”濃郁的屍臭形成了一股向上流動的淺灰色的瘴氣,比昨日素江見到的更濃一些了,帶著細細密密的詛咒怨恨向上飄升,一直頂至籠罩彌水鎮的防禦結界。素江望著下面大大小小的腐爛屍體,臉上沒有一絲笑,道:“臭不可聞?這麽多人難道不是你讓他們殺的,不是你讓扔在這河道裏的?你們鳥靈軍團肆意塗炭唐崎國十幾萬的無辜百姓,這筆帳我可記著。鳳寂,你聽好,你現在既然已經同意入踏風之盟,就要遵守我們的盟規。盟規其一就是對待非修靈者的人類,不得隨意傷害幼崽和他們身邊的餵養看護者;其二則是,盟中各族類必須互相尊重,禁止傷害捕殺盟友,而對於那些願意歸順於踏風之盟的人類百姓,也不得加以傷害。其三,若違背盟主已立盟規,各族首領必須按照盟主之意實施懲罰,不得異議違抗,各族一視同仁。你可聽清楚了?”

鳳寂挑眉,道:“這可有點兒難為我們妖靈了,本來這大部分妖愛吃人,就和牛愛吃草、狼愛吃羊也沒什麽分別。”素江冷笑道:“別糊弄本公主,牛不吃草會死,妖靈不吃人難道就沒有肉吃了!”素江這麽說著,心中想到,這妖吃人就如牛吃草之比,曾經白鴉也這般同自己說過,心下黯然。在白鴉的心中,人族的性命並不比非人族類有所不同。

鳳寂伸出一根手指在素江鼻尖擺了擺,道:“非也非也。昭公主你還是想得太簡單嘛,妖靈靠什麽在這血雨腥風弱肉強食的妖道中存活?是一身修為啊,食人不僅僅是果腹,更是我們非人族類提升修為的一種捷徑,你不走,自然有別的家夥去走,你走得慢了,弱了,便要淪為其他修靈者們的刀下魚肉吶。還不是一個死字,還不是生死相關?”

素江道:“所以我才要重建這個世間的道!待我們踏風之盟滅了伏龍一黨,便可建立起天下共守的太平永續之秩序。你們非人族類那些傷人害命的捷徑,將被絕對禁止,如有犯者,便以命來償還代價!我相信,這也是真神希望看見的霄明神州。鳳寂,你願意和我們結盟,歸根結底,我知道並不是因為你有多喜歡踏風之盟、仇恨巫祝一族,而是你心底也怕了,怕千年一到,真神虛離虛合重返霄明神州世間,到時候各種族各勢力都將依著真神旨意被重洗。真神虛離之前統治神州時,除了真神,天下萬靈便是以人族為首,可見真神對人族之喜愛看重,若是十年後真神虛離見到人族百姓們在伏龍之盟治下遭受如此蹂躪踐踏,你們這些非人族類也必將承受真神之怒。再者,不管我對不對,大巫祝舞游竟敢妄圖弒神,一定會為神不容,真神必降罪他們。所以你怕了,所以你想要重新站隊,選擇與我們合作。”

鳳寂視線不由避開了素江,道:“還真是個嘴巴厲害的公主。行了不說這話題了,本王答應你便是,這盟規,我們鳥靈軍團無異議,今日本王會叫夜乖把這幾則盟規都吩咐下去,不過我這鳥靈軍團可沒有你們人類軍士們那麽聽令,但若有不遵守的家夥,本王親自殺了賠給你這個丫頭,可好?”鳳寂說完,擡頭看向天空,天空中隱隱可見他自己親手建的防禦結界,結界上與屍臭瘴氣相接之處似乎有什麽細小的波動,從而透出一條極柔極淡的一條綠光來。

素江聽到鳳寂肯退讓了,便也不再揪著不放,而順著鳳寂目光看向天頂的防禦結界,素江對鳳寂道:“現在說眼下的正事吧,你之前覺察不出木之靈力,想必就是你嫌棄這兒臟,極少光臨此地,而那股微弱的木之靈力,正是混雜在這些腐屍瘴氣之中,通向你的防禦結界的。”

“所以,昭公主的意思是,昨日在城門處的結界口,你並沒有感覺到這股力量的存在,而是到了這裏後無意中發現的。”鳳寂一邊分析著一邊以扇掩鼻,他站在屍崖邊上向下望去,深壑之中被屍山堆滿,似乎並沒有縫隙可以通向更深的地下。

“奇怪,難道是這死人堆裏,有修木之靈力的高手?”鳳寂伸手在面前的瘴氣中滑了一圈、五指一張、一攏、一拉,一股淺淡的氣流被抽了出來,並不斷有灰黑的瘴氣從中剝離開去,很快,一縷翠色的靈力流光溢彩顯現在他們面前。“這種純粹的程度,就算是高階修為,也肯定做不到的。彌水鎮是夜乖將軍領著鷲妖們屠的,若他們遇上這種高手,本王定會知道。”鳳寂搖搖頭,似有些困惑。

素江盯著這熟悉的翠色,腦中又是一嗡,腳下一軟,被鳳寂及時一把扶住了肩膀。“你怎麽了?”素江聽見頭頂傳來鳳寂的聲音,然而她此刻眼前的畫面已不在此間,而是之前在老梧桐上,自己在恍惚中看到過的,那處黑不見物的地下洞穴,有黏膩水聲、腐敗草木和微渺脈息,而現在,黑暗之中多了些什麽——正是這翠色的木之靈力!絲絲縷縷的翠色靈力流纏繞著在黑暗中流淌,慢慢的,有旁的影像漸漸出現,素江看見了一張藤蔓織就的大網,被許許多多的鐘乳石柱上下貫穿而過,在藤網的正中央,立著最大的一根石柱,上面纏繞著層層疊疊的藤枝,似乎將一個人形物與藤網一起死死定在了地底!

鳳寂發現素江似乎不對勁兒,兩眼空洞無神,如同目盲,鳳寂雖與這丫頭相識不過兩天,但一來素江來頭頗大且曾為人神,二來素江身上隱隱的魔氣和矛盾不定的性子讓鳳寂甚是好奇感興趣,因而鳳寂見她這樣竟不禁緊張起來,一手摟著素江,另一只手釋出陽之靈力點入素江的神庭。

白鴉到斷橋上空時,向下一望,心中頓時燒起一片火海,只見一男一女摟抱在一處,正是鳳寂與素江。那鳳寂一手攬著素江的細腰,甚至緊張關切的樣子,而素江的臉被擋著,白鴉一時看不見。白鴉心頭忽起一把無名之火,手上聚滿了靈力流,正要出手將那揩油的大鳳凰打飛,突然,卻見鳳寂被一股大力扯得向旁一歪!素江的臉自鳳寂後面露了出來,然而她的面上毫無表情,如同一只提線傀儡,腳下踩著古怪的步伐,跳舞一般輕快而敏捷地沿著屍崖邊緣移動,那模樣就如同成了精的木靈隨風穿土在森林大山中舞動自己的每一寸枝節。鳳寂伸手去拉素江,然而素江此刻每一運步都用上了體內強大的魔靈力,鳳寂又怕傷了她,竟一時無法,也被帶著在崖邊游走。

“素江!你醒醒!鳳寂,快把她打暈!”白鴉心中暗道不好,大抵是這丫頭又被之前人神的記憶碎片給攝了心神,也是奇怪,到了彌水鎮之後,似乎昭素江就被什麽東西往這斷橋屍崖處引。白鴉催動雲馬,飛快向著素江俯沖而去。素江似有所感,擡首向著白鴉,她發髻上插著的仍是白鴉那天為她換上的紋白梅銀步搖,隨著她的動作細細作響,美得若仙似魔勝妖。然而終是晚了半步,就在白鴉傾身,伸手要拉住素江時,素江臉上忽對著白鴉現一絲笑意,輕道一聲:“我來了,我倆終究還是死在一處得好!”素江反手抓著鳳寂,背朝屍崖深淵,足尖一點,向後一仰,就這麽直直跌了進去!“要死也不是跟他死一處!”白鴉沒抓住素江,氣得大罵一聲,跟著也一躍而下!

這一處的落點頗有古怪。白鴉在極速下落之中竟絲毫沒有遇到那些屍體的阻礙,他的四周完全被越來越濃的瘴氣所包裹,一開始還能模模糊糊看見些山石土壁,之後就陷入了不斷累積的黑暗之中。之前的沖天屍臭味倒是淡了不少,泥土的氣息開始濃郁起來。“這到底是什麽地方?竟不是直接掉進彌水鎮死人堆裏?”白鴉心中暗想,看來,是剛剛素江那奇怪的舞步開啟了某個法陣,將他們帶進了這屍崖下的另一個空間。

偏偏在這個時候,在那蛇妖白唇還等著救命的時候。不,其實白鴉知道素江現在也不一定救得了白唇,只不過白唇為了踏風之盟而死,死前那樣心心念念著一個人,那人卻一眼也未曾來看過——白鴉苦笑,難道蒼生萬靈的命數真的是由天不由己嗎。撲通一聲,白鴉終於觸底,掉在了一個泥濘濕滑之處。“我靠!幸好我一直用靈力給自己撐著南屏鐘山護體,這終點到得也太突然了吧。”白鴉爬起身,嘎拉幾下活動著全身骨頭,努力想看清身在何方,“餵——有人聽到嗎?昭素江!鳳寂!你們在嗎?我是白鴉,能聽見我說話嗎?或者有別的朋友聽到也可以回應一下啊,這到底是什麽鬼地方——”

白鴉掌中現出幾簇靈光,緗色的陽之靈力與白色的水之靈力交相輝映,照亮主人眼前的一方天地——竟然是一個龐大的地下洞穴。洞穴中布著四通八達的隧道,其中,間或有地下河流穿梭淙淙,潮濕的土石之中立著許多鐘乳石,反射著白鴉掌中的光亮,星星點點煞是好看,令這冰冷陰森的環境柔和了一些。白鴉又運氣喊了幾嗓子,無人回答,白鴉猜測著,素江之前的古怪步伐是在踩一個法陣,法陣開啟後,他們都掉了進來,不過並未落在一處。

素江肯定還是和那鳳凰在一起,誰叫他倆是手拉手下來的......白鴉煩躁地嘆了口氣,自語道:“嘖。麻煩。地面上找一圈,地底下又要接著找。不過這裏的氣息倒是有些熟悉。除了上面滲下來的怨念邪氣之外,有一種屬於植物的味道,到底是什麽呢......”白鴉伏下身子,將光亮湊近了那些嶙峋鐘乳石的根部,竟然有一些細細的枯死的藤枝纏在上面。白鴉的記憶靈光一閃,他想起,兒時在烏蝶谷深處修煉,他曾在山洞裏遇到過一只藤妖,那藤妖便散發出這種味道。當時那藤妖怕白鴉將她的藏身之處說出去,便給了白鴉一截自己靈脈根上的藤塊兒,說這個又叫散靈芝,是可以治傷續命的大好藥材,只求白鴉當沒見過她。

這彌水鎮下竟有藤妖?不過這些藤條兒都已經死了,估計那藤妖的情形......也不知是死是活......白鴉突然眼中有光,自語道:“不管死活,總歸都是藥,若是能找到靈脈根中心的靈核,拿去白唇那裏試上一試,說不定還有希望。”白鴉沿著那些細細的死藤枝,向著逐漸變粗的方向尋去,直覺告訴他,那個令人不省心的丫頭,應當此刻就在這只地下藤妖的主心靈脈根處。“昭素江,你方才在幻覺之中到底看見了什麽?那死在一處的莫名言語,到底是出自誰之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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