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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九章 放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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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九章放縱

就在這時素江寒枝再次同時出手!兩道金白色混沌神光,帶著滔天的耀目氣浪,閃電一般相擊了!因為雙方都有要顧忌的人,撞擊後相鬥的神力沒有肆意奔流開去,而是向著上下兩個方向延伸,仿佛要擊穿整個蒼穹與大地!兩股力量似曾相識,同根同源,又誓要彼此鬥出個高下,倒映在素江和寒枝眼中的神力流光如同兩條金龍絞殺在一起,這是沒有任何生靈敢於靠近的神之戰!

之前素江設下的蔽日結界承受不住如此恐怖的靈力,生生被壓迫得膨脹了丈許,一道道縫隙裏溢出的神光讓一切都變成金白茫茫一片,就在那些裂縫越來越明顯即將崩開時,又被素江一道神光撫過重新合攏了!老林古眾妖們紛紛再次後退,這外溢的神光照耀下這些妖族只覺得自己變得仿佛滄海一粟天地蜉蝣般渺小,他們惶惶跪倒,俯首而拜,不敢直視那光耀的來處。

素江臉色逐漸泛白,她釋放出巨大能量的同時,身體的撕裂感也立時發作,體內的魔靈力粗暴地一次次將分崩離析的身體死死拉拽回來。她的腳下有萬重金蓮綻放,在肉眼不得見的蓮瓣深處卻有絲絲縷縷魔氣穿梭其間。而寒枝那邊,雖然她體內的神力是要遠弱於素江的,但作為真神虛合的命定軀殼,寒枝的身體仿佛是一艘柔軟的船,她的靈脈可以在另一個空間無限延展,承載身體中的無邊神力。所以她絲毫體會不到素江此刻正忍受的一切苦楚,可以毫無保留地輸出她與舞皓淵的所有靈力。

舞皓淵微笑道:“小人神,你可不要低估真神軀殼的靈脈,也不要低估整個天之族積攢出的上古神力啊。這近千年裏,從來沒人想過使用轉靈魔陣將天之族的神力抽取出來集中於一人,或者說,沒有人成功過。今天,就讓你們見一見,誰才配稱神。”舞皓淵由於和寒枝靈力相連,也受到了素江神力的沖擊,嘴角不斷流出鮮血,但他絲毫不在意,眼中帶著一絲狂熱,那是一種勝利的酒醉。

下一刻!只見白鴉腳踏一條白色水龍卷,騰至素江寒枝之間的高空,神力光流卷起的狂風之中,少年的黑色發絲狂舞,他一襲白色衣衫,赤色腰帶在身後獵獵,面龐上仍帶著重傷出愈的蒼白,和往日裏的一絲不羈。素江一窒,沒想到這人還有力氣跑這麽高的地方,就為了從高處繞過自己為阻攔他設下的防禦屏障麽!然而素江正在與寒枝交鋒的緊要關頭,雙方無法分心,素江同時還在維系著蔽日結界,已經來不及再把白鴉拉回原地待著了。

白鴉遠遠看見素江的目光射向自己,如果眼睛可以說話,大抵就是一個碩大無朋的“滾”字了。白鴉熟視無睹,大喊道:“寒枝,昭素江,你們倆個都給我收手!再不停手,我現在就跳下去游個來回!”白鴉向下一指,下面是兩股神力交鋒之處,變形的氣流,扭曲的空間,爆發的光焰,在橫、縱兩個方向上交織形成了兩條死亡之路!毫無疑問,任何掉進去的活物都將被這恐怖的力量吞噬殆盡!

“哥哥!”寒枝身形一晃,眼中在映出哥哥身影時早已一片兵荒馬亂,掌中靈光微顫起來,舞皓淵猛然握緊了寒枝的胳膊道:“冷靜些寒枝,你哥哥是在嚇唬你,他不會跳的。就算真的掉下去他也不會有事的,他可是真神虛離的命定軀殼。”“他真的不會有事?”“你信我。”

“本盟主可是說到做到!”白鴉根本不給他生命中兩個最重要的女人任何思考的時間,他甚至沒有一絲絲的懼意,就那麽瀟灑地張開雙臂,長腿縱深向下一躍!只見俊逸少年的白色身影向那死亡的金光中融了進去!“哥哥!!!”在寒枝驚恐的呼喚之中舞皓淵同時在她身邊道:“你哥哥不會有事的他死不了!”“不,不!皓淵,我怎麽可能去賭他的命!”

一剎那,墨娘只覺得一剎那,仿佛剛剛只是個幻境,一切狂亂的動蕩——摧枯拉朽的力量、通天徹地的光流、萬重金蓮和涅槃之火都沒有了。墨娘先看向人神素江,方才白鴉躍下的瞬間,最先收手撤回神力的竟然不是白鴉的妹妹,而是無心無情的人神——人神素江半俯身半跪於地,右掌上有殘光閃爍,垂著頭微微喘息,看不見容顏。墨娘又去看寒枝,她收掌於身側,悲傷地望著面前的哥哥,道:“哥,你看,我們倆果然傻得很像。如果真的只有十年,你一定會選擇一直在她的身邊吧。那我也一樣。十年之後,管他虛合虛離,管他天崩地裂,若你還是你,我還是我,我們依舊是烏蝶谷裏的那對兄妹。現在,我要和皓淵一起走了,希望剩下的十年裏你能快樂,看來,我們在真神虛離虛合歸來前,是註定要站在彼此的對立面了,那麽,希望十年之內,你我不再相見。”

白鴉倒在地上,艱難撐起上半身,他的雙膝以下已經匯成一條血河,他的小腿和雙腳都在剛剛的那一躍中被神力外圍的光焰吞噬了。他的臉上已經完全沒有血色,然而他絲毫不顧自己失去的腿腳,望著妹妹,眼中是累、是痛、是憐惜和留戀,但沒有任何責怪。白鴉對寒枝咧了咧嘴,恢覆了他慣常的口吻,無奈嘆了口氣道:“是。哥哥忘記了,你也已經長大了。你也有自己想要走的路,想要相伴的人。但你答應我,小樹枝兒,你要過得開心,你要好好的,好好活著,至於十年之後,哥哥會想到辦法的,如果我沒有死,就一定不會讓我妹妹......”白鴉沒有說出口最後那幾個字,便向著寒枝草草擺了擺手,滿臉寫著“你還是快從我眼前消失”的不耐煩。白鴉的水之靈力溫柔環繞,將白鴉殘缺的身體包裹起來,為他止血。由於白鴉傷勢太重,水之靈力很快力竭,白鴉最後的陰之靈力與陽之靈力也齊齊自他的心脈中釋放了出來,兩道靈力之環——深沈的黑色與落日的緗色,代替了枯竭的水之靈力照看白鴉的傷口。

舞皓淵側臉對淚流滿面的寒枝道:“趁現在,走吧。你哥哥和你一樣,都是註定要成神的,你不用擔心他。他不會死的。昭素江也不會讓他有事的。”

寒枝將臉靠近在舞皓淵的胸前,淚水很快浸透了舞皓淵的衣衫,寒枝轉頭啞聲喃喃道:“再見了哥哥......我走了......”說罷,寒枝與舞皓淵二人騰至空中,越來越高,越來越遠,如龍入九霄,如仙逸長空,是渺渺茫茫,最久久不能散的一聲嘆息。

素江雙手撐地緩了一緩,方才為了不傷到白鴉,她突然撤去所有神力,再次令她感受了一遍死而覆生,她待眼前的黑紅一片終是散去,擡頭見白鴉正吃力地往自己這裏挪,一邊忙著給自己止血,一邊還在向外吐血,因為失了雙腿導致姿勢很是難看。白鴉不是通靈之境,沒有辦法隨時汲取周遭靈力補充損耗,所以眼下靈脈中早就空空蕩蕩,治愈之術的效果恐怕還不如一只小妖小鬼來的強,但他的神情竟然輕松得很,看來妹妹安全脫身,他便開心不少,似乎哪怕全部可怕的術法讓他受一遍,他也可以滿不在乎地答應。素江就這麽靜靜瞧了那人片刻,直至白鴉也停住了動作,擡頭與素江對望。素江忽然之間笑了,這一笑,令她雪白的臉上顯出了冰雪消融春披萬物的容光,雙眼下的兩顆血痣調皮地揚起,仿佛在她的眼角漾起了兩抹粉霞,就連她發絲周圍飄揚的塵土,都美得像輕盈的靈光。白鴉不知為何,自己也跟著笑了起來,傻得很。

白鴉邊笑邊吐血邊道:“你個死丫頭,面癱了這麽久竟然現在笑得這麽開心。怎麽,是不是笑本盟主現在看起來可憐得很,像個狼狽的沒腿怪物?”

素江感到自己的心又再次變得柔軟而真實起來,當看著少年一襲白衣毫無猶豫地躍向那毀滅一切的神光時,素江心中爆發出一種她從未有過的情緒,竟然壓過了神智初開的混亂漩渦,釋放出了被壓抑已久的真正的昭素江!那個昭素江原一直被困在一個深不見光的井底,無論她如何吶喊,她的聲音也無法破開黑暗深淵,直到方才——盡頭的井口被少年決絕一躍的身影打碎了,厚厚的禁錮破了,那個昭素江又重新見到了光。這一刻她知道,自己有多麽渴望與眼前這個少年親近,自己有多麽喜歡這個叫白鴉的人,自己有多麽感謝他,重新喚回真正的昭素江,讓自己可以作為昭素江而活。

隨著素江放任本心的感情流淌,緊跟而來的是混亂不堪的前代人神的回憶與情緒,想要重新將她封回那口黑暗枯井之中。但這一次,沒有那麽容易了。素江將手背在身後,為了抵抗腦中的痛楚而死死掐著自己的手心。素江歪頭笑著望白鴉,答道:“是啊,可憐得很。你看我們兩個,一個是親妹妹與哥哥反目,哥哥又沒了腿在泥裏趴著,另一個自稱是神力在身、萬靈跪拜,到頭來還是護不住自己想護的、殺不掉自己想殺的。白鴉哥哥,你說我們兩個,哪一個更可笑?”

素江這麽問著,眼中的笑意消退,剩下的是一團溫柔,仿佛冬雪中一簇火焰。她伸手,運起神力,金光灑在白鴉的雙膝之下,口中低低念誦著枯木逢春血軀永續的治愈靈訣,在遠遠觀望不敢上前的眾妖的驚嘆聲之中,只見白鴉的雙腿雙腳竟一寸寸又重新長了出來!溫潤玉色的皮膚、完美無缺的形態,真真是神的創造!這霄明神州上,除了將木之靈力修至通靈之境之上的修靈者,也就只有使用上古的混沌神力,才能夠做到肉白骨了!

“你瞧你那個臉色,和蘿蔔一樣難看,還給別人修修補補幹什麽。左右我沒那麽容易死。”白鴉打量著自己新長出來的雙腿,皺著眉道,“一點兒疤都沒有,嘖,本盟主嫌棄得很。”素江微微瞇起眼道:“給你長腿你還挑上了,那你自己把腿砍下來還給我。”

白鴉扯了下嘴角,臉上神情有了幾分認真,道:“昭素江,你老實告訴我,開啟神智之後,你——你是不是一直很痛苦?”

白鴉翻身,慢慢站起身,他斷腿新續餘痛未消,自己還搖搖晃晃的,倒是一伸手用力將素江也拉站了起來。白鴉雙手捏了捏素江的兩邊臉頰,素江瞪著看著白鴉,驚詫的鹿眼中有一層薄怒:“瞎說什麽你。”白鴉道:“昭昭,你什麽都可以告訴我,不要瞞著我。我又不是個傻子,這一路我們一直在一起,你有什麽不對勁當我什麽也看不出來麽?告訴我於你根本不會有什麽損失——而且如果你不在乎我,大可以拿我當個撒氣的對象、或者是一個可以為你保守一切秘密的盒子,等神降的時間到了,也就隨風而逝了,不是嗎?”

素江感受著白鴉雙掌的幹燥與柔軟,因一時留戀而沈默了片刻。然後她把白鴉的手抓開,轉頭道:“真的沒什麽要緊的,現在不是說這些的時候,白鴉哥哥,你現在是踏風之盟的盟主了,還有很多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白鴉無奈苦笑道:“這盟主明明就是你這丫頭便要按著我去當的,可不是我樂意的。”

“為了我,你難道一點都不樂意嗎?”素江臉上有了一絲困惑,故意帶著認真問道,這種表情的素江,讓白鴉恍惚一時,覺得眼前還是那個在大衍聖山下初遇時的小丫頭。

可不是為了你我才當這盟主的,但樂意是絕對不可能的,白鴉心中默默道,但他沒有對素江說,只是舉起雙手表示認了。素江淺笑了一下,道:“白鴉盟主,眼下老林谷的墨娘與眾妖們都在等你發號施令,告訴他們下一步去向何方?”

白鴉看著素江,眼神中帶著縱容,他知道這個會笑自己傻的昭素江是他的失而覆得,知道自己為了這失而覆得,心甘情願做這世間人夢寐以求的無聊事。只是,昭素江,你現在所做之事又是否是你的心甘情願呢?

白鴉對遠處的墨娘招了招手。墨娘微微低著頭自泥水中游了過來。白鴉沈吟片刻,道:“墨大嬸兒,以後咱們也算是一大家子人了,雖說我是盟主,但老林谷的眾妖們我還依舊放在你的統帥之下,老林谷一部你依然是領頭的,以後在盟中我們就稱你作墨將軍,如何?”

墨娘方才遠觀素江、白鴉、寒枝、舞皓淵這幾人的紛爭,心中對白鴉這個少年的果敢與堅忍生出了許多敬意,且她也隱隱看出白鴉來頭不小,背後還有很多覆雜淵源,故在白鴉面前很是放低了姿態,認他做這個盟主了。聽白鴉叫自己一聲墨將軍,也不欲重新安排老林谷小妖們的歸屬,墨娘有些感動,答道:“多謝盟主,之前種種是墨娘不好,甚至還出手重傷了盟主,即便是那時你被我們挾持,也從未試圖反擊......墨娘心中慚愧——”

“唉咱不說之前。”白鴉打斷了墨娘,“既然都是一家了,那些事就沒有什麽好提的了,就當是作為一盟之主的修行吧,我最近傷啊傷得都習慣了哈哈。現在無之境破了,天之族也都沒了,我妹妹跟舞皓淵一回去,巫祝一族應該很快就會來人抓我們,我們必須現在就動身,往北邊去。”

“是,墨娘一定會護您周全的。不知我們往北要去哪裏?”

“去巨芒旁邊的唐崎,找我那好兄弟雷音去。他在那兒有我們踏風之盟的據點。”白鴉想起了雷憨憨那張常常寫滿了無奈和隱憂的正直黝黑的臉,不禁露出笑容。

“哦,唐崎還在?我在這老林谷中閉門不出,很多小國的事情都不太知道。”墨娘又隱秘地瞧了眼素江,試探地問,“那——我們去唐崎,柳大哥他——辦完了北邊的事兒可會去唐崎與我們會合?”

素江道:“你大可放心,本座神智已開,只要柳從龍族返回,越過墮龍淵峽回到霄明神州的地界上,本座與柳便可以隨時隨地溝通傳訊。你跟著我們一起,自然可以見到他。”

墨娘先是一喜,接著欲言又止,白鴉看出墨娘的心思,笑起來道:“墨將軍呢,就盡管裝作不在意他吧,等那條柳大蛇回來,本盟主會叫他主動去找你的,如何?”白鴉言下之意——必不叫墨娘失了當年約定,失了面子。

墨娘一楞,沒想到白鴉竟如此敏銳,能洞悉自己的這一點男女之情的小心思,沖他感激一點頭。然後便迅速轉身,向白唇等小妖們吩咐下去,準備立時啟程,護送盟主與神之素江向唐崎而去。白唇領命,點點頭,又與那藍色小蛇妖湖珠低語了幾句,他們倆便分頭向兩個方向而去,臨走前,湖珠又回頭纏綿悱惻地看了白鴉數眼。

不多時,老林谷眾妖們緩緩形成了兩支隊伍,一支由數百中階修為的大蛇妖、近千的低階小蛇妖組成,直接由蛇妖湖珠帶領,另一支隊伍則都是牛、鹿、山雞、野狐等獸妖鳥妖們組成,浩浩蕩蕩上千,間或還混雜著一些魚、蟲、雜類的小妖靈們。這支隊伍則由蛇妖白唇帶領。之前那異變成魔的蛇妖青青帶走了數千妖靈,剩下的這些老林古眾妖們倒是齊心聽話得很,他們行動方式各異,有飛天的、有遁地的、有用四腳地上跑的、還有少數用法器法寶的......這吵吵嚷嚷的妖族大軍跟在墨娘的身後,墨娘則隔著一段距離跟在素江與白鴉身後,雖說隊伍龐大雜亂,但行動速度倒也不慢。

“在這老林古裏待了這麽久,突然要離開去往另一個地方,即使他們是妖,沒有人族那麽多愁善感,也會感到悲傷不舍吧。”素江沒有回頭,忽地如此說道。若是在從前,她對這些傷害無數人命的妖族不可能有憐憫之心。動物修出靈智後成為妖,素江兒時顛沛流離中親眼所見,妖族傷人、吃人、害人,甚至當著她的面殘忍殺害了她視作親姐的侍女阿諾。她有恨,恨妖族,甚至恨那些修靈的非人族類,以人族為養料的他們有何資格修靈?但素江也說不清是什麽時候開始,對這恨意有了一絲動搖,也許是從白鴉和自己關於“人吃牛、牛妖吃人”的爭論開始,也許是從她看見老林古蛇妖們相親相愛擁有如人族一般的親情開始,也許是從她在幾位人神的回憶中看見那些有情有義的非人族類開始,還有——她在神智混亂中曾看見,有多少非人族類曾受過人族、甚至是人神的虐殺折磨。

不,那些只是我們為枉死的人族報仇而手段過激了一些,非人族類對人族百姓們的殘忍才是這一切的開始!這些非人族類之所以得以修靈獲得與人族修靈者匹敵的力量,素江在神之曲商的記憶中知道了真相,是因為上古真神鮃烏教會了他們如何利用人族死後產生的魔氣修靈!素江眼前再次出現那些吃不完被堆棄在田埂邊山腳下的屍山屍海,那些被妖族們按照不同喜好分屍並掛在路邊樹杈枝頭的人們,阿諾漫天而落的血水和無頭屍塊!而且——忽然,有人握住了素江的手。是白鴉。白鴉瞬間又松開了握著素江的手,改而在素江的腦門兒上輕彈了一下,那雙看似情淺的鳳目裏是素江隱現戾氣的自己。素江楞了楞,一時忘了心中方才的掙紮。

從素江決定放下自己築起的心防,重新和白鴉親近相處開始,她的頭一直在劇烈漲痛,但她越是疼,越產生一種與命運做對的快意。被這快意驅使,她甚至聽從她心底遙遠的本心,雙眼一眨不眨,貪婪地註視著白鴉的面龐,白鴉直率似刀劍的雙眉,燦爛勝星辰的眼睛,挺拔如山嶺的鼻梁。

“對那些妖族來說,老林谷是家,何嘗也不是個牢籠呢。我聽墨娘說,因為要守著軟禁著天之族的無之境,巫祝一族不許進入老林谷的任何妖類再出去。你看這些小妖們,很多都不是蛇,但還是對墨娘俯首帖耳的,大概有不少曾經是誤入了老林谷但無法離開的吧。所以現在我們給了他們一個機會出來,我可看見不少欣喜若狂、急不可耐的。”白鴉這麽說道。素江一錯不錯地盯著白鴉,漸漸她臉上的戾氣消散了,而此刻看向白鴉的眼神像滾燙的火焰,有無數的燒起來的心事想要傾訴。

“昭昭,你——”白鴉臉上綻出一個迷惑不解的笑容,有些招架不住地握拳咳了一聲,越發像是少年不知如何應對時的掩飾。“我怎麽了?白鴉哥哥?”素江問。

“沒什麽,就好像突然變了。”白鴉看了看素江散落在鬢邊的柔軟碎發,在日光中泛著和順乖巧的色澤,讓他很想去捋順了別在素江的耳朵後面,“你讓我感覺,那個叫昭素江的小丫頭又回來了,而不全是開啟神智後,那個冷冷的、無所不能的、但只為人族、願意放棄一切的神之素江了。是不是這兩天看哥哥我為你受了太多的皮肉之苦,心裏有些過意不去吖?若真如此,便能讓你對我找回曾經的感覺,我倒是情願多斷幾次手腳啊。哈哈哈!”白鴉心情一好,嘴上便又開始耍貧。

“我——”素江被逗笑了,但同時她的十指又開始痛苦用力,手心仿佛要被穿透,“哎呀疼——”素江又用力地擺了擺頭,似乎無形之中有什麽緊緊箍著她,讓她無法擺脫命運的沈重。

白鴉趕緊扶住素江雙肩,心中後悔方才不該逗她引她情緒起伏,問道:“你可是——是不是那些開啟神智後的記憶令你這麽難受?別想了,你放松,摒除雜念,深呼吸,我用水之靈力替你鎮痛。”白鴉幾個時辰前從神力光流中撿回半條命,當時靈力耗盡,眼下好不容易攢了一點兒,又被他用光了。他指尖流淌出清澈的淡淡白光,點住素江的兩邊額角,溫和的水之靈力緩緩按摩著素江突突猛跳的經脈。白鴉想了想,準備用水之靈力順便探查一下素江的靈脈,素江一下子抽回了手,瞪了一眼白鴉道:“做什麽?”

白鴉也瞪了一眼素江,認真問道:“昭素江,你之前總是拒人千裏,裝的沒事兒,其實這頭疾的發作在越來越重,對不對?”

“我就是沒事兒!之前的那些個人神,開啟神智之後也是會像我這樣,憑什麽他們忍得了,我就忍不了了?”素江有些生氣地看著白鴉道,臉上冒出些不服氣的小情緒,在白鴉看來,是素江竟然在向人撒小孩兒脾氣,可愛極了。

白鴉恍然道:“原來你這是不服氣啊。那他們開啟神智的時候都比你大,你只是個十五歲小丫頭,這麽小不點兒的,自然要更怕疼的。”

“小丫頭怎麽了!還有,開啟神智至少讓我長大了五歲!不,你看我現在個頭兒,搞不好我如今歲數和你一樣了呢,白鴉你還看不起我?不許叫我小丫頭!”素江伸手使勁兒扯了一下白鴉腦後束起的頭發。

“斯——疼疼疼!”白鴉笑著抓住素江的手道,“我哪裏敢看不起你,你多能啊,腳踏金蓮,上天入地的,現在每次都是你來救我的小命呢,讓誰做盟主誰就是盟主了。但我說的也沒錯啊,在你之前的那些個人神們,不說最早的曲商,根本沒有什麽神智要開,之後那四個,所能繼承的前任記憶不算太多太過分,也不需要承受魔族喋血之術帶來的撕心裂肺的苦楚,而再之後的那四個,繼承的記憶再多也多不過你啊。再說了,我看,那四個最後也沒撐住,傻的傻瘋的瘋殘的殘......唉算了!說這些幹嘛......”白鴉說到這裏,突然沈默了下來。

白鴉望著眼前的素江,一想到她也可能會因為這種可怕的折磨而變傻、瘋魔,白鴉就心中狂跳難以呼吸。他又想起了十年之後。

“幹嘛,你怎麽不說了?”素江問,“雖然你說的這些我也知道,但從你的嘴裏聽到,好像真的可以讓我好受點兒。覺得自己也不是那麽沒用,一點兒苦都受不住。”

“昭素江,別失去信心。我們會找到辦法的。我一定會為我們找到辦法。”白鴉道,他在心中想,阻礙他與素江在一起的最大變數到底是什麽?是未知的十年之後,真神虛離與虛合的決定,還是舞游與舞皓淵所走的弒神之路,還是他們對自己能否掌控命運的懷疑?

素江聽見白鴉的保證,笑了,她深吸一口氣,語氣輕快道:“會有辦法的,我信你,白鴉哥哥!我決定了,我想做回原來的素江,只要在我可以承受的範圍,再多的混亂與痛苦我都會試著忍受。因為我不想就在你的眼前你的身邊,卻好似隔著整個天地,隔著萬裏冰川,永遠無法觸及......我會努力為人族彌補曾經的欺神之罪,讓霄明神州回歸千年前的平衡寧和,但也會面對與你的感情,就算真神虛離歸來時,可能會有最可怕的結局等著我們......至少在這十年裏,我不愧於自己的心,也沒有失去我自己。”

白鴉定定地側首望著素江,然後他向素江伸手,輕飄飄彈了下她的額,道:“唔,這次我可以確定,那個昭昭是真的回來了。你可和你自己說好了。別騙我。別再放棄我了。雖然我知道你的心裏,還是霄明神州上人族的命運排第一,但我希望自己可以排在第二,可好?”

素江挑了挑唇角,抓住白鴉的指尖,然後握在手中,道:“嗯。說好了,和你、和自己都說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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