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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96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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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96 章

見杜甫給出了否定答案, 表示自己幹不出這等喪良心的事,李時珍點頭讚同了他的話。

又問杜甫“暖老思燕玉,充饑憶楚萍”一句,取的是不是《禮記》裏的“八十非人不暖”?

而燕玉呢, 代表的肯定是美人對吧?

這句話的意思是人到八十就需要妙齡美人來暖床!

根據他在北京城裏的見聞, 很多人都愛這麽幹,說是老了需要蹭點人氣。他們也不專找美人, 還找年幼的童男童女給他們渡“人氣”, 都是效仿你這句“暖老思燕玉”啊!

杜甫:?????

他老杜這一生, 就不是那種風流浪蕩的人,他很愛喝酒沒錯, 但不太愛這些風花雪月的事, 怎麽就為老不尊想要美人暖床了?

杜甫道:“燕地出玉璧, 據傳當年楊公伯雍種玉的玉田就在那邊。這燕玉指的就是燕玉, 不是美人的意思。”

李時珍恍然了悟:“原來你是服食派。”

所謂的服食派就是道家之中愛吞點什麽怪東西的派系,李賀寫《苦晝短》時感慨的“何為服黃金, 吞白玉”就是這一派。

這暖老思燕玉,指的就是想吞白玉強身健體益壽延年了!

後世註解的杜詩“專家”必然是以己度人了吧!

他李時珍專門把這句詩寫進《本草綱目》, 用來介紹“人氣”治療法有什麽錯呢?都是那些搞杜詩註解的人思想有問題!

杜甫:“………”

這李時珍渾身上下都透露出一種極其不靠譜的氣質。

這種相當離譜的野史八卦, 李時珍趁著早飯的空檔給杜甫講了足足小半個時辰,挨個跟杜甫求證過去。

偶爾還要給杜甫講講他這個詩聖在後世有多少追捧者,又有多少人為了他和李白愛好者撕個天昏地暗。

杜甫此時此刻內心的想法:雖然被後世人稱為詩聖是件令人很高興的事,但是為了李白的詩好還是杜甫的詩好這件事對罵個一千年、還把不喜歡的一方貶得一無是處就沒什麽必要了吧。

他們寫詩又不是為了比誰寫得好。

他們寫詩不過是因為恰好碰上了這樣的時代, 又恰好有這樣的天賦, 所以他們才拿起了筆, 記錄自己的見聞,記錄自己的理想抱負, 記錄自己一生之中邂逅的人和事。

好勝之心固然也是會有的,但也只有對方足夠出色才能成為自己想要與之一較高下的對手。倘若對方當真一無是處,那還比什麽比?

貶低自己的對手,無疑也貶低了自己。

霍善跑過來找人的時候,李時珍正在詢問杜甫對他們明朝詩壇“拆洗少陵,生吞子美”的現象有何看法。

生吞活剝這個詞兒,用法並不是恨別人恨得牙癢、恨不得把對方“生吞活剝”,而是講的是詩文乃至於文化上的生搬硬套。

這種說法起源於唐代的李義府寫了首“鏤月成歌扇,裁雲作舞衣”,當時有個愛抄襲名家詩文的洗稿慣犯大筆一揮,也來了首“生情鏤月成歌扇,出意裁雲作舞衣”。

別人寫的詩他隨便添幾個字就成自己的了,就是這麽理直氣壯!

他們大明詩壇就很愛對杜甫的詩進行這種“生吞活剝”。

手握一套《杜詩全集》,就等於擁有了龐大的素材庫,沒事就掏出幾句杜甫的詩修修改改挪用為自己的大作!

杜甫對此能有什麽看法?

杜甫對此只能說……寫詩不是這樣寫的吧!他雖然也是個寫詩非常講究典故出處的人,可用典真不是他們這麽個用法。

若是一點自己的東西都沒有,寫出來的詩有何意義?

李時珍聽得連連點頭。

沒錯,就是這樣,像他就不一樣了,他只為醫書寫詩,為自己了解的每一種脈象寫詩!

李時珍還給杜甫念了自己的大作,表示澀脈就是“如雨沾沙容易散,病蠶食葉慢而艱”,講的是澀脈摸起來跟蠶食桑葉一樣。

杜甫:“……”

霍善是不太了解寫詩的,他見到杜甫以後眼睛熠熠發亮:“聽說您會做槐葉冷淘!”

杜甫看到這麽小一娃兒眼巴巴地看著自己,不由想起自己離家時幺兒也是這麽大一點。

若非李時珍告知他那孩子將要夭折的事,他恐怕真的要等到家時才知道妻兒在家中過得那般艱難。

光憑這一點,便值得他為眼前這作為醫館主人的小孩兒做點什麽了。

杜甫說道:“自然是會的,只是你們這邊有槐樹嗎?”

霍善楞了一下,根本沒想過這個問題。

還是旁邊的金日磾開了口:“我知道哪裏有,不遠。”

金日磾話一向挺少,不過每次開口都非常有用。霍善對他很是信任,馬上拉著杜甫一起跟著金日磾摘槐葉去。

一行人出了太守府,杜甫只見街道上雖多是低矮的屋舍,街道上卻整潔幹凈,路上行人更是笑容滿面,這番面貌瞧著竟是不輸他們大唐長安。

只是西陵城顯然要比長安小許多,街道也沒長安坊市那般規整。

杜甫沒有對此地的情況妄加評價,只好奇地打量著沿街的商鋪與攤販。

很快地,他們抵達了目的地。霍善拉著杜甫的手問:“這株槐樹的葉子可以嗎?”

杜甫瞧了瞧樹上長出來的槐樹嫩葉,笑著說道:“可以的,摘嫩點的。可惜我都四十好幾了,已經不能上樹了。”

霍善躍躍欲試想自己上去摘,還是金日磾搶先一步攬下這活兒才阻止了他的大膽想法。

霍善只好在樹下瞎指揮,一個勁說“這邊這邊”“那邊那邊”,蹦跶得比自己親自上樹還積極。

有人過來問霍善摘槐葉做什麽,霍善就跟人講可以用槐葉汁和面,做出綠油油的涼面!

受霍善這個面食愛好者的影響,西陵城這邊已經有不少人學會了各種面食的做法。

只是綠油油這個形容令人……有點難以想象。

這玩意真的能吃嗎?

霍善也不知道能不能吃,他只是跟人分享自己即將擁有的新吃食而已。

有了杜甫在手,霍善覺得他們中午就能吃上這種新鮮面食了!

采夠了槐葉,霍善又興沖沖地拉著杜甫往回走,充分展示了什麽叫能跑的絕不用走的。

幸而杜甫是成年人,人高腿長,步子邁大些也還能跟上這滿身幹勁的娃兒。要不然他可就要當街表演一個詩聖狂奔了!

李時珍看著耐心教霍善怎麽榨槐葉汁的杜甫,一時也有些恍惚:詩聖來了你不讓他教你寫詩,只讓人教你怎麽做槐葉冷淘?!

哎,有些事看了再多遍,還是有些不習慣。

李長生他們不認得杜甫,只知道霍善說他自幼長在洛陽那邊,這次過來是找李時珍瞧病的。

也沒什麽大病,喝過藥沒什麽事就來教霍善做涼面。

庖屋外,知了趴在樹上聒噪地叫喚著,帶來了些許初夏的暑意。

經過所有人齊心協力的忙活,每個人面前都多了一碗淺碧色的槐葉冷淘。

那顏色漂亮得很,盛在深色的粗陶碗裏顯得分外鮮碧。霍善食指大動,一口氣把自己那碗槐葉冷淘吃完了,又要了碗新的,和杜甫分享起自己心愛的喇虎醬。

翠碧的面,鮮紅的醬,拌勻了肯定很好吃!

杜甫見霍善分享過後吃得老香,將信將疑地往自己那碗槐葉冷淘裏挖了一勺喇虎醬。

香辣味槐葉冷淘一入口,他的眼淚唰的一下冒了出來。

詩聖落淚.jpg

李時珍等人:“………”

想不到還有人會中招!

霍善立刻把他師弟為他準備的牛乳飲子拿給杜甫解辣。

吃飽喝足,霍善就開始給杜甫展示自己精湛的彈弓技巧,興致勃勃地跑出去把叫喚了一早上的蟬挨個從樹上彈下來。

彈完還要去找回他的彈珠。

杜甫本以為霍善也就說著玩的,沒想到他的準頭還真這麽好。他說道:“我也想試試。”

杜甫不是那種只知道淒慘苦吟的性格,他本人也是充滿好奇心而且特別愛交朋友的,要不然也不會走到哪都有人接濟、跟誰都能詩文往來。

某種程度上來說,他和李白算是性格相仿,同樣愛抱酒痛飲,同樣愛登名山大川,同樣自負自己才華超群、距離功成名就、建功立業只差一個機會。

當然,也同樣蹉跎長安多年,同樣被覆雜的官場教做人。

他誇自己“讀書破萬卷,下筆如有神”,誇李白“筆落驚風雨,詩成泣鬼神”,後來他寫的那些對李白深深懷念與惋惜的詩文,何嘗不是寫給自己的。

霍善很大方地把彈弓借給杜甫玩,自己從東跑到西、從西跑到東,忙於去撿被杜甫彈出去的彈珠以及成功收獲的“獵物”。

一大一小玩得不亦樂乎。

李時珍都有些瞠目結舌。

真想讓大明詩壇那些號稱“文必秦漢,詩必盛唐”並極力推崇李杜詩的人來看看他們心中的詩聖。

霍善很滿意杜甫這個新朋友,杜甫也玩得挺開懷。

得知大唐即將遭逢厄難、得知自己後來窮途潦倒滿身病痛,他本來應該食不下咽才是,可既然老天讓他有了這番奇遇,想來必然有老天這麽安排的道理。

既然這十日不過是他一夢之間的事,何不放松身心養好身體再歸去。

杜甫跟霍善你一只我一只地把太守府的知了全禍害光了,才悄然問霍善知不知道風濕癥和消渴癥的預防方法。

別看李時珍掌握了諸多野史,他對歷代名人的病癥還是挺關心的(就是不確定自己看的那些野史是否真實存在)。

尤其是明朝人對杜甫的詩十分熱愛,幾乎每首詩都有人研究,所以很容易就可以了解到杜甫一生多病,哪怕沒有風濕和消渴這些需要長期抗爭的慢性疾病,偶爾來個瘧疾他也是又冷又熱地折騰個大半年。

可見他是個脆皮詩聖。

李時珍也給他講了註意事項,不過杜甫覺得說不定李時珍是嚇唬他的,萬一霍善有不一樣的說法呢?

霍善還真了解過這兩種病,馬上就給他講了常規的規律作息健康飲食多多運動以及……少喝點酒。

杜甫:“………”

沒錯,他就是想聽霍善說“你敞開了喝酒也沒事”。

作為大唐人不愛喝酒,出門在外還怎麽跟人交朋友!

霍善見杜甫一臉“真的嗎我不信”的不甘不願表情,馬上扒拉出消渴癥相關卷宗,給杜甫發送了一些消渴癥的後遺癥。

你看看這人,堅持高糖飲食,拒絕戒酒,堅決不進行適度運動,這下好了,發展成糖尿病足,腳都壞死截肢了,以後徹底不用走咯!

杜甫:?????

大可不必直接在群裏發這種帶圖的醫案。

不知什麽時候在窺屏的蘇軾悄然出現,信誓旦旦地說道:“可怕,明天開始戒酒。”

霍善:“?”

霍善當場拆臺:“我怎麽記得你上次已經跟你弟保證過要戒酒?”

蘇軾振振有詞地狡辯:“不是我不想戒,我也是身不由己啊,這麽多朋友邀請我去聚會,我怎麽能掃大家的興……不說了,我還跟人有約。”

杜甫對此十分讚同,應酬的事能算是貪杯嗎?他們只不過是不想朋友覺得掃興罷了!

霍善瞧見兩人的態度,暗自給他們兩個家夥打上標簽:不遵醫囑的難纏患者。

這麽可怕的糖尿病足都嚇不到他們,他們這些說話不管用的醫家能怎麽辦,只能隨他們去了!

愁人喲。

小小的朝陽侯,有著大大的惆悵。他不由連夜寫信給他遠在長安的太子叔,叮囑他一定要愛護身體,爭取當個身心健康的好太子,可不能學這些個不省心的大人。

霍善不知道的是,他太子叔眼下也在念叨著他。

他正在磨著劉徹允他到江夏郡去,就跟當初允他去霍善莊子上住那樣,上課嘛,到哪兒不是上?只要把老師帶上就好了。

為了說服劉徹,他還拿出從霍善那裏學來的做方案態度,長篇大論地跟劉徹論述放他去江夏郡的好處。

劉徹都沒想過劉據能有這份死纏爛打的本領,從他回來那天起這小子就天天跑來找他商量這件事。

看來上次撂下他去玩的事刺激到這小子了。

劉徹由著他磨了幾天,才終於松口讓他自己說服衛皇後以及隨行人員。要是他能湊出一個同意跟著他走、資歷和學識又過得去的班底,也不是不能放他出去歷練歷練。

劉據得了劉徹首肯,歡喜得不得了,二話不說跑回去籌劃此事。

他都敢天天跑去磨劉徹了,還怕說服不了別人嗎?

這是他從他家小表侄身上學到的最實用的技巧:只要你臉皮足夠厚,世上就沒有你辦不成的事!被拒絕又不丟人,費點口舌有什麽關系。

要是連開口都不敢,怎麽可能得到自己想要的解決?

沖鴨!

劉據信心滿滿地為自己的江夏之行張羅去。

霍善還不知道劉家父子倆準備輪流過來蹭吃蹭喝,他入夜後就乖乖睡覺去了。

夜裏得了消息的孫思邈總算是出關了,他到底還是個修道人,見到名山就忍不住紮裏頭修行一段時間。

得知李時珍想把李世民召喚出來聽杜甫講講他子孫的事情,更慘一點的話明年還可以直接給他直播安史之亂,孫思邈一時有些沈默。

李時珍這家夥之所以能活著寫完他那本集各類野史八卦大全於一身《本草綱目》,大抵是因為他辭官辭的快吧?

孫思邈道:“我確實知道幾個節點,要不都輸入進去試試?”

按照這個定向邀請的規則,輸入的“醫案”越詳盡,邀請成功的幾率就越大。要是只輸入一個節點,邀請不過來就直接失敗了,多輸入幾個節點的話應當能提高成功率!

李時珍摩拳擦掌:“就這麽辦!”

霍善麻溜地把孫思邈提供的幾個時間節點都填入邀請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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