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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主出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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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主出嫁

第一章

八月中旬,月亮圓得驚人,似一輪滾圓玉盤高懸夜空。

月光如銀,遍灑四野。草叢中蟲鳴陣陣,為寂靜的夜色添了份叫人煩悶的噪音。

遠處,巍峨陰郁的重巒山影若隱若現。

一行送親隊伍悄無聲息出現在道路的盡頭。轎夫腳步輕盈,看起來不似凡夫,前後攏共三十二人,扛著八頂鑲金嵌玉的寶箱,中間一頂瑰麗花轎,如一陣風從路上掠過,朝著梵天宗的方向奔去。

這群人的長相呢,只有“怪異”二字可以形容。有肖似人形者,眼距寬似鯰魚;有的呢,幹脆人形都沒進化完全,指間生著蹼,臉頰覆著鱗,臉上的魚須一甩一甩。

若有行人經過此處,不被嚇死也要被嚇得瘋癲。更別說鼓起勇氣看一眼花轎裏的新娘子了。

不知哪路妖仙神怪,竟大晚上的結隊娶親?

小廝跟前忙後,一會兒叮囑腳步穩健莫要顛了公主,一會兒關心甚甚為花轎內端茶送水。雖趕路匆匆,但也拿出了不輸皇家的氣派。

“公主,您口渴了嗎?要喝茶嗎?”

一只瑩白的手伸出來,接過了碧玉茶盞,散架似的慵懶嬌聲從中傳出。

“小奔,我們離梵天宗還有多久的行程?”

原來,這是一支來自北溟冰海鮫宮的送親隊。

花轎中的貴人,便是那生來尊貴的北溟公主。

傳聞她有著稀世無雙的美貌,剛到及笄之年,求親的各路妖仙就踏破了鮫宮的門檻。

公主是鮫人族長公主的女兒,她的親舅舅是鮫人族的帝王,生父更是如今修真界第一仙宗梵天宗的掌門人。尊貴無雙,嬌生慣養,只是成親的消息一傳出,不知多少青年天驕的心碎成了渣渣。

“公主,我們已經趕了大半月的路程,如今到了浮棺山了。”

“浮棺山?”那道嬌聲嘟嘟囔囔念了一陣,倏然掀開車簾,眼前一陣眼花繚亂,他急忙去掩,已經來不及了,一張清艷秾麗的嬌容從花轎中鉆出。

這是個無可挑剔,禍國殃民的美人。

下巴尖尖,臉蛋小巧。一雙柔媚昳麗的狐貍眼,春水澹澹,眼尾墜著一滴淡紅色的淚痣,就像前世一滴多情淚,為艷光四射的氣質增了分易碎的楚楚。

“已經到了浮棺山?”喬胭又問,忍不住趴在車窗上唉聲嘆氣。

綢緞似的烏發枕著小臂垂落,露出一截瑩白的後頸,那輕輕嘟囔的嫣紅唇瓣,就像落在雪地裏的一片紅梅。

從北溟出發,她以為還得走上些時日,沒想到車夫腳程急,這麽快就到了劇情開始的時間地點。

當然,她只是個作為襯托出場的炮灰。浮棺山真正的主角是謝隱澤,《朱雀劫》的第一陰郁病嬌反派。

——也正是她的夫君。

喬胭不久前才覺醒了前世記憶,發現自己乃一位穿書人士。

這是一本經典的我愛你時你另有他愛,我不愛你了你又追悔莫及的古早狗血小言。

雖然情節老套,但作者以淋漓盡致的狗血,令人捉急的誤會,讀後仿佛智商驟降的情節,在狗血界闖出了屬於自己的一片天。

喬胭的角色,就是男主前期的這位“他愛”。

自從男主偶然落海被鮫人公主救回,兩人就此開啟了一段青梅竹馬,兩小無猜的甜蜜往事。陸雲錚雖然又癡情,又優秀,但在天縱奇才的師弟面前卻遜色了不少。

而男主這位師弟,也就是原著中粉絲眾多、上位呼聲極高的反派boss,謝隱澤。

在謝隱澤的第一次出場中,作者以及其濃墨重彩的筆墨,詳細塑造了此人令人心驚肉跳的深沈心機。

喬胭的父親流君是梵天宗這一任的掌門人,也是謝隱澤的師父。他對天賦出眾,年紀輕輕便已突破元嬰期的反派boss極為看好,將自己唯一的女兒許配給他。但他不知道的是,謝隱澤早就恨透了梵天宗,在面上裝作純良,內裏已經黑成墨汁。

他厭恨師父,對這個便宜媳婦自然也沒有好心。在迎娶喬胭的路上,他佯裝不敵虎妖,把她丟在了大妖盤踞的深山中,導致手無縛雞之力的嬌嬌公主受了極大的恐怖和恫嚇,就此落下病根,為經年後的抑郁而終埋下了伏筆。

而原著中虎妖盤踞的大山……正是眼前這座浮棺山。

她望了眼夜色中影影綽綽的山影,不由咕咚吞咽了口唾沫。

“我說小奔啊,你看咱們趕路都這麽久了,天色又這麽晚了,要不幹脆歇一歇,明天再出發?”

小奔忠心耿耿道:“公主別擔心,我們不怕累,一定盡快把您送到梵天宗。”

你們不怕,我怕啊!尤其是想到一會兒謝隱澤就是在這個地方來接她,她就更怕了!

喬胭不死心地繼續勸:“這陸地不比北溟,邪惡的妖怪多的是,若是遇見了什麽搶劫攔路……”

一想到這個,喬胭就恨自己沒有早點覺醒記憶,把武力值鍛煉出來。她錦衣玉食慣了,現在就是個肩不能挑手不能扛的廢物公主,在謝隱澤手底下……大概活不過三招。

“原來您擔心這個?我聽說姑爺是梵天宗這一代天賦最強的弟子,您就放心吧,有他在,什麽妖魔鬼怪都傷不了公主殿下的!”小奔樂觀地回答,渾然不知道,原著中讓公主抑郁而終的,就是他口中誇出了花的姑爺。

不過,也無怪乎他會這樣想。謝隱澤的名聲t一向是極響亮的,不僅是在修真界,連鮫人族也聽說過他的名號。

他剛成年,就在北溟深處徹骨冰凍的寒潭中潛伏七天七夜,斬殺了為禍一方的妖蛟。有傳聞說梵天宗內部已經將他內定為下一任掌門。

嘆了又嘆,她縮回轎內,摸出銅鏡,唏噓地對鏡嘆惋。

多美的一張臉,多我見猶憐的美人,她用習慣了二十年的一張臉,居然就快要交代出去了。

她慢悠悠,如一條鹹魚,順溜無比地滑到了軟榻上躺著。還沒來得及想出什麽辦法,轎身倏然一震,接著一道嘶啞難聽、恍若被砂紙打磨過的嘲哳聲音從送嫁隊伍前方傳來。

“來者可是北溟冰海,鮫族公主?”這男人橫路攔在路中間,出現得詭異,穿一身白色斂服,臉蛋瘦得脫了相,皮膚又黑又紫,醜得能把人嚇死。

一看,就是只鬼。

還是只剛死不久的倀鬼。

倀鬼此物最為可惡,死後靈魂為虎妖所囚,為了不被折磨,會選擇助紂為虐,反過來戕害其他無辜行人。浮棺山盤踞著一只大虎妖,為禍一方,吞了數不勝數的行人,自然也養出了無數倀鬼。

倀鬼桀桀笑道:“我家大王聽說,這鮫人公主是九州公認的第一美人,特地邀公主去山中的府邸做客一番。”

小奔怒呸一聲:“你做夢!我家公主的尊容,也是你們這等陸上的低等妖怪能看的?”

倀鬼此物,本事倒是不大,架不住數量眾多,用鬼海戰術也能把這支從北溟來的真·蝦兵蟹將給堆死。

話不投機半句多,雙方很快開戰。轎輦外殺聲震天,喬胭坐在花轎內,靜靜撫著左手一只蛇環形狀的手鐲。

混戰中,不知是誰飛來一斧鉞,恰恰就劈在她頭頂半尺位置。車夫的手一下子松了,轎輦不受控制一跌,喬胭也在混亂中跌出了花轎。

她以為自己會摔倒,但是沒有。一只手伸過來,穩穩扶住了她。

指節修長,指甲整齊健康紅潤,皮膚很白,手背青筋蜿蜒,似峭壁上松柏攀出的覆雪枝杈,有一股寒冷、幹凈的氣息。

看著這只手,喬胭的心臟砰砰狂跳起來。

“我來晚了。”透過蓋頭搖曳的流蘇,她看見面前站著一雙被黑靴包裹的修長小腿,到底是大婚之日,黑靴邊沿垂著纖細的銀鏈,隨步伐晃蕩時候,分外好看。

男人悠悠開口,“娘子受驚了。”

這是謝隱澤對她說的第一句話。

他的嗓音不是喬胭看書時設想的陰冷,反倒,清澈好聽,像一溪融化的雪,涓涓而流。

好會裝!

——這是喬胭心裏唯一的念頭。

什麽是天才選手啊,連演技都是天才級別!如果不是她看過原著,又怎麽會知道謝隱澤早就到了浮棺山,卻看著北溟的護送隊伍被攻擊卻冷眼旁觀,直到死傷殆盡,沒幾個能保護這位嬌滴滴廢物公主的人能站著了,才悠悠然從山巔施展步法而至。

若是侍衛還在,喬胭就不會輕易落入虎妖手中。她握著的這只手,掌心微涼幹燥,卻怎麽握,怎麽讓她遍體生涼。

“你不舒服嗎?”男人耐心溫吞地開口詢問,“你的手怎麽在抖?”

倏然,一只趴伏在地上的倀鬼從原地跳起,一股腦沖向山中報信去了。

握住她的手松開,男人摘下腰間一把折扇。

折扇飛出,倀鬼的慘叫戛然而止,扇又飛回,他渾不在意地將血跡信手一擦,插回腰間。

出現了!原著中的飛扇殺人!

謝隱澤的扇子叫做折玉,是除了配劍溪雪外他最常用的武器,按這本書淑芬的說法,那就是取人頭於泰然,切動脈於自若,十分符合謝隱澤逼格的一把扇,但在喬胭看來就是裝逼。

折玉是妖蛟脊背制成,扇沿鋒利,雪光幽寒,且此扇有自己的靈智,和謝隱澤同感同心,它拒絕謝隱澤討厭的人的觸碰,後來被謝隱澤送給了玉疏窈。在原著中,鮫人公主就是因為眼饞這把扇子從玉疏窈處偷走,結果被削斷了手指。

空氣中彌漫著刺鼻的血腥味,飛濺到腳旁的殘肢,都一再提醒喬胭眼前之人的危險。她閉上眼,輕輕吐出一口氣。

“公主!”小奔跑到跌落的花轎旁,臉上的魚鱗都嚇成了煞白。好在喬胭無恙,雖然這種無恙——也不知能持續多久。

“別擔心,你們公主沒事。”謝隱澤開口道,“此地不宜久留,恐倀鬼又有追兵,輕裝上陣,盡快回梵天宗吧。”

謝隱澤為人殘忍冷酷,但在真面目暴露前,名聲一直非常好,重要的一點就是他很會偽裝。

讀到後來作者揭秘過,他一直在模仿男主的性格。《朱雀劫》的男主陸雲錚正是一位俠肝義膽的仁心之輩,但和謝隱澤這種兩面三刀的人不同,他是真正的心懷蒼生,一心向道。可能就是太一心向道了,導致不開竅,在感情之路上中憑添許多誤會和坎坷。

北溟鮫宮遭此一襲,送親隊伍死傷大半,來不及收拾橫財半路的各種珠寶嫁妝,又在倀鬼的威脅、虎妖的危機下匆匆上了路。

夜色越發濃郁,烏雲悄悄遮蔽了月亮,隊伍點起了燈,若一條燭光明滅的火龍,疲倦又警戒地在山路上夜行。

喬胭聽到謝隱澤在和小奔講話,小奔很崇拜他,幾乎知無不言言無不盡,不知不覺間老底都被套了個幹凈。

她又撫摸起手上的蛇鐲,低聲道:“小奔太笨了,出了事就靠你保護我了。”

蛇鐲骨纖肉透,精致的小蛇腦袋上,兩顆晶瑩剔透的赤色水晶是它的眼睛,忽然閃了一下,蛇鐲舒展身軀,繞著她瑩白的手腕慢慢游走起來。

北溟鮫宮聖物,溟冰蛇,毒性極強,觸之即死,是跟隨歷代公主的貼身聖蛇。喬胭的公主母親給它起了個頗有深意的優雅名字,但喬胭嫌棄晦澀拗口,換了個更朗朗上口的。

“瓜蛋,你聽到沒有?外面那穿玄衣的男人,不是好人……”

“公主,你在跟誰說話嗎?”一道聲音從轎簾外傳來,嚇得喬胭抖了三抖,忙不疊把袖子放下,遮住了蛇鐲。

“沒,我嚇到了,自言自語呢。”

“公主遠道而來,千裏奔波,只為與我赴一場禮成。”男人娓娓道,語氣不疾不徐,“真叫人感動。”

喬胭:“感動到要哭了?”

謝隱澤:?

顯然,謝隱澤被她的誠實噎了一噎。停頓片刻,才繼續道:“我聽說陸雲錚師兄很中意公主殿下,可殿下今日卻從北溟而來,成了我的妻子,不知師兄他是否會因此心碎憂懷……”

“你是不是怕他吃醋打你?”喬胭又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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