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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53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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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53 章

她渾身如同散架了一般, 睜開眼,卻見自己正躺在一片江渚的亂石上,遠處一輪紅日破曉, 將滿江水染就成暖紅色, 近處江水中密密麻麻長滿形似手臂的鬼草,林清悅雙腳淌在淺水中, 鬼草頃刻纏上她白皙的腳腕,卻很是溫和,並沒有一絲攻擊力。

時不時有形狀特異的飛禽走獸掠過長天, 各種修仙界聞所未聞,見所未見的生物在這片天地競相生長。浪潮般的蒲公英拂過, 林清悅伸手觸及, 卻發現這些蒲公英皆是有著生息的魂靈。

這便是與修仙界平行的另一個世界,異界嗎?

異界在無數典籍話本中都是美好的桃源鄉, 玄武大陸的人死後,若受盡世間苦楚, 對輪回往生膩了,便會選擇來到這個世界。在異界之中, 魂靈只需無憂無慮隨風飄蕩於天地之間,受暖陽撫照,春雨澆灌, 不必再體會凡間生老病死,愛恨糾葛。

面前的一切與典籍中所描寫的都一一對上,確實是一片恬靜美好的地方。

只是為何當異界裂縫被撕開,現世與異界相連後, 會出現那般洶湧的魔潮?林清悅聽著風聲,看著形若手臂的鬼草, 與附近岸石上攀爬的魔蟲若有所思。

她的耳朵很是靈敏,能透過風聲聽到百米外巨物踩踏在地面的震顫聲,與空中密密匝匝徘徊在四周卻不靠近的高階魔禽。

以及只一眼,她便看出面前的鬼草便是將他們從現世拖入異界的罪魁禍首。

周遭的和諧都是假象,它們,這些魔物仿佛在忌憚些什麽東西,至於究竟在忌憚什麽,林清悅目前也不知曉。

她在離自己不遠處的礁石上找到了鬼面人,他躺在那兒,烏黑如綢緞的長發松散的落在紅袍之上。

林清悅的手顫抖的觸碰上他的鬼面,欲要摘下他的鬼面。忽然,她的手被拉住了,鬼面人睜開了眼,那雙眼睛波光粼粼,似在透過前世今生,訴說著自己的衷情。

鬼面人蹭了蹭她的手。

林清悅當如觸電一般就要收回手,手卻被拉的很緊,根本無法收回,他指引著她的手摘下了面上的遮擋物,露出了少年那張好看的臉。

是一張和姜忱一模一樣的臉,林清悅別過臉,不願再看。

鬼面人的眼神微微暗了一暗。

林清悅轉移話題道:“能自己起來嗎?”

“能。”鬼面人緩緩坐起。

“師姐。”

林清悅微微一楞,鬼面人嘴角微微勾起:“我還能這麽叫你嗎?”

“想叫便叫吧。”

“師姐師姐,”他好似一個尋到了有趣事物的孩子,一直不停的喚著這聲師姐。

當年水月天星墮入魔道,眾叛親離,那象征被玄天宗逐出師門的枷鎖套在他的腳上後,他便再未喚過林清悅師姐,能重新被林清悅認可,他想都再未想過。

即便是從前遭林清悅欺騙,被推下誅仙臺,那般痛徹心扉,原來也只消一句道歉便可煙消雲散。

也或許,他從來就沒怪過她。

鬼面人依舊沒放開她的手,趁勢還在她的手背上蹭來蹭去,不得不說果然是一個人,怎麽就都那麽愛蹭來蹭去,像小貓一樣。

“姜忱,別鬧了。”林清悅抽回自己的手。

“別叫我姜忱。”聽到這聲呼喚,鬼面人的面色一瞬之間便變冷。

“師姐在喊這個名字的時候,在想另一個人。”

林清悅有些頭大:“那我該叫你什麽?”

鬼面人忽而頓住,來到這個時空,他從來只會以面具示人,魔塹中的魔畏他,喊他魔主,魔塹之外的人因他常年帶著鬼面便喚他鬼面人,他的名字早已不再有人在意,也不再有人知曉。

“何必不要自己名字,在我心t中,你是姜忱,他也是姜忱。”

兩人是不一樣的個體,她能分得清。

“那在師姐心中,究竟誰更為重要?”

林清悅一時再度噎住,她回答不上來。

鬼面人笑了笑:“開玩笑的。”

二人並坐於江渚邊,遠處江日升高了些許,這份寧靜是很多年都沒有過了。

林清悅記起前世,她並未收到師尊的囑托將姜忱帶去寒冰峰,於是姜忱被丟在了外門,但她對姜忱卻是欣賞看重的,她常會去照拂姜忱,教些術法給他,與之共同探討劍術,但後來,因著姜忱對她總似帶著刺一般,又因其修為一日千裏並不需他人幫扶,於是她便也去的少了。

她與前世的姜忱能這般和平坐在一起的時候簡直可以說是少的可憐。

現在想來,當初在宗門內,他之所以對自己那般冷淡,應當是歸功於那些借著她的名號狐假虎威肆意欺負有天賦弟子的林齊玉等人,也正是這些人,害得她嫉妒姜忱,虐待他的謠言在仙門傳的紛紛揚揚,致使二人逐漸漸行漸遠。

無論怎麽想,她對前世的姜忱,都是愧疚居多。

“對不起。”林清悅又道歉道。

“行,原諒你了。”他嘴角微勾,目視前方,又道:“騙你的。”

林清悅呼吸一滯,鬼面人轉頭看她:“我其實從未怪過你。”

少年一身紅衣,肆意張揚,這一刻,好似時間當真再度倒流,回到了他初入玄天宗拜師,一切發生的起點一般。

“究竟發生了何事,”林清悅移開了視線:“你為何並未……”

並未在跳下誅仙臺之時身死魂消,反同她一道回溯了時間。

她頓了頓,微垂下雙睫,誅仙臺一事是她的心梗,盡管已經時過境遷,依舊令她不能直面,本以為碧華珠能使一切重來,卻不知,只是海上月,霧中花。

鬼面人正要說話,面前的江水卻忽而拍起千層浪疊,從高處看變成了星羅密布的棋盤。

江水劃開一道巨大的口子,炸的鬼草四面紛飛,姜忱從江水中心走了出來。

林清悅方才還在忍不住想,若是兩個姜忱一齊站在她面前,會出現何事,現下,想象便映入現實了。

姜忱看到林清悅安好,焦躁的心平覆了下來,但又看到面前二人坐在一起,十分和諧的氛圍,想到林清悅此前為了救鬼面人不惜以生命為代價,一雙眼睛唰的通紅,仿佛受到了極大的委屈,眼中含淚,卻咬住唇,不讓淚珠掉落下來。

“師姐。”

這一聲喊的鬼面人渾身雞皮疙瘩都起來了:“你是如何把他養成這樣的。”

林清悅無奈一笑,卻眼尖看到了姜忱身上的傷,皺了皺眉,朝他招了招手:“過來。”

姜忱被這麽一喚,那一身喧囂的氣焰霎那間煙消雲散。

“怎麽,不是不願與我好好說話,在躲我嗎?如今又何必上趕著追來。”林清悅摸了摸他狼狽的的臉,姜忱此時已將臉上的鮮血擦凈,白皙透亮的臉神情微微松弛下來。

只是身上的血跡來不及清理,離得遠時因為穿著玄衣所以不易發覺,待到走進了林清悅便看的分明。

“身上的傷又是自己弄的?”

“不是。”

“嘴硬,”林清悅太了解姜忱了:“你這般不要命,死了,可是要替別人背負罪名的。”

想到他失控的樣子就氣,於是她狠狠用力捏了一下他的臉。

姜忱嘶了一聲,聽她這話說的意有所指,試探道:“師姐,你知道了?”

林清悅有些無奈:“你啊。”

姜忱沒說話了,林清悅顯然已經知曉仙臺發生的一切,而這消息是誰透露的,不用想便知必是那骷髏架透露的消息。

他就說林清悅如何會來魔塹尋這鬼面人,他的眼中閃過一抹冷意,狠狠拽緊脖上的石鏈。

姜忱不欲與林清悅說此事,一是因為體內的承影劍時常會失控,他害怕傷到林清悅,二便是此事本就與她無關,他習慣獨自承擔,並不想將她牽扯進來。

而石鏈中躺著休養的骷髏架猛然感受到一陣寒意,狠狠打了一個噴嚏。

一旁的鬼面人見姜忱一出現,林清悅的視線便全都被他吸走了,原來撒嬌便能與師姐更加親近嗎?

“師姐,我們話還未說完呢,”鬼面人陰測測的瞥一眼姜忱,忽而嘴角勾起一抹耐人尋味的笑容:“我們去一邊說吧。”

姜忱立馬警惕道:“師姐,別去。”

什麽話需要兩個人才能說,他如今見到鬼面人那張與他一樣的臉便渾身發慌,他知道,二人的羈絆或許比自己想的要深很多。

林清悅拍了拍他的手,讓他放心。

她跟著鬼面人走遠了一些。

“師姐是想問我如何從誅仙臺上活下來的,且與師姐一同回溯了時空?”鬼面人緩緩道:“這是兩個問題,我先回答後一個。”

“師姐可還記得是如何獲得的碧華珠?”

林清悅略一回憶,很快便想了起來,她的碧華珠是在蘭澤出宗門任務所獲。蘭澤多蛇,蛇萬年而成蛟,有逆蛟攪動浩渺江水,引發洪水,使得沿岸民不聊生,林清悅奉命下山捉拿此蛟。

彼時她還尚青澀,修為堪堪煉器,逆蛟卻是九境妖獸。

她與逆蛟纏鬥三日三夜,渾身狼狽,沾滿泥水,彼時兩方都已精疲力竭,逆蛟開口求她放自己一命。

他提出以世間絕世的寶貝相送,並承諾以後會安生潛入深水之中,不再禍世。

林清悅收劍入鞘。

逆蛟不過是頑劣,本性卻並不會害人,她得了這第二句話的承諾,便打算放過他。

他卻還是堅持要將那世間絕世的寶貝送於她,此珠便是碧華一族的聖物碧華珠。

“那逆蛟在將碧華珠給師姐時,可曾說過什麽?”

林清悅劃開記憶的長河,沈吟片刻道:“那逆蛟說,天道昭昭,自有因果,告訴我若有十分懊悔之事,可用此珠回溯時光,回到起點,從而能改變事情。”

“前一句是對的,後一句便是瞎扯了,”鬼面人道:“師姐,你可曾想過若是碧華珠真能彌補憾事,令一切都從頭再來,碧華一族為何不用此物改變全族命運,規避滅族之結局?而那逆蛟又為何不用此珠回到自己興風作浪的頤始,反將如此珍貴之物拱手讓人?”

“如何說?”林清悅詢問。

“究其根本,是因為使用碧華珠雖能逆轉時空,但需付出代價,而這代價便是欲重來之物不覆重來。”

欲重來之物不覆重來,欲想達到之事,反而不會達到,於是重來便顯得毫無意義,於事無補。

林清悅恍然明白了過來,依他所言,碧華珠雖能回溯時光,但在想改變的事情上如何也改變不了,是以重來便顯得毫無意義。

從某些方面來看,事實的確如此,她因為懊悔誤會姜忱,推他下誅仙臺才啟用碧華珠重來,然姜忱卻與她一同回溯到了起點,是以她所做的錯事始終橫亙,無法消失。

但回溯當真沒有絲毫意義嗎?林清悅也不這麽認為。

也許冥冥之中自有天意,也正是因為她用了碧華珠,她陰差陽錯摧毀雲尚青的詭計,才有機會幫助碧華一族最後的孤女佘存奴,將她解救出來。

也正因為回溯了時間,她能去對未來即將發生的事情做出改變,想到即將發生的事,她忍不住攥緊了拳頭,無論如何,她不會再讓悲劇再度上演。

林清悅在聚精會神的思考著他的講話,卻沒註意到他在不知不覺的朝她靠近

“師姐,還有一個問題,我是如何從誅仙臺上活下來的,”他的手輕輕牽住林清悅的手按在胸口,輕輕將林清悅往身前一帶。

林清悅身上的冷香鋪面襲來,好想將師姐攬入懷中,但他隱忍住了。

“師姐,身懷魔骨之人,若不是一心求死,神魂是能不死不滅的。”他貼在林清悅耳邊,聲音低啞道。

鬼面人刻意找了角度,這個角度從姜忱方向看來,好似將林清悅攬在懷抱。

姜忱立馬像被點燃了一般,他大步流星走了過來,推開了鬼面人:“離遠點說話不會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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