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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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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你沒事吧?”嬰寧蹲下身,緊張地看著突然躺倒在地的男人。

男人緊閉著眼,沒有回應。

看他一動不動的樣子,嬰寧顫顫地伸出手,先是探了探他的鼻息,然後又摸了摸他的心跳,確認男人還活著,這才松了一口氣。

隨後她開始四下張望。

男人一倒下,此地變得更加寒冷寂靜了。

嬰寧搓了搓自己發涼的手臂,又看向那男人,猶豫片刻後解下了身上的鬥篷蓋在男人身上。

眼前這情況她也沒了主意,只能盼著男人能早點醒過來。

她靜靜坐在男人身邊,看著遠處的黑暗發起呆來。

眼前的情景讓她感覺自己好像回到了小時候,在遇到哥哥前,她層經歷過一段孤身一人的時光,那時也是如此,她孤獨地望著黑夜,不知天光何時才會出現。

正想著,男人的食指微微動了動。

嬰寧一註意到,立刻側身湊近他,輕聲問道:“你醒了?”

男人還是沒有回答,不過卻突然將嘴巴張開。

嬰寧奇怪地看著他張嘴的模樣,片刻後一縷白霧從男人的喉嚨眼飄出,那縷白霧直直地朝正上方飄去,似乎是要飄到神牌之外的樣子。

雖然不知道這白霧是什麽東西,但直覺告訴嬰寧,要是讓這白霧都飄走了,這位土地公公可能會死。

嬰寧急忙用雙手捂住男人的嘴巴,可剛捂住嘴巴,那白霧又從男人的鼻子裏飄出,她只好分出一只手,摘掉男人的面具將鼻子也捏住,這頭剛捏住鼻子,兩只耳朵也開始向外飄出白霧。

她也不是千手觀音,自然沒有手去捂耳朵了,只能焦急地看著白霧不斷從男人的體內飄出來。

這樣不是辦法,必須想辦法把人叫醒。

“你醒醒!”她晃了晃男人的腦袋。

男人還是沒有半點反應。

嬰寧只好放開男人的嘴巴和鼻子,將右手高擡起,然後狠狠地甩了男人一個耳光。

手掌打在臉上發出‘啪’的一聲,巴掌聲在這寂靜的地方聽起來格外響亮,緊接著男人的左臉迅速地腫了起來,嬰寧手掌的輪廓也清晰地印在上面。

這一看就疼,嬰寧只好連連道歉:“對不起,對不起。”

但男人還是沒有醒。

嬰寧正打算再打一巴掌時,忽然瞧見男人左耳耳後冒出一條細長的黑氣,一端紮在男人的肌膚內,另一段則懸在空氣之中,像是蚯蚓般蠕動著。

她俯身湊近去看,發現這黑氣和外面那個妖魔口中吐出的黑氣很像。

嬰寧咬住下唇,糾結了一番後她慢慢伸出食指,想要去觸碰那道黑氣。

指尖剛伸過去,黑氣便像是有所察覺般,一端迅速纏住嬰寧的食指,另一端則還連著男人的肌膚。

很快嬰寧便有了困意,她皺眉搖了搖頭,卻無法抵抗這異常的困意。

最終她放棄了抵抗,一頭倒在男人的身上沈沈睡去......

*

濃郁的大霧遮蔽天地,入目皆是一片白茫茫,淒寒的風在濃霧中穿梭不止,而風中隱隱夾雜驚恐的哭喊聲。

冥樓皺眉站在大霧中,神色陰冷地掃視著四周。

他中了夢魔的魘術,此處便是他的夢境。

如果能維持清醒,不將夢境與現實混淆,或許還有法子破解魘術。

他緩緩合上雙眼,讓自己的心靜下來。

不聞,不見,不感覺,封閉五識,天地唯我。

周遭的風勢越來越大,將他半披散著的長發和寬大的衣袍吹得向後飛舞,可他卻不為所動。

直到一個女人的聲音傳進他的耳中。

“去死吧,你就不該來到這個世上。”

女人的聲音毫無波瀾,卻如淬了毒的匕首般,狠狠插入冥樓的心中。

他的眉心皺得更緊了些,黑氣在他耳後不斷蠕動著深入,半晌,他緩緩睜開雙眼。

周圍的霧已經散去,取而代之的是烏雲密布的天空,遍地的鮮血和屍體,還有來來往往神情冷漠的魔族們。

細密的雨絲墜落,每個人的臉上都面無表情,手腳的動作也十分僵硬,就像任人擺布的牽線木偶般工作著。

這裏是魔界,永遠的陰沈壓抑,黑灰白填滿了一切,那地上的鮮血便是此處最鮮艷的顏色了。

衣衫襤褸的年輕女子牽著一個小男孩,他們走到一座由死人屍骨打造的高樓前,然後女人用力推了小男孩一把,將他推至高樓門口。

“去死吧,你就不該來到這個世上。”

女人麻木地說完,然後沒有絲毫留戀地轉身離開。

小男孩的表情也是麻木的,見女人要離開,他下意識擡腳跟上去,可剛走兩步女人又回過頭看向他。

“別跟著我,我養不活你,所以,你快去死吧。”

女人再次向前走去,這次小男孩沒有跟上去。

他被母親遺棄在了此處。

周遭沒有任何人向他投來視線,他就像是空氣般,無人在意。

他不知道該去哪裏,就在高樓的門口坐了幾日,累了就靠著高樓的墻壁瞇一會兒。

知道那高樓的墻壁是由死人的屍骨造的,他也不嫌棄,因為他知道,早晚有一天他也會成為這墻壁上的一員。

他呆望著灰沈的天空,不知過了幾天,終於有魔族走上前,和他說了第一句話。

那是個滿臉絡腮胡的男人,身形十分瘦削,幾乎算是皮包骨的骷髏了,凹陷在眼眶內的雙眼正饑腸轆轆地看著男孩。

“你叫什麽名字?”他問道。

男孩沒有回答,因為他沒有名字,他的母親沒有給他起名字。

見是個悶葫蘆,男人陰惻惻地笑了兩聲,然後伸出灰色的舌頭舔了舔嘴唇。

男人和周圍其他的魔族一樣,都是被魔尊塵無休強行困在此處,日日夜夜、不吃不喝地為其打造用死人壘砌的高樓,而那些高樓就只是為了滿足塵無休的惡趣味。

有的魔族餓死了,就會被同伴分食,剩下的骨頭便成為新的高樓墻壁。

有的魔族則會尋找虛弱的獵物,殺死後再吃掉。

眼前的男人便是如此,他見這男孩一個人,瘦小又可憐,正好可以下手。

趁男孩望向天空時,男人的表情突然變得兇狠,猛地撲了過去,抓起男孩的手臂就用力咬下去。

男人用牙齒生生撕咬下一塊肉,鮮血打濕了他糟亂的胡子,他用力嚼著肉塊,眸中露出些許滿意的神色。

但很快他便楞住。

男孩看了眼自己血肉模糊的手臂,沒哭沒鬧,像是感覺不到疼般。

男人奇怪地看著他,又低頭咬下一塊肉,可男孩還是面無表情的樣子。

“不怕死?”男人好奇地問道。

男孩緩慢地眨了下眼,回答道:“母親讓我去死。”

男人:“所以你想死?”

男孩一陣沈默,許久才搖了搖頭。

他不想死,可他不知道該怎麽活下去。

男人沒有同情他,而是繼續低頭撕咬著他的肉,在這裏同情是最廉價的,男人連自己都救不了,更沒有辦法救他。

看到男人大快朵頤的樣子,其他魔族也漸漸湊了過來。

男孩看著他們,忽然笑了一下。

沒人救他,那死便是解脫了。

就在男孩合上雙眼時,絡腮胡男人突然驚恐地放開他的手臂,一屁股坐在地上,顫抖地往後挪了挪。

“魔、魔骨!”男人磕巴地喊道。

眾魔齊齊看向男人剛才撕咬的那條手臂,被整片撕下血肉的手臂已經露出骨頭,而那骨頭竟是烏黑的,骨頭上還隱隱有煞氣流動著。

在魔界有個傳聞,身懷魔骨者定會成為魔界之主。

塵無休有魔骨,如今是魔界之主,這個男孩也有魔骨,不知會不會是下一個魔界之主?

圍著男孩的眾魔漸漸退遠,沒人知道這個男孩的以後,也沒人敢賭,如果男孩活下來了,以後又成了魔尊,那他一定不會放過這些撕咬過他的魔族。

逃過一劫,男孩內心是有些歡喜的,因為他還能多活幾日,但他也感到很痛苦,因為他不知道死亡會在哪日降臨。

沒過多久魔骨的事便傳到了塵無休耳中。

塵無休找到男孩時,男孩依然坐在高樓的門口,呆滯麻木地望著天空,傷口處的血已經凝結。

他走到男孩面前,唇角彎起一個輕蔑的弧度。

“這種小雜種根本不配和本尊搶魔尊之位。”

旁邊有人諂媚地附和著魔尊的話:“尊上說得對,而且看這小雜種的樣子,他也沒本事搶您的位子。”

聞言,塵無休大笑幾聲,隨後臉色驟然一變,眸中透露著陰狠,左手輕輕一揮,剛剛說話的魔族便人頭落地。

男孩看到那顆血淋淋的人頭滾到腳邊,然後他將視線緩緩移到塵無休身上。

面前的男人一身黑金華袍,暗紅色的長發披散在身後,左手指尖還殘留著血色。

塵無休蹲下身,用沾著血的左手捏住男孩的臉。

“最近剛好覺得無趣,你就做我的玩物吧。”說著,塵無休看向男孩身後的高樓,“這些死屍造的樓都叫冥樓,以後你也叫這個名字。”

冥樓註視著塵無休的雙眼,那雙眼裏裝滿了嘲諷、厭惡和殘忍。

然後他便跟隨著塵無休離開了。

塵無休將他帶入魔宮中,命巫醫給他療傷,還給了他衣服和食物。

待冥樓的傷好已是一個月後了,那一個月裏他並沒有見過塵無休,而他,雖然還是麻木的表情,但雙眼卻有了光亮。

他以為自己能活下去了,只要能活下去,哪怕成為塵無休的奴隸,他也願意。

後來有一天,塵無休突然命人將他帶去大殿。

冥樓跟隨著那人走入大殿,殿內還有其他魔族,男女老少皆有,整齊地站在兩邊。

塵無休坐在高處的魔尊之位上,居高臨下地睨視著下方的眾魔。

“今天玩點特別的,本尊會給你們每人發一張弓一支箭,這個孩子就是靶子,射中手腳為四等,射中身子為三等,射中頭為二等,射中心臟,為一等。”

有人開始分發弓箭,拿到弓箭的魔族有的神情興奮,有的則驚恐萬分。

塵無休又開口說道:“三等四等者,需要將你們的手腳全部留下,二等者只需挖去雙眼,一等者,可以從本尊的魔宮無傷離開,若是有人脫靶,那今日便要成為本尊的晚膳。”

聞言,眾魔又開始打起顫來。

塵無休笑著看向冥樓,慢聲說道:“冥樓,你可要跑得快些,不然這游戲就無趣了。”

冥樓擡眼看向他,指尖也不由自主地顫抖起來。

他這時才明白,塵無休並沒有想讓他活著。

塵無休醫治好他的傷痛,只是為了更好地進行這種殘忍的游戲,看著他可憐無助地逃竄,不得解脫。

很快便有人射出第一箭,但沒有命中,只見塵無休擡擡手指,那人便被攔腰斬成兩半。

受到鮮血的刺激,其他人也紛紛舉起弓箭。

沒人想死,想活著就要射中冥樓。

看著周遭對準自己的弓箭,冥樓眼中的光亮又漸漸熄滅。

他想活著,但沒人希望他活下去。

一支箭‘咻’的一聲飛來,射中了他的肩膀,他晃了晃身子,紅著眼眶看向那人。

那人正興奮地喊著:“肩膀!我射中肩膀了!我只要挖掉眼睛就行了!”

塵無休卻低笑一聲:“肩膀算在手腳裏哦。”

話音一落,那人的四肢便被卸去,只剩軀幹呆怔地躺倒在地上。

所有人都開始陷入瘋狂。

冥樓跑出魔宮,瘋了的眾魔便緊追而出,箭支如狂風暴雨般向他襲來。

有人射中他的後腰,有人射中他的耳朵,還有個人差點就射中他的心臟。

他的身上千瘡百孔,鮮血模糊了他的雙眼,可他不敢停下腳步。

冥樓都覺得自己可笑了,明明很痛苦,但他還是想活著。

甩掉一批人後,冥樓折斷身上的箭支,藏進了某間屋子的櫃中。

他藏了許久,直到入夜,屋外徹底沒了聲音,他才捂著傷口從櫃中虛弱地走出。

走出屋子,長廊中昏暗寂靜,冥樓忍著疼痛踉蹌地向前走著。

他要離開這裏,去哪裏都好,茍延殘喘也行。

可剛拐個彎,他的路就被人攔住了。

是個小男孩,比冥樓的年紀還要小很多,瘦弱的手臂費力地舉著弓,那孩子滿臉淚水,哭得渾身發抖,手中的箭根本對不準冥樓。

冥樓想活著,那孩子也想活著。

可在塵無休的手下,他們都不可能活下去。

冥樓靜靜看著男孩,半晌,他擡腳緩緩走過去。

男孩恐懼地看著他,手也顫抖得更加厲害。

他走到男孩面前,沈聲問道:“想活下去?”

男孩楞了一瞬,然後哭著點了點頭。

冥樓看著男孩滿是淚水的臉,然後看向男孩手中的箭。

下一瞬,他伸手搶過箭支,將箭頭狠狠插入心口。

男孩震驚地看著他的身體向後倒下

遠處,塵無休的手下大喊道:“有人射中心臟。”

隨後男孩被幾個人帶走,長廊中只剩下冥樓一人。

他平躺在冰冷的地面上,身體的每一處都很疼,連呼吸都成了他的負擔。

冥樓知道自己死不了,塵無休不會讓他這樣死掉的,還有很多游戲等著他,剝皮剔骨,百毒穿腸,直到塵無休玩膩了,他才能以死解脫。

這是深紮在他心中的噩夢,永生永世都無法治愈。

遠處的黑暗中慢慢走出一個人影。

那一定是塵無休的人。

冥樓緩緩合上眼,等待著那人將自己帶到塵無休面前,醫治好傷口後再進行下一個游戲。

“是你嗎?土地......不對,你叫什麽來著......”那人在他的身邊蹲下,開始說起奇怪的話。

冥樓皺著眉睜開眼,看見一個容貌清麗的女子,正眨著一雙水汪汪的杏眼認真看著他。

他的心頭莫名跳了跳。

“你還活著!太好了!”女子開心地說道。

冥樓費力地吐出聲音:“你……是誰?”

女子笑著說道:“對了,我之前還沒說過自己的名字呢,我叫嬰寧。”

“嬰寧......”冥樓喃喃地念著這個名字。

聽見他念自己的名字,嬰寧臉上的笑容更加柔和,她一邊扯著自己的衣袖擦著冥樓臉上的血汙,一邊說道:“我在你身上發現一條黑氣,摸了一下後我就到這裏了,我發現這裏一會兒是高樓,一會兒又變成宮殿,還有你身上的傷,一會兒傷得很重,一會兒又全好了,真奇怪。”

冥樓聽得一頭霧水,完全聽不明白這女人的話。

不過她靠近時身上有股花香,真好聞。

擦幹凈冥樓的臉後,嬰寧歪著頭打量起他的臉。

“這是你小時候的樣子?剛才看見你時我都沒敢認,不過你的眼睛很好看,我就想,這麽好看的眼睛,肯定是你。”嬰寧說道。

聽著她的話,冥樓的臉蛋泛起了紅暈,心跳也越來越快。

他和這個女人是不是在哪裏見過?為什麽他會覺得這個女人很熟悉?

想著,冥樓忍不住問道:“你認識我?”

嬰寧點了點頭。

“你在倒下前不是和我說了名字嘛。”她笑著說道。

嬰寧認真回想了片刻,然後忽然板起臉,學起冥樓倒下前的語氣:“你聽好,本尊叫......”

冥樓靜靜聽著。

“混蛋。”嬰寧一字一頓,一本正經地說道。

冥樓的臉色驟然一黑。

嬰寧繼續含笑看著他:“暈倒前你就是這麽說的,你說你叫混蛋,你的名字還真奇怪。”

一股怒氣瞬間沖上頭,冥樓垂死病中驚坐起,怒聲開口。

“蠢貨!本尊叫冥樓,混蛋是本尊在罵那個夢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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