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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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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18

第一百一十八

但石都到底是石都, 不是杜滿雷鳴那種莽夫,他有著豐富且成熟的與上峰打交道的經驗,不會讓自己落到異常被動的那一步。

在楊成周麾下做事的那段歲月雖生不如死, 可也讓刀尖上起舞的他積累了豐富的經驗, 比如說如何更加圓滑地與上峰溝通,再比如說, 如何不著痕跡將原本可能扣在自己身上的鍋摘個一幹二凈。

石都一一吩咐下去, “雖查辦九郎,但不可興師動眾,更不可驚擾九郎周圍的鄰居, 給九郎造成不必要的影響。”

戲子搭上太後,便是飛黃騰達, 青雲而上。

不看僧面看佛面,也要給這位九郎留三分薄面, 不能讓面上不好看。

當然,如果他府上的扈從囂張跋扈, 他的心腹們亦不能唯唯諾諾。

他官拜正三品, 是統帥京都政務的京兆尹, 怎會因為一個面首而耽誤自己的差事?

“若他府上的人不知好歹, 便不必留情, 直接做事便可。”

石都又補上一句。

“喏。”

京衛們齊齊應諾。

為求穩妥, 京衛們直奔九郎府邸之際,石都也跟著一同過去。

——紅薯的重要性不言而喻, 萬不能出任何差池。

士農工商, 地位分明。

唱戲的戲子自古以來便是下九流, 無論哪個時代都是上不得臺面的東西。

但這種把人劃分為三六九等的規矩在相豫與姜貞登基之後得到很大的緩解。

相豫與姜貞是庶民出身,數十年備受欺壓的日子讓他們比誰都清楚底層人的不易, 所以在他們一統天下之後,他們便頒布了很多照顧底層百姓的政令,讓千年來被世家權貴們踩在腳下的底層庶民不再卑賤如泥,而是有了活下去的資格與活得很好的希望。

得益於兩位帝王照拂底層百姓的政令,又得益於自己是太後的面首,這位申九郎的府邸修建得頗為漂亮,讓經常出入宮中見慣天家威儀的石都都為之耳目一新。

小橋流水,假山怪石,曲徑通幽中又隱隱有著樓臺亭榭,給這個處處透著景致的小院更添一種秀美別致。

石都掀了下眼皮。

唱戲的小生竟如此有錢?

還是說,相太後喜歡這位九郎到沒有理智的程度,將自己手裏的金銀全部打賞給了他,好讓他在京都有一處宅院安身?

認真想了會兒,石都覺得是後者。

相太後是個直爽性子,做事從不遮遮掩掩,喜歡誰,便表現得十分明顯,生怕旁人不知道自己的喜好似的。

喜歡相蘊和,恨不得把世界上所有好東西都給她,連自己吃到一塊好吃的點心時,都會吩咐庖廚多做幾塊,著人送到東宮。

左騫在戰場上艱難撿回一條命,出行之際只能坐輪椅,又或者拄著拐杖,行動之間極為不便。

相太後心疼自己的小兒子,便降下懿旨,從自己的私庫裏貼錢,召集天下能工巧匠與神醫,給左騫或做輪椅,或治病看腿,總之絕不讓自己的老來子當一輩子的殘廢。

趙修文雖與相太後沒有血緣關系,是相太後前夫的孫子,但畢竟也是跟著自己長大的大孫孫,她對趙修文也不錯,時不時問趙修文婚嫁問題,催促著趙修文早些成家,讓她抱上重孫孫。

相太後對待自己的小兒子與孫子孫女們尚且如此對待,自己看上的面首,自然也如此。

自從相太後瞧上了申九郎,便時時招他入宮,常常讓他留宿,哪怕古板的朝臣們為這件事吵翻天,她也不為所動,依舊我行我素,讓整個皇城甚至整個京都的人都知道申九郎是她的面首。

相太後如此喜歡申九郎,他自然不會在申九郎的事情上讓相太後為難。

他來申九郎府上的目的,是為了把申九郎買的紅薯拿走,待拿到紅薯,他便會離開相府,只留下心腹之人在相府,專門向申九郎說明情況,免得申九郎以為是自己的身份招來朝臣們的不滿,朝臣們隨便找借口故意為難他,然後他去太後那邊哭一哭,太後再找皇帝陛下哭一哭,這件事便沒完沒了,讓整個朝堂都為之頭疼。

石都心裏盤算得很好,哪曾想,他忽略了一件事——戲子多輕狂,一朝登天的戲子尤甚。

“你們是什麽人?竟敢擅自闖九郎的府邸!”

石都剛領著人抵達申九郎的府邸,便有人沖出來大吼大叫,“你們好大的膽子!你知道九郎是什麽身份嗎?他可是太後身邊的紅人!”

“......”

我還是兩位陛下與皇太女身邊的紅人呢,我驕傲了嗎?

石都斜睥一眼張牙舞爪的申府扈從。

有那麽一瞬間,他想到了楊成周麾下的扈從,一樣的囂張跋扈,一樣的不知天高地厚。

唯一不同的是楊成周真的有囂張的資本,家中皆高官,姑父為郡守,是濟寧城的土皇帝。

但申九郎不過是攀上太後的一個戲子,如何也學了楊成周的行為,絲毫不把京衛放在眼裏?

說句不好聽,楊成周雖然是濟寧城的土皇帝,但當真正的皇帝派下使者前來濟寧城時,楊成周在那些使者面前也是畢恭畢敬的,絲毫不是申府扈從的樣子。

“我們知道九郎的身份。”

石都的心腹前去交涉,“今日造訪貴府,是為九郎前幾日在黑市買到的紅薯而來,只要拿到那些紅薯,我們立刻就走。”

那些紅薯是申九郎為了討好太後買的,管家怎會把紅薯交出去?讓申九郎空著手進宮見太後?

“你這人是不是聽不懂人話?”

申府管家極為不耐煩,“想見九郎,就要提前遞拜帖,如果沒有遞拜帖,那就是私闖申府,對九郎不敬,當心九郎在太後面前參你一本,讓你們這群人全部滾回家當庶民!”

“?”

相太後什麽時候一手遮天去參政了?

石都掀了下眼皮。

心腹默默退後半步。

——今日之事,怕是不得善終。

“拿下。”

石都一聲令下。

“喏!”

如狼似虎的衛士們沖進申府。

申府管家徹底傻眼。

——這群人怎麽敢?這可是九郎的府邸!

“停下!都給我停下!”

管家破口大罵,“這裏是九郎的府邸,不是你們能亂闖的地方。趕緊給我滾出去,否則叫你們小命不保!”

一張令牌出現在他眼前。

拿著令牌的手指骨節分明,手指修長,指腹與虎口處有著厚厚的老繭,那是習武之人獨有的特征,清勁有力,爆發力極強,明明只是一張代表官職的令牌,卻被他拿出神兵利器的壓迫感,讓人瞧著那只手指便覺得腿軟。

管家的囂張氣焰一下子滅了大半。

他不大認得官職的令牌,但令牌上代表官職大小的幾品的字他還是認得的——正三品,京兆尹。

京兆尹是誰?

是兩位皇帝陛下的極心腹之人,更是皇太女最為倚重的文武全才,無論是兩位帝王的這一朝,還是幾十年後的皇太女的那一代,這位京兆尹都是無可爭議的托孤重臣,肱骨棟梁。

一個是實權人物,一個是不問政務的皇太後的面首,兩者根本沒有可比性,後者見到了前者,只會點頭哈腰,殷勤奉承。

而現在,他作為頤養天年的皇太後的面首的管家,竟對這位實權人物大吼大叫,甚至破口大罵,他是嫌自己的命太長?還是覺得出事之後九郎會保他?

不,九郎絕對不會保他,九郎只會把這件事推得一幹二凈,再將他綁了,親自向京兆尹認錯,絕對不會因為他而得罪京兆業。

想到那種事情的可能性,管家膝蓋一軟,撲通一聲跪倒在地。

“京、京兆尹,小人有眼不識泰山,多有冒犯,請您見諒!”

剛才還趾高氣揚的管家,此時對著石都磕頭不止。

心腹瞧著不斷向石都磕頭道歉的管家,嘖了一聲。

——早知今日,何必當初呢?

若真的耽誤了皇太女交代的事情,莫說只是太後的面首了,太後的親兒子也擔待不起。

在如今的大夏朝,皇太女的事情才是最重要的。

而皇太女交代的事情,也是淩駕在所有人之上的。

尤其是紅薯的事情關乎到天下民生,更是不能有任何差池。

“九郎帶回來的紅薯在哪?”

石都並未因為管家方才的無禮而降罪管家,只淡淡問道。

這、這是不把剛才的事情放在心上?

管家眼前一亮,如蒙大赦。

好人啊!

京兆尹果然名不虛傳,是難得一見的好人!

今日的事情,若放在刻薄又睚眥必報的商溯身上,只怕他縱然不死,也要脫層皮。

可來人是頗有賢名端方仁厚的京兆尹時,他方才的無禮便能被京兆尹輕拿輕放,只要把京兆尹需要的紅薯交出去,京兆尹就能當做方才的事情沒有發生過!

管家如獲新生,連忙從地上爬起來,領著石都去找紅薯。

“九郎一共買了五兩銀子的紅薯,一兩銀子三塊,一共是十五塊紅薯。”

管家不僅願意指路了,還願意把自己知道的事情全盤托出,“今日九郎入宮,帶了四塊紅薯給太後嘗嘗鮮,如今府上還剩下十一塊紅薯,被小人存放在庫房裏。”

“帶路。”

石都言簡意賅。

“就在前面的庫房裏,您跟小人來。”

管家忙不疊點頭,殷勤指路,“京兆尹仔細腳下。這段路的石子與旁處不一樣,有點滑。”

石都懶懶瞧了一眼。

石頭鋪成的小路的確與別的地方不一樣。

這裏的石頭更加精致小巧,質地也更加溫潤,整齊碼在竹林重重的陰影下,別有一種風雅點綴。

真有錢。

這錢是哪裏來的?

石都涼涼挑眉,無聲笑了起來。

——很好,京衛們的俸祿有著落了。

上行下效,執政黨君主是什麽樣,底下的官員也是什麽樣。

國庫吃緊的檔口,兩位君主與皇太女節衣縮食,萬事從簡,底下的官員們便有樣學樣,絞盡腦汁為國庫省錢。

但這這種行為治標不治本,所以更加聰明官員們便盯上了另外一條路——如何想辦法充盈國庫。

早期入主京都時,杜滿抓人,石都抄家,兩人配合得天衣無縫,將留在京都的無良世家與權貴們折騰得人仰馬翻,雞犬不寧。

世家權貴們為求自保,不得不破財消災,而這些錢財自然被拿去補充空空如許多國庫,讓在軍費上捉襟見肘的相豫得以有錢安撫百姓,讓掙紮在水深火熱中的窮困大眾們終於有了一口飯吃。

當時是剛剛入京,需要給京中的世家權貴們一個下馬威,所以可以粗暴抓人抄家。

但現在不一樣了,如今政權越發平穩,世家權貴們又頗為規矩,再來之前那套搜刮錢財的法子對待他們便有些不合適了。

來錢最快的路子被封死,京都的文臣武將們只好各顯神通,紛紛找其他的辦法去弄錢。

再過幾日,便是京衛們發俸祿的日子,但國庫在沒錢,京衛們的俸祿只到了一半,還有另一半被欠著,不知道什麽時候能下來。

國庫沒錢,只能靠他自己想辦法。

他這幾日正為這件事發愁,直到他來到申九郎的府邸,看到這精致秀美的小院,他心中一動,豁然開朗——讓他寢食難安的事情解決了。

這絕對不是一個普通戲子該有的富貴。

而相太後雖然喜歡申九郎,但她絕對不會一擲千金,在一個面首身上花這麽多錢。

原因只有一個——賣官販爵。

讓一個戲子去賣官販爵,後面有些高看了這個戲子。

可當這個戲子是相太後的面首,是相太後面前最得用之人,那麽想要通過他攀附相太後的人便會多不勝數。

相太後再怎樣不問世事,但她到底是皇帝的母親,她隨口的一句話,便能讓普通士子少走十年甚至幾十年的彎路。

如此潑天的富貴,若能轉化成錢財,又怎會不可觀?

怎會修建不了一個讓正三品高官為之驚嘆的府邸莊園?

石都心裏有了主意。

石都不動聲色,繼續往前走。

一邊走,一邊仔細辨別申府上的裝飾,在心裏盤算著他們的價值。

管家不知石都心中所想,只想早些拿到紅薯,然後送這位脾氣頗好的京兆尹早些離開。

——脾氣再怎麽好,也是他高攀不起的存在,更別提他剛才還狠狠得罪了他。

“到了,到了。”

庫房就在眼前,管家一路小跑,讓周圍仆從趕緊把庫房門打開,“快,快開門!”

管家來得太突然,仆從們有些措手不及,反應不免有些慢。

“你們都是死人嗎?沒聽到我讓你們開門嗎!”

管家極為不耐,劈手奪過仆從手裏拿著的鑰匙,飛起一腳踹在離得最近的仆從身上,“一群蠢貨!”

“算了算了,還是我自己來開門。”

管家拿著鑰匙,去開庫房的門。

石都眸色微沈。

自家上峰底層兵卒出身,做過楊成周的扈從,年少之際遭遇得最多的便是楊成周的打罵。

如今申府當著他的面打罵下面的仆從,便是踩到了性子頗為寬厚的他為數不多的逆鱗,別看他現在沒什麽反應,但心裏早就盤算好如何收拾管家。

端方內斂的人想要整死一個人,能讓那人死無葬身之地,那人還要痛哭流涕感謝他。

心腹眼觀鼻鼻觀心,俯身去扶被管家踹在地上的奴仆。

“沒傷到吧?”

心腹問仆從。

仆從受寵若驚,“沒、沒有。”

“多謝軍爺,小人沒事兒。”

仆從被心腹扶著的手哆嗦不止,說出來的話更是哆嗦不止。

“別害怕,我們又不吃人。”

心腹笑了一下,安撫仆從。

啪嗒一聲,管家打開庫房。

“軍爺,這些人都是爛命一條,哪裏配得上您親自攙扶?”

管家拿下庫房的鎖,雙手推開房門,不忘與心腹說笑奉承。

石都面色如古井無波。

心腹懶得搭理管家。

管家還以為是自己剛才的話得罪了心腹,畢竟敢罵當朝正三品的京兆尹的人,自己是頭一個,作為京兆尹的心腹,哪有不討厭他的?

沒關系,他勤快點,嘴甜點,這事兒也就過去了。

——京兆尹都不把這件事放在心上,心腹若是來找他麻煩,那便有些小題大做了。

思及此處,管家手腳更加麻利,快步走到庫房裏,穿過堆積如山的糧食與各種補藥,找到被他存放得極好的紅薯。

九郎剛把紅薯拿回來時,紅薯上仍有些許泥汙,是他親手擦了去,又用濕了水的帕子蓋著,用來保持紅薯的新鮮。

——要知道紅薯是九郎送給太後的東西,萬不能出任何差池。

當然,京兆尹突然出現點明要紅薯,就是另外一個故事了。

得罪了太後,九郎哄一哄,興許這事兒就過去了。

可若是得罪了京兆尹,那便是老壽星上吊,嫌自己命太長。

他還想多活幾年,哪敢在這件事情上與京兆尹為難?

管家輕手輕腳將紅薯放在金絲楠木的托盤上,小心翼翼呈到石都面前。

“回京兆尹的話,這便是剩下的紅薯了,一共有十一個,請京兆尹賞臉一觀。”

管家討好笑道。

石都收回看向庫房糧食的視線,目光落在蓋著濕棉布的托盤上。

管家會意,立刻掀開濕棉布,讓石都更清楚地看紅薯。

石都拿起一塊紅薯,放在眼前細細看著。

這是一種大夏沒有的糧食,紫色的皮,表面並不光滑,有些許須穗,似乎是某種植物的根部。

事實上,這也的確是某種植物。

庫房裏溫度並不高,紅薯上又蓋著濕棉布,過於潮濕的環境讓紅薯的須穗上吐出了嫩綠的小芽,顫巍巍在根部生長著。

看到綠芽,管家瞬間變了臉色,“這、這是怎麽回事?”

“前幾日還沒有的,今日怎麽突然有了?”

“是紅薯發芽了。”

不事生產的人不知道糧食的生長與變化,但底層出身的石都卻極為了解,指腹輕輕落在綠色的小嫩芽上,眸光閃著驚奇而嘆謂的光——這種奇奇怪怪東西能讓剛剛結束戰亂的填飽肚子填飽肚子?

不止石都疑惑這件事,被相蘊和找上的相太後更加懷疑這件事——

“阿和,你確定這種東西產量高,成熟快?”

相太後放下被申九郎烤得香噴噴的紅薯,疑惑問相蘊和。

相蘊和笑著點頭,“當然,我什麽時候騙過您?”

“你這個小機靈鬼騙我的事情可太多了。”

相太後撇了下嘴。

周圍宮女們笑了起來。

相蘊和忍俊不禁,“但是這一次絕對沒有騙您。”

紅薯頗為珍貴,申九郎烤得極為小心,先拿一個去試手,烤熟了再去拿下一個。

烤紅薯這種事情不需要太多的經驗,只要控制好火候,便能烤得香噴噴。

是以,申九郎第一塊紅薯烤得便不錯,絲毫沒有浪費紅薯,但盡管如此,他還是又烤了第二塊,想著太後若是吃著好吃,還會另送一塊給姜太後。

兩塊紅薯被他呈上來,另外兩塊紅薯還放在他的房間裏,相蘊和一問,他便忙不疊拿出來,雙手捧到相蘊和面前。

“麥子要十個月才能成熟,大米要五個月,而且他們是一年一熟,產量最高不過兩三百斤。”

相蘊和拿著生紅薯,指給相太後看,“但是紅薯就不一樣了,一年可兩熟,分冬紅薯與夏紅薯,冬紅薯五六個月成熟,夏紅薯短一點,四五個月便能成熟了。”

相太後瞪大了眼,“一年兩熟?!”

她種過地,沒人比她更清楚糧食的播種與成熟,所以當相蘊和將紅薯娓娓道來時,她一下子驚到了,恨不得現在便將紅薯種在地裏。

相蘊和笑道:“祖母,紅薯的好處多著呢。”

“紅薯一年兩熟,成熟得快,產量也比現在的麥子和大米高很多,一畝地能產五六百斤呢。”

在百年之後的大夏朝,她的好孫孫已經將紅薯土豆玉米這些糧食推廣開來,從最初的畝產量不過五六百斤,到後來的畝產兩千多斤,徹底改寫內亂之後的大夏朝缺衣少食的歷史。

糧食的大豐收也徹底改寫九州天下的命運。

國庫充盈,她的好孫孫才有兵力與財力去遠征海外,開疆擴土,將大夏朝的旗幟插在世界上的每一個角落。

她現在剛拿到紅薯自然不敢把話說太滿,只說五六百斤,降低祖母的期待,以後紅薯推廣開來,糧食豐收了,再給這位上了年齡的皇太後一個新驚喜。

可饒是如此,畝產五六百斤的紅薯也讓這位種了大半輩子地的皇太後瞪圓了眼睛,聲音滿是震驚,“五、五六百斤?我不是在做夢吧?”

“快,快掐我一下,看我疼不疼。”

相太後抓著身邊宮女的手,讓她去掐自己。

宮女忍俊不禁,輕輕在相太後胳膊上掐了一下,“主子,您沒有做夢。”

這叫掐?

一點都不疼。

蚊子叮咬似的痛感襲來,相太後嫌棄地松開宮女的手,自己狠狠在自己胳膊上掐了一下。

“唉喲,疼!”

相太後吃痛出聲。

疼歸疼,但她更多的高興,她甚至顧不著疼,只追問相蘊和,“阿和,快告訴祖母,你沒有騙祖母,這東西真的能畝產五六百斤?”

只有種過地挨過餓的人才知道糧食的重要性。

她種了大半輩子的地,挨了大半輩子的餓,遭了大半輩子的罪,沒有人比她更清楚糧食對於普通百姓意味著什麽。

糧食是百姓的命。

為了一捧糧食,她向人磕頭下跪過,動過將修文賣了換糧食的念頭,若不是姜貞反應快,趙修文早已是旁人的奴仆,與無數個生死有命富貴在天的奴隸一樣,悄無聲息死在主任的折辱下。

民不聊生,水深火熱,是她生活的時代的最真實的寫照。

所以當兒子相豫揭竿而起的事情傳到她耳朵裏時,她毫不猶豫將縣令騙到家,然後招呼周圍鄰居殺了縣令,搶了縣令的鑰匙與官印,打開糧倉,發放糧食,為她的兒子招募人手,推翻腐朽不堪的大盛王朝。

可現在,她的小孫女告訴她,這個世界上有著這麽一種糧食,可一年兩熟,比麥子大米的成熟得快,產量更是翻一翻,與神州大地上種著的糧食完全不同。

這種糧食如果能推廣開來,那是不是就意味著,世界上再也不會有餓著肚子的人?

再也不會有被生活所迫的父母們,為了活下去,不得不將自己的子女發賣,只為求一捧糧食?

“阿和,你,你很好。”

相太後眼睛微熱,聲音無比激動,“去把紅薯種上,把紅薯推廣開來,讓祖母吃過的苦,再也不要被後來的人們所吃。”

吃苦這種事情,他們老一輩子來就夠了。

後世的孩子們,要吃得飽飽的,穿得好好的,在新的大盛朝平安長大。

不給人當奴做婢,也不用賣兒賣女,只衣食無憂長大,然後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

等國庫裏有了錢,大盛的君主會建立免費的學堂,孩子們可以去上學,學習四書五經與各種道理。

等學會了道理,等把四書五經背熟,他們便能去參加科舉,是蟲還是龍,全靠自己,不用仰仗別人的鼻息。

那一日請快些到來吧,最好在她活著的時候便到來。

她也真的好想看一看,她從未見過的盛世太平是怎樣的模樣。

相蘊和輕輕點頭,“祖母,您的願望一定會實現的。”

國泰民安,山河無恙。

他們的願望,會一一實現,直到永遠。

是日,相蘊和在上林苑開始種植紅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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