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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7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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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75

第七十五

對於將士們來講, 兒女情長是最不重要的事情,明日吃飯還是喝稀湯這種雞毛蒜皮的小事都比感情來得重要。

畢竟能不能吃飽飯的事情關系到自己有沒有力氣提得起手裏的刀槍,而兒女情長哪怕兩情相悅都會讓人茶飯不思, 更別提單相思的鈍刀子割肉殺人不見血, 兩者相較,當然是明日吃什麽更重要。

石都也是這樣想的。

更何況, 亂世之中人命賤如草芥, 身為將軍也不能避免,若與蘭月表明心意後他戰死疆場,豈不是讓蘭月徒留遺憾悲傷?

所以還是現在的狀態好, 不遠不近處著,待天下大定後, 他們再無後顧之憂,再與蘭月把心思說開為好。

若上天眷顧於他, 他能與蘭月修成正果那是最好不過,若他運氣不佳, 蘭月心中另有他人, 他也能含笑祝福, 奉上自己多年來存下來的並不算多的家財, 給蘭月添妝。

——那些東西本就是為娶蘭月存下的, 既無福娶她, 便送給她添妝,總歸都是她的, 不會因為她嫁的人不是他而改變。

這些都是藏在石都心裏最深的秘密, 他藏得很好, 也奉行著這樣的秘密,若不是蠱蟲的緣故讓他的秘密大白於天下, 只怕他心裏究竟有誰直到蘭月嫁人的那一刻才會被世人所知。

可當前線戰事的消息傳到京都,王懋林開閘放水,鄭水決堤,前線將士損傷無數,而蘭月的消息卻遲遲沒有傳來時,正在京都修養的石都微微一楞,大腦一片空白。

不會的,絕對不會的。

蘭月功夫極好,又是二娘的心腹,她斷然不會出事的。

可正因為她是二娘的心腹,所以交給她的事情往往比旁人的更兇險,盛軍撤兵之後,防備王懋林的重擔便落在她身上,她若帶的人太多,會被王懋林察覺出端倪,她若帶的人太少,便是羊入虎口,有去無回。

——她在懸崖峭壁走鋼絲,稍有不慎便是粉身碎骨。

“石都,你看,中原之地的天真藍,與外面的天完全不一樣。”

初入京都時,蘭月曾指著京都城樓之上的蔚藍蒼穹,面上滿是向往,“九州盡起刀兵,可京都還是一片安然,仿佛沒有被戰亂所影響。”

“真好。”

“如果每個地方都是京都的太平安穩模樣,那該有多好。”

海晏河清,盛世安寧,不僅是姜貞與相豫的夢想,更是蘭月一生之中最大的追求。

生於亂世的人,總是向往太平的。

向往那個自他們出生便從未見過的昌平繁榮的時代,九州蒸蒸日上的大國氣象。

而現在,蘭月的聲音尤言在耳,蘭月的人卻杳無音訊,石都從震驚中緩緩回神,手指扶著搖椅的欄桿,一點一點從軟墊上坐起身。

這是抄家時世家大族們的宅院,如今被軍師撥給石都來養傷,院子很大,長廊與假山互相穿插,精致的亭子周圍種著稀奇古怪的各種花與草,只是裏面伺候的人並不多,只有十幾個跟在石都身邊的親衛,奇花異草少了匠人的精心侍弄,只剩下頹廢與衰敗,而那些被一次次修剪的草,卻野蠻生長起來,占據了一片又一片的綠色。

高高在上的世家被草莽所取代,意外總比明天要先來。

石都靜了靜,從搖椅處起身,漫無目的往前走。

走了沒幾步,他突然發現這是一條死胡同,朱色的墻攔著他的路,剛下過雨的天氣,朱墻上面仿佛有血痕。

“將軍?”

身後傳來親衛的小心翼翼的試探,“將軍,您怎麽了?”

石都停下腳步,面上一片茫然,他有些聽不清親衛在問什麽,但多年的經歷讓他大致猜得出親衛在問什麽,於是他頓了頓,回答親衛,“沒什麽。”

“沒事就好。”

男人的聲音很平靜,仿佛什麽都沒有發生,親衛松了一口氣,“蠱蟲雖然救了您的命,但您的身體尚未完全康覆,仍需多加休養——”

“備馬,去見軍師。”

但他的話尚未說完,便被石都打斷。

親衛有些意外,“可是軍師說了,您需要多加休息。”

一擡頭,便見這位往日裏總時風輕雲淡的將軍此時面沈如水,一雙星眸裏有著緊張。

——悍不畏死的將軍在害怕。

他怕鄭水決堤後的浮屍千裏,血流成河,也在怕自此陰陽兩隔,千裏孤墳話淒涼。

親衛眼皮狠狠一跳。

這是他第一次在石都臉上看到這樣的表情,面前的男人不再是胸有成竹的常勝將軍,而是仿徨著,急促著,仿佛是風雨中搖曳著的孤舟。

親衛靜了一瞬。

半息後,親衛什麽都沒問,立刻去備馬,與石都一起奔赴皇城。

皇城裏的軍師韓行一忙得焦頭爛額。

鄭水決堤不是一件小事,若徹底決堤,整個中原之地都會葬身水患,幸好蘭月發現得早,又及時通報姜貞與相豫,讓得知消息的姜貞相豫及時調兵遣將,才不至於讓鄭水洶湧而來。

可盡管如此,被王懋林挖出一個缺口的鄭水的傷害力依舊可怕,滾滾而來的鄭水卷走無數前去救災的將士們,三十萬大軍頃刻間少了幾萬人,而下游的百姓們更是傷亡慘重,家園盡失,良田沃土淪為一片沼澤,若不能及時派人救援,只怕這片土地的百姓沒人能活下來。

盛軍還在虎視眈眈,姜貞相豫不可能把重心放在救援救災的事情上,這些事情全部要韓行一來調遣,每日吃的糧食,冬日取暖的棉衣,災後預防瘟疫的草藥湯藥,還有災後重建的木料與石料也要全部備上。

“石將軍,你來得正好。”

見石都走進來,韓行一從小山似的政務軍情的信件後擡起頭,“你若不來,我便要遣人去尋你了,”

石都聲色微沈,“軍師有何吩咐?”

“可是因為鄭水之事?”

“不錯,正是因為鄭水。”

韓行一微頷首。

姜貞與相豫是人精,韓行一更是千年的狐貍,沒道理他們兩個猜到的事情他猜不到,猜到石都對蘭月的心思後,他並不覺得意外,反而覺得極為正常,蘭月潑辣強勢,颯爽英姿,石都被她吸引再正常不過。

“蘭月發現王懋林的意圖之時,王懋林已將鄭水的河堤挖出一道口子,為了阻攔王懋林,她帶著身邊幾十個親兵沖了上去,如今下落不明,生死不知。”

韓行一三兩句話把蘭月的事情說清楚。

石都呼吸微微一緊,心跳頓時亂了起來,“蘭將軍吉人自有天相,她不會有事的。”

“我也希望她沒事兒,否則誰也不知道二娘會做出什麽。”

韓行一擡手掐了下眉心,只覺得頭大如鬥。

“不幸中的萬幸是蘭月發現得早,攔截得及時,不然後果不堪設想。”

姜貞會做出什麽他不敢細想,只能把這件事盡量往好處想,“石將軍,辛苦你往受災嚴重的地方走一遭,把物資送到那裏,組織百姓們抗洪救災,幫助他們度過這一次的無妄之災。”

“當然,還有蘭月的下落,也拜托石將軍找一找。”

韓行一嘆了口氣,“她是為了救整個中原之地才會遭此劫難,我們總歸要讓她——”

說到這,韓行一聲音微微一頓,有些說不下去。

——生要見人死要見屍這樣的話,他無法說出口。

石都抿了下唇,“蘭月不會有事的。”

“但願如此。”

韓行一擡手掐了下眉心,“石將軍,你收拾一下,下午便出發,待此事了結之後,你再好生休養一番。”

石都拱手聽令,“末將領命。”

是日,石都帶著物資,星夜趕赴鄭水下游,一邊賑災救民,一邊派人打聽蘭月的下落。

“個子高高的,單眼皮,皮膚不太白,長得很漂亮。”

身邊人都在休息,而他還在與周圍災民描述蘭月的模樣,“你們有沒有見過她?她被沖下來的時候穿的是甲胄,是位女將軍。”

“沒見過。”

“不知道。”

“鄭水那麽可怕,從上游沖到這兒,哪還能留得命來?”

好不容易從鄭水裏撿回一條命的百姓提起鄭水便心有餘悸,“石將軍,您是個好人,但是您要找的這個人,怕是已經不在世了,您節哀吧。”

石都眸色有一瞬的黯然,“多謝,但我覺得她應該還活著。”

她怎麽能死呢?

她沒看到九州一統,天下歸一,更沒有見到姜二娘高坐帝位,龍袍加身,她那麽多的心願沒有達成,她舍不得死的。

石都繼續找蘭月。

發放物資的時候會問災民,發放棉衣的時候也會問災民,遷移災民的時候會與災民說起蘭月的坐騎與盔甲模樣,修建災民房屋時更會與災民聊起蘭月最大的心願便是一統天下,過上太平日子,不過月餘時間,幸存下來的災民們便都知道了蘭月的事情。

“石將軍是個好人,蘭將軍更是一個大好人啊。”

“是啊,要不是她阻止王懋林,只怕受災的便不止咱們了,而是整個中原。”

“唉,這麽好的一個人卻下落不明,老天真是不開眼。”

“如果沒有蘭將軍,咱們誰也活不了,咱們不能讓蘭將軍就這麽失蹤了。”

“生要見人死要見屍,咱們得讓蘭將軍入土為安。”

人心總是肉長的。

當失去的家園被重建,當幸存的家人得到很好的救助,閑暇時間的災民們開始自發組織起來,尋找那個他們素未蒙面但如雷貫耳的蘭月蘭將軍。

阻止王懋林的蘭月不知所蹤,但開閘放水的王懋林卻被親衛們救了上來,此時被壓到盛元洲面前,由盛元洲處置。

“王懋林,你當真瘋了!”

想想鄭水決堤的場景,這位寬厚仁和的賢王勃然大怒,當即便拔劍送王懋林上西天,“為了消滅叛軍,你竟然想讓整個中原之地甚至包括鄭地都變成一片沼澤!”

“王爺息怒!”

將軍們連忙阻攔,“王將軍雖鬼迷心竅對鄭水起了念頭,但所做一切事情都是為了王爺,求王爺念在他一片忠心的面子上,就繞過他這一次吧!”

“是啊,王爺,王將軍都是為了您啊!”

“此計雖毒,可的確能幫助王爺消滅叛軍。”

將軍們的聲音此起彼伏。

盛元洲的胸口也劇烈起伏,“瘋了,你們簡直瘋了。”

“本王雖想平叛中原,但從不行有傷人和之計,本王要贏,便堂堂正正的贏,何須——”

“正是因為王爺如此,所以叛軍才如此猖獗!”

王懋林再也聽不下去,一臉悲憤打斷盛元洲的話,“兵者詭道,王爺太過正直,便是坐看叛軍勢大,九州戰火紛飛,大盛江山岌岌可危!”

盛元洲微微一楞。

“王爺是將軍,是庇佑一方百姓的鄭王,更是大盛最後的希望!”

王懋林擡頭看向盛元洲,眼底滿是歇斯底裏的瘋狂,“只要能贏,只要能消滅叛軍,王爺何須在乎手段是否骯臟?”

盛元洲有些不敢相信王懋林的話。

像是第一次認識眼前的人一樣,他上下打量著王懋林,眼底滿是不可置信——他不敢相信,自己一手培養的心腹愛將竟是這樣不擇手段的人。

“本王必須在乎。”

盛元洲緩緩開口,一字一頓說道:“正如你所說,因為本王是將軍,是庇佑一方的鄭王,所以本王必須在乎。”

王懋林自嘲一笑。

果然又是如此,他們的王爺開口是將軍,閉口是鄭王,被大盛兩位皇帝拋棄的禮智仁義信,被王爺一人撿了起來,他撿起來,重重戴在自己的身上,哪怕這是讓他束手束腳的沈重枷鎖,他也甘之如飴。

王懋林有些想笑,又有些想哭。

何必呢?

何必這麽累呢?

他明明,有一條更加寬闊的路。

“因為本王,是大盛最後的脊梁。”

盛元洲看著王懋林眼睛,微擡手,指著自己的胸膛,“本王縱然戰死沙場,縱然守不住大盛的萬裏江山,本王也不會行如此惡毒之事!”

將軍們陡然安靜下來。

“王爺,您真是……”

王懋林輕輕笑著,不斷搖頭。

他似乎有些不知道自己該說什麽,只是頹然搖著頭,像是自己的信仰突然間崩塌,他倉皇無助著,仿佛被整個世界所拋棄。

盛元洲嘆了口氣。

這是他一手帶出來的將軍,更是他寄予厚望的將軍,他是他的王爺,更是他的父兄,如果可以的話,他希望他的前途光明,青史留名。

但是不能。

他終究還是辜負了他的苦心,走上了一條不歸路。

“此事雖被本王壓了下來,但你既做出這種事情,本王便留不得你。”

盛元洲別開眼,狠下心來,“放心,本王會善待你的家人,你安心上路吧。”

王懋林蒼涼一笑,“好,王爺叫我死,我便去死。”

“我為王爺不怕千夫所指,又何惜一條性命?”

盛元洲心如刀割,背過身,不去看王懋林。

盛元洲只給自己留一個背影,王懋林自嘲一笑,心中盡是悲涼,他緩緩從地上站起來,突然卻上前半步,劈手奪過盛元洲腰側佩劍,反手一轉,將長劍送入自己胸膛。

他的速度太快,周圍人尚未反應過來,便被噴湧而出的鮮血染紅了甲衣,盛元洲離得近,甚至還有溫熱的血跡噴在他耳際,他驚了一瞬,猛然回頭,入目的是王懋林以他的佩劍自裁,高大身影搖搖欲墜。

“懋林!”

盛元洲心頭一緊,伸手去扶王懋林。

王懋林緊緊抓住盛元洲的胳膊,“王爺,您的心太善,您做得了賢王,卻做不了天下主。”

“可是,可是末將願意為您做任何事,願意將您奉上皇位寶座。”

“你——”

盛元洲聲音無端暗啞。

“王爺,別怪末將。”

鮮血流了滿地,而原本抓著盛元洲胳膊的手,此時的力氣越來越小,“末將,末將只是想讓您贏……僅此而已。”

盛元洲眼睛一酸,聲音低沈,“本王知道。”

王懋林笑了一下,吃力說道,“不,您不知道。”

聲音剛落,那只抓著盛元洲胳膊的手便無力地滑了下來。

“懋林?”

盛元洲呼吸一緊。

王懋林死了。

死於他的劍下,被他親手逼上絕路。

“懋林!”

盛元洲悲愴出聲,“軍醫,快請軍醫!”

一切已來不及。

是日,盛軍三軍降將旗,換喪旗。

這位盛元洲最為看重的將軍,在他“死”後獲得了極大的哀榮,三軍服喪,是諸侯王才能有的待遇。

然而諷刺的是,王懋林並沒有死,他還活著,繼續著自己喪心病狂的事情,正如他自己所說,盛元洲永遠不知道他能為盛元洲做到什麽地步。

“此舉雖然能幫王爺奪取天下,但這樣的天下,王爺坐得穩嗎?”

被他勸說的副將有些猶豫,“天下百姓會尊崇這樣的天子嗎?”

王懋林嗤笑出聲,“成者為王敗者寇,一旦王爺成為天下主,這開閘放水的事情怎會落在王爺頭上?”

“是叛軍為了對抗王爺,才會喪心病狂打起了鄭水的主意,可惜他們搬起石頭砸了自己的腳,才會被鄭水淹沒,讓王爺得了天下。”

副將心中一動。

——不是沒有這種可能。

每一個上位者都會粉飾太平,美化自己,就連大盛開國皇帝都是如此。

大盛開國皇帝明明是欺負孤兒寡母得了天下,但偏偏記載成天子戕害忠臣,他實在活不下去,才“被迫”黃袍加身,做了天下主。

大盛皇帝如此,其他皇帝亦如此。

史書是由勝利者所書寫,只要勝利了,之前的事情便能一筆勾銷,千百年後的歲月史書,便盡是溢美吹捧之詞。

“更何況,鄭水一旦決堤,危險的便不止有中原之地,更有王爺的鄭地,從鄭地百姓來看,王爺待百姓們極好,怎會做出放水淹他們的事情來?”

王懋林的聲音仍在繼續,“所以這定然是叛軍對王爺的栽贓陷害,在戰場上打不贏王爺,便從其他地方下手,或潑臟水,或以水攻,總之定要將王爺弄得臭名昭著,才方便他們顛覆大盛的江山。”

“你若實在不放心,可換個位置,將鄭水往咱們那邊引一引,把戲做得足足的,自然便不會有人把事情懷疑到王爺頭上。”

綁著繃帶吊著胳膊的王懋林艱難給副將斟了茶,親手送到副將手邊,“這是我們唯一的機會,更是我們最後的機會。”

“機不可失,失不再得。”

王懋林擡眸問副將,“你想好再來回答我。”

副將面上明明暗暗,渾濁不清。

他清楚知道王懋林的法子有多傷天害理,但更清楚知道,這的確是王爺最後的機會——王爺太過正直,不可能從正面戰場上贏過姜二娘與相豫,否則他們不會想這樣的主意。

“我做。”

副將緩緩擡頭,“我與你一樣,願意為王爺做任何事情。”

是夜,一支盛軍悄悄出軍營,星夜奔赴鄭水上游。

有了王懋林開閘放水的事情,此時的姜貞與相豫對鄭水防守極嚴,普通人根本無從下手,但王懋林不是普通人,他打了太久的鄭水的主意,太清楚哪裏有可乘之機,他帶著副將來到另一個地方,然後從這裏下手,又一次覆制自己之前做過的事情——水攻。

這是他們唯一能贏姜貞的機會,他們只能放手一搏,不惜代價。

·

但彼時的姜貞,卻早就對盛軍有了防備,哪怕王懋林死了,盛軍在為他服喪,姜貞也沒有掉以輕心,反而越發緊張鄭水,果然不出她所料,在盛軍為王懋林服喪的半月後,一支盛軍悄悄潛入鄭水上游,再一次對鄭水的河堤動了手腳。

姜貞靜靜站在夜風中,“我們的情況如何了?”

“已全部完成。”

親衛拱手答道,“只要盛軍把這裏的河堤挖斷,這些鄭水便會沿著我們提前挖好的水位沖向鄭地。”

“你們做得很好。”

姜貞微頷首,面上卻沒有任何笑意,只瞇眼看著天邊的冷月,眼底沒有任何情緒起伏。

相豫從夜幕中走出,上前攬住姜貞肩膀,“貞兒,你不必自責,這是他們多行不義必自斃,我們是在替天行道,是在做好事。”

姜貞沒有接話。

夫妻兩人並肩而站,藏身夜色之中,隔著洶湧翻滾的鄭水,眺望著努力挖著河堤的盛軍將士們。

“轟——”

有什麽東西在咆哮,似乎是鄭水的聲音。

姜貞嘴角微抿。

“他們還會挖多久?”

姜貞突然問道。

親衛看了看,“大概兩個時辰。”

姜貞靜了靜,“既如此,便提前半個時辰通知盛軍。”

她雖為政治家,可也想有一顆清白良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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