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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5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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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59

第五十九

“你居然到現在都沒有把你的真實身份告訴阿和?”

姜七悅脫口而出, “你這個朋友也太差勁了,哪有一直不告訴朋友自己是誰的。”

相豫擺擺手,不甚在意這種事情, “不說便不說, 沒什麽大不了。”

他從不是看重出身的人,顧三郎是不是顧三郎他根本不在乎, 他在乎的是這人能不能為自己所用。

——很顯然, 非常能。

“七悅,三郎並非有意如此,想來是他有不得已的苦衷。”

韓行一道。

韓行一比相豫想得多點, 一雙狐貍眼盈盈笑著,不動聲色打量著錦衣少年。

少年眉間帶著淺笑, 眼底有揶揄狹促之意,仿佛是惡作劇得逞了一般, 正等著看一出好戲。

看戲?

這位少年郎有事情瞞了阿和?

且是阿和意想不到、讓阿和大吃一驚的事情?

韓行一眸光輕轉,一種荒唐念頭瞬間而起——顧家三郎是商溯。

這種念頭著實荒唐, 剛剛冒出, 韓行一自己便嚇了一跳, 可轉念一想, 生於錦繡目空一切的自負少年其實是弱小貧窮又可憐的戰神商溯, 只有這樣的事情, 才會讓阿和大吃一驚。

顧家三郎如此厲害,前世怎會籍籍無名?

戰神商溯在成名之前, 身世經歷皆不可考, 兩人看似毫無關系, 其實殊路同歸。

再看面前少年。

眉宇間的清淩傲氣裏藏著狹促,只等大戲來開場。

很好, 如果剛才只是懷疑,那麽少年此時的神態,便讓他無比篤定——顧家三郎便是戰神商溯,將自己身上瞞了這麽久,其實就想看阿和大吃一驚的模樣。

呵,阿和不是沒人護著的小白菜,是他們捧在掌心的明珠,哪能讓人這樣來糊弄?

哪怕此人是商溯,也不能在這種事情上看阿和的好戲。

韓行一極其護短,對著相豫打了個手勢。

兩人向來極有默契,相豫視線轉向韓行一,韓行一破空寫了個商字,相豫眼皮輕輕一跳,劍眉瞬間皺了起來。

——這廝是商溯?絕不可能!

但韓行一從不會無的放矢,若無十全把握,絕不會如此暗示他。

相豫虎目輕瞇,不動聲色打量面前的少年。

“什麽苦衷不苦衷的?說白了,就是不把阿和當朋友。”

姜七悅不曾留意韓行一與相豫之間的暗語,不滿嘟囔道,“真正的朋友哪是這樣的?真正的朋友是不等別人來問,自己就把事情給說了,哪會耽誤到現在,還讓阿和去猜。”

好像還真是。

這事兒是他做得不太地道,一直把自己的身份隱瞞到現在。

相蘊和不會生氣吧?

商溯莫名心虛,眼睛去瞧相蘊和。

對面的少女杏眼明媚,似乎看不出什麽怒意,可她一貫脾氣好,只會在氣得受不了的情況下才會發脾氣,就像上次他當眾下相豫的面子,她氣急了,不想再與他做朋友,可盡管如此,在當著眾人的面上時,她還是笑意盈盈的,一點毛病都挑不出。

在接人待物的事情上,她無可指摘,比士族們養出來的高門貴女更知禮,絕不會刻薄人,更不讓人當眾下不了臺。

——所以她現在生氣沒生氣只有她自己知曉,不大會看人臉色的他根本看不出她的臉色是喜還是怒。

“......”

就很尷尬。

再看周圍人,以相豫為首的人的視線全部落在他身上,有好奇有打量還有疑惑,當然其中要屬姜七悅面上的鄙夷最明顯,在她看來,他隱藏身份就是沒把相蘊和當朋友。

商溯莫名心虛。

倒不是不把相蘊和當朋友,而是先有老仆話趕話把他說成三郎,後有相蘊和拜托他找弱小貧窮又可憐的商溯,他這人性格向來惡劣,這種情況下當然想看相蘊和的樂子,於是故弄玄虛,把相蘊和的胃口吊得高高的,隨後自己道破真相,讓小姑娘大吃一驚。

不行,這事兒越想越惡劣,不是沒把相蘊和當朋友,而是將人當猴耍。

尤其還當著這麽多人的面,他把相蘊和耍得團團轉,哪怕相蘊和性子軟和不生氣,但相豫是出了名的愛女如命,能眼睜睜看著他耍相蘊和?

是,他確實能打仗,是所有主公都想招攬的絕世將才,可招攬歸招攬,招攬之後用完便殺也不是主公們做不出來的事情,史書上那麽多的兔死狗烹,多他這條也不多,沒了功高蓋主的他,皇位寶座上的人才能睡得更安穩。

短短一瞬,他仿佛看到他助相豫姜二娘一統天下,但九州剛剛歸一,他便被黑心夫妻倆聯手弄死。

——還別說,這的確是相豫與姜二娘能做出來的黑心事。

而滿頭珠翠一身華服的相蘊和冷冷瞧著他的屍體,擡起蜀繡玉鞋,踩在他血肉模糊的屍體上,無比厭惡丟下一句話,“顧三郎,你也有今日。”

“你當初騙我耍弄我之際,可曾想過今日的屍首分離?”

不不不,他想過的。

他只是想逗逗她,沒想讓她記恨他。

“你怎麽不說話?”

相蘊和的聲音突然響起。

商溯陡然回神,“我——”

話剛出口,想想自己耍人玩的缺德操作,商溯聲音戛然而止。

我字之後是長長的沈默,像是被一雙無形的手死死扼住脖頸,後面的字一個也吐不出,相蘊和有些奇怪,看了又看面前臉色陰晴不定的少年,“你現在不想告訴我你的身份?”

恩,應該就是這樣。

三郎與家人關系不好,父母親人是他心口的一道疤,當著那麽多人的面把自己的身世說出,對他來講是一種自揭傷疤。

“既然不想說,那就不說了。”

相蘊和十分善解人意,“等你什麽時候想說了,什麽時候再告訴我。”

“你放心,我不是看重家世的人,不會因為你的身世而對你改變態度。”

“無論你是顧家三郎,還是李家三郎王家三郎,你在我心裏的位置都不會變,你永遠是我的好朋友。”

愛做虧心事但從來不怕鬼敲門的商溯突然開始虧心。

與相蘊和的通情達理相比,他人品低劣令人發指,簡直不配跟相蘊和做朋友。

更要命的是他不是李家三郎更不是王家三郎,他是她心中弱小貧窮又可憐的商溯。

雖然不知道她為什麽覺得商溯就該又窮又弱又可憐,但他知道的是自己與她想象中的商溯相差甚遠,除了名字相同外,剩下沒有一絲相似,讓他都忍不住懷疑她是不是在找另外一個同名同姓的人。

商溯越想心裏越沒底。

而彼時打量商溯的相豫,也得出自己的結論,軍師果然是軍師,面前的少年郎極有可能是他們正在尋找的戰神商溯。

相豫不是沒有懷疑過顧家三郎便是戰神商溯,但兩者之間相差甚遠,一個窮得叮當響,渾身上下透著任人魚肉的軟弱好欺氣息,另一個把我窮得只剩下錢寫在臉上,囂張跋扈得見了大盛天子也敢刺幾句,家世性格截然不同,他自然沒有往深處想。

可今日被韓行一暗示後,再看看面前少年的反應,那種荒誕又真實的念頭再度湧上心頭。

軍事天才不是地裏長出來的大白菜,能摘了一顆還有一大片,像商溯這種曠世奇才,幾百年也難找出第二個,不可能有了一個商溯,還會再出現第二顧家三郎。

至於性格與家世,倒也好解釋。

阿和前世並不認識商溯,對於商溯的了解也僅限於鬼鬼相傳的口徑之中,亂世之中三人成虎不是什麽稀奇事,世家出身性格桀驁的軍事天才被傳成任人欺辱的小可憐也不是沒可能發生。

這麽一想,相豫越看顧家三郎越覺得他是傳聞中的商溯。

好家夥,這廝挺能藏事兒。

他這種自詡極有識人之能的人都被他騙了去。

這叫什麽?

叫常日捉鷹卻被鷹啄了眼。

被鷹啄眼問題不大,他一向有容人之量,不會將這種事情放在心上,問題大的是這只鷹想當著他的面戲耍他的小阿和,這就過分了,這可是他心尖尖的阿和,哪能這樣被人戲弄?

——除非你讓我大敲竹杠。

相豫給韓行一使了個眼神,陰陽怪氣開了口,“三郎放心,我不是那等俗人,只看重身世。”

“無論你是誰,你都是阿和的好朋友,是我想招攬的將才。”

“?”

這話不對勁。

商溯雖不大會看別人臉色,可相豫的話著實不大對,讓不大會看別人的臉色如他都聽出了陰陽怪氣的味。

姜七悅不滿身為朋友卻隱瞞身份,跟著相豫一起譏諷,“就是,義父什麽場面沒見過?還能被你的家世驚到了?”

商溯更加心虛了。

“三郎既有難言之隱,我們便不要問了。”

兩只政治老狐貍在這種事情上從來配合得天衣無縫,收到相豫的暗示,韓行一輕搖羽扇,立刻挖坑,只等性格別扭但有清澈的愚蠢的少年跳進來,“家世身份對主公與阿和來講不值一提,重要的是,三郎是阿和的朋友,朋友之間隱瞞身世算不得什麽。”

“......”

如果算不得什麽,那你們陰陽怪氣做什麽?

周圍人的語氣不大對,相蘊和有些奇怪,看了看相豫與韓行一,納悶他們怎麽突然變了態度。

但相蘊和是一個善解人意的小姑娘,與相豫與韓行一這種政壇老狐貍相比,她多了幾分清白良心,相豫與韓行一聯手刺商溯,她便溫聲安撫,“三郎,你是我的好朋友,朋友之間應該相互理解,你的身份想什麽時候告訴我,便什麽時候告訴我,我不在乎的。”

與相豫韓行一的態度相比,相蘊和的態度可謂是真誠到無以覆加,商溯微微一楞,心情無比覆雜。

——意料之外,又在意料之中,這位嬌怯病弱的小姑娘,本就是無比善良又無比通情達理的一個人。

在她善良品質的襯托下,他的性格惡劣到離譜,甚至不配與她交朋友。

相豫與韓行一對視一笑,心中一喜。

很好,阿和不愧是最招人喜歡的阿和,這種不是補刀的補刀比有意的補刀更有效百倍。

阿和越是溫柔善良,商溯便越發內疚自責,接下來不需要他們開口,這位思路清奇與顧家人截然不同的少年郎便會送他們一份驚天大禮。

相豫與韓行一翹首以盼。

——政治家嘛,心哪有不臟的?

趁人之危敲竹杠這種事情怎麽能叫敲竹杠呢?

這分明是怕商溯與阿和兩人之間有隔閡,所以才略施小計讓兩人之間的隔閡消弭於無形。

相豫與韓行一毫無心理負擔,只等被人賣了還替人數錢的少年主動送上門來。

彼時正在替相豫數錢的商溯愧疚不安。

擡頭看看一臉善意的相蘊和,越看她面上的溫柔笑意,越發覺得自己惡劣無恥。

不行,他得趕緊想辦法補救。

相豫與相蘊和父女倆此時最缺什麽來著?

很快,他想到了——糧食!

當然,不止糧食,還有緊要的關隘。

中原之地雖富庶,但無險可守,歷來便是兵家必爭之地,若無進可攻退可守的軍事重鎮,相豫這位中原主根本坐不穩。

這不就巧了麽這不是?

顧家大房二房走得急,只帶了金銀細軟,囤積的糧食根本沒來得及帶走,正好能讓他借花獻佛,送給相蘊和解燃眉之急。

京衛被克扣軍餉的事情不是稀奇事,要不然他也不會那麽順利便能勸降京衛。

有了顧家的糧食,京衛們的軍餉便有了著落,短時間內不會生出反叛之心,能讓相豫穩坐京都之地。

至於長時間?

呵,相豫不比端平帝那位廢物強得多?見識過明主,誰還會追隨庸主?

軍餉的問題解決,三十萬京衛便能成為相豫的人,足夠讓他傲視群雄,不再像之前被盛軍追得沒處躲。

而緊要的關隘,則可以讓相豫立足中原,橫掃天下,徹底贏下群雄逐鹿的亂世局。

思及此處,商溯不慌了,端起茶盞往自己嘴裏送了口茶,穩了穩心裏的忐忑不安,盡量以平時驕矜自負的態度開了口,“相蘊和,你放心,我的真實身份你很快就會知道了。”

“三郎,家世什麽的說不說的都不重要的。”

相蘊和笑了一下,對這種事情毫不在意。

她越是這樣,商溯越發內疚,於是清澈愚蠢的少年一頭紮進相豫與韓行一布下的坑,栽得義無反顧無怨無悔,“在你知道我身份之前,我想送你一份生日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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