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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5 (捉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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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5 (捉蟲)

第五

“蘭姨,他在那!”

相蘊和擡手指向不辨生死的石都。

蘭月頷首,“咱們過去瞧瞧。”

蘭月驅馬走到石都面前。

相蘊和從馬背上滑下去,伸手探了下石都的鼻息。

雖微弱,但還有呼吸,不愧是日後威震四方的虎將,這種情況下都還活著。

“他還活著,還有氣。”

相蘊和擡頭向蘭月道。

蘭月卻沒有相蘊和這麽樂觀,瞧了瞧爛泥似的男人,再瞧瞧他身上的血跡斑斑,眉頭不由得皺了起來。

——石都比她想象中傷得更重。

幾十軍棍挨下來,人不死也是半殘廢,更別提這幾日水米未進,整日被楊成周拖行,渾身的骨頭不知碎了多少,身上更無一塊好皮肉,這樣命懸一線的石都,她們未必能救得下來。

能給二娘添一名虎將當然是好事,但這要建立在她們有自保能力的情況下。

蘭月有些猶豫,“阿和,咱們的傷藥還有多少?”

“恩,大概夠蘭姨用十日。”

相蘊和算了一下,“蘭姨,你是擔心救不活他嘛?”

蘭月微頷首,“傷藥來之不易,若盡數用在他身上,只怕我們沒得用。”

更別提能不能救活他還是一個未知數。

相蘊和眨了下眼。

她知道蘭月在擔心什麽,但她不想這麽輕易放棄。

前世的石都在沒有她們的幫助下都活了下來,說明這個地方是有傷藥的,否則一個殘廢的人是活不下來的。

——更別提石都極有可能知道她父母的消息,單為這一點,她也要救石都性命。

一只手拽住了她衣袖,輕輕搖了搖。

“我.......我知道哪有傷藥。”

男人沙啞的聲音在她身後響起,“救、救我。”

相蘊和眼皮輕輕一跳。

——她果然沒有猜錯,這裏是有傷藥的,而傷勢頗重的石都逃命也不是全無法,正是因為知道這裏有傷藥,所以他才走了這麽一條路。

相蘊和轉身,“傷藥在哪?”

男人似乎怕自己給出的籌碼不夠重,他努力抓著相蘊和衣袖,斷斷續續道,“我、我還知道你父母的下落。”

“他們在哪?”

相蘊和呼吸一緊,抓住石都的手。

但男人已是強弩之末,方才的那兩句話耗盡了他所有力氣,她剛轉過身,吃力扯著她衣袖的手便無力地垂了下去,滿是血汙的臉上雙眼緊閉著,仿佛已經咽氣。

“......”

不是,你怎麽在這種緊要關頭昏迷了?你好歹把我父母消息告訴我再昏迷啊!

相蘊和欲哭無淚。

“他竟然知道二娘的消息?”

蘭月皺眉沈思,“濟寧城乃整個陳州消息最為靈通之地,石都又久在楊成周身邊伺候,知道的事情應當比外面人多。”

“當然,這也有可能是他騙咱們救他的說辭。”

蘭月眼睛輕瞇,“罷了,咱們先救他。”

“給他用一日的傷藥,若他明日不曾醒來,告知我們山上的傷藥究竟在哪,我們再把他就地掩埋。”

“好!”

相蘊和一口應下,“蘭姨真善良!”

傻姑娘,把人就地活埋還善良?

蘭月忍俊不禁。

在天下不曾大亂之前,農閑世間的村民們時常上山打獵,獵來的東西或在集市上換錢,或給家裏開個小竈。

如今戰亂四起,山中多山賊劫匪,村民們便不大敢來山中打獵,那些供他們打獵時暫時休息的山洞,便就此閑置下來。

相蘊和找了個離得近的山洞,把裏面略微收拾了一下,抱些枯草鋪在地上,弄出一片能躺著休息的地方。

——蘭姨與石都都傷得極重,不能讓他們躺在冰冷的石面上。

弄好了簡易的床榻,她把兩匹馬牽到山洞旁,然後扶著蘭月,將蘭月攙進山洞裏。

身/下是厚厚的枯草,雖不比床榻,但也頗為舒適,蘭月忍不住笑了一下,看向相蘊和的視線裏滿是欣慰。

“你倒細心。”

蘭月道。

相蘊和聲音甜甜,“你傷得太重,不能再過了濕氣。”

安置完蘭月,相蘊和原路返回。

蘭月身上的傷不比石都輕多少,救石都的重任只能落在她身上,她找到昏迷中的石都,架起男人的胳膊,把人往山洞拖。

對於一個八/九歲的孩子來講,這無疑是一個艱巨的任務,更別提石都渾身的骨頭不知道碎了多少,皮肉更是慘不忍睹,她一邊拖,一邊還得註意他的傷勢,盡量不要把他磕著碰著。

“你怎麽這麽重啊?”

相蘊和累得氣喘籲籲。

咬著牙拖了好一會兒,其距離不過才拖走半丈,按照這個速度,她得半個時辰才能把石都拖回山洞。

“......”

要命,救人原來是個力氣活orz

可救石都便是找父母,再怎麽累也得救。

相蘊和歇了一會兒,把衣袖紮起來,繼續拖昏迷不醒的男人。

大抵是身上著實痛得厲害,相蘊和拖著石都沒走幾步路,便瞧見男人手指仿佛動了動,半昏迷不昏迷間,男人開始無意識地配合她移動。

“......”

大兄弟,你求生意識還挺強的。

是怕我弄不動你把你丟在這兒不管,所以才配合我的嗎?

相蘊和肅然起敬。

怪不得是傷成這樣還能活下來的人,這種求生意識堪稱萬裏無一,她滿打滿算只遇到倆,一個是石都,另一個是上一世的自己。

相蘊和頗為感慨。

石都能配合著她移動,讓她拖他回山洞的時間比她預計的少了很多。

只是畢竟是成年男人,身材還頗為魁梧,哪怕能配合她,她還是異常吃力才把人拖回去。

好不容易把人弄回山洞,她卻不敢去休息,畢竟是野獸眾多的山裏,單是燒著火還不夠,得在外面布些陷阱,才能抵禦那些聞著血味過來的野獸。

阿娘留給她的匕首很鋒利,上可抹人脖子,下可將樹枝削得尖尖的,既能防禦野獸,又能捕獲野獸,堪稱居家旅行必備。

她把尖樹枝倒插在洞口周圍,插得密密麻麻,不留半點空隙。

插完樹枝,她在樹枝旁擺上一些吃食當誘餌,如果運氣好的話,這兩天的飯都會有著落。

弄完這一切,她拍拍身上的土,轉身回山洞。

“喝口水潤潤喉嚨。”

蘭月見她回來,用沒有受傷的手遞來水壺。

相蘊和接過水壺,小口喝了一口水。

身邊有著兩個重傷之人,在沒有找到新的水資源之前,她著實不敢大口喝水。

喝完水,靠在石壁上休息一會兒,她感覺的力氣恢覆了幾分,便找出從山賊身上順過來的小鍋,拿著水壺往裏面兌了水,架在篝火上燒水。

當初給蘭姨包紮的時候環境太過苛刻,沒有開水去清洗,直接導致蘭姨的傷口現在都很難好,如今有了條件,便不能再跟之前一樣倉促,用開水仔細清理完石都的傷口才能上藥,這樣才能把上藥的作用發揮到最大。

鍋裏燒著水,相蘊和去扒石都的衣服。

男人傷得太重,衣服粘著血水與泥土貼在肌膚上,怎麽看怎麽慘烈。

相蘊和眉頭微蹙。

楊成周著實不是人!

要殺便殺,這麽折磨人做什麽?

對蘭姨如此,對跟隨自己多年的下屬也是如此,良心這種東西在他身上看不到半點痕跡。

“放那吧,一會兒我來。”

蘭月以為小姑娘受不住血腥,開口說道。

“沒關系的,蘭姨,我可以的。”

相蘊和回神。

倒不是害怕血腥,而是心裏盤算著怎麽弄死楊成周。

楊成周如此折辱蘭姨,她怎會留楊成周性命?

故意放他走雖有讓他不用石都之意,但更重要的是只要有石都在,楊成周的項上人頭便是她的囊中之物。

——百步穿楊的箭術,足以在密林之中取楊成周性命。

水燒開了,相蘊和先給蘭月倒了些,讓她就著開水吃些幹糧,倆人吃完飯,相蘊和開始處理石都身上的傷。

她撕下半塊棉布,輕手輕腳清洗著石都身上的血汙。

男人已陷入昏迷之中,此時感覺不到疼痛,偶爾會發出幾句無意識的呻/吟,那是相蘊和在將嵌在他皮肉裏的砂礫挑出。

處理這樣的傷勢是個細致活兒,做累了,相蘊和便靠著石壁休息一會兒,待恢覆幾分精神,再去處理石都的傷勢。

當東方亮起魚肚白,她才將石都身上的傷清理完。

清理完之後,便是上藥與縫針——男人身上有好幾處大傷口,不縫針根本不行。

小傷口上了藥包紮好,相蘊和穿針引線,開始縫深可見骨的皮肉。

“唔——”

昏迷中的男人悶哼一聲。

相蘊和頭也不擡,“沒麻藥,你忍著點。”

石都沒答話,大概是暈了過去。

這樣正好,昏迷中的人更容易下手,不會讓她有會不會弄疼他的心理負擔。

當然,這種心理負擔並不重,命都快沒了,疼不疼的根本不重要。

——如果讓石都來選,以他頑強的求生意志,他寧願疼死也不願病死。

相蘊和繼續縫針。

又過了半個多時辰,終於將裂開的皮肉全部縫好,做完這一切的她長舒一口氣,擡手擦了把額頭上的細汗。

一雙虛弱的眸子半睜不睜看著她。

眸子旁邊全是細密的汗,那是疼到極致的冷汗,水似的打濕了周圍鬢發。

“?”

“......”

懂了,這人早就醒了,怕打擾她縫針,所以一直忍著沒吭聲。

......狼滅啊!

這比刮骨療傷的關公還能忍呢!

相蘊和仿佛看到關公在世。

——低配倒黴版的關公。

剛出道被迫賣豆粉的關二爺雖不如中後期的大放異彩,但也沒有倒黴狼狽到被打軍棍被人拴在馬後面拖行,像石都這麽慘的,翻遍史書都找不出幾個。

“你醒了?”

相蘊和收起血淋漓的針線,“要不要喝水?”

說話間,拿起昨夜灌了開水的水壺。

石都嘴唇動了動,似乎要道謝,她點頭說不謝,把水壺送到石都嘴邊。

男人小口小口喝著水。

喝了兩三口之後,便不再喝,搖搖頭,示意相蘊和放下水壺。

相蘊和眉頭微動,心道這人比楊成周有良心多了。

失血過多的人會極為口渴,這三兩口水連給石都潤喉嚨都不夠,他不再喝,是因為三人一共只有兩壺水,他若喝完了,她與蘭姨便沒水喝。

——是個知恩圖報又細心的性子,怪不得日後能成為名鎮一方的悍將。

“你還不算太壞。”

相蘊和收起水壺。

石都艱難出聲,“多、多謝女郎不、不計前嫌,救......救我性命。”

相蘊和莞爾。

如果不是身上著實不能動,她覺得此時的石都還想給她磕上幾個頭。

“你太客氣啦。”

相蘊和梨渦淺淺,“我又不是楊成周,有折磨人的愛好,我不過是做了一個普通人都會做的事情罷了。”

石都啞然失笑。

普通人都會做的事情?

不是的。

天下大亂,白骨累累,普通人不會對路邊掙紮求生的人伸出援助之手。

他們見了太多太多的死人,多一個少一個不會讓他們有任何情緒波動。

更別提在自己身邊有傷患,而這個傷患身上的傷全是敗他所賜的情況下,不提劍殺了他,已是她格外善良,至於在自己傷藥不多的情況下好救他,這簡直與佛祖割肉餵鷹沒什麽區別。

多麽善良的一個小姑娘。

他的眼睛究竟瞎到何種程度,才會在她劫持楊成周的時候懷疑她心思深沈?

那是楊成周蠢得無可救藥,不是她扮豬吃老虎故意算計。

石都又羞愧,又自責,百感交集下,恨不得掐死曾經懷疑過相蘊和的自己。

“救、救命之恩,無......無以為報。”

石都艱難說道,“日、日後——”

相蘊和彎眼一笑。

——她要的就是這效果。

相蘊和笑瞇瞇打斷石都的話,“好啦好啦,我救你又不是圖你的報恩的,你不必指天發誓非要報答我。”

“你現在的當務之急是養傷。”

“等你養好了傷,再說報答我的事情。”

一邊說,一邊掖了掖蓋在石都身上的從扈從身上扒下來的衣服,山上晝夜溫差大,重傷之人不能著涼。

石都感動得眼淚汪汪。

世上居然會有這麽善良的小姑娘。

相豫上輩子肯定什麽都沒做,凈忙著積德了,要不然怎會生出比神佛更悲憫溫柔的小女郎?

比神佛更悲憫溫柔的小女郎在琢磨著套話害人——

石都對她感激涕零,這個時候無論她問什麽,石都都會知無不言,言無不盡,她父母的消息唾手可得。

至於折辱過蘭姨的楊成周,那便更簡單了,戰場上刀劍無眼,楊成周一不小心死在剿匪路上這種事情不過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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