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往事重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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往事重提

大雨滂沱, 將沈客亭與姜水煙二人淋得滿身狼狽。

他尚未痊愈的傷口如今被雨水浸泡後又開始陣陣抽痛,一點點牽扯著他心口的位置,叫他難以忍受。t

只見他步子向前邁出了兩步後終於還是支撐不住, 單膝跪在了地上, 向來挺直的腰身如今卻彎折了下去,再難立起。

姜水煙見狀心下一驚,幾乎是身體本能先做出了反應,下意識沖上前去想要攙扶著沈客亭站起來, 雙手卻在即將要挨上他手臂的那一刻被他猛地揮開。

“不勞公主屈尊,臣自己可以。”

於是姜水煙站在原地, 眼睜睜地看著沈客亭晃晃悠悠地站起了身子, 腳步踉蹌朝著沈府的方向走。

剛走出去幾步, 他高大挺拔的身軀一晃, 整個人竟是徑直朝著地面砸了下去。

“客亭哥哥!”

姜水煙的聲音徒然變了調, 臉上哪裏還有半點方才同沈客亭對峙時的破釜沈舟,如今一張臉上寫滿了擔憂與驚慌。

她聚攏了衣襟, 幾步上前拍響了沈府的大門。

......

雨打枯枝,急促的風聲反覆拍打著窗欞, 絲絲雨幕之中,有一大群人站在沈客亭門前的長廊下,心急如焚等著裏面府醫的消息。

這次沈客亭的情況想來是更加不容樂觀,屋內除了府醫,其餘的人一概被攔在了門外, 不準踏入半步。

直到一柱香已經燃盡,屋裏依舊沒有消息傳出來, 饒是向來喜怒不形於色的沈言禮如今也忍不住在廊下踱步,仿佛熱鍋上的螞蟻。

他臉上滿是疑惑與不解。

“長鋒, 你先前是怎麽同我保證的,你不是信誓旦旦的說自己可以照看好客亭的嗎?!如今他怎麽一而再再而三地負傷?!”

長鋒聞言自責地搓了搓手:“大公子......屬下也勸了,但是我家公子那脾氣一上來,您也不是不知道,屬下根本就攔不住啊!而且我家公子這幾次負傷,都是因為......”

說到這,長鋒似乎有些不敢再說下去,只用餘光瞄了眼拐角處那道孤身而立的人影。

沈言禮隨之看了過去,只見廊檐下,正有一個小姑娘站在那裏,遠離人群孤身一人,仿佛隔開了塵世間紛紛擾擾的喧囂。

她仰頭望著雨幕,露出了半張姣好的側顏。

沈言禮這才恍然認出眼前所見是何人,正是那人盡皆知的“傻子公主”姜水煙。

如此一來,他便有些明白了事情的原委,頓時無奈地嘆了口氣。

“罷了,待他醒後我再好好教訓他一番,莫再為了無關緊要的人傷了自己的身子。”

沈言禮說這話時的聲音不大不小,正巧能讓在場的大多數人聽見,亦是準確無誤地傳進了姜水煙的耳中。

但她像是什麽都沒有聽到一般,雙耳不聞窗外事,依舊維持著方才的姿勢,未曾動過半分。

見她這般,沈言禮也收了想要暗諷的心思,目光又重新轉回到了屋中的方向。

一直到深夜,也沒有半點消息傳出。

長鋒急得焦頭爛額,而廊下先前等待著的那群人也紛紛被沈言禮遣散。

夜深人靜時,是長鋒壓低了的嗓音:“大公子,您也先回去休息吧,這裏留屬下一人守著便是,您明日還要上早朝呢。”

聽了此話後的沈言禮也不再多做停留,同長鋒又交代了幾句話後轉身便撐傘消失在拐角處。

一時之間,方才還熙熙攘攘的長廊如今卻只留下長鋒與姜水煙兩人,倒顯得冷清了不少。

姜水煙依舊獨自站在檐下,一動不動的樣子讓長鋒險些以為她入了定,直到府醫開門走了出來,她才有了些反應,頭轉過來大部分,似乎有心想要聽長鋒與府醫的談話。

但很顯然,他們並沒有想當著姜水煙的面說。

只見府醫仍舊站在門口的位置,看了長鋒一眼示意他跟著自己進屋。

隨著一陣關門的聲音響起,門外便徹底剩下了姜水煙一人。

她獨自站在蕭瑟的冷風中,濕透的衣衫緊緊貼在身上,激起了她陣陣戰栗。

姜水煙下意識裹緊了沈客亭罩在她身上的那件外袍,盡管那也已經被雨水打濕。

她的本意不是這樣的,她只是在面對沈客亭的逼問時,總是下意識想要反駁,她總是想要占據上風......

姜水煙再次將目光轉向屋子的方向,只見屋內燈火通明,窗前隱約有人影在晃動,不知不覺,她又在外面等了許久,直到府醫提著藥箱走了出來,見到她後,亦是一楞。

“六公主,天色已是不早,您還是早些回宮吧,免得叫宮裏的人擔心。”

姜水煙聞言卻只是淡淡一笑,麻木般地點點頭。

眼下已經這個時辰了,宮門早就落了鎖,再者......哪怕她死在外面,宮裏也不會有人當回事,說不定還巴不得她就此從這個世上消失,現如今,唯一能真心待她的人......

想到此處,姜水煙閉了閉眼。

已經回不去了。

她沒有特意去回答府醫的話,反而是輕聲問道:“沈將軍......他怎麽樣了?”

府醫聽著姜水煙聲音被凍得發抖,登時便無奈地笑了一下:“六公主,既然眼下草民已經出現在了您面前,而不是留在屋中,那便證明屋內已經沒有能用得上草民的地方了,這樣說公主可是明白?”

姜水煙聞言懵懂地點了點頭。

聽府醫這樣說,應當是沈客亭並無大礙,如此一來,她便也松了口氣,緊繃起來的情緒瞬間瓦解,腳下一軟身子徑直靠在了檐下的柱子上。

府醫看出了她狀態不對,連忙出聲問道:“六公主,要不要草民替您看一看?”

姜水煙聽後只是擺了擺手,轉身便扶著柱子,沿著長廊一點點走出了府醫的視線。

也不知這深更半夜,她究竟何去何從。

待姜水煙走後,整個院子裏只餘滴答雨聲。

長鋒一邊為沈客亭擦拭身子,一邊轉過身朝著窗外看去,見長廊那邊一個人影也沒有後,懸著的一顆心才逐漸落了下來。

他重新把頭轉了回來,同剛醒過來不久的沈客亭說道:“少主,六公主她應該是剛走......”

沈客亭聞言下頜緊繃,半天都沒有開口說一句話。

長鋒見狀心中尚有猶豫,一時不知該不該繼續把話說下去,但現如今這兩個又如此擰巴,他著實也看不下去。

於是長鋒將巾帕隨手扔進了盆中,如實說道:“少主,屬下現在突然覺得......六公主她嘴硬心軟,說出來的可能都是一時的氣話,您好好想一想,若是她當真對您半點情意都沒有,又如何能在這雨天裏寧願穿著一身濕衣服也要等在外面一動不動呢?究其原因還不是擔心您。”

沈客亭聽後卻仿佛是聽到了什麽笑話一般,頓時便譏笑一聲。

“她興許是怕我死了,便徹底沒有人能帶她回西疆了吧。”

長鋒聽後一噎,一時半會竟不知該說些什麽,半晌後也只憋出來一句:“六,六公主確定是小殿下了......?”

“嗯。”

沈客亭不鹹不淡地應了一聲,倒是顯得長鋒反應大了些。

“那我們先前以為的豈不全是錯的?!”

見沈客亭不說話,長鋒便知事情多半如此,一張臉也由此垮了下來。

“少主......您也別這麽想,至少找到了真正的小殿下,對咱們而言不也是一樁好事嗎?誒......”

說到這,長鋒似乎隱約間想起了什麽,目光突然之間變得驚愕不定。

“少,少主......既然六公主就是小殿下,那你們二人之間的婚事豈不是直接坐實了?!”

沈客亭顯然不想談及這個話題,登時便將目光移開,一副逃避的模樣。

其實效忠於西疆皇室的人,並非是沈客亭,而是沈客亭的父親,姜國戰功赫赫的已故將軍沈威。

沈威是土生土長的姜國人,亦是姜國對抗外敵的一把強悍的刀,但再鋒利的刀亦有動情的時候,一次關外偶遇,讓這個鐵骨錚錚的硬漢動了情,愛上了一個西疆姑娘,後來在宮宴上他才得知,原來那姑娘是西疆的公主,不久後便要嫁給姜武皇,成為整個姜國的皇後。

由此,情竇初開的將軍只能被迫收斂了自己心中情意,再次化身為一把鋒利的刀。

後來隨著沈家勢大,姜武皇開始有意無意地暗中打壓,再加上時常會有關於西疆公主不好的傳言從宮中而出,久而久之,君臣逐漸離心,而西疆公主的死,就是君臣矛盾的爆發點。

從那以後,沈威便暗中同西疆王取t得了聯系,兩人心照不宣達成了共識:無論如何,也要將她唯一的子嗣從宮墻萬刃中救出。

於是沈客亭便成了沈威悉心栽培的對象。

可以說沈客亭從雙手能拿起武器的時候開始,便已經被譜好了命運。

他為救出姜水煙而活。

過往記憶再次一湧而上,可沈客亭卻只覺得渾身疲憊。

“我會想辦法將她帶回西疆。”

他似乎略微沈思了片刻,最終低聲道:“秋獵結束......我便帶她走。”

長鋒一聽瞬間便急了:“少主!您現在這個情況絕對不能去秋獵了!”

沈客亭聽後卻是笑了。

“京中險事重重,那日當街殺人的北地蠻人還未找到,我擔心會在秋獵當日有突發變故,我若不去,屆時......誰能保護她......?”

“我們好不容易才找到的人……絕對不能讓她涉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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