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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間多少恨（二）◎

“齷齪？”謝二郎含怒：“你也有臉指責我齷齪嗎？”

含桃眼裏蓄著淚, 認認真真道：“奴確與大將軍所言般，放蕩不堪，水性楊花, 是個賤貨, 可能與這樣的人廝混在一處的大將軍，會是個好人嗎？”

“你！”謝二郎氣極反笑，“三年不見，你倒是伶牙俐齒了些。”

他頓了頓, 卻想起向來柔順的含桃之所以這般伶牙俐齒, 都是為了李逢祥，心裏便升起了不快。

這樣的不快，不過是些許占有欲在作祟罷了。

謝二郎喜歡睡含桃，他自從玩過含桃後, 就把她視作所有物，不再叫她出去陪客人，所以在謝二郎看來, 含桃就算是在擷芳院長大, 有一身狐媚本事, 遇到了他，也該蛻變成貞潔烈婦才對。

她哪來的膽子，讓她敢維護其他的男子？

謝二郎抽離，用眼神示意含桃伺候他更衣, 這意味著這場單方面的欺辱結束，因此含桃還是掙紮著起身，撿起滿地的衣袍, 替謝二郎一件件穿上。

當她跪在地上給謝二系牛皮護臂時, 他微微垂眼：“給你個機會, 回我身邊來。”

含桃道：“奴已經銷了賤籍，不是奴婢了。”

謝二郎眼神有些怪異：“既不是奴婢，你是以什麽身份跟在李逢祥身邊？”

含桃支支吾吾回答不出來，這在謝二郎看來倒有幾分欲蓋彌彰的意思，他挑剔地看著含桃，即使是用他那刁鉆的目光去審視，含桃都是極美麗的女郎，仿佛一顆飽滿多汁的水蜜桃，青春容顏，極為香甜。

他道：“皇後想讓你做李逢祥的良妾？”

含桃道：“奴乃殘花敗柳，怎麽配得上王爺？何況王爺還這般小，皇後娘娘怎麽會動那種心思？”

謝二郎冷聲道：“若非李逢祥還是個乳臭未幹的小子，昨夜我便闖進去將他打一頓了。”

含桃道：“王爺是陛下親封的王爺，是娘娘的親弟弟，將軍不能打王爺。”

謝二郎不滿：“你是當真維護李逢祥。”

他瞪了含桃一眼，眼皮上撩又下掩，將含桃打量了一遍，似乎在思考該如何懲罰有了二心的奴婢。

謝二郎很快便想到了，於是他將含桃從地上拽了起來，將她拖到了隔壁房間，李逢祥正被安置在床上昏迷著，他打了個手勢，謝毅就潑了盆冷水，將李逢祥澆醒。

含桃擔憂地發出驚叫聲，得到謝二郎一個瞪眼。

李逢祥在嗆聲中醒來，他驚且懼，用手掌抹開滿臉的水後，又看到含桃，於是一喜，再見她的手腕被緊緊地拽在謝二郎的手裏，那喜就成了怒。

李逢祥道：“含桃姐姐是晉王府的人，大將軍怎可一聲不響將她捋掠走？”

謝二郎為李逢祥話裏追究的硬氣意外，他挑眉，看了眼含桃：“王府的人？含桃是謝家擷芳院養出的奴婢，她的一衣一食都受謝府供養，與王府何幹？”

他眼神慢悠悠轉到李逢祥稚嫩的臉上，露出了個殘忍的笑：“皇後把含桃留給你時，沒有告訴過你她的過往吧。”

含桃意識到謝二郎要說什麽，她的臉因為絕望而蒼白。

李逢祥不知道她的過往，所以她才能在他面前留住一些自尊，稍許活出個人樣來。

若叫謝二郎把那些不堪的往事一一道來，不過是將她的世界裏為數不多的火苗踩滅，把她推入更濃郁的黑暗裏。

“不，大將軍求求你，別說。”

謝二郎抻了抻脖子，笑道：“怎麽，連你也知道那些過往一旦被人知道，晉王府你也待不住，只能乖乖地回到我身邊來？”

含桃只覺耳畔鳴聲嚴重，嗡嗡重響，她聽不見其他的聲響，只有謝二郎說出的某幾個詞像蟲子一樣咬進來，讓她頭疼不已。

“別說，求您，別說。”

李逢祥見她神色不對，急了，忙道：“含桃姐姐，你放心，就算我知道了，我也不會對你另眼相看，何況在我看來，是大將軍負你在前，是他對你不住，你沒有錯。”

謝二郎慢悠悠道：“沒有錯？擷芳院的奴婢敢私自有孕，就是最大的錯誤，畢竟那裏的奴婢……”

含桃跪了下來。

“奴願意跟大將軍回謝府。”

謝二郎道：“你願意回去，我就得給你留臉面嗎？”

含桃閉著眼，認命道：“奴已知錯，大將軍想怎麽懲罰奴都可以，奴也會盡心竭力伺候好將軍，求大將軍給奴一個贖罪補過的機會。”

“含桃姐姐！”

含桃卻始終閉著眼，不敢看李逢祥一眼。

她真的太臟了，臟得連讓李逢祥聽一聽那些過往的勇氣都沒有，因此她也不敢與李逢祥那天真的、信任的目光接觸，比起謝二郎的話，那才是剜她心臟的利器。

謝二郎冷冷笑了聲：“收拾了東西，就滾過來。”

他抽身就走，衣袍蹭過含桃的臉頰，磨得含桃一抖索。

李逢祥撲了過來：“含桃姐姐，你糊塗啊，你有難處，我會幫你，阿姐也會幫你，你何必委曲求全？”

含桃低著頭，避開李逢祥的目光：“王爺的後脖頸還疼嗎？”

李逢祥一楞，倒也沒否認。

含桃道：“奴知皇後娘娘聖眷正濃，若奴懇請娘娘，娘娘也自有辦法替奴做主，可是奴了解陛下，陛下那樣的人，刻薄寡恩，如今盛寵，明日就可能棄如敝履，奴不想讓娘娘將聖恩浪費在奴這樣的人上。”

李逢祥急了：“含桃姐姐，你為何總這樣說話？什麽叫你這樣的人？你也是人啊，和我們所有的人一樣，只有一條性命，一次人生，怎麽就要比旁人更低賤幾分？”

含桃掩面：“可是奴就是低賤的……”她乞求，“奴走後，唯有一件事求王爺，若有人與王爺說起奴的過往，請王爺裝聾作啞，不要聽，也算給奴留了些體面。”

李逢祥到底不是傻的，此時他已經意識到了含桃是個被過去困住的人，所以她懦弱，畏前懼後，做出糊塗的決定來。

可這能怪含桃嗎？

李逢祥只能苦勸：“謝二郎身邊就是魔窟。”

含桃低聲道：“奴知道。”

她在謝二郎身邊待了這麽久，她難道還不知道他的身邊有多難熬嗎？可那都是熬習慣的，含桃也覺得沒有什麽，唯有尊嚴和體面，是她過去沒有、現在才好不容易得到的，因此她不想失去。

含桃害怕再留下去，就當真不願離開了，於是她起身：“奴去收拾行李了。”

李逢祥感覺到了一種無力的憤怒，可是他不知道該如何勸解含桃，未經他人之苦，莫勸他人堅強，而現在李逢祥即使不曾知道含桃的苦，也從那些欲言又止的對話裏，知道命運是如何虧待這個無辜脆弱的女郎。

他心疼不已，卻不知道該怎麽幫含桃。

*

含桃還是回到了謝二郎的身邊，以一種極為麻木的狀態。

討好與賣笑是刻在她骨子裏的東西，無需思考，也不必有任何感情，她就可以自發做個狐媚妖子，所以謝二郎並沒有發現她的麻木。

雨水接連落了三日，謝二郎無處可去，便與含桃胡鬧了三日。

說出去，大約含桃是不信的，謝二郎其實是個非常寡欲的人，他雖有幾個侍妾，但那都是在謝狁不願娶妻時，為了子嗣考慮，他不得不納的。

等完成了繁衍的任務後，謝二郎基本不會與某個女郎同住。即便是在難得的空餘時間，他也更喜歡在兵衙裏與將士們待在一起，而不是女郎廝混。

含桃是唯一的例外。

這個在宴會上，被謝二郎一眼就相中的女孩，有著最清純的長相，最嫵媚的身姿，一下子就把謝二的欲念勾了起來。

以往他因為不熱衷於房事，與任何一房妻妾在一起時，都是敷衍了事，談不上長久，也沒什麽花樣，可與含桃在一起時，他無時無刻都是興奮的狀態。

若含桃可以在完璧時就跟著他，謝二郎會納了她，允許她生下他的孩子，很可惜，在他遇到含桃時，含桃已經是個十分成熟的女郎，她被太多人采擷過了，謝二郎不敢想象若允許她生下孩子，那個孩子該如何立足？

這樣的孩子卻總是極容易被養壞的，若是他在外頭闖出禍來，壞了謝家的名聲，這可就是謝二郎的罪過了。

於是謝二郎在雲雨之後，還是叫謝毅端了碗避子藥給含桃，含桃嗅著草藥的苦味，只覺那味道一直苦到了心尖。

她道：“奴三年前就壞了身子，大夫說奴此生都不可能再有孩子。”

謝二郎道：“多喝碗藥，也是多個保障，否則再跟上回般稀裏糊塗的懷上，還是要叫你把胎給打了，白吃一頓苦頭。”

他這般不想要自己懷上孩子，含桃還能說什麽，她只能端過湯藥，不顧熱氣，仰頭喝盡。

謝二郎抱著她，像撫弄不高興的寵物似的，撫弄著她的頭頂：“你放心，就算沒有孩子，我也不會短了你的衣食。”

含桃對這些不感興趣，她只是道：“回了長安，將軍打算怎麽安置奴？”

謝二郎道：“自然是回謝府，跟在我身邊伺候我。”

含桃道：“奴近身伺候將軍，恐會丟將軍的臉。”

謝二郎不在意：“又不是正經納你做妾，沒人會嚼口舌。”

換而言之，含桃仍舊是玩物。

含桃早知謝二郎的薄情，可親耳聽到他非要把她帶回去，也只是因為還對她的身體有興趣，把她視作玩物，含桃還是覺得心如針紮般疼。

她小小地掙紮著：“夫人恐怕會不高興。”

謝二郎道：“你隨我一處，她管不到我身邊來。”

他用生了繭子的手，挑起含桃的下巴：“跟著我，雖沒有名分，也不會有孩子，但除此之外，金銀珠寶一概不叫你缺，更不會讓你吃虧。含桃，認清你的身份，不要強求你所不配的東西，日子才會過得舒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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