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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矛盾。◎

直到此刻, 才窺見父女矛盾的李化吉只嘆自己素日的遲鈍。她絞盡腦汁地將一碗水端平,絕不讓其中某一方覺得可以恃寵而驕。

但這並非長久之計。

她轉而向更有經驗的郗阿嫵討取經驗。

時值七月流火,夏去秋來之交, 宮苑的楓樹漸紅, 枝頭的綠葉卻正俏,李化吉與阿嫵漫步在鵝卵石路上,身後跟著的宮婢手裏提著拂塵、團扇、足凳等物,盡管李化吉再不重視這些規矩, 也免不了出行時總浩浩湯湯跟著一隊人。

崔二郎跟著謝狁出征, 得了幾次軍功,如今也成了僅此謝二郎的大將軍,這次遷都,便是交給他全權負責。

阿嫵感念謝狁與李化吉的提拔之情, 自當盡心竭力為李化吉想法子解決問題。只是旁的問題容易解決,這個矛盾卻是棘手。

她苦心冥想許久,終是小心翼翼地勸道:“娘娘何不睜一只眼閉一只眼, 做個難得糊塗之人?”

碧荷用團扇拂開擋路的枝葉, 李化吉微睜圓了眼:“這種事怎麽難得糊塗?謝狁倒罷了, 囡囡還這般小,我實在擔心她日後會長成什麽樣子。”

阿嫵道:“妾也是為人母親的,將心比心,自然懂得娘娘的擔憂。可古言也說江山易改本性難移, 有人天性就這般涼薄,也非後天可糾正。不說皇太女殿下了,就是六娘的孩子, 妾瞧著也隱隱有那個意思。”

李化吉的擔憂幾乎要因為阿嫵這話成為現實, 她深吸了口氣, 擔著無限的重負道:“你與我詳細說說。”

阿嫵道:“六娘的孩子也是喜阿娘,不喜阿爹,平素五郎喚他,總是叫不動,但若六娘在跟前,便極為乖巧,妾總說他人前人後有兩副面孔。五郎在謝家的兒郎之中,還是個偏寬厚的郎君,他的兒郎尚且如此,皇太女又由陛下養了這般久,難免……”

阿嫵悄悄掩了口,但那言下之意,李化吉已是了悟,於是更是愁上加愁:“那倒是我的不是了,若囡囡自小由我帶著,性子可能還可愛些。”

阿嫵搖搖頭,勸李化吉寬慰些:“天生的性子,與娘娘何幹?娘娘不若放寬心,都說生兒百歲憂,你若事事為皇太女殿下思慮,人生哪還有半點歡愉?只要他們父女肯在你面前裝出一對慈孝的父女便罷了。”

李化吉搖搖頭,並不覺妥當:“裝的到底是假的。”

阿嫵笑道:“也不盡然,若他們能時時刻刻地裝著,假的也就成了真。陛下待娘娘之心,妾也是看在眼裏的,娘娘還不懂嗎?”

李化吉一怔,溫吞道:“那對囡囡來說,還是太苦了。”

阿嫵笑著輕拍了下李化吉的手:“這話可不能讓陛下聽見。陛下裝了這般久,也沒見娘娘心疼陛下半句,陛下要是聽到了,可要傷心了。”

李化吉心道,那怎麽能一樣呢?

謝狁唯有如此裝扮,她才不怕他,與他在一起時才不會感到難以忍受。既然謝狁非要逼她和他在一起,論理就該讓謝狁吃些苦頭,受些委屈的,不然,她也未免太過可憐了。

可這樣一來,倒叫李化吉生了些氣,謝狁既然肯在她面前裝,為何不再受些累,也在囡囡面前好生地裝著,哪怕哄著她,也要騙她相信自己生長在一個健全的家庭裏。

莫不成這樣的偽裝,其實是很累的,就連謝狁也會承受不住?

李化吉生平第一次,有了這樣的疑惑。

*

因李化吉端水端得十分辛苦,謝狁與謝燕回表面上都安分了下來。

他們陪著李化吉用晚膳時,都是少見的和諧,遣退宮婢伺候,親自給對方夾菜。

但自李化吉發現了蹊蹺後,對其中細節格外敏感,因此很快就從表面的父慈女孝中發現了不妥之中,譬如謝狁明明不愛吃芹菜,可謝燕回的筷子總能最精準地挑出芹菜夾在他的碗裏,而謝燕回牙齒還沒有長齊,平時最長吃的是軟糯的食物,謝狁這個慈父偏給她夾豬蹄。

但因為二人都不敢讓李化吉發現,於是沒有人敢提出異議,只能咬牙切齒地吃下對方給自己夾的菜。

然後下一刻,又紛紛提起筷子,精準地夾出李化吉愛吃的菜,布到她碗裏。

“化吉辛苦一天了,吃點乳鴿。”

“葷肉油膩膩的,吃得反胃,阿娘吃點蔬菜。”

就……這何嘗不是一種父女連心呢?

反而是李化吉手端飯碗,看著齊齊對著她露出期待目光的父女,頓覺出一種被夾在火上烤的煎熬。

為了壽命著想,用罷飯,李化吉便把他們都統統趕了出去,想早點沐浴完,再看會兒書,便可以清清靜靜地安置了。

碧荷在浴池伺候李化吉沐浴,那邊的宮婢便往銷金獸的香爐裏放入了瑞腦香片,將原本清冷的偏殿熏得軟香四溢,輕紗軟帳自頂尖垂落,將溫軟的床鋪遮掩的朦朧緋意。

李化吉裹著裏衣,在碧荷的幫助下,將烏濕的黑發擦幹凈,便好無所覺地取了本書上床。

殿內的明燭不知道為何被撤去了大半,剩餘的這些只能照出橘色暧昧的光來,李化吉嫌燭火不夠亮,便喚宮婢:“移些蠟燭進來。”

可不知道為何,往常勤快的宮婢今日卻使喚不動了,李化吉側頭思忖了下,便將簾帳撩開,果然見層疊的錦被下勾勒出了個人形,她以為是謝燕回調皮,半嘆口氣,將被子掀開:“囡囡別鬧……”

聲音堵塞在喉嚨裏,因映入眼簾的是一具披著輕紗的強健男性身體,肌肉虬勁,線條勁瘦有力,鋒利的骨骼感將身體的爆發力都蘊藏在緊實的皮肉下。

李化吉驚嚇得把被子一合,心臟還在胸膛裏砰砰直跳,以為自己誤入了什麽小倌樓。

她猶自驚魂未定時,謝狁已從被中鉆了出來,黑發從赤.裸的肩頭披散,讓精致的鎖骨遮遮掩掩,窄緊的頜線之上是微翹的唇,原本鋒芒畢露的眼不知是被昏黃的燭光泡軟還是有意為之,此時竟然也勾勒出了些許的魅色。

他伸出不著寸縷的胳膊,來勾李化吉的裏衣衣角:“皇後娘娘。”

李化吉驚得連連後退,避開那只妖氣森森的手:“謝狁,我說過夜晚我要獨自就寢吧?”

謝狁頗為無辜:“皇後娘娘在說什麽?陛下不在這兒。”

李化吉這次震驚得連書都沒拿住,書脊砸地時發出的聲響多大,她內心碎裂的聲音就有多大。

李化吉艱難道:“你再說一次?”

謝狁道:“娘娘不記得我了?我是剛入宮的謝侍衛,幸得娘娘垂憐,能叫我隨侍娘娘左右。”

李化吉:“……你若不說你是侍衛,我還以為是哪知男狐貍鉆了我的床。”

謝狁心道,若非知道你素來清心寡欲,我也不必為了爬你的床,做出這狐媚狀。

他面上卻仍舊道:“娘娘盡管放心,今日我不當值,來時也是避了人,悄悄地來,陛下不會知道你我在私會。”

李化吉被他的話反而弄得手足無措起來。

李化吉是個淳樸的姑娘,盡管跟了謝狁這般久,也見識過他的重重手段,但也沒有哪一個能將她調.教得葷素不忌,就比

如說眼前這場戲,明知都是假的,可謝狁這樣一說,就好像她當著背著謝狁與侍衛在偷.情,如此背德,讓她分外不安。

而李化吉一旦不安,便喜歡氣謝狁,於是為了能叫自己下得來臺,不必陷入‘我這樣做到底算不算偷.情’的自我懷疑與

折磨中,她幽幽地冒出了一句:“郎君,都是做爹爹的人了,一把年紀了,實在不適合在玩這些情.趣。”

於是李化吉眼睜睜地看著謝狁怔住了,傻眼了,傷心了。

他幾乎撐不住自己的神色,自我懷疑的:“一把年紀?”

又咬牙切齒:“李化吉,你終於承認了,你就是嫌我年紀大。”

謝狁掀開被子,要與李化吉論個短長,偏這姑娘可惡,捂著臉向謝狁丟來一件外袍,將他那不成體統的模樣遮得實實

在在的,越發叫謝狁恨得磨牙。

“若非為了你與囡囡的承諾,說夜間父女二人一個也不留,我也不必裝扮成這樣,作踐自己。”

謝狁頗有種一腔真情錯付,一雙媚眼拋給了瞎子的感覺,他自我懷疑了會兒,長腿便踩下床,去捉李化吉,李化吉捂著臉躲閃,不一時就被謝狁輕易地捉住,整個人都被抵在博古架前。

謝狁傾身看她,明明是同樣的裝扮,只因神色流轉,那原本還能顯出幾分媚態的眉眼此時鋒利如刀,因為卸去了偽裝,那些令李化吉心悸不已的欲念又都翻滾在謝狁的眼裏,讓他看上去性感無比。

李化吉小聲:“我與你開玩笑的,你莫放在心上。”

謝狁道:“你這樣的話,我怎麽能不放在心上?”

明明是他自己搞出的把戲,如今反而讓他陷入了無窮無盡的懷疑之中:“我與你相差這麽多,等我老了,你卻還風華正茂,彼時會不會也有這樣一個侍衛來鉆你的床,滿足你,給予你快樂?”

李化吉徹徹底底臉紅了,她臊得很:“謝狁,你胡說八道什麽,怎麽會有那樣的人?”

謝狁不聽:“你若未曾這般嫌棄我,方才何故能這樣自然地將這傷人心的話說出口”

他懷疑地看著李化吉:“你讓李鯤進了工部,對不對?”

李化吉道:“他憑著自己的本事進士及第,我依著他的才幹讓吏部將他分去工部,並無任何不妥。”

謝狁道:“沒了嗎?”

李化吉困惑得很實誠:“我與你解釋了,還應當有什麽?”

謝狁為李化吉的直白無邪而感到心力憔悴,他道:“你不應該再哄哄我?”

李化吉就沈默了。

哄這個詞,在她和謝狁之間,實在太容易與討好掛鉤,所以過往幾年與謝狁幾次發生矛盾,李化吉至多像方才那般做個解釋,再多的事就不肯做了。

她總覺得自己多做一些,她與謝狁之間的關系又會回到如初。

於是這一回她也只是說:“我與你解釋了,我和李鯤就是清白的,若你還是不相信,那我也沒有辦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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