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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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絲竹曼聲, 柳腰婀娜。

謝二郎已喝得雙眼發直,就見舞女翩翩退下,謝炎卻帶著一群身姿曼妙、只著輕紗的女郎進了來。

謝二郎手扣案桌, 道:“你主子呢?北府兵大捷, 他不來慶功宴露回臉, 像話嗎?”

謝炎恭敬道:“大司馬有事耽擱,只怕不能來, 為表示對眾將士的褒獎,特命屬下去擷芳苑挑了婢女來,供諸位將軍享用。”

擷芳苑是謝家專門用來蓄養美婢的地方。

都說謝家的婢女不只才貌雙全,也頗通情.趣,是粗俗將士們尋常享受不到的美人,因此宴席上的男人個個雙眼發直, 盯著那些妙齡女郎看。

謝炎拍了拍手, 她們便極為聽話地按順序在男人邊坐下, 不一會兒, 宴席上便響起了靡靡之音。

謝二郎前傾了身子,向謝炎招了招手, 湊到他面前, 低聲道:“你實話告訴我, 你的主子是不是也被嬌花迷了眼, 擷芳不停?”

謝炎垂下眼, 道:“屬下不知大司馬行蹤。”

*

太極宮。

小皇帝清醒過來, 卻怎麽也尋不到李化吉的身影, 他焦急地赤著腳跑出寢殿, 就見直挺挺跪在那兒的銜月、謝靈、壽山。

他並沒有在意他們因何而跪,只是把太極宮到處找了遍, 終於確定李化吉並不在這兒。

他滿臉陰郁地走到謝靈面前:“是他把阿姐帶走了嗎?”

謝靈沒有答話,倒是壽山捶著已經跪僵硬了的腰,道:“陛下,小祖宗,您消停些吧,為著今日的事,大司馬生了氣,把公主帶走後,就把咱幾個撂在這兒,也沒個發落的準話,奴才還不知道該怎麽死呢。”

李逢祥臉龐扭曲,正要說話時,謝炎走了進來。

他敷衍地向李逢祥行了禮,便向謝靈三人道:“我奉大司馬之令,來宣布你三人的處置結果——謝靈與壽山杖刑二十,銜月掌嘴二十。”

李逢祥撲了上去:“朕的阿姐呢?阿姐是為了救朕,她沒有做錯,謝狁不能打她。”

謝炎皺了皺眉,把小皇帝從身上撕了下來:“大司馬並未打殿下。”

小皇帝不信:“宮中折磨人的手段那般多,謝狁也不一定非要動手打人。不行,朕要親自見阿姐。”

謝炎將他攔住,恭敬卻不失強硬:“陛下,大司馬不會高興你現在出現在他的面前。而且,為了今日的事,殿下也答應了大司馬,無故不入宮見您,若您一輩子都不想再見殿下,倒是可以去鬧。”

小皇帝楞住了,不可置信地看著謝炎:“朕與阿姐是同胞姐弟,謝狁為何要如此防著我們見面?”

謝炎木著臉:“或許是大司馬嫌您礙事吧。”

*

鳳陽閣。

李化吉累極了,蜷縮在謝狁的懷裏,任著他的掌心揉著發紅破了皮的膝蓋。

“疼嗎?”他的聲音繾綣,帶著夜色般的溫柔。

李化吉卻沒有感動一分。

疼又如何,也不是沒求過他,可是他的心腸冷硬無比,還是叫她跪在圈椅上,上半身半掛在冰冷的桌面上,被他用了個盡心。

她只惦記著一件事:“我想吃茶。”

謝狁道:“不是餵你吃過了?”

李化吉道:“又渴了。”

謝狁便松開了手,李化吉撐著發酸的身子起身,她的衣服被扔得東一件西一件,要湊齊,恐怕得走遍整個鳳陽閣,她索性就不管了,反正依著她和謝狁的關系,也不差這一眼。

她倒了盞冷茶,大口含住,卻不吞咽,而是裹在嘴裏漱了漱。

盡管剛才已經被謝狁抱著吃過兩盞茶了,但李化吉總覺得嘴裏還留著味道。

她並不是很願意回想,但再怎麽躲避,也沒有用,這件事就是真真切切地發生了。

她跪在地上時,不知怎麽的就想起了含桃,那時還覺得她可憐,直到了現在,李化吉才知道原來她與含桃是一樣的。

盡管明面上她是明媒正娶的三少夫人,比含桃體面了不知道多少,可這些體面都是假的,她嫁了人,就是要用自己伺候謝狁的。

而伺候一個男人,與伺候一堆男人,差別其實並沒有那麽大。

但是也要感謝今日之事,若不是今日,她很多東西恐怕還想不明白。

李化吉將茶水吐進漱口盂裏,趕在謝狁不耐煩前,回到了他的懷裏。

謝狁捏了捏她略微沾了寒意的肌膚,只覺如冰玉般潤滑,他皺眉:“吃口茶也去了這樣久?”

李化吉抱著他的腰,道:“吃茶的時候想到了些事。”

謝狁果然問道:“什麽?”

“銜月。”李化吉好像聽到了自己擂鼓般的心跳,小心翼翼地道,“方才我想了想,其實最開始去太極宮時,我並未生出任何以卵擊石的偏激想法,反而是聽了銜月的話,才有了幾分賭氣的意思。”

謝狁語氣溫和:“她說了什麽?”

李化吉裝作詫異:“她沒有和你說嗎?在我希望打開殿門時,她與我說‘謝家的奴婢永遠都不會背叛大司馬,還請殿下也能乖乖聽大司馬的話,否則不要怪奴婢不客氣’。”

謝狁道:“嗯,確實有這樣一句話。”

就知道銜月已經打過一輪小報告了。

以一敵三,確實有幾分落下風。

李化吉癟著嘴,委屈道:“可是這話讓我聽起來,很不是滋味。我明明是三少夫人,是郎君的娘子,也是銜月正兒八經的主子,若是有些事我做得不妥了,她大可好言相勸,何必要這般威脅我,好像在謝家,先是郎君,後是她,我倒是被落在後面了。郎君也知道,我嫁入了謝府後,其實十分忐忑,唯恐郎君棄嫌我,婆婆不待見我,原本就是戰戰兢兢的,如今聽了銜月的話,倒生出破罐子破摔的勇氣來——既然我連一個婢女都不如,那這三少夫人做了也是白做,不如死了幹凈。”

謝狁皺眉:“你是這樣想的?”

李化吉聽出了他話音裏的詫異與不解,她小心地問道:“可是我誤解了銜月?”

謝狁一頓,道:“倒也沒誤解她。”

否則他也不會令謝炎去掌銜月的嘴。

只是在他看來,李化吉若是遭了下人的鄙薄,應當想的是該如何去拿到處置銜月的權力,而不是生出這種無濟於事的破罐子破摔的想法。

這比殺敵一千自損八百還要蠢。

李化吉柔柔地搖了搖頭,毛絨絨的發絲輕輕蹭著謝狁,她道:“所以郎君杖刑了壽山與謝靈,唯獨讓銜月掌了嘴,我當真是高興。郎君這是在t為我出氣,是在給我撐腰,郎君敬我,想來銜月回來後,也不敢再這般對我大不敬。”

謝狁覺得她話說得有些奇怪。

‘敬我’這兩個字怎麽能用在這兒呢?他都準備等她說出‘郎君心裏有我’後,冷嘲熱諷一番,可她偏偏說的是‘敬我’,倒讓他仿佛譏諷落空般,心裏有些不舒服。

而且只是掌了銜月的嘴,也值得她這樣興奮地與他說了許多話,還像只貓兒一樣,伸出舌尖舔他的下頜,細軟的舌尖吐出她的馨香,送上潮濕的熱氣。

這是在變著法子討好他,討好得這般拙劣,幾乎把算計寫在了臉上,卻偏能討好到他的心坎去。

謝狁捏著李化吉的下巴,並起的手指插.進了嘴裏,他低垂著眼眸:“當真有這般不安?”

李化吉乖順地舔他的手指,笑道:“郎君肯為我撐腰,我便沒有不安。”

已經掉了口脂的唇裹著他修長的指尖,輕輕地含著。

謝狁慢條斯理問道:“那你覺得壽山與謝靈如何?”

李化吉不緊不慢答道:“謝靈一心一意為郎君,還替郎君代我解釋,原來郎君怕蛇,卻在幼時被公爹和蛇關在一處。”

她細致觀察著謝狁的神色,見他雲淡風輕的模樣,似乎這確實只是一件往事罷了。

果真是冷心腸,這樣殘忍的事,他也能只當一件往事。

李化吉又道:“因他這話,我對郎君的氣倒是消了大半,只是銜月的話說得可惡,因此見了郎君後,我仍是沒控制住,說了那些話。至於壽山,他是郎君的忠仆,可也為逢祥著想,還是不錯的。”

她不能太貪心,貪心容易惹謝狁生氣,但銜月已被他掌嘴,可見他也不滿銜月那幾句話,便先順著他的意思,添把火,把時刻監視她、又對李逢祥最有惡意的銜月去掉要緊。

謝狁意味不明地笑:“照你說的,銜月是你我夫妻之間最大的挑撥者了。”

李化吉以退為進:“想來有郎君為我撐腰,她日後也能把我當半個主子了。”

謝狁道:“若是還叫她回來,豈不是對不起你這般討好我?”

李化吉一頓,她不意外謝狁能看穿,可每次看穿後,他總要挑明給她看,好像是一種警告——別耍小花招,安分些,我看的懂你的所有小心思。

因為這種略帶威脅的意味,李化吉總不自覺得心臟一跳,需要屏息凝視靜待謝狁的下文。

果然,謝狁就道:“若你時時刻刻這般討好我,才不會將你現在的算計暴露得這般清楚,小乖。”

李化吉似是而非道:“我又不是什麽賤皮子,郎君願意待我好,我自然會加倍待郎君好。”

謝狁笑了下,意味不明的:“既如此,銜月是無論如何都不能叫她回來了。”

他順手就拿起放在李化吉枕邊的布娃娃。

李化吉下意識就想搶過來,她用了很大的意志力才克制住這個沖動。

謝狁的手修長幹凈,可和沾著血汙的布娃娃在一起,李化吉總覺得布娃娃更幹凈。

謝狁道:“岳母是如何拿布娃娃哄你睡的?也是給你唱外婆橋嗎?”

那時李化吉以為謝狁生長在建鄴,總聽過山陰的童謠,並沒有意識到謝狁說得其實是剛入宮時,她趴在李逢祥的床頭,給他唱的那首童謠。

李化吉緊緊地盯著那個布娃娃,道:“也有唱外婆橋,也有唱別的,郎君要聽嗎?”

謝狁道:“好。”

李化吉又道:“這布娃娃是我用來抱著睡的,可是我現在就在郎君的懷裏,郎君總不能丟下我,去抱它吧。”

謝狁一頓:“也是。”

李化吉一聽這話,就迫不及待把布娃娃重新拿了回來,小心翼翼地在自己枕邊放好,方才去哄謝狁:“郎君想聽什麽?我都可以唱給郎君聽。”

謝狁沒有立刻回答她,而是道:“既然這麽不舍得布娃娃,等回了謝府,就把它帶回去。”

他說:“重要的東西,總是要放在家裏,才安心,不是嗎?”

李化吉覺得那個家字簡直刺耳極了,她過了好會兒,才輕輕應了聲:“郎君說的是,這次我不會再把它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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