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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化吉抽身離開時, 韋氏用極為覆雜的、既羨慕又怨恨的目光瞥了她一眼。

誰都知道謝夫人是在裝病,所謂要兒媳侍疾,就是她不好過了, 也不想所有人好過。

可偏偏, 這所有人裏還不包括始作俑者的李化吉, 這怎麽不叫韋氏又怨又羨?

可是她再怨再羨又有什麽辦法?又沒個謝狁把她從這藥氣沖天的福壽堂帶走,於是只能眼睜睜地看著李化吉邁著輕盈的步子走入明媚的春光。

李化吉的心情倒是舒暢。

都說投桃報李, 謝狁給出的回報及時又到位,一下子就抵消掉了她對交易的那點不滿。

反正他只是要她做個賢惠的妻子。

如果純粹把這當作一份差事來看,那麽這份差事也就和她從前做過的無數份差事沒有區別。

李化吉自信她是可以做好的。

馬車徐徐入了大明宮,因是大司馬的車架,於是一直被通融到了太極宮。

春意暖融,宮室內終於撤去了長明的燭火, 宮帷挽上, 闥門打開, 讓陽光與暖風徐徐入了殿室。

李化吉步入時, 李逢祥正呆呆地坐在門檻上,往日剛養起起的肉又消瘦了下去, 一雙神魂不定的眼在看到她時方才亮了起來, 他顧不得壽山的叫喚, 張開雙臂向李化吉奔來, 撞了個滿懷。

“阿姐, 阿姐。”他依偎在李化吉的懷裏, 輕聲抽泣著。

李化吉抱著他, 能感受到精美的衣袍下骨骼的單薄, 她擡眼望向壽山:“這才幾日,陛下如何這般瘦了?”

壽山抱著拂塵, 勾著腰,陪笑道:“自公主出降,陛下便茶飯不思,夜不能寐,奴才怎樣苦勸陛下也只肯坐在門檻上望著宮道,所以才瘦了許多。”

李化吉聽了,很心疼地摸了摸李逢祥:“你這是做什麽?”

李逢祥哽咽:“我想阿姐,都說三朝回門,我等了整整一日,還是沒有見到阿姐回來,我擔心極了。”

李化吉啞然。

莫說她不是個正經的公主了,就是普通的民婦她也比不上。她出降時,既沒有公主府,也沒有嫁妝,就連身上的鳳冠霞帔也是謝家花銀子做的。

所以謝家不提回門的事,她能說什麽?她認命,卻忘了李逢祥會因此多不安。

李化吉忙道:“真巧,我還沒用過早膳,讓壽山給我們準備點吃食,你陪我吃一些吧。”

李逢祥眼眶蓄著淚,在她懷裏點頭。

在支開壽山的這段時間裏,李逢祥問她在謝家過得可好,李化吉是這樣告訴他:“我到底是明媒正娶的妻子,還擔了公主的頭銜,謝家輕易不會苛待我。你不必擔憂我,就當阿姐找了份新差事,來養活你。”

李逢祥緊緊摟著她的腰,道:“可是現在阿姐和謝狁做了夫妻,以後還要給他生孩子,有了自己的孩子後,阿姐是不是就會把我給忘了?”

李化吉溫柔地揩去他眼眶的淚水,道:“怎麽會?這世上只有你是我的親人,就算我往後有了孩子,那孩子也是姓謝的,與我沒有關系。”

李逢祥一怔,心中盈出若狂的欣喜來,他擡起臉,小心翼翼地問:“真的嗎?”

李化吉點頭:“不騙你。”

李逢祥心滿意足道:“阿姐,你要記得今日你的話。”

*

李化吉在太極宮待得久了,她檢查了李逢祥的功課,又和他說了許久的話,一擡頭,發現已到了掌燈時分,卻沒有人來催促她回謝府去。

李逢祥更是牢牢地拽著她的手,仰著滿是期待的小臉:“阿姐,今晚你可不可以留在太極宮陪我?”

李化吉應不下來,因為她記得謝狁說過,晚間回來,要她親自幫他量尺寸。

李化吉正想著該怎麽哄李逢祥,謝狁便來了。

他倒是閑適,入皇帝居住的太極宮與他回鶴歸院無異樣,隨意問了壽山:“還沒擺飯?”

壽山忙道:“大司馬不來,奴才不敢擺飯。”

謝狁道:“現在可以擺了。”

於是李化吉才知道原來他是要到太極宮用晚膳的,奴婢們都知道,只有她和李逢祥不知道。

李逢祥見謝狁進來,整個人就緊繃起來,那不單單是害怕,還有濃重的敵意,他更緊地握著李化吉的手,好像只要一松開,謝狁就會把李化吉搶去。

謝狁是何其敏銳之人,他幾乎是立刻就察覺到了李逢祥外溢的情緒,目光落在交握的兩只手上,一頓,方才擡眼望向李化吉。

李化吉也察覺到了李逢祥的不對勁,她輕揉著李逢祥的肩,勸慰他放松,眉眼舒展,簡直溫柔似水。

謝狁收回目光,道:“差點忘了,我還要給陛下改口費。”

他取出準備好的紅封,遞給李逢祥,唇角微翹:“陛下再叫皇叔實在不像話,應當叫姐夫。”

李逢祥像是被這話刺激到了,別開眼去,不想拿紅封,還是李化吉看不下去,替他接過,塞在他手裏:“逢祥,不要亂鬧脾氣。”

剛進宮時明明還好好的,可自從李化吉要嫁給謝狁開始,李逢祥是一天比一天控制不住脾氣。

從前是真的沒有發現他脾氣是這樣大。

李逢祥挨了訓斥,只好不情不願捏著紅包,叫了聲:“姐夫。”

紅包四角被撐得很硬實,握在手心裏,很咯手。

謝狁便道:“夫人過來。”

李化吉望了他眼,李逢祥卻把手牽得更緊了,怎樣也不松開。

謝狁並不說話,只看著李化吉,李化吉只能硬著頭皮,對李逢祥道:“逢祥你先松開會兒手,我……我們大人之間有話要說。”

李逢祥道:“我們是一家人了,有什麽話是當著我的面不能說的?”

謝狁道:“夫妻之間的私房話,小孩子聽不得。”

李逢祥的臉頓時通紅,是被刺激的,李化吉嘆了口氣,趁機將手抽開,走到謝狁身邊。

謝狁長得高大,她站在他面前,只到他的胸膛,這樣的身高差距,當謝狁擡手撫她的臉龐時,特別像是在逗弄一只可愛的貓。

謝狁道:“晚間想住甘露殿還是鳳陽閣?”

李化吉下意識問道:“謝府……不必回去嗎?”

謝狁淡道:“母親這一病,沒有個三日好不了,你想回去侍疾?”

李化吉搖搖頭,道:“不若住鳳陽閣,我的東西還在那,也不必出府去拿了。”

謝狁道:“好。”

其實他說這話時,聲音也並未收著,顯然未避著李逢祥,可他非要將李化吉叫過去說話,又流露出這樣的親昵態度,擺明了是在昭告主權,這讓李逢祥看得妒火叢生。

現在他們的關系真親密啊,那些什麽病了侍疾的話,他都不知道,李化吉回來後這樣久,也沒有與他提起過半句。

阿姐成了親後,真的還會視他為唯一的親人嗎?

*

其實李化吉也不願謝狁踏足鳳陽閣,雖然她只在那裏住了幾個月,可對於她來說,那裏也變成了家一樣的地方。

但沒辦法,甘露殿留下的陰影太重,所以李化吉還是把他帶到了鳳陽閣。

謝狁也不是頭回來此,但沒有一次如今日般,對鳳陽閣露出了些許的興趣,還拿起她掛在床頭的布偶娃娃看了下。

這布t偶娃娃老舊,除了縫補的針線外,還有洗不掉的汙漬,一看就知道是舊物,因為舍不得,才一路被李化吉從槐山村帶到了大明宮。

謝狁捏著娃娃,問道:“怎麽沒帶去謝府?”

李化吉很緊張地盯著他手裏的娃娃看:“這布偶娃娃實在粗陋,怕郎君見了不喜。”

謝狁笑了下,道:“怎會?”他放下了娃娃,走到妝鏡前,示意李化吉替他拆發冠,又閑談似地道,“那是岳父岳母留給你的?”

從他嘴裏聽到岳父岳母這兩個身份名稱還當真有種奇妙的感覺,就好像兩人除了交易合作關系外,還真有了點親屬羈絆。

李化吉道:“是阿娘給我做的,用來哄我睡覺。”

她把玉簪拔出,輕輕取下發冠,謝狁的發髻就散了。

李化吉見慣了他肅穆、不怒自威的模樣,再見他披頭散發的樣子,總覺得不像是同個人。

或許是因為他的五官過於立挺俊秀,因此後者的他更接近於王之玄口中那個獨坐幽篁、芝蘭玉樹的世家公子。

謝狁從鏡中看著李化吉:“既然臟了,怎麽沒有把它洗幹凈?”

李化吉不是很願意講,只道:“那是阿娘留下的血。郎君請起身,我要替你寬衣。”

謝狁目光微斂。

他當然調查過李化吉姐弟,知道她的父母死於山匪的一次劫掠,李化吉當時在鎮上做工,因此避開了劫難,但等回了家,迎接她的只有被搶劫一空的棚屋,父母慘死的屍首,還有因為被藏在橫梁上,卻無法靠自己下來,因此快被餓死的弟弟。

聽起來是真的很慘。

李化吉將他的腰襕抽開,剝開這身道貌岸然的官皮,漸漸要露出本來的謝狁,他身上散出的熱氣的存在感一下子就清晰了起來。

她臉頰微微泛紅,大抵是聯想到了什麽,卻還是抵著羞意,認認真真地給他寬衣。

她總是習慣把事情做得很好,大約也是因為小小年紀就失了雙親的倚靠,又要養活沒用的弟弟,所以才變得這樣的成熟理智,以致於當她偶爾鬧個脾氣,用極為幼稚的手段報覆謝狁時,都讓他詫異了許久。

謝狁忽然握住了李化吉的手。

李化吉詫異地擡眸,就見謝狁的黑眸直勾勾地望來,漸漸地近到眼前,雙唇就這麽被含咬住。

帷帳掛在金鉤裏,當李化吉被抱上床時,那四方的帷帳也被謝狁隨手扯落。

滿頭的青絲撒在布偶娃娃旁,李化吉下意識伸手要將它拿開,隨之而來的謝狁的手卻將她的手握住,手掌攤開,再用五指插/入指縫中,緊緊地相合著。

李化吉擡眼,看著只松垮著衣帶,還未徹底脫下裏衣的謝狁,似乎對突然其來的情/欲仍懵懂著。

謝狁捏著她的小腿,把她的月退推高,在她的吟哦之中,問她:“岳父岳母葬哪了?找個時間,我與你去補祭清明。”

李化吉偏過頭去,連餘光都不願掃見那個布偶娃娃。

盡管這樣做很自欺欺人,可是那上面還留著阿娘的血,看見它,就好像是見到阿娘在一旁看著她如此受難。

所以她不敢看它。

李化吉道:“郎君事務繁忙,不必特意撥冗……”

她剩下的話語被謝狁伸進來的兩指給堵住了。

她的聲音很好聽,可是說出來的話總是沒那麽討喜。

謝狁覺得她悟性不差,但不知道為何,總是白讀西廂。

他漫不經心地挑.逗她的唇舌,上下兩處同時極盡強行侵占之事,直到把她的眼淚逼出來,謝狁才大發慈悲將手指抽了出來,將她的水沾到她的臉頰上去。

濕淋淋的,像是她落下來的淚。

更漂亮了。

謝狁的胸腔劇烈地顫動著,過了會兒,才看著她說:“戰事快結束了,所以不算撥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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