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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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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府, 朱宜年挺直背脊,跪在地上,一條胳膊上綁著紗布, 絲絲縷縷的鮮血從白色的紗布中滲了出來。

門口, 幾個奴仆看著這一幕, 想開口又不敢。

直到背後傳來急促的腳步聲, 奴仆們趕緊側立兩旁,躬身行禮。

右賢王沒理會他們,大步踏入堂中, 一把扶起朱宜年:“朱將軍,你這是做甚?快快起來, 胳膊沒事吧?”

朱宜年不肯起:“謝統帥關心, 沒事。末將有罪, 今日偷襲中了慶川軍的奸計,損兵折將一萬四千人,請統帥責罰。”

右賢王嘆了口氣,松開手:“這事本王也知情, 不怪朱將軍,實在是那慶川軍太過狡猾。不過這次偷襲損失慘重,若不罰將軍恐難以服眾,希望將軍能夠理解。”

朱宜年連忙說道:“統帥, 此事都是末將的錯, 任憑將軍懲罰!”

右賢王再度伸手將他拉了起來:“起來說話,正好這陣子你胳膊受傷了, 修養一陣, 城西的戰事先交給陳天恩吧,他跟陳雲州有仇, 一直都想去西城門。”

當然這話純粹胡說,陳天恩知道慶川軍記恨他,才不想去西城門呢。

但正是因為如此,右賢王才會讓他去。因為他對陳天恩這種兩面三刀的小人並不信任,陳天恩能背叛大燕,有朝一日就可能背叛他們高昌。

東邊的王石原是個野心家,南邊的楚弢久攻不下,都可能勸降陳天恩,只有陳雲州這邊跟陳天恩仇深似海,絕不可能放過他。

陳天恩也知道這點,所以在西邊戰場上,不用右賢王說,他都會盡力。

朱宜年仿若不知道這些,點頭道:“也好,慶川軍狡詐陰險,咱們高昌人直來直往,很容易中敵人的奸計。還是陳將軍他們更了解中原人,讓他們去更合適。”

右賢王拍了拍他的肩:“你理解就好,等你傷好了,本王還有重任要交給你。”

“多謝統帥信任,是統帥救了末將,也是統帥排除異議重用末將,統帥之恩,末將沒齒難忘!”朱宜年鄭重行禮。

右賢王笑了笑:“朱將軍也為本王解憂多次。你胳膊在流血,回去再讓大夫包紮好,這幾天就好好休息吧。”

“謝統帥,末將告辭。”朱宜年拱手道了別。

等人走後,右賢王身邊一中年人低聲說:“王爺,這次城西損失不小,這位朱將軍素來多謀,怎會如此輕易就中了對方的圈套?”

右賢王瞥了他一眼:“你是懷疑朱宜年?不必,他都將嘉衡帝弄死了,還曾多次帶兵南下攻打西北軍,劫掠中原,他沒有回頭路可走,將你們那些小心思收起來。”

中年人心裏一緊,連忙表態:“是屬下失言。”

右賢王嘆了口氣,語氣稍緩:“朱宜年雖不是我們高昌人,但其學識淵博,能征善戰,是個不可多得的將才,至於今日戰事的失誤,那也是受了陳雲州的刺激。陳雲州害死了他的好朋友,還屢次用這人來刺激他,他能不瘋嗎?本王也是擔心他太過沖動,被陳雲州牽著鼻子走,因此才將他換了下來。”

中年人慚愧地說:“還是王爺想得周到,是屬下多慮了。朱宜年這人重情重義,陳雲州殺了他朋友,他不可能跟慶川軍合謀。”

右賢王點頭:“正是如此。”

這也是他從未懷疑過朱宜年的原因。

***

出了王府,朱宜年先回了自己的住處,關上門,掏出那封信仔細又看了一遍,手指在一些字上撫過,這些字連起來是一句話:陳狀元活著,戈簫欲動其家人,已安置。

真的還是假的?

朱宜年心裏抱著無盡的希望,但又很怕這個希望落空。

現在被撤了職,他正好有空。

將信收了起來,朱宜年起身又去了天牢,來到戈簫的牢房門口,對獄卒說:“打開!”

獄卒真是怕了這個煞星,趕緊打開了牢門。

牢房中,戈簫咳個不停,見到來人立即噤了聲。

他這段時間雖沒嘉衡帝過得慘,但三天兩頭被抓起來掛在墻頭,住的是潮濕發黴的天牢,吃的都是殘羹冷炙,若不是天氣太冷,估計都餿臭了。

戈簫養尊處優多年,從未過過這樣的日子,但強烈的求生欲支配著他,讓他還是堅持了下來。

看到朱宜年,他心思一動,連忙起身行禮:“罪臣戈簫見過將軍,罪臣有事想向右賢王稟告,還請將軍幫忙通報一二,此事對高昌非常重要。”

好不容易遇到一個高昌人的高層,他得抓住機會。

朱宜年定定地看了戈簫幾息,這幾天他派人打聽過這位嘉衡帝寵臣的信息。外面對他的評價,都是擅長逢迎討好嘉衡帝,巧舌如簧,陰險狡詐,總之不是什麽好玩意兒。

今日一見,果然名不虛傳。

朱宜年並不關心這個,他只在意一件事:“你曾將陳雲州,我說的是陳狀元的家人親戚抓入京城?”

戈簫一聽就知道此人是來問罪的,連忙說道:“將軍,這都是誤會。沒錯,我是曾將陳狀元的家人請入京,安置在莊子上,但這是怕那叛軍迫害陳狀元的家人。陳狀元才華橫溢,是不可多得之才,罪人極為仰慕,怎會抓他的家人……”

“人呢?去哪兒了?”朱宜年沒心思聽他這些廢話。

戈簫哪知道人去了哪兒?

當初發現陳雲州的真實身份,知道陳家人毫無用處之後,他就沒管了,哪曉得今日還會被人翻出來。要知道還有這一出,他一定讓下面的人將他們當祖宗一樣供起來。

朱宜年見他沒說話,開口道:“你不知道。”

戈簫苦笑著說:“回將軍,後來罪臣生了一場病,大燕又不安穩,那皇帝天天叫罪臣進宮,罪臣也就沒來得及……”

朱宜年已經沒心思聽他說這些了,徑自轉身出了牢房,丟給獄卒一句話:“將他的舌頭拔了,現在,馬上!”

拔了舌頭,他哪怕能將死的說成活的也無用了。

獄卒咽了咽口水,連忙說:“是,將軍!”

牢房內,戈簫不知道自己哪一句話說錯了,竟招來此等大禍。他連忙下跪:“將軍饒命,將軍,罪臣很有用,罪臣知道……”

朱宜年瞪了一眼獄卒:“還不動手?”

若真讓這人繼續說下去,搞不好傳回右賢王耳朵裏,還真會給他贏來一線生機。

想到這裏,朱宜年補充了一句:“右手也砍了。”

不能說,不能寫,不管戈簫有多會蠱惑人心,也沒辦法翻身了,只能在牢房裏慢慢死去。

看著獄卒動了手,他才出了牢房。

看來戈簫確實動過陳家人,陳雲州沒有騙他。

當時陳雲州遠在慶川,若非打算救陳家人,實沒必要大t老遠地關註這麽幾個不起眼的小人物。而且,陳雲州真害死了州弟,那更沒必要關註陳家人了,朝廷怎麽對陳家人跟他有什麽關系呢?

想到這些,他對信上藏的那句話相信了七分。

好友沒被他連累至死,還活著,朱宜年臉上總算露出了一絲絲笑容,只是這笑容說不出的苦澀,可惜他已經沒法回頭了。

***

臘月二十,慶川軍打掃完戰場,消化了這一仗所得,西城門高昌人的將領也換了。

杜將軍接到消息,連忙跑去告訴陳雲州:“大人,今日斥候發現,西城門的守將換成了陳天恩和賈長明。估計朱宜年受罰了。”

陳雲州笑著點頭:“應該是,畢竟死傷一萬多人,他回去也不好交差。不過換了也好,林叔他們準備動手了,咱們將動靜鬧大一些,到時候出了事,也牽連不到朱宜年身上。”

朱宜年還有大用,可不能就這麽暴露了。

杜將軍讚同:“那我們這邊怎麽辦?”

陳雲州笑著說:“上次讓你們放的那幾個高昌人去宣州了嗎?”

杜將軍點頭:“已經放走了,按照時間算,這會兒應該已經到了宣州。”

前天早上,高昌人偷襲,最後有幾個受傷的跑慢了,沒跟上大部隊,他們截斷了這幾人回城的退路,這幾人都是高昌人,長相與中原人不同,在外面也不好藏,再加上身後還有人在追,只能去宣州了。

陳雲州很滿意:“直接將火炮駕到半空中,對準城樓上轟,不計代價。”

鬧得越大,敵軍才會越擔心,怕他們攻破了西城門,腹背受敵。

杜將軍接了命令,帶兵直接出擊。

這段時間,他們又改造了好幾座箭樓,湊足十個。

箭樓在前,中間還安置著幾門大炮,以防敵軍出城襲擊,因為箭樓的移動速度很慢。

布置好防禦後,杜將軍下令,箭樓上的士兵開炮,下面的士兵利用滑輪將炮彈不斷地運輸上去,左右兩側火炮、弓箭手都做好了準備,還豎起了一排盾牌,只要敵軍敢開城門,將面臨猛烈的火力攻擊。

轟轟轟……

爆炸聲不斷,一炮接一炮,有時候數炮同響,響聲震天,直接將城樓上的士兵給轟得飛了起來,墜落下來。一些見機快的,趕緊蹲下退後躲了起來,想著這陣炮火過去了,他們就能反擊了。

因為大家都知道,這大炮攻擊雖驚人,但消耗大,而且裝載速度很慢,中間有個間隔。

可他剛一冒頭,又轟了過來,城墻上磚石亂飛,嚇得他趕緊縮了起來。

整整半個時辰,炮火聲就沒歇過,城墻上的士兵死的死,傷的傷,幾乎無一幸免,甚至連好幾個城垛都被轟碎了。

陳天恩額頭上冷汗直冒。

他這是第一次見傳說中的火器,威力比聽說的大多了,要慶川軍一直這麽轟炸,這仗還怎麽打?

右賢王可真是丟了個爛攤子給他們啊!

至於一口氣消滅慶川軍,徹底清除這個隱患,陳天恩先前倒是有過這個念頭,但現在看這情況,不用想了。

他眉頭皺得死緊,側頭看著汗珠直往下掉的賈長明:“你不是跟慶川軍交過手嗎?他們的火器有這麽厲害嗎?”

賈長明直搖頭:“沒有,以前殺傷力沒這麽強,估計是改良了。”

這才多久啊,慶川軍的進步實在是太神速了。

賈長明本就沒什麽信心,這會兒更是連城樓上都不敢站了,就怕萬一不小心被打中,死個正著。

他擦了擦臉頰上的汗水:“咱們現在怎麽辦?右賢王將咱們調來這裏,是想咱們打退慶川軍的,現在看來難啊。”

他們投靠了高昌人,除了迷惑禁軍,騙禁軍開了城門外,什麽功都沒立下。

右賢王兵強馬壯,麾下悍將十數名,而且大多數都是高昌人,他們這種漢人本就難混,這要是沒立什麽功,以後恐怕只能被邊緣化了。

陳天恩瞥了賈長明一眼,現在還想立功,做夢呢!

他叫來一名高昌小將,吩咐了幾句,讓他去稟告右賢王。

不多時,右賢王就接到了消息。

“慶川軍的火器真如此厲害嗎?本王去瞧瞧!”

右賢王親自到了城西,幾裏外便聽到了爆炸的聲音:“這氣勢確實足。”

京中百姓全都閉門不出了。

見到他,陳天恩和賈長明連忙迎了上去,說明了情況。

右賢王點頭:“本王上去瞧瞧。”

“不可,統帥,這……那火器殺傷力極大,太危險了。”陳天恩連忙勸阻。

但右賢王卻堅持:“無妨,左右兩側好像沒影響,本王走遠一些就是。”

他從靠近西北側的地方上了城樓,這裏離西城門已經超過了八百米,不在火炮的射程中。

右賢王站著城樓上,側頭放目遠眺,看到了堵在西城門外的慶川軍,粗略估計有兩三萬人,這點人,他們高昌人根本不懼,懼的是這殺傷力很強的火器。

右賢王收回目光,看了一下幾百米開外被炸掉的地方,城墻上沿一些磚石碎裂了,光禿禿的,矮了一截。城樓上面躺著不少士兵的屍體,上面還有一層飛濺的磚石,但在這種情況下,根本沒人敢去清理。

繼續將目光投向慶川軍那邊。

右賢王仔細觀察了一陣,很快就發現了火炮的缺點:“這些火炮殺傷力確實強,但挪動非常不方便,尤其是近段時間下了不少雪,地面濕滑,很容易下陷。”

賈長明連忙諂媚地說道:“統帥眼神真好,確實是這樣,慶川軍的後路都鋪了一層石子,兩邊路上還鋪著幹草,估計是為了防止馬車、箭樓、火炮這些下陷。”

右賢王對火炮非常感興趣。

他摩挲著下巴說:“若我們能有這等火器相助,可能擊退王石原和楚弢?”

賈長明當即點頭:“那是自然。我們高昌大軍兵強馬壯,將士驍勇善戰,悍不畏死,豈是慶川軍能比擬的?慶川軍也就仗著火器橫行,若沒了火器,估計連楚家軍都不敵。”

右賢王雖沒覺得這麽誇張,但也認為確實是火器提高了慶川軍的戰鬥力。

如果他們高昌大軍也裝備上這樣的火器,豈不是無往不利。

至於怎麽弄到手?

右賢王盯著慶川軍大軍看了好一會兒,腦子裏閃過一個想法:“將城樓上的士兵撤下,只留少許分散監視敵軍的動靜。”

丟下這話,他就回了王府,召了幾名心腹商議這事。

“本王今日觀察過,慶川軍人數並不多,也無我軍之勇猛,仗的便是那火器,若我們能拿下那火器,必無往不利。”

中年人跟著右賢王去看過,讚同道:“不錯,火器雖強,但移動緩慢,掉頭不便,若能從後方出擊,打慶川軍一個措手不及,應該能拿下火器。”

哈爾說:“統帥,交給末將,末將帶一萬大軍從北城門出去,從後偷襲慶川軍。”

右賢王輕輕搖頭:“人數少了恐怕不行。今日本王觀那慶川軍,應該有兩三萬人,營地中還有一部分,估計是又從池州調集了一部分兵力,如果人數太少,恐怕搶不走火器。”

這火器笨重不好挪動,對慶川軍來說是個缺點,對他們而言也如此。

他們要想將火器運送入城,那就得將慶川軍全部消滅掉才行。

“那安排兩萬人,再讓陳天恩他們在西城門接應。”中年人說道這裏補充了一句,“如今東南兩側戰事吃緊,這段時間又犧牲了三四萬將士,只能安排這麽多人了,再多恐影響其他兩線的戰事。”

這就是人數太少的弊端。

但沒有辦法,他們是外族,不能輕易在京城征兵,因為強征的這些人沒什麽戰鬥力就算了,更致命的是,搞不好上了戰場會反水,反倒是給自己制造麻煩。

而且他們現在距西北太遠,也沒法從族中補充戰鬥力,現在是死一個兵就少一人。

右賢王瞇眼想了一會兒,說道:“派人送信去宣州,讓哈布裏率一萬大軍來相助,一定要拿下慶川軍的火器。京城守不住都沒關系,但慶川軍必須消滅。”

一是他覬覦慶川軍的火器,二是久久沒能消滅王石原,徹底拿下京城,右賢王生了退意。

可要退回西北,那就必須得從西城門走,這是最短的路線。他們這次在京城收獲不小,會拖慢一些行程,若是繞路,那一個不慎就得多行幾百裏,風險太大,還是消滅了慶川軍,從西城門撤退最好。

宣州城高,而t且如今各方勢力都在京城較勁兒,無人關註宣州,宣州留一萬駐軍防守即可。

其餘幾人都沒意見,立即派人送信去宣州。

***

臘月二十三,宣州城,哈布裏接到右賢王的親筆信,當即跟副將胡珀商量一番,然後次日上午帶了一萬騎兵出城準備去京城襄助右賢王,前後包抄,拿下慶川軍。

只是哈布裏剛帶著大軍出城不到半個時辰就遇到了林欽懷率領的慶川大軍。

兩軍相遇,廝殺起來。

林欽懷這次是有備而來,帶了八萬大軍,哈布裏的騎兵雖驍勇善戰,可人數太少,慶川軍也不是吃素的,所以他們很快就顯露出了頹勢。

哈布裏也是個果決之人,眼看不敵,不想做無畏的犧牲,隨即下令往回撤,退回宣州城。

只是大軍退到距宣州城還有兩三裏的地方,斜側一支騎兵殺出,攔住了哈布裏的退路,哈布裏只能帶兵迎敵。

因為離得不遠,城樓上的駐軍很快就發現了這個情況,立即將哈布裏被圍的事稟告了胡珀。

胡珀大驚,立即上城樓觀察情況,又派了斥候出去打探消息。

宣州城外出現慶川軍的蹤跡,這說明慶川軍怕是在打宣州城的主意。胡珀看著一千多米外,自己人不斷倒下,心裏大駭,又驚又懼。

慶川軍一看來人就不少,如果哈布裏的這一萬人回不來,只城城中這一萬守軍,能守住宣州嗎?

至於指望右賢王那邊?

不可能,京城的戰事若是順利,右賢王就不會從宣州調兵去襄助了。

胡珀心裏天人交戰,猶豫不決。

其他人見狀,一個個主動請命:“胡珀將軍,咱們不能眼睜睜地看著敵人屠殺我們的勇士。小的申請出戰!”

“對,出戰,殺他個片甲不留!”

“出戰!”

……

喊聲一片,看到同胞一個個死在敵人的刀槍之下,城樓上的高昌人恨不得現在就出去跟敵軍廝殺,報仇。

這股聲音太大,胡珀想置之不理都不行。

他皺眉解釋:“忽然這麽多敵軍出現在這裏,肯定是奔著宣州來的!若再派兵出去,宣州城內守備空虛,我等恐怕很難守住宣州。”

高昌人逐水草而居,騎兵悍勇,可對守城,他們並不是那麽精通,這再一減少人員,恐怕就更難了。

可已經被仇恨和憤怒包圍的將士們聽不進去。

“那就眼睜睜地看著自家兄弟被殺死嗎?”

“是啊,胡珀將軍,您怕了,讓小的下去就是。”

“沒錯,讓小的出城迎敵!”

……

越說越不像話,胡珀厲斥:“閉嘴,將慶格爾、呼格……不聽軍令,拉下去打二十板子。”

將這些刺頭處理了,總算是沒人說話了。

可看著將士們眼底的憤怒和不滿,胡珀知道事情並未解決。他們高昌人性子直,做事也直接,用朱將軍的話來說,其實很多都是莽夫,沖動易怒。

自己暫時壓住了這些人,但軍中對他不滿的人也更多了。他的本就不如哈布裏,如今恐怕更糟糕,這樣下去很容易出問題。

胡珀看著不遠處的戰鬥,陷入了深深的糾結中。

“胡珀將軍,咱們出城相助吧,不然哈布裏將軍他們肯定撐不住,而且咱們還要派人去通知右賢王,不然缺了咱們,右賢王那邊不知情,很容易出事。”另一名將領低聲勸道。

胡珀緊緊皺眉頭:“可是,宣州失守我如何像哈布裏將軍,如何向右賢王交代?”

“可若是右賢王戰敗,僅憑我們這點人能守住宣州嗎?依屬下看,不若咱們集合去與右賢王匯合,若能拿下京城,以後再圍宣州就是,若不能,大軍匯合在一起,也可繞過宣州退回西北。”

胡珀渾身一震,感覺自己這次真是接了個苦差事。

這就是朱將軍所說的陽謀嗎?明知對方有所圖,但自己也不得不上套。

“哈布裏將軍挨了一刀,快不敵了,胡珀將軍盡快決斷。”那將領低聲說道。

胡珀知道,這一刻,城樓上無數的將士在看著下方的哈布裏將軍,在看著他,甚至在心裏懷疑,他是不是有意置哈布裏於死地,然後取而代之。

懷疑的種子一旦埋下,城中這一萬大軍的人心就散了。

中原人真是太陰險了。

他就不信,他們這麽多人,不能在更遠的地方悄無聲息地將哈布裏他們殺了。

這些中原人非要把哈布裏他們逼退到城外,就是做給他看的,就是挑撥他們,而且還真成功了。

胡珀知道自己討不了好,但最後還是眼一閉,拒絕出城:“傳令下去,所有人嚴守城門不出,一定要守住宣州,右賢王大軍一定會勝利的!”

中午,林欽懷大軍總算是消滅了這一萬高昌人,除個別趁亂逃跑了,還活捉了六百多人,其他的全部殲滅了。

但高昌人也確實勇猛,他們也死傷近一萬人。

更要命的是,守城的高昌人很狡猾,一直沒動靜。

沒能將他們騙出來,林欽懷自然是惱火,但他還有對策。

“將這些俘虜,全部押送到城樓下六百米左右,一根根砍掉他們的手指。”他倒要看看城中的高昌人是否還坐得住。

至於殘忍?

高昌人南下燒殺搶掠,多少平民百姓遭殃,甚至被屠村、屠鎮,這就不殘忍嗎?

戰場上,對敵人心慈手軟,那就是對自己人殘忍。

他必須得盡快拿下宣州,然後帶兵去京城,少主那邊的兵力很少,如果哪一方集中所有兵力先對付慶川軍,少主將非常危險。

林欽懷這一招果然奏效了。

城中的高昌人本來就憋了一肚子的火,這會兒看到自己的同胞,甚至是親戚朋友被押著跪在城外,一個個砍掉手指頭,他們憤怒到了極點,再次主動要求出城殺敵。

胡珀苦笑,中原人真是太陰險了。

他知道自己這次再不下令出兵,不用中原人打進來,城裏可能就要先亂了。

可帶五千人出去,留五千,只怕也不夠。

哈布裏的一萬人都那麽快被人拿下了,五千是去給人塞牙縫的。這麽搞,分散了兵力,很容易被敵軍分化個個擊破。

思考少許,胡珀下令:“將城中重要物品帶上,所有人跟我殺出去,咱們就一個目的,救人,救了人直奔京城,不要跟他們糾纏,先去跟右賢王大軍集合,再報今日之仇!”

城中很快就動了起來。

不多時,城門忽然打開,無數的高昌人騎兵舉著兵器沖了出來。

林欽懷有些意外,這些高昌人還真沈不住氣。

他立即下令大軍上前迎敵,雙方交戰數個回合,快到天黑時,胡珀救走了一些俘虜,然後帶軍沖出了慶川軍的包圍,直奔京城。

林欽懷看著敵軍殘餘跑了,有些遺憾,沒能全部留下。

但也沒辦法,論騎射之術,他們慶川軍還是要稍遜一籌,畢竟這些高昌人從小就長在馬背上。

胡珀帶走了所有高昌人,宣州成了一座空城。

林欽懷帶兵入城,搜查了一遍,沒尋到高昌人,便叫來了童良:“你帶著你那兩萬人駐守在宣州,幾千傷員也留下,我帶六萬大軍去京城。”

這次童良也從南邊帶了兩萬多大軍過來,本是留作胡珀帶兵出城後,他悄悄攻城所用,哪曉得胡珀這麽幹脆,一口氣帶走了所有人。

童良不大樂意:“林叔,咱們換換吧,你留守宣州,宣州太重要了,我不行。我帶兵去跟大哥匯合!”

這點小心思哪瞞得過林欽懷。

林欽懷不吃他這一套:“你已經長大了,宣州如此重要,交給你也是對你的一種磨練。我想少主也會同意的。”

童良搬起石頭最後砸在了自己腳上,說不過林欽懷,又不能以下犯上,最後只能眼睜睜地看著林欽懷帶大軍跑了。

***

京城,因為動手的那一瞬,林欽懷就派人回來通知陳雲州。

所以陳雲州第一時間就接到了消息。

杜將軍有些擔憂:“只引出了一部分高昌人,也不知道林將軍他們拿下了宣州沒有?”

陳雲州放下信:“這個繼續等消息就是,最近高昌人那邊還沒動靜嗎?”

他們這幾天,沿著城墻一路轟,將西城門兩側各一千多米的城樓都轟了一遍,雖然沒將城墻轟塌,但城樓上不少墻壁磚塊松動碎裂,城垛也給毀了十幾個。

現在西城門這邊城樓上破破爛爛的,跟狗啃過一樣。

杜將軍輕輕搖頭:“沒有。t而且他們現在每次看到咱們的箭樓布置在哪裏就立馬撤退,所以這兩天幾乎沒多少傷害。”

沒辦法,移動太慢了,守城的將士又不是傻子,不可能一直老老實實呆在那等你打。

所以別看這兩天動靜很大,但對敵軍的傷害有限。

杜將軍有些心疼,道:“大人,現在傷不了高昌人,咱們不如停了吧,太浪費了。”

林欽懷那邊都已經動手了,陳雲州便點頭答應了:“你看著辦。”

他們這邊才決定停止用火器,楚弢和王石原那邊就派了人過來。

這幾天,西城門這邊動靜鬧得太大了,雖然距楚家軍和禁軍比較遠,但他們還是聽到了風聲,所以紛紛派了人過來找陳雲州,懇請陳雲州支援他們一部分火器。

當然,兩軍也說得很好聽,不是送,而是願花重金購買。

杜將軍自是不想將這種殺器給他們。

別看現在大家在合作,可只要高昌人一滅,他們三方肯定會打起來,這賣給對方不是資敵嗎?

想想以後火器打到他們身上,傷害自己人,他心裏就很不爽。

“大人,這事絕不能答應。”

陳雲州也不願意:“懷璧其罪,咱們要是不答應,他們可能會聯合起來對付我們。咱們現在只有三萬來戰鬥力了。”

上兩次交戰,慶川軍傷亡了一萬人左右,池州還留守一萬人。

現在慶川軍在京城的勢力是最弱的。

“那也不能給,王石原不也沒讓咱們從城東入城。”杜將軍面色難看,心裏暗罵王石原和楚弢太不行了,這麽久了,還沒拿下京城。

陳雲州點頭:“是不能給,但也不能直接拒絕,咱們先想辦法拖幾天,等林將軍帶兵過來就好了。”

杜將軍點頭:“這個法子好。”

陳雲州看著陰沈的天色,嘆了口氣:“這快過年了吧,陳狀元應該已經從慶川離開了,希望他過年前能到吧。”

***

慶川軍打算賣二十門火炮給楚弢、王石原的消息很快就傳入了京城。

右賢王眼神陰狠,一個慶川軍就這麽難纏了,要是楚弢和王石原的人都配備上了火炮,尤其是王石原的禁軍,那他們麻煩就大了。

王石原這個野心家也是個狠角色,他拿了的火炮,很可能直接從城中往西推進,城裏可沒什麽堅固的防護物能攔住火炮,即便有,對方也可繞道。

所以絕不能讓王石原弄到這玩意兒。

思來想去,還沒等到宣州駐軍來援,右賢王就準備提前動手。

他召集了將領商議此事。

陳天恩有些苦惱:“統帥,從昨日起慶川軍已經停止了炮轟西城門,咱們要是圍攻慶川軍的營地,傷亡可能不小。”

營地周圍還是有防護的,而且裏面到底有多少火器也不清楚。

右賢王看了他一眼:“既然他們不出動,那你和賈長明帶兵主動出城攻打慶川軍,從正面牽制住他們,另外再安排一隊騎兵突襲。”

陳天恩面色大變,早知道別提的,說不定也不會攤到這麽個艱難又危險的任務。

可現在說什麽都遲了,他只能說道:“是,屬下遵命。”

右賢王滿意點頭:“此戰若勝,記你們大功。至於誰帶兵突襲?”

“統帥,末將願帶兵突襲慶川軍大營,拿下火炮!”

好幾個將領齊刷刷地站了出來,其中就有胳膊還沒好的朱宜年。

右賢王目光落到朱宜年受傷的胳膊上,似是有些猶豫。

朱宜年連忙單膝跪下:“求統帥給末將一個手刃仇人的機會,至於末將手臂上這點傷,不礙事的。”

右賢王知道朱宜年報仇心切,思量片刻開口:“既如此,那就由瑪哈爾做主將,你為副,你二人共同帶兵突襲慶川軍大營,一定要拿下慶川的火器。”

朱宜年連忙感激地說:“謝統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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