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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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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2

三月初一, 細細密密的春雨洋洋灑灑飄蕩在金碧輝煌的皇城上方,將青石地板都浸潤得光滑油亮。

初春時節,乍暖還寒, 風雨挾裹著涼意鉆入氅衣, 凍得戈簫忍不住打了個噴嚏。墊著護膝的膝蓋被地面的雨水浸透, 鉆進皮膚中, 刺骨的寒意浸入關節中,痛得兩條腿都仿佛不是他自己的了。

麻木、疼痛、寒冷,席卷他全身。

他連續又打了好幾個噴嚏, 劇烈咳嗽起來,聲音在清幽的宮殿外傳得老遠。

站在檐下的小太監有些憐憫地看著他, 但又幫不上忙, 只能悄悄往殿內瞧了一眼, 皇上還在生氣呢,這戈尚書都跪一個時辰了,再這麽跪下去要是昏倒了,他們是管還是不管啊?萬一上頭的人怪罪怎麽辦?

在風雨中跪了這麽久, 戈簫確實很難受,頭暈乎乎的,鼻子也堵住了。

雖然他平日裏愛裝病,但他年紀不小了, 身體確實不怎麽樣, 在這樣寒冷的天氣中冒雨跪著實在是有些吃不消。

但他還是堅持著,沒有暈, 因為他知道, 自己跪得越久嘉衡帝的怒火就去得越快。

這次的事他撇不幹凈,又沒合適的人幫他背鍋, 他只能用這種方式自己先扛下了。

好在,殿內的嘉衡帝終於想起了他,王安急匆匆出來,笑著彎腰扶起他:“戈尚書,快起來,皇上現在得了空,讓你進去呢。”

戈簫松了口氣,順勢將早準備好的一塊上等的和田玉不著痕跡地塞進王安手中,感激地說:“有勞王公公了,這天氣一會兒該轉晴了吧?”

王安都沒瞧一眼天空,低聲道:“還沒呢,最近天氣怪異,陰雨天多,戈大人多註意身體。”

聞言,戈簫就明白了嘉衡帝目前火氣還沒消,一會兒有他受的。

他感激地對王安道:“多謝公公提醒。”

說話間,已到了殿外,兩人適時地閉上了嘴。

戈簫隨著王安進了內殿,直接就跪下磕頭認錯:“微臣戈簫參見皇上。微臣有罪,竟不知那胡潛有了二心,沒能提前發現並將他繩之以法,請皇上責罰!”

這種好態度並沒有讓嘉衡帝的心情好多少。

嘉衡帝咳了幾聲,陰晴不定地看著戈簫:“你真不知胡潛變了節?他可是你手底下的人,你們共事幾年了?”

戈簫也不辯解,只一個勁兒地認錯:“回皇上,五年了。是微臣失察眼拙,讓那賊子給蒙混了過去,都是微臣的錯,微臣甘願受罰。”

“世上竟還有人能騙過你戈尚書!”嘉衡帝陰陽怪氣地開嘲。

戈簫苦笑:“皇上,微臣亦是人,是人就有眼拙失算的時候。微臣下面的人出現這種事,微臣無可辯駁,就是皇上擼了微臣頭上這頂烏紗帽,微臣也絕無半句怨言。”

他就主打一個認錯到底。

嘉衡帝剛愎自用,性情古怪,若是辯解,只會激怒他,順著他效果反而會好很多。

“你倒是有些自知之明。”嘉衡帝冷哼,長滿老年斑的眼皮耷拉著,不善地看著戈簫:“聽說那胡潛的家人好友全部都離開了京城?戈尚書,依你看,現在該如何辦?”

戈簫連忙說道:“皇上,朝廷威嚴不可辱。胡潛蒙君恩,食君祿,卻不思報答君恩,反倒叛變投敵,依微臣看當嚴懲。其一讓天下人口誅筆伐,共唾之。其二,派人去慶川,刺殺胡潛,以儆效尤!至於京城,京官不得隨意離京,尤其是家眷,以防再出現胡潛之流!”

這番回答,嘉衡帝還算滿意:“既如此,那就交由你去辦,將功折罪。戈簫,朕對你信賴有加,你可莫再做出令朕失望之事。”

戈簫松了口氣,連忙說道:“是,微臣遵旨……”

話未說完,他就搖搖晃晃,撲通一聲栽倒在了地上。

旁邊的王安見狀,連忙跑過去,輕聲喚道:“戈尚書,戈尚書……”

見戈簫一點反應都沒有,他揮了揮手示意小太監去請太醫,然後對嘉衡帝說:“皇上,今日外面風雨頗大,戈尚書身子骨一向不好,許是感染了風寒。奴才還是讓人將他擡出去吧,以免傳染其他人。”

其實是提醒皇帝,別被傳染了。

嘉衡帝皺眉,有些嫌惡地瞥了戈簫一眼,立即揮手:“帶下去吧,讓t他身體沒好之前,不用進宮了。回頭你去太醫院取支老參派人送去戈簫府上。”

“是。”王安連忙喚來兩個小太監將人擡了下去,心裏則感慨姜還是老的辣,戈尚書今天雖然吃了不少苦頭,但這一關總算是平穩度過了。

就是回去以後戈尚書恐怕得在床上躺好幾日了。

***

慶川,陳雲州先接到了林欽懷的信。

看完後大樂,這個胡潛,看著跟鄭深一樣,是個脾氣好的,不料竟也是個睚眥必報的,估計這回戈簫要喝一壺了,龍椅上那位必然更震怒。

不過林叔想以此吸引更多的官員投奔慶川,只怕是不可能的。

慶川距京城還是太遠了,出了這種事,朝廷以後肯定會嚴防死守,即便有大臣對朝廷不滿,郁郁不得志,想要投奔慶川,只怕也沒機會。

不過撈不到人,把水攪得更混,讓敵人內部亂了起來還是可以的。

陳雲州派人請來鄭深,將信遞給他之後說道:“鄭叔,我有個主意,我們慶川如今已拿下九州,幾乎占了這天下兩成的土地,雖然人口要少一些,但也有一千多萬。哪怕慶川九州不是文昌繁盛之地,可出去的官員也不少,朝廷中應該也有兩位數以上出自這九州的官員吧。”

鄭深放下信說:“具體數字未統計不清楚,但幾十人肯定是有的。大人,可是想招募這批人?”

陳雲州笑呵呵地說:“不錯,我準備貼出一張告示,凡是出自這九州的官員,只要沒犯下過大貪大奸大惡之事的官員,都可投奔慶川。而且無論他們投不投奔慶川,慶川都不會遷怒其族人宗親,相反,慶川會善待其家族。”

這跟朝廷一比,豈不是高下立判?

而且這個時代講究家族宗親抱團取暖,這些官員自己不在,至親也入了京,但在老家多少有些親戚朋友。反正他也不搞連坐威逼這一套,嘴上隨便說說就能讓皇帝猜忌他們,豈不是美事一樁。

“當然,招募多少人我是沒抱太大希望的,我主要是為了攪渾這淌水,讓皇帝更不信任臣子們,朝臣相互猜忌。”

這會進一步削弱朝廷的實力。

以後皇帝每用一人,都會懷疑對方會不會叛變。尤其是老家處於陷落地區的朝臣,皇帝和朝廷都會有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的恐懼感,擔心對方會是第二個胡潛。

而這批人如果是奸佞小人,很會溜須拍馬,討好上峰的還好,但若是耿直的,以後在朝中的日子必然更難過。

恰好,往往幹實事,踏踏實實一心為朝廷辦事的也是這批人。

可他們卻會因為皇帝的猜忌、上司的不信任、同僚的排擠,在朝廷中舉步維艱。他們的提議,他們的決策,都會遭受各種質疑。

長久下去,他們在朝廷的聲音只會越來越小,他們也會越來越不受重視,他們對朝廷的不滿也會逐漸到達一個頂峰。

等他們看到胡潛等人在慶川受到重用,施展才華,煥發出事業的第二春,他們自然而然會心動,那時候才是慶川接收朝廷人才的高峰期。

這一招是明晃晃的陽謀,攻心計。

但皇帝、朝廷一定會上當。

因為皇朝末年的老邁帝王體力衰竭,壽命不長,烽煙四起,他們的疑心病會越來越嚴重,其實這是對自己不自信、對王朝不自信的體現。

鄭深笑看著陳雲州:“大人這麽一搞,只怕以後嘉衡帝看哪個臣子都覺得對方可能會叛變了。”

陳雲州大笑:“要的就是這個效果。鄭叔,你對京城的情況比較了解,這事就交給你了。咱們也不做別的,就大肆宣揚,慶川願重金招募有志之士。”

鄭深笑呵呵地說:“大人,其實有個效果更好,除了大張旗鼓的宣揚這事,你再親自給朝中諸位大臣寫一封招募信。嘉衡帝這人疑心病很重,在不少大臣家中都安排了探子,這事瞞不過他,到時候他會更懷疑這些大臣的。”

陳雲州啞然失笑,不由得說:“鄭叔,我以後再也不敢小瞧老實人了。”

鄭深一個,胡潛一個,平日裏看起來都是那種脾性好,很好相與的,但壞起來也賊帶感,焉壞焉壞的,搞人心態很有一套。

他一口答應下來:“好,我寫。皇帝最信任誰來著?兵部尚書戈簫是吧?那我就給他寫!”

鄭深笑道:“大人事務繁忙,交給我來也行。除了戈簫,虞文淵也安排上吧,還有戶部尚書富國祥,大理寺卿……”

好家夥,這是要一網打盡啊。

他一連念了七八個名字,而且都是朝中兩三品的大員,很受嘉衡帝信任的那種。

要是嘉衡帝把這些人的官都撤了,那就有好戲看了。即便不撤職,君臣大眼對小眼,天天針鋒相對也很有意思。

反正是朝廷的樂子,不看白不看,他們左右就寫一封信的事,陳雲州豎起大拇指:“成,那這事就有勞鄭叔了。”

鄭深明顯比他更了解京城這些大臣,由他來寫這些信也更有針對性,能夠更好地起到挑撥離間的作用。

鄭深拱手:“大人信任,我定不負眾望。”

陳雲州笑著點頭:“我自是信任鄭叔,這事就交給鄭叔。對了,過幾天胡潛他們應該就會到了,我看林叔的意思,他們可能想留在慶川,鄭叔安排一下他們的住處吧。”

其實也是給鄭深提個醒,他以後要跟胡潛長期共事了。

鄭深低頭看了一眼信上的名單,主動請纓:“好,大人,讓我去接待他們吧。不知大人打算如何安頓他們?”

陳雲州說:“如果他們想去做地方官,陜州、洛州、儀州的知府都可以給他們挑。如果他們想留在慶川,那就讓他們做自己最擅長的。胡潛和黃郎中負責軍務,這位岳員外郎以前是戶部的人,管賬應該是一把好手,交給鄭叔你吧,讓他替你分擔一二,至於……”

“好,大人這樣安排很好,既照顧了他們個人的意願,也參考了他們的能力。”鄭深讚同。

但他心裏猜測,這幾人應該都會留在慶川。畢竟離上司近,以後升遷的機會才更大。

他家大人的天地絕不會只慶川一地,隨著慶川北上東進,他們也遲早會組建自己的朝廷,那時候這些人都會是元老,若是去地方上擔任地方官,前途肯定不如留在慶川。

三月初三,胡潛一行人順利抵達慶川。

南下這一路,五人真是感想頗多,首先是各州明顯比北方的州府更繁華。其實按理來說,北方各州屬於中原大地,人口更稠密,商貿往來也更多,當更繁華才是。

但常年的戰亂征兵,繁重的田賦徭役,讓百姓苦不堪言,連生存都艱難,哪有什麽餘錢,光憑富商豪紳這點人,能繁華得起來嗎?

但慶川諸州不一樣,百姓的精神面貌要好很多,連衣服上的補丁都普遍要少一些。

更別提一路上隨處可見的工坊,還有平坦寬敞的馬路了。

慶川的路確實修得好,同樣的距離,從北地回榆州,他們要多走好幾天。

慶川城更不愧是南方第一大州府,城中百姓十萬,商賈旅人無數,熙熙攘攘,好不熱鬧。他們還在街上看到了好幾種在京城才能吃到的小食。

黃昆瑞倍覺稀奇,四處張望,嘴裏嘖嘖稱奇:“同樣是偏遠州府,這慶川比咱們榆州熱鬧多了。”

胡潛沒接這話,目光落到正前方不遠處的中年文士身上。

沒得到回音,黃昆瑞用胳膊肘頂了頂他:“胡兄,你看什麽呢?這麽專註?”

胡潛下意識地說:“剛才好像看到了一個有些眼熟的人,不知道是不是我眼花了。”

“誰啊?我認識嗎?”黃昆瑞好奇地問道。

胡潛剛想張嘴,便看到那人含笑走到了他們面前,拱手笑道:“胡大人,黃大人……抱歉,本應該去城外迎接諸位的,但剛才有點事耽誤了一些時間,出門晚了一些。忘了介紹,在下是陳大人身邊謀士鄭深!”

“諸位大人這邊請,咱們先去府衙喝茶,我已派人去通知陳大人了,他一會兒就回來。”

胡潛定定地看著他,看著他眉宇間平和寧靜的笑容,有那麽一瞬間的失神。

許是他的目光太熱烈,鄭深回頭,笑看著他問道:“胡大人一直盯著我瞧,可是我臉上有什麽不妥?”

胡潛深吸了一口氣,忍不住多看了他好幾眼,輕輕搖頭道:“沒有,t只是鄭大人有些像下……我年輕時曾遇到過的一位貴人。”

鄭深不以為意,笑容滿面地說:“天下之大,無奇不有,樹有雷同,人有相似,不足為奇。”

胡潛擠出個笑容,點頭說:“沒錯,許是時間太久,我記糊塗了,鄭先生莫怪。”

“區區小事,胡大人不必放在心上,諸位請隨我來。”鄭深笑著帶他們進了府衙,讓人奉上茶水,然後跟他們講了一些陳雲州大致的安排。

“諸位大人的府邸,我已安排妥當,就在城北,通判陶大人也住那邊。如果諸位大人對這些有異議的,一會兒我家大人回來了,諸位盡管提。”

黃昆瑞幾人看向胡潛。

胡潛代他們表態:“沒有,陳大人和鄭先生安排得很好,有勞鄭先生費心了。”

鄭深笑著點頭,隨即跟他們講起了慶川府的一些風土人情、還有目前的主要政策等等。

半個時辰後,陳雲州風塵仆仆地從外面進來,笑著拱手:“讓諸位大人久等了,抱歉。”

胡潛他們連忙起身見禮:“陳大人言重了,屬下也是剛到!”

他們態度擺得很低。

陳雲州招呼他們坐下,然後自己再到空留的主位落座,先關心了一番他們路上的情況,家裏的情況,然後笑著提起了對他們將來的安排:“鄭先生應該已經跟你們提過了,不知諸位大人是什麽想法?”

胡潛幾人也早就商量過。他們既然沒徹底致仕,還不顧罵名投奔了陳雲州,自然是想幹一番事業,既能一展所長,又能光宗耀祖。

所以他們所有人都一個意思:“我等願留在慶川,追隨大人!”

陳雲州笑道:“好,好,我們慶川正好缺諸位大人這樣的人才。不過現在慶川還比較小,暫時不能給諸位大人相應的官職,還要委屈諸位大人一段時間。不過俸祿不會比諸位大人原來的少,諸位若還有什麽要求,盡管提。”

胡潛搖頭說道:“我們沒有其他要求。只是胡某有個疑惑,大人如今手底下已有九州,為何不效仿龔鑫?”

他這是在問陳雲州占了這麽多地方,怎麽還不稱王稱霸。

鄭深笑道:“這是經我們眾人商議後決定的。雖然嘉衡帝昏庸無道,朝廷腐朽,不得人心,但這天下還是有不少忠於趙氏,忠於朝廷之人,如今既已有龔鑫在前面拉住朝廷和這些人的仇恨,我們何不先高築墻,廣積糧,緩稱王,先壯大慶川的實力。實力為上,名不名義的不重要,最重要的是看誰能走到最後!”

胡潛五人聽後,對視一眼,拱手道:“還是陳大人和鄭先生看得長遠。”

別的不提,這份忍耐力就非常人所及。

要知道,九五之尊,無上的權力,有幾個人能拒絕得了這種誘惑?

龔鑫的做法才是絕大多數人的選擇。要不是丟地丟得太快,估計這會兒葛鎮江也稱帝了。

陳雲州含笑道:“其實也沒那麽覆雜,現在這樣比較省錢,咱們慶川還比較窮,銀子都要花在刀尖上。”

像龔鑫那麽搞,稱帝了,宮殿總得建吧,然後文武百官也不能少吧?

那慶川勢必得大興土木,單是建宮殿的費用,恐怕就得幾十萬兩。而且宮殿落成之後,估計這些人還得給他選妃,將家中的女子都往他後院塞。

這些不花錢的嗎?

一旦建國,跟隨他的這些人要不要封賞?必須要啊。

慶川一下子多出這麽多的官員,只怕地皮都要翻好幾倍,每年的開支不長個幾萬,幾十萬兩根本養不了這麽多人。

大事還未成呢,就這麽驕奢淫逸真的好嗎?

陳雲州不想在這種溫柔富貴權力的漩渦中迷失自己。

更重要的,他遲早要去北方的,有現成的宮殿,何必勞民傷財呢?

京城皇帝的宮殿,還有那些王公貴族、大臣們的房子,都是現成的,以後拿來直接封賞就是,完全不用自己額外花錢賞賜修房。

一次都能辦成的事,何必要搞兩回,他們不嫌麻煩,他都嫌煩。

胡潛幾人聽到這個理由,彼此看了一眼,都覺得有些古怪,修路有錢,給自己修豪華的宮殿卻喊著沒錢,他們還是第一次見這樣的人。

鄭深笑呵呵地說:“以後諸位大人就明白了,我家大人崇尚節儉,不提倡折騰百姓。我們慶川的各項工事,包括水利工程,官府至少都是補貼了口糧的,從沒有強制無償征役的情況發生,征兵也是如此。”

胡潛聽聞後很是汗顏,連忙拱手說道:“陳大人高義,實令我等佩服,難怪慶川如此興盛,人心所向,無往不利。”

陳雲州被他吹捧得都有些不好意思了。

這不是每個現代幹部應該做的事嗎?當然,貪官汙吏不算。

“胡大人過譽了,我讓人準備了酒席,並將慶川目前的主要官員召集起來,給諸位大人接風洗塵,也是讓大家彼此認識認識,方便以後共事,時候不早了,諸位大人請!”

說完,他率先站了起來。

他們五人加入後,陳雲州開始有意識地整頓慶川九個州府,雖然還沒朝廷的建制,但已經有了朝廷的雛形,軍務、政務分開,財務也九州統一規劃調度,以提高效率,整合九個州的資源,進一步提高慶川的實力。

***

對於陳雲州這種悶不吭聲發大財的行為,龔鑫和葛鎮江真是嫉妒死了。

他們要死要活,拼命才抵擋住了朝廷大軍的進攻,守住了城池,陳雲州倒好,一邊賣火、藥賺他們的錢,一邊悄無聲息地就拿下了兩州,兩頭都吃,還讓人沒法跟他翻臉。

想到陳雲州現在總共占據了九個州府,比他們倆加起來的地盤都還大得多,他們心裏都酸酸的,真是同人不同命,那小子的運氣太好了。

葛鎮江連續兩次擴張,兩次被朝廷打回原型,志氣大跌,尤其是現在他手上的兵力滿打滿算都沒十萬,他心裏已經逐漸意識到,他這輩子恐怕沒有做皇帝的命了。

雖不甘心,但人也要認清現實。

葛鎮江開始謀劃,該投效哪一方勢力,能夠將自己的利益最大化。

他本來是比較屬意陳雲州的,但上次他假模假樣地給陳雲州拋出了橄欖枝,陳雲州絲毫沒接的意思。

估摸著這個年輕人現在地盤大了,人也膨脹了,可能看不上他這種野路子出身的老家夥。

葛鎮江好歹也曾風光過,既然小輩都不搭理他,他自然也歇了這個心思。不然投奔過去,對方也不會重視他。

那如今就只剩朝廷和龔鑫可供他選擇了。

相對來說,他自然更願選擇與他同樣是江南亂軍出身的龔鑫,只是龔鑫現在手裏只有四個州,面臨著朝廷的強力打壓,險些沒守住田州,實力看起來不是很強。

他擔心萬一自己投奔過去,龔鑫最後被朝廷剿了,自己豈不是什麽都撈不著還要陪著龔鑫去死?

反正現在各方都顧不上他,他就準備再觀望觀望,要是有機會擴大勢力是最好,沒有,那再看那邊勝利的可能最大,他就投奔哪一方。

抱著騎墻的心思,他暗中派人給賈長明示好,表面又跟龔鑫交好。

龔鑫不知道葛鎮江的小心思,也沒時間去管。

葛鎮江現在只有一個州,不足為懼。而且挨著田州,是田州的天然屏障,他不會去攻打葛鎮江,雙方暫時沒有任何利益沖突,他也不願意再樹敵。

因為他現在雖然暫時擋住了朝廷的大軍,可跟朝廷交戰三年,他們大岳的損失不小,尤其是慶川軍的不斷崛起,給了他不小的壓力。

龔鑫的野心很大,他想問鼎中原,一統天下,建不世之偉業,那慶川就遲早都會是他的障礙。

可如今面對朝廷,他都節節敗退,丟了兩個州。

這一切歸根到底,還是他占的位置不如陳雲州好。陳雲州拿下的地方,西邊、南邊都是天然的屏障,東邊還有他和葛鎮江擋住朝廷,就北邊比較危險。

真是讓人嫉妒啊!

龔鑫心裏雖然酸,但他也在反思,陳雲州為何能一會兒撿兩州,一會兒又接收朝廷的官員?

前者還能說有一定的運氣成分,但後者呢?這可不能用運氣解釋。

想當初,他明明是勢頭最猛的,他起事,雄踞江南時,陳雲州還只是個小小的慶川知府,只有一地,微不足道,為何短短三年時間,對方就超過了他?

龔鑫思來想去,覺得可能是因為自t己手底下的人大多是野路子出身,莽的時候行,但要搞些細致的事,搞陰謀詭計恐怕就不如讀書人了。

陳雲州身邊就不一樣了,他重用的基本上都是讀書人、官員。

想來這些人也比較有用,所以陳雲州才會花重金勾走了朝廷的五個官員,而且還繼續散播消息,重金招募朝廷的官員。

這樣的好事,可不能讓陳雲州一個人專美於前。

龔鑫決定學陳雲州,他招來施斌商量:“岳父,陳雲州這人素來無利不起早,他既放出風聲願花重金招募朝廷官員,其中必有利可圖。”

“咱們也跟上,一起挖朝廷的墻腳吧。我們大岳地雖不如慶川廣,但江南多讀書人,高中做官的也多,若能引一二成回來,豈不美哉?”

施斌其實不想招募太多文臣回來分他的權力。

但如今大岳形勢不樂觀,左右自己除了是謀士文臣,還是龔鑫的岳父,這層關系是沒人能比的。所以他還是讚同道:“皇上說得是,若能招募一些能人義士相助,我大岳必能更上一層樓。”

龔鑫笑道:“好,岳父既已讚同,那咱們也學陳雲州,放出話,凡是江南出身的官員,只要肯回江南加入大岳,通通升官一級,俸祿翻倍!”

陳雲州那摳摳搜搜的樣子,什麽具體待遇都沒提,他可不一樣。

他是皇帝,自然要大方一些,就不信那些大臣不心動。

施斌想了想,提道:“皇上,其實不光是文臣,還有軍中的將士也該有此待遇才是。”

龔鑫拍了拍腦門:“岳父所言甚是,軍中將領,無論是不是出自江南,凡是願投奔我大岳的,通通官升三級,升無可升的,直接封侯!”

相較於文臣,他自然是更喜歡武將,尤其是如今在打仗的這種關頭。

施斌笑瞇瞇地說:“微臣這就安排人去楚家軍中宣揚此事。”

即便招不來投奔的將士,也要惡心惡心朝廷,要是能引得楚家軍內鬥就更好了。

當然,往京城那邊他們也沒少派人了。

而且龔鑫好大喜功,喜出風頭,聲勢弄得比慶川還大。

本來京中只是有些流言蜚語傳出,說胡潛五人到了慶川,是如何受重用,陳雲州親自接見,如何禮賢下士這類的話。

還說陳雲州有意招募京中官員,待遇不會輸給胡潛。

這些話大多都是官員中低調流傳。

可突然殺進來龔鑫這人,畫風就一下子變了。

因為他的財大氣粗,沒幾天,京城上至一二品大官,下至販夫走卒都聽說了,大岳在招募出自江南的官員,還有軍中將領,獎賞是如何的豐厚雲雲。

一時之間,很多市井小民都恨不得自家有個什麽指揮使這類的,直接全家一起跟著升仙。

這種話本來是茶餘飯後,無聊之下的談資,也是百姓們對權力不切實際的幻想。

可無奈前不久才出了胡潛五人的事,朝廷、皇帝對這事都很敏感,還懲處了幾名平日跟胡潛他們走得比較近的官員。

所以這時候冒出這樣的流言,不少出自江南和慶川九州的官員都有些惴惴不安,唯恐自己被皇帝或是上司、同僚懷疑上。

但他們又不敢自己站出來主動表忠心,不然萬一別人說你是不是心虛了,你怎麽回答?

一時之間,搞得京城風聲鶴唳,人人自危。

許多官員除了上朝和去衙門,平日裏都不出門結交朋友了,哪怕是宴席邀約,也都是能推的都推掉,老老實實躲在家裏,以免麻煩上身。

但這鬧得滿城皆知的流言還是傳入了嘉衡帝的耳朵裏。

嘉衡帝本就因胡潛投敵一事耿耿於懷,如今聽了這等流言,那更是看哪個大臣都覺得對方長了一張變節的臉,早朝上,好幾名江南、慶川九州出來的官員無端挨了一頓訓,搞得其他官員都跟鵪鶉一樣,大氣都不敢出一聲。

早朝在這種令人窒息的氛圍中結束,不少人下朝後背都濕透了。

不多時,這消息就傳入了在家養病的戈簫耳中。

戈簫瞇起眼,很是無奈,他敢肯定,陳雲州和龔鑫是故意的,他們故意挑戰皇上敏感的神經。

可哪怕很多人都清楚這是挑撥離間,甚至皇帝也知道,可人心難測,尤其是有了胡潛五人的前車之鑒,不說皇帝,就是他對自己手底下的那批人都不如以前那麽放心了。

所以哪怕明知這是敵人的陰謀,他們還是不可避免地會上當。這陳雲州和龔鑫還真是夠陰險的。

無聲嘆了口氣,戈簫慶幸自己這次是真病了,不用上朝承受皇帝的怒火。

好在這種流言蜚語總會過去,等過陣子,京城有了更有意思的談資,自然也就沒人提這一茬,大家逐漸淡忘,這事就過去了。

就在戈簫以為自己能置身事外之時,他卻收到了一封從慶川來的密信。

信裏,陳雲州說早就聽聞戈尚書之能,極為欣賞他的才幹,因此邀請戈簫赴慶川,陳雲州承諾,不但會給戈簫兵部尚書之職,而且還會封他為侯,世襲罔替。

總之信裏對戈簫是各種誇讚,就差把他誇上天了。

可面對這封信,戈簫的臉色卻不可抑制地沈了下來,捏住信的手背青筋暴突。

管家擔憂地看著他:“大人可是腿又痛了?”

自打在雨中跪了一個多時辰後,戈簫的腿關節就開始痛了起來,大夫說沒得治了,只要天氣不好,一下雨就會痛。

戈簫將信塞給他,咬牙切齒地說:“陳雲州坑我!”

管家詫異,低頭看了一眼信上的內容,也頗為驚詫:“這……這事絕不能傳出去,不然皇上怕是……大人,這,這如何是好?早知是這種,小的說什麽都不會讓人將信送進府中,都是小人的錯!”

戈簫面色陰沈,看了一眼管家手裏的信,心中天人交戰。

陳雲州這封信明顯不懷好意,但他若是主動交到皇帝手上,皇帝現在是不會拿他怎麽樣,可以皇帝的多疑,萬一哪天他決策失誤或是下面的人辦事不力,便宜了慶川,皇帝搞不好會想起這封信,懷疑上他。

思來想去,這封信不能留。

戈簫示意管家:“將信燒幹凈,還有,凡是知曉這封信的人通通處理掉,一個都別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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