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王耽美小說網

090

關燈
090

陳雲州正在書房中查看仁州近半年的卷宗, 柯九滿頭大汗地跑了進來,大聲說道:“大人,林將軍派人回來了!”

陳雲州馬上放下卷宗, 擡頭問道:“人呢?怎麽沒帶進來?”

柯九不肯說, 只是指著外面一個勁兒地催促:“大人, 您出去看看就知道了!”

“神神秘秘的, 柯九你都學會賣關子了。”陳雲州搖了搖頭,起身大步往外走。

來到府衙門口,陳雲州發現今天外面聚集了好多人, 熱鬧得跟菜市場一樣。哪怕衙門的衙役幾乎全部出動了,都沒法阻止百姓們的熱情。

見他出來, 在維護秩序的衙役連忙行禮讓路:“小的見過陳大人, 大人您裏面請。”

陳雲州大步走了進去, 發現一群精壯漢子被捆綁住雙手丟在空地中央,像是耍猴戲的猴子一樣,被人圍觀,指指點點的。

漢子們低垂著頭, 面色通紅,也不知是被曬的還是被人給臊的。

陳雲州走到距他們一丈開外的地方,停下了腳步,微擡下巴, 詢問道:“怎麽回事?”

一個左臉上有道兩指節長刀疤的男子站了出來, 恭敬地說:“大人,這是林將軍抓到的西北俘虜, 他們全是都頭及以上將領, 為首之人是賈長明的副將鄭冀。林將軍讓小的帶回來,交由大人處置。”

陳雲州對他有些印象:“你是林將軍麾下的一名營指揮使, 姓廖對吧!”

廖勝沒想到陳雲州竟記得他,激動地說道:“是,小人廖勝,興遠州人。前幾日林將軍引這鄭冀……”

他將事情的原委簡要說了一遍。

故事雖簡單,但跌宕起伏,聽得沒什t麽娛樂的圍觀群眾拍手稱讚,還有些家裏人死在了西北軍手中的更是激動得熱淚盈眶,大呼“痛快”、“活該”。

陳雲州聽完事情的經過後,心裏大安。

他一直擔心林欽懷對西北軍有心結,在作戰的過程中可能會冒進,如今看來,是他多慮了。林叔這輩子經歷豐富,人老成精,怎麽可能輕易被情緒左右。

陳天恩來還差不多,這些小嘍啰是不會讓他失去理智的。

他點頭道:“你們辛苦了,將這些人交由衙役,關入牢房中吧。”

廖勝拱手,將俘虜移交給了衙役。

鄭冀在最前面,似乎是沒經受過這樣難堪的場面,他頭垂得極低,眼角的餘光卻落在陳雲州的身上。

這就是陳竟的孫子,林欽懷誓死效忠的對象!

年輕得過分,一副小白臉的模樣,但命異常的好,而且為人也謹慎,哪怕他們這些人都被捆綁起來,陳雲州從頭到尾都距他們四五米遠,保持著一個安全距離。

察覺到一道火熱的視線停留在自己身上,陳雲州微微側眉,目光跟鄭冀對上,一眼就看出了對方眼底的不甘。

看來這人對敗在林欽懷手裏很不服氣。

對此,陳雲州心裏沒有一絲波動。大家各為其主,沒有是非對錯之分,成王敗寇,失敗了就要接受這個命運。

所以陳雲州沒有任何表示,淡淡地收回了目光。

但他這樣輕飄飄,不以為意的眼神,讓鄭冀心裏難受極了。

陳雲州的態度,仿佛他只不過是地上一粒塵埃,低賤又微不足道,對方連個眼神都懶得施舍給他。

“慢著!”他忽然開口。

陳雲州聞言回頭看了他一眼,語氣平淡:“鄭副將還有事?”

鄭冀沈默幾息問道:“你打算怎麽處置我們?”

陳雲州沒有直接回答他:“過幾天再說吧。”

說完給衙役使了一記眼色。

衙役強制推著鄭冀他們進了衙門。

他們一走,衙門沒了熱鬧可看,百姓也逐漸散去了。

這時候廖勝拱手對陳雲州說:“大人,還有一事,林將軍讓小的轉告您,明日有七千餘名俘虜即將被送到仁州!”

“多少?”陳雲州嚇了一跳,“你確定沒說錯?”

這可是比他們仁州現有的駐軍人數還多。

廖勝眨了眨眼,無辜地說:“七千多人,其實還有一部分不聽話,妄圖逃跑的被殺了,不然不止這麽多。”

陳雲州擡手示意他別說了。

真是沒想到,自己竟還會因為俘虜太多而發愁,想必林叔也是頭痛才會將人通通給他送回來。

仁州守軍過少,這七千多俘虜全是身強力壯的青壯年,留下來容易滋生禍端。

因為這些人都是士兵,家在西北,即便是降了,也沒那麽好收服。尤其是他們這些人都是一個個小團體,混在一起很容易發生逃跑、滋事,甚至殺害押送看管他們的將士。

可要一口氣殺了吧,陳雲州有些下不了手。

這不是什麽阿貓阿狗,這些都是活生生的人。即便曾經是對立的關系,但戰場上各為其主,也是無可厚非,沒什麽好苛責的。

如今他們已經束手投降了,那就不能再按照戰場上那一套來對付他們。

而且這些人都是底層士兵,參軍也好,打仗也罷,都不是他們說了算。說到底,他們也是身不由己的苦命人。

陳雲州想了一會兒說:“我明白了。你們先回去休息,明日到府衙來,我安排一個任務給你。”

“是!”廖勝拱手道別。

陳雲州隨即回了府衙,拿來了仁州的輿圖和戶籍名冊,大致算了一下各縣的人數,最後決定留下三千俘虜,將他們分別安置到最西邊的三個縣。

仁州以西三縣,地廣人稀,有大片土地待開墾,他們去了不會跟當地百姓搶土地、搶生存資源。而且仁州以西,離西北軍的勢力更遠,即便想跑,他們也無處可跑。

剩下的四千人,陳雲州決定讓廖勝明天押送去定州,交給詹尉來分配。

定州水患損失了幾十萬百姓,如今雖然休養生息,也招募了一些百姓,可到底還沒恢覆到洪災之前,仍有一些地區荒蕪。

這四千人安置過去,定州完全有能力接收。

不過還是得防止他們生事。

陳雲州給詹尉寫了一封信,讓他將這些人打亂分散安排在定州轄下的幾個縣裏,每個村落安置不超過三十人,以防他們抱團發生暴動。

不過這些都是治標不治本的措施。

隨著他們戰事不斷往外推進,以後他們俘獲的戰俘只會越來越多,他們會一次又一次的面臨這個問題。

如何讓這些戰俘真心實意的在他們慶川屬地落地生根,變成自己治下的良民?只有一個辦法,那就是讓他們有牽絆,而家庭無疑是最穩定的粘合劑。

為何從古至今,歷朝歷代都會鼓勵成婚生育?除了增加人口,還有個最大的因素就是穩定。

一個有妻有子有家庭的人,要走極端的時候,多少會有顧慮、有不舍,一旦猶豫,那股沖動就會如皮球般被戳破,再難鼓起來。

而且這些有牽掛的人,會更任勞任怨,勤奮努力,辛辛苦苦只求個一家人平安喜樂。

相反,一無所有,毫無牽掛的人,做事的顧慮會少很多,沖動行事也沒人攔著勸阻。

所以讓這些俘虜安安心心地留在仁州、定州,不再滋事,最好的辦法就是讓他們成婚,在慶川地區有家庭,有牽絆,也有依靠。

正好因為戰爭,這幾年南方數州,男性的死亡率不低,留下了不少寡婦。

陳雲州決定在南方七州鼓勵婚嫁,尤其是寡婦再嫁,這樣既能讓俘虜以後安心留下不滋事,也能讓寡婦再找個男丁支撐門戶,尤其是家中孩子還比較小的那種。

但陳雲州到底是個現代人,不可能像封建王朝那樣強制多少歲必須成婚,強制寡婦守寡多久必須嫁人,這太不人道了。

在他看來,這事只能鼓勵,最終的選擇權還是應該交給百姓自己。實在不想娶老婆,嫁人的,也不能勉強。

但鼓勵百姓結婚生育,那少不了要花錢。

慶川軍兵力相對較少,消耗也比較少,而且七州內部穩定,互通有無,商品經濟還算發達。陳雲州決定在自己管轄的七州加征商稅。

目前慶川沿襲了大燕王朝的商稅制度,分為“過稅”和“住稅”兩大類。

過稅就是商品流通稅,商品沿途經過每一州繳納總貨物值百分之二的稅。住稅則是在城鎮、集市上擺攤出售商品,按照該貨物價格的百分之三來收稅。

陳雲州決定將過稅提高到百分之五,以後每過一州只需繳納百分之一的稅。因為受限於交通工具等客觀條件,很多貨物的運輸都不會太遠,所以提高過稅起征點,能夠增加商稅的收入。如果是很長距離的運輸,算下來總的過稅又會比先前的低。

而住稅也提高到百分之五,但僅限於城鎮中的固定店鋪。個人小老百姓擺地攤出售物品的,還是按照原來的百分之三征收。這樣主要是為了多向大商家征更多的稅。

這兩項稅務的提高,一年下來,慶川七州怎麽也會多個萬兒八千貫錢的收入。這部分錢就用來投入到鼓勵婚育中,也不會增加慶川的財務負擔。

陳雲州擬了具體的細則。

凡是七州境內的百姓,今年八月一日起,不管一婚二婚三婚四婚……的,凡是在官府報備登記時,皆可獲得五百文錢的獎勵。此條款僅限於娶妻,納小妾不享受此等獎勵。

從今年八月起,出生的嬰兒,在官府報備登記後,也可獲得五百文錢的獎勵,一年後,孩子周歲,還可獲得五百文錢的獎勵。同樣,該條款僅限於正妻所出,小妾、通房、外室等所生子女,不享受該獎勵。

倒不是陳雲州歧視小妾所出。

古代社會,既然是一夫一妻多妾的婚姻制度,小妾的孩子也不是私生子,受國法家規保護。

但他出的這項政策是為了惠及底層百姓,鼓勵底層百姓成親生育,那沒必要便宜有錢人。

都能娶一堆小老婆了,生一堆孩子了,還缺這幾個養孩子的錢嗎?

這種社會福利,就別讓他們這些有錢人來薅羊毛了。

此外,凡是用不正當手段騙取獎勵者,罰沒所有獎勵,罰役三年。

該條款從即日起,三年內有效。

之所以定這個時間,一是陳雲州不知道三年後是什麽情況,若人口增長過快,那就沒有再鼓勵生育的必要了。

其二是為了給大家緊t迫感。占便宜是人的天性,反正是要成婚,要生孩子的,一些原本不那麽著急的,為了獎勵,很可能會提前結婚生孩子。

但這樣也可能造成童婚的現象,無論男女,太早婚育都不是一件好事,對身體,對心理都沒好處。

所以陳雲州又在後面補充了一個條款,要求成婚的男女必須在十五歲以上,低於這個年齡,不享有任何福利。

至於三年後,到時候再視形勢看要不要延期或是修改。

擬定了初稿後,陳雲州讓人請來嚴煥,征詢他的意見:“嚴知府,你看這個怎麽樣?”

拿下仁州後,陳雲州就任命了嚴煥擔任知府。

嚴煥一一看過,想了一會兒道:“大人,因為戰事,這幾年糧價有所上長,五百文錢在我們慶川地區大概能買半石大米,這個獎勵對百姓來說,還是比較有吸引力的。其實什麽都不獎勵,百姓要生的還是會生。”

半石也就是差不多六十斤大米。

在這個畝產只有兩百多斤稻谷,收成大部分要交租子、要交田賦的情況下,六十斤大米相當於兩畝地的純收入了。

陳雲州很滿意,這樣既不會對慶川的財政造成太大的負擔,又能惠及平民百姓。

他問道:“嚴知府,你看這還有什麽需要修改的?”

嚴煥搖頭,躊躇片刻後道:“下官沒有意見,只是這筆開銷不小,相當於這三年,每生一個孩子就要給一貫錢,只怕會是一筆不小的數字。”

陳雲州笑著說:“這筆錢先用商稅來付,若是還不夠……有個稅咱們也該接手了。以後咱們慶川七州的鹽稅由我們本地官府收,外地食鹽要進入慶川七州,將征收鹽價一倍的稅收。”

至於食鹽從哪兒來?

西南的井鹽、湖巖、巖鹽產量都不低,等明年再繼續由橋州往東擴,通向海邊,還有海鹽可選。

哪怕是效率低下的古代,食鹽的成本也只需幾文錢一斤,但市面上卻賣幾十文錢一斤。這其中大部分都是稅收和各級官員的好處費。

既然已跟朝廷徹底鬧翻臉了,這麽大個便宜,沒道理繼續讓朝廷占。所以他當然要將重要的財政收入之一的鹽稅收歸己有。

嚴煥也知道他們沒回頭路可走了,點頭道:“大人說得是,以後將鹽稅收歸己有,這筆收入應還會有剩。”

“行,你既然也覺得可行,那將這個告示印刷幾百份,分別下發到各州縣,從即日起開始推廣,八月初一正式實施。”陳雲州將紙遞給了嚴煥。

嚴煥點頭接過,心想,他們慶川地區又要在南方掀起一場軒然大波了,只怕這消息一公布,各州縣相鄰的百姓都會湧入他們慶川控制的區域。

自從這位陳大人來了他們仁州之後,他們仁州真是一天一個樣。

嚴煥都由最初的忐忑和淡淡的抵制,變成了心悅誠服,甚至還挺慶幸去年葛家軍攻打了祿州,不然這等好事哪能落到他們仁州頭上啊。

***

第二天,陳雲州給廖勝安排了任務。

大清早廖勝就帶著一隊兩千人馬,出城去接手四千餘名俘虜,帶去定州,剩下的三千人則讓直接到仁州。

中午,這三千俘虜抵達了仁州,一個個面如菜色,腳步虛浮,像是風一刮就會倒似的。

陳雲州蹙眉,低聲問道:“這些人不會是感染了什麽病吧?”

要是有傳染病,那可不能將他們安置在仁州。還有廖勝帶的那四千多人也得追回來。

負責押送的小將連忙搖頭:“沒有,陳大人,他們都是餓的。這幾天,每天只給他們吃兩頓,一頓一個窩窩頭,一頓一碗稀粥,將軍說了,吃不飽就沒力氣逃跑了,只要餓不死他們就行。”

好有道理。

陳雲州不得不承認林欽懷很懂這個。

這些俘虜,每天要翻山越嶺走幾十裏,吃這麽點東西,也就是餓不死,但肯定餓得很難受,一天下來又累又餓,也沒什麽力氣,自然生不出反抗和逃難的力氣。

凡事過猶不及,既然要收服這些人為己用,陳雲州吩咐道:“今天給他們加一餐,一人一碗綠豆粥,以防中暑,再多配一個土豆。這是仁州官府安置他們的方案,嚴知府,你去給他們解釋吧。”

嚴煥領命,帶著衙役將告示展示在這些俘虜前,大聲說道:“陳大人仁慈,念及爾等都是受人脅迫參軍攻打慶川軍,對爾等既往不咎,爾等想離開仁州的,現在就可以走了。”

“留下的會安置在仁州轄下的三個縣中,我們仁州每年的田賦只需繳納兩成。爾等若是願開荒種地,開墾出的土地都歸你們所有,三年內免除田賦,三年後只需繳納朝廷現在規定的田賦的一半。此外,對於婚配和生育子女,我們……”

嚴煥將一張張大餅擺在他們面前,由不得他們不心動。

都頭及以上的將領都被抓了起來,在場的都是普通的底層士兵。當兵的日子並不好過,平時要辛苦訓練,高昌人來還得提著腦袋上戰場,至於待遇,上面的人克扣克扣,到他們手裏的並不多,甚至有時候連肚子都填不飽。

他們現在做了俘虜,手裏沒錢也沒糧,想要回西北,千裏之遙,連路都不認識,也沒錢,怎麽回去?

至於去祿州,跟賈長明的軍隊匯合,那也有幾百裏。現在他們一個個都快餓死了,這副樣子在盛夏走回去,不死恐怕也得去掉半條命。

所以嚴煥看似給了兩個選擇,但對很多人來說其實只有一條路可走。

就在大家猶豫不決時,一名俘虜突然舉起了手:“我要留下。老子再也不想過刀口舔血又吃不飽的日子了,仁州給的條件這麽好,老子有的是力氣,勤懇開出十幾畝地,攢一兩年錢,再娶個婆娘,生兩個孩子,不比回西北當龜孫子強啊?”

這話引起了不少俘虜的共鳴。

“我也留下。”

“我也是!”

“老子再也不想打仗,再也不想上戰場了!”

……

嚴煥臉上露出和善的笑容,指了指右手邊:“諸位安靜,想留在仁州的站到這邊,屆時分好隊,由專人護送你們去三個縣安頓。不想留下的站在原地不動。”

最後有一百多人選擇要回西北,站在原地。

嚴煥信守承諾,當即放人:“想走的咱們也不強求,如今天還沒黑,大家各自離開吧!”

不是說好今天要加餐的嗎?連飯都不給吃就讓他們空著肚子走?

這一百多人捂住肚子,很是難受。

嚴煥卻不再搭理,而是命人送來了食物:“天還沒黑,吃過飯咱們就啟程吧,盡快抵達目的地。現在才七月,還可以種一季莊稼,趕在冬天前收割,這樣可以留一些餘糧讓大家過冬。”

“等到了地方,開墾出土地後就種你們正在吃的土豆。官府會借你們每人五斤土豆,兩三個月後就可收獲,屆時再還給官府五斤土豆,沒有利息,算是陳大人對你們初來乍到的照顧。”

土豆上灑了一點點鹽,其實味道很寡淡。

但土豆只要有鹽這味道就差不到哪兒去。俘虜們是第一次吃土豆,很快就被這美好的味道給俘獲了,一聽還借土豆種子給他們,頓時更慶幸自己的決定。

這俘虜的日子簡直比他們在西北參軍的待遇還好,而且還不用上戰場,擔心隨時會掉腦袋,這麽好的日子,傻子才不去。

一旁那一百多人見這狀況,也是羨慕不已,好些人改口:“這位大人,我們,我們也想留下,可以嗎?”

嚴煥笑呵呵地答應:“當然可以,來了仁州,以後就是咱們仁州人。只要大家勤勞幹活,不惹事生非,你們會發現,我們仁州的生活比你們過去幾十年的都要好。”

一堆人反水後,最後只有三十多個人仍舊堅持離開。

嚴煥也沒為難他們,給了他們一人一顆煮熟的土豆,揮手讓他們離去。

左右一顆土豆也值不了多少錢,就當是結個善緣了。這些人回了西北,多說他們慶川軍的幾句好話也值了,畢竟他們可是遲早要跟西北軍再度交戰的。

***

嚴煥在城外安置俘虜,陳雲州則在牢房,命人分開審訊六十多名西北軍的將領。

到了下午,這些人都被審訊了一遍。

有二十多人問什麽答什麽,極為配合,還表達了願意投效慶川軍,為陳雲州效力的意思。

還有十幾人則是西北軍的死忠,審問的時候罵罵咧咧的,什麽亂臣賊子,什麽不忠不孝的,罵得相當難聽,受了刑都t還止不住他們的嘴巴。

剩下的二十幾個人則緘默不語,問什麽都不吭聲。

陳雲州看完後,對獄卒說:“再將這二十幾人審訊一遍,不要動刑,他們願意開口最好,不願也不用勉強,過一遍就是。”

獄卒有些吃驚,摸不清楚他心裏的想法:“是,陳大人。”

他們又將這二十幾人連夜審訊了一遍。

其中有聰明的可能猜到了什麽,終於開了口。

最後又有五人表達了投誠的意思。

第二天,陳雲州看完了審訊結果,就聽獄卒說:“大人,那鄭冀想見大人一面,說有要事跟大人談。”

也是因為鄭冀身份特殊,他們才會替鄭冀轉達。

鄭冀被關入大牢後比較配合,問什麽答什麽,雖然很簡短。

陳雲州思量片刻後道:“我去見見他。”

獄卒連忙將陳雲州領去了大牢。

鄭冀和四名指揮使關押在一間牢房中。

看到陳雲州,他開口問道:“我們要被處死了,對嗎?”

倒是個聰明人,陳雲州點頭:“沒錯。”

鄭冀被俘之後態度雖然還不錯,但從打算順著林欽懷想打入慶川軍便可知道,他其實是西北軍的死忠,而且還是賈長明的心腹。

這人在西北有妻有子,甚至還有父母兄弟。這麽多牽絆,他不可能輕易投效慶川軍的。

所以陳雲州一開始就沒費心思去招降他,因為不清楚他到底是真降還是假降,要是假降,關鍵時刻反水,到時候將對慶川軍造成巨大的傷害。

還不如一開始就將這人給解決了,以絕後患。

他們這些將領不是普通士兵,既然不能判斷他們是否真相歸降,那只能殺了。否則要是做聖人姿態,放了他們,那就等於放虎歸山。

所以陳雲州才沒讓人對他們動刑,因為他們的命運早就已經註定了。再審一次,是陳雲州給他們的機會,端看他們能不能抓住。

旁邊幾間牢房的人聽到這話,臉色俱是一變。

哪怕平日裏表現得再無畏的人,面對死亡時都不可能表現得無動於衷。

鄭冀張了張嘴,聲音有些啞:“你打算怎麽處死我們?”

陳雲州淡淡地回答:“用箭吧,死得快,行刑之人的心理壓力也沒那麽大。”

鄭冀垂下眼眸,嘴唇哆嗦了幾下,艱難地擠出一句話:“謝謝給我們一個痛快。”

沒有折磨羞辱他們,就這麽痛痛快快地殺了他們,也比他們先前的預估好多了。異地而處,陳雲州若是落入了西北軍手中,賈長明、朝廷未必會這麽痛痛快快地讓他死了。

陳雲州笑了笑,平靜地說:“你我又沒生死大仇,大家不過是各司其職罷了。既無對錯無仇恨,何故折辱你們?”

鄭冀擡頭認真地看著陳雲州,眼神覆雜:“我算是有些明白林欽懷為何會對你忠心耿耿,這牢獄們提起你又為何是一副敬仰的口吻了。”

就這副胸襟和氣度,就能折服不少人。

鄭冀心裏也不得不承認,陳雲州的氣度和為人不遜於老將軍。只怕他們西北軍的前途暗淡。

陳雲州沒接這話,只問:“還有什麽要說的嗎?”

鄭冀閉上了眼睛,少許後輕輕搖頭:“我沒什麽可說的了。”

陳雲州點頭,不顧牢獄中這些俘虜覆雜的神色,大步離開,走道門口時,他吩咐獄卒:“願意投降的這二十六人暫時關押在牢房中。剩下的三十七人,包括鄭冀,帶出去殺了,然後挖坑埋了。”

至於願意歸降的人,陳雲州打算關他們一陣子,等西北軍敗走祿州之後,這些人徹底死心了,再將他們送去慶川。在西北無牽無掛的,送入慶川軍從小兵做起,在西北有牽掛有親人的,丟到廬陽做庶民。

廬陽距西北有兩千多裏,即便有牽掛,他們短期內也回不去,聯系不上西北軍,更對慶川軍造不成什麽威脅。

***

因為鄭冀早偷偷告訴過賈長明大營中有慶川軍的探子,因此為了騙過潛伏的敵軍探子,鄭冀帶兵假降這事,賈長明跟誰都沒說。

到了傍晚,眼看天就要黑了,還不見鄭冀的人馬回營,下面的人急了,連忙跑來向加賈長明匯報這事:“將軍,鄭副將帶著人去白虎嶺挖陷阱設置障礙卻一直不見回來。剛才小的派人去白虎嶺探查,白虎嶺那片地方空蕩蕩的,一個人都沒有。”

賈長明蹭地站了起來,一臉震驚的樣子:“怎麽會這樣?快,派人去找,一萬多大軍不可能無緣無故失蹤了,更不可能悄無聲息地中了敵人的奸計。”

等這人帶兵出去尋找之後,他又叫來親衛,一臉嚴肅地說:“去鄭副將營帳中找找,看看有什麽發現!”

不一會兒,親衛跑回來告訴賈長明一個“震驚”的消息:“將軍,小的發現鄭副將營中值錢的東西,還有他最寶貝的那柄虎頭金刀都不見了。此外,他身邊的老七等人的房裏,凡是值錢的玩意兒都不見了。據小的打聽,昨晚老七他們在偷偷的收拾東西!”

賈長明的臉色一下子變得很難看。

他重重一拍桌子,惱怒地吼道:“不可能,鄭冀不可能是這種人!”

親衛低垂著頭不敢說話。

不一會兒,這事驚動了很多將領。他們紛紛跑到賈長明的營帳中詢問發生了何事。

賈長明緊抿著唇,一言不發。

直到二更,出去搜尋鄭冀蹤跡的將士回來了,稟告賈長明:“將軍,我等將白虎嶺附近都搜查了一遍,沒有發現鄭副將他們的蹤跡,也沒發現任何打鬥的痕跡或是屍體。不過,小的發現白虎嶺往西去的路上有大軍行過的痕跡。”

賈長明陰惻惻地盯著他:“你的意思是鄭副將帶著一萬多大軍往西跑去投奔慶川軍了?”

那人低垂著頭,小聲說:“小的,小的不是這個意思。但就目前掌握的證據來看,鄭副將和大軍是往西去了,具體什麽情況,小的不得而知。”

哪怕他說不得而知,但情況已經很明顯了。

鄭冀瞞著大家,帶著細軟和他麾下的所有將士往西跑,不是去投敵,難道還是去打前鋒啊?

這事在西北軍中引起了震怒。

要知道,在仁州打了一仗,然後又跟韓子坤作戰幾次,西北軍死傷一萬多人,現在只有四萬多兵力。如今一下子就被鄭冀帶走了一萬多,只剩三萬來人。

這損失實在是太慘重了,也將對接下來的戰事產生不利影響。

“沒想到鄭冀竟是這種人,我們錯看了他!”平日裏就跟鄭冀不大對付的指揮使洛培惱火地說。

其他將領的臉色也很糟:“將軍,鄭冀他們應該還沒走遠,請允許末將帶兵出去追擊!”

賈長明掀起眼皮瞥了他一記:“你帶多少人去追擊?幾千人給鄭冀送牙縫,兩三萬人,那你幹脆將整個軍營都搬空算了!”

那人立即閉了嘴,不敢再爭表現了。

一時之間,營帳中的氣氛極為凝重。

最後還是賈長明揮了揮手:“都散了吧。洛培,你安排一隊人馬,回井州,將鄭冀的家人全部帶到祿州來,記住,留活口!”

這話一出,不少人變了臉色,也沒人再懷疑鄭冀叛變的可能了。

洛培很高興,壓下唇角說道:“是,將軍!”

很快,這事在軍營中傳開,引起了軒然大波。

面對動蕩的軍心,賈長明立即下令,任何人不得造謠胡說,一經發現按軍規處置。

這種欲蓋彌彰的做法,無疑是證實了流言。

聽著底下的人悄悄議論,賈長明表面震怒,實則心底樂開了花。他都做得這麽逼真了,想必林欽懷是不會再懷疑鄭冀了。

鄭冀成功打入慶川軍,就有機會直搗黃龍,取陳雲州的首級,也可能弄到火、藥的配方,到時候慶川的優勢全無。

林欽懷帶著人換上西北軍的軍服,潛伏到白虎嶺就聽說了這個消息。

他自然知道是假的,但賈長明放出這種風聲,到處宣揚鄭冀已經帶兵叛變了,他再想帶著人混入敵營就難了。因為在西北軍普通將士的心目中,鄭冀一部是叛徒,看到肯定是誅殺緝拿。

所以計劃得變一變,先引韓子坤當出頭鳥,探探西北軍的底。

本站無廣告,永久域名(danmei.twking.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