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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動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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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動手

喬書端坐在衛家布置的新房中, 雖已經過去大半日了,她倒是不怎麽餓,早上擁翠給她塞了幾塊糖糕, 讓她在轎上的時候墊墊肚子。

按說這些伺候準備的活計,合該是貼身丫鬟做的,奈何她有一個十項全能又非常體貼的暗衛,所有的事情幾乎都是暗衛一手包辦, 丫鬟們也早就習慣了。

早上臨行前,擁翠得知自家小姐這半點吃的都沒有,臉上的震驚遮都遮不住, 現準備自然來不及了, 只得將自己的存糧拿出來。

喬書本來是覺得,餓一陣兒沒什麽大不了的, 況且她也不太愛吃甜, 可看擁翠一副犯了天大的錯的模樣,還是接下了這姑娘的一片心意。

不過小姑娘的口味偏甜,喬書只吃了兩塊糖糕,現在嘴裏還有點發膩。

她正想著這些有的沒的, 房門卻被人推開, 關門的聲音落下沒多久,紅蓋頭遮蔽的視野下便出現了一雙紅色的靴面。

這走路一點聲音都沒有的架勢……喬書有些發楞, 脫口而出道:“暗一?”

這話落後, 她又忙抿緊了嘴,這個時候進了新房,還穿了這個顏色的靴子, 應當是衛經和才對。

理智這般清清楚楚地告訴她,可喬書的感覺卻分明在說, 眼前這人是她的暗衛。

所幸也不用她多糾結,那人在她面前靜靜地站了一會兒,忽然撤了一步、單膝跪下,“屬下知罪。”

喬書更懵了,她也顧不得先前娘親的囑托,一把扯下了那紅蓋頭,一低頭便看見暗一穿著喜服跪在地上。

一時間無數疑問湧上心頭,喬書倒是不知道該怎麽問了,暗一似乎察覺到喬書的無措,微微擡頭,露出的面容卻是衛經和的模樣。

喬書木楞楞地看著他在耳後摩挲了兩下,將那張面皮撕了下來,露出了本來的面目。

“衛少爺留書出走,屬下不得已,只得出此下策。冒犯了大小姐,甘願受罰。”暗一簡明扼要地解釋了當前的情形,然後又低下頭去,老調重彈地要求領罰。

不過,他說得是在太過簡明,喬書一時有些接受不來——

“留書出走”是幾個意思?成親的當天出走,他這是逃親罷。和自己成親有這麽可怕嗎?下策又是什麽下策?為什麽要易容成衛經和的模樣?又是哪裏冒犯她了?

喬書腦中一連串的問題接踵而至,但旋即卻發現了最重要的一件事——

系統沒有提示任務失敗!!!

這對喬書來說簡直驚喜,她倏地起身,卻被頭上的鳳冠壓得一個不穩,暗一下意識地要伸手去扶,可喬書早已穩穩地站住了,她一邊動作粗暴的拆著頭上的飾物,一邊往外走去,“他有說去哪兒嗎?我去找他。”

好好談談啊,這任務還有得救!

問了暗一後,喬書又在腦中問了26同一個問題,【你看看,衛經和的位置在不在探查範圍內?】

分心同26對話的喬書,自然沒能註意到暗一身遭驟然低落氣氛。

暗一也不知道自己在期待著什麽,可是看見自家大小姐沒有分毫怨懟和猶豫的選擇後,他覺得自己冷得厲害。

“屬下不知。”

意料之中的回答,喬書也算不上失望,她點了點頭,正巧26告訴她,探查到衛經和正在南邊的上圭城內,且仍在往南去。

喬書當機立斷道:“走,咱們去上圭看看。”

“大小姐!”暗一叫住了正欲出門的喬書,語氣不是往日的平淡刻板,仿佛隱隱壓抑著什麽,“屬下替您取他性命……”

“別胡鬧!”喬書呵斥。

暗一眸色沈沈同喬書對視,半晌,覆又垂下頭去,“遵命。”

“……屬下是大小姐的暗衛,自當遵從主命。”

……也只是暗衛罷了。

喬書不知道暗一為何又強調一遍自己是暗衛這個事兒,但是她也沒心思追究,因為就在他這話落下的同時,她腦海中響起了主系統那冰冷無機質的機械聲。

【任務失敗】

喬書:……想罵人。

她深吸幾口氣,好不容易平靜下了心情,一轉頭卻看見正脫著喜服的暗一,一個想法驟然閃現。

“你……衛經和他什麽時候走的?”喬書語氣有些緊張。

暗一換衣服的動作頓了頓,垂著眼給出了答案,“昨夜。”

這麽說……今天和她拜堂的是暗一……所以,她的任務目標其實是暗一才對?

想到自己剛才幹的一系列蠢事,喬書恨不得跑回去把半刻鐘前的自己捶死。

——這都幹的些什麽啊?!

這系統提示一下子抽幹了她的力氣,喬書頹然坐在地上,忍不住狠狠地捶了一下地面。

已經換上慣常的那身黑衣的暗一瞧見這情形,覆又跪到了喬書面前。

喬書回過神來前,就已經自覺自發地把方才捶地的那只手遞了過去。暗一上個藥的功夫,喬書已經調整好了心態:畢竟也不是第一次任務失敗了……

她懊惱了一陣兒,還是決定先去找衛經和。兩人畢竟十多年的交情,依照喬書對他的了解,他並非那種不負責任的人。

當然,也不排除衛經和找到“真愛”,腦袋犯抽的可能性。若當真如此,她也只能……問清楚情況,以免下次任務重蹈覆轍了。

*

上圭城郊。

衛經和幽幽轉醒,馬背正頂在胃部,顛得他直欲作嘔,還未睜眼、便先皺起了眉頭。

——他這是在哪兒?在做什麽?

空白的腦中緩緩浮現出一片喜氣洋洋的大紅色,衛經和恍然,他要迎娶阿書了。

那絲喜意還未升起,昏迷前的場景卻驟然浮現出來——

柳從雲!!!

衛經和猛地睜眼,入目是晃動的地面,他掙紮了一下,身上卻如同灌了鉛一般,沈重得不聽使喚。他明明使了十分力氣,表現在外卻只是手腳微微擺動了一下。

一旁的柳從雲註意到他的動靜,彎彎的細眉一挑,戲謔道:“醒了?”又感慨一句,“倒是比我想得快多了。”

她顯然心情不錯,就連對著衛經和,都沒有露出往日那般厭惡的神色。

不過,衛經和卻無心在意這些小事,他冷著聲音質問道:“你到底想幹什麽!?”

“我想幹什麽?”柳從雲重覆了一遍,她瞇了瞇眼,唇角的笑容壓都壓不下去,“應該說‘你想做什麽’才對罷——成親途中·私·奔·的衛大公子。”

“留下新娘子一個人,對著一眾賓客,你說,他們會怎麽想?”

“衛陸兩家在江湖上確實有面子,我來時的路上,連鄉野茶館都在談這樁婚事。到了成親的時候,這新郎官卻沒露面,想來說書人的故事,又要換上一段了。”

“喬喬會怎麽想呢?成親當日,青梅竹馬的未婚夫跟別人跑了,她會不會恨上你?或者……再進一步……”一想到那個可能性,柳從雲就興奮地有些發顫,“……恨上全天下的·男·人。”

衛經和本來滿心的怒氣,但柳從雲的話一字字地鉆入他的耳中,他臉色漸漸白了下來。

……阿書、阿書現在如何了?

他幾乎費勁了全身力氣掙紮著,終於從馬背上滑落下來。

“吉時早就過去了,就算你現在回去,也什麽補救不了了。”柳從雲說著,臉上的笑又染上幾分惡意來,“或者……你去陸家請個罪,看他們能不能不計前嫌地將女兒嫁給你?”

正踉蹌前行的衛經和猛地回頭,冷冷地看了她一眼,那陰郁地眼神讓柳從雲口中的話一頓,旋即瞇起了眼——

這個雜種想殺了她?呵,他要是先動手……師父……可莫要怪我不留情面……

*

上圭城內自然也有衛家的產業,衛經和在底下人迷茫地眼神中,遣人先將消息遞去上紀,然後要了一匹馬,也顧不得身上的沈重,悶頭往家中趕去。

所幸,他傳自母親的抗毒體質還是有些效果,沒走多遠,身上便緩緩地恢覆了力道。

當年的南凰聖女號稱百毒不侵,不得不說,能找到把他放到的毒.藥,柳從雲應當也費了一番功夫。

*

那邊,去尋衛經和的喬書南下沒幾日,就得知上紀城內收到了衛經和消息。知道衛經和並非有意逃親、而且安全無虞之後,喬書也放下心來。

脫離世界的癥狀已經初步顯露在她身上,身體極速地衰落下來,喬書想了想,還是決定不去禍害自家竹馬,年紀輕輕的就頂著個喪妻的名頭,總是不好聽。

她當即致信衛家,表示自己既然沒同衛經和拜過堂,自然還不算衛家婦……寫到這裏的時候,喬書又是一陣心塞,忍不住轉頭看了一眼暗一:自己當時腦子怎麽就沒轉過彎來呢。

至於之後,是因為自己“心有所屬”、還是“放不下心裏的疙瘩”?喬書幾番糾結,還是選擇了後者……說自己“心有所屬”,一是容易被拆穿;二是,未免像是在鬧脾氣。

將信送出去之後,喬書當即收拾了行裝,趕回家中。

——剩下的日子不多,她還是想盡力多陪陪自己這世的家人。

*

衛經和馬不停蹄地趕回衛家,堪堪收到了這封“休夫信”。他在家裏半刻都多未待,徑直向陸家趕去。

……自然是吃了意料之中的閉門羹,衛經和一撩衣袍,徑直跪在了陸家的門口。

“他願意跪,便跪罷。”陸父聽說後,臉色絲毫未變,只是淡淡地沖底下人道。

好好的女兒,出嫁竟遇到這麽多波折,回來後便一病不起。縱使喬書再怎麽強調自己的身體與衛經和無關,陸父陸母也絲毫不信。若非陸父答應了女兒不動衛經和,他此刻早就一劍斬了過去,如今不取他性命已經是大度了,哪裏就管他跪不跪了?

衛經和雖是有武藝在身,但這麽多日的折騰下,身心俱疲,在陸家門口跪了堪堪兩日,便暈了過去。

但就算向來心軟的陸母都不欲管他,最後還是喬書從弟弟口中知道了這個消息,求了家人,將他接進了府中休養。

——若是衛經和真的死在陸府門口,那兩家可真是結親不成、反結仇了。

*

“衛大哥,你回去罷。”陸志看著自己叫了這麽多年姐夫的人,眼中有些覆雜。

“阿書她怎麽樣?”衛經和剛剛醒來,聲音還有些沙啞。

陸志頓了頓,下意識地看了一眼屏風的方向,又忙不疊地收回了目光,“我姐……她挺好的,就是……她現在還不想見你,你、你先回去罷。”

衛經和苦笑了一下,“讓我見她一面,好不好?我想看看她……”

陸志眼神游移了一下,克制著自己不往屏風那邊看,“我姐不想見你……”他頓了頓,又補充道,“現在不想。”

衛經和嘆了口氣,又爬起身來,輕聲道:“我來府上,也該拜會陸叔陸姨的。”

陸志這會兒真有些急了,他連忙把衛經和摁住,“你瘋了!這會去見我爹,他得一劍戳死你!”

說完,又覺得自己此舉太過親近,忙退到一邊,虛著聲音道:“你讓我姐自己安靜幾天,別……總是逼她。”

衛經和最後還是被陸志打發走了。

陸志也沒送他,等在房內坐了一會兒,確定對方不會再回來之後,他連忙跑到屏風後面,去扶裏面坐的那人,“姐,你這又是何必呢?”

“咳咳……”喬書最近身體衰弱的厲害,只坐了這麽一會兒,就累得不行,她又喘了幾聲,才輕聲道,“我這情形,總不好去拖累他……以後,他若是還來,你便將他打發走就是了……莫要再讓他在外頭跪著了。再過一段時日,他覺得沒趣兒,自然就不來了。”

“姐……”陸志哽著聲叫了她一聲。

喬書拍了拍他的手,然後輕輕地抱了抱自己的弟弟。

*

兩年後。

陸志臉上的嬰兒肥也消了不少,露出些許屬於青年人的棱角,比當年要成熟了許多。

聽了門房的稟報,他臉上露出了些苦笑來。

從角門出去,不意外地又看到眼前這人,這兩年的時間裏,他已經數不清這是第幾回將他打發走了。

他看了眼依舊倜儻的衛經和,又垂眸看了看他懷裏的那個小狗崽。

註意到陸志的視線,衛經和揚起個笑來,“我瞧著阿書都兩年都沒出過門了,總呆在家裏也怪悶的,養個活物在身邊也好些。”

衛經和這兩年,隔三差五的就帶著東西過來,便宜的到集市上隨處的糖人,貴重的也有一整塊清光玉雕成的擺件。

陸志開始自然是不願收的,可衛經和不以為忤,依舊是時時過來。這麽磨了一年,陸志終於有些松動了,他想著姐姐應當也想看見這些東西的……

可瞧著衛經和過來得愈加頻繁,陸志也意識到,自己可能給他一個錯誤的信號。

他覺得這樣下去,姐姐應當也是難受的。

“這東西……我可不好給她。”陸志看了眼他懷中的狗崽,搖頭拒絕道。

衛經和也不以為意,他也不是第一次被拒絕了,早就習慣這待遇。將舉起的小狗崽往懷裏一收,笑道:“不喜歡養狗也沒關系,你幫我問問阿書,她喜歡養什麽,不拘貓兔、花鳥。我明日,不、今兒過了晌午就給她送來。”

陸志看了他臉上的笑,嘆了口氣,“你跟我來罷。”

衛經和楞了楞,嘴角卻不受控制地往上挑了起來——

這是阿書同意見他了?!真是守得雲開見月明!

他正待擡腳往陸府裏去,只是陸志往前走了幾步,想他做了個請的手勢,方向卻與陸府的大門截然不同。

衛經和滿腹不解,但也只得跟著陸志去了。看著四野的荒涼之景,衛經和也心中狐疑尤甚,但陸志一路行來,表情沈默又嚴肅,衛經和也只得暫且咽下疑問,默默地跟在他的身後。

最終,兩人停在一座墓碑前。

比起臉上神色已經是一片空白的衛經和來,陸志卻冷靜多了。

畢竟已經過去近兩年了,他總是再怎麽否認,也早已接受了這個現實。

陸志神色柔和的摸了摸那石碑,“姐姐的墓前總是最幹凈的,周遭的花草長得也比別處好……像是有專人照管一般。”他說著,眼神也漸漸放虛了。

良久,他拍了拍衛經和的脊背,輕聲道:“今日之後,就忘了姐姐罷,她……也不想你時時惦念著的。”

“……”

衛經和沒有回應,陸志也不以為意,他只囑托了這麽一句,就轉身走了。

——騙人的吧?騙人的……

這個想法在腦中盤旋著。

一定是陸家為了讓他死心,才弄的這麽一個假墓……一定是……

他在腦海中一遍又一遍重覆著這話,又從記憶中不斷為這個想法找著佐證,可腳下卻生根了一般,動都動不了一下。

他在就在這裏呆呆地站著,日出日落……懷中的小狗崽早就掙脫開,不知道跑到哪裏去了。

——阿書是個心軟的姑娘……他一直都知道……

他從未懷疑過自己能夠再次打動她……畢竟、畢竟她心腸那樣軟……

可、他從未想過這個可能性——如果她不在了呢?

*

己卯年三月。

南凰聖女於教外失去蹤跡。次月,南凰教內亂,教徒四散。

衛經和看著眼前的鳳凰碑,眼神卻放空了。

——阿書,你說,如果我早些動手,咱們是不是……已經和和美美地在一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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