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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綺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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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綺思

喬書這一世的身體實在是弱極了,受不起情緒的大起大落。她認定了李重六便是梁靖尋,無論梁府眾人如何勸都聽不進去。

眼瞧著自家夫人已經因為情緒激動再度陷入昏迷之中,這一眾底下的人也沒了主意,只得暫且安撫著她,那邊已經緊著向威遠侯府送信去了。

而李重六也因此被安排著暫時假充失憶的梁將軍,安撫下夫人的情緒。

**********

“尋哥哥,你看外頭那株榕樹,像不像我家院子裏那棵?”

明明已經深秋了,但這又柔又軟的女聲就像春風一般,輕輕地拂過臉頰,撓得人從心底泛出癢意來,李重六幾乎想點頭了。

“咳!”身後傳來一聲重重的咳嗽聲,是桂枝在提醒他。

李重六表情一凜,立刻搖頭道:“我記不清了。”

“沒關系的。”喬書也不介意,仍舊是柔柔地笑,“我記得便好。”

“我說與你聽——”

“那會兒我還小呢,你抱著我爬到樹上,然後自己一個人下去了。”

“我下不去了,坐在樹杈上要哭。”

“你還在地上沖著我笑,說……”

喬書頓了頓,收回了放在虛空的目光,看向李重六,露出個促狹的笑來。

喬書臉上的表情向來都是溫柔卻疏淡,讓人不由生出些距離感來,像這般生動的情緒甚是少見。

李重六一陣恍惚,耳根上泛起了不甚明顯的紅意,他錯開目光,低聲問道:“說什麽?”

*

“你叫我一聲‘夫君’,我便帶你下來。”

小小的少年在下面笑得張揚極了,一雙星眸仿佛閃著光,明明是做著這般捉弄人的事,卻讓人生不出絲毫討厭來。

或許……是因為……長得好看?

*

喬書忍不住擡眼去看現在的他,劍眉入鬢、臉上棱角分明,雖也稱得上一句俊朗,但到底不覆少年時候的精致……

李重六微微楞了楞神,眼前仿佛現出了一幅畫卷來——

一襲粉裙的小姑娘抱著枝幹,叢叢綠葉掩映,她就像是那樹上綻開的一朵花……

他忍不住追問:“……然後呢?”

“然後?”似乎想到了什麽趣事,喬書“哧”地笑出了聲,“然後,我兄長便過來了……”

李重六:……

……

夫人似乎認定了他便是那位故去的梁將軍,拉著他將那青梅竹馬的歲月一一道來。

李重六聽著這兩人相遇、相知、相許……恍惚間,他真的變成了那個候府中張揚的少年,有一個溫柔又嫻雅的青梅,兩人嬉嬉鬧鬧地一同長大……無甚大的波折,卻有淺淡卻溫暖的幸福在胸口縈繞。

不過,這份恍惚的錯覺也只會在日間生出來,等到入了夜……

“尋哥哥。”面前的女子粉面含羞,杏眼中仿佛漾著一汪春水。

歲月對她格外優待,她的面容一如少女般嬌美,只有在這個時候才顯露出些許成熟的嫵麗來。

李重六只覺得身體一燙,理智被燒得七七八八……

但那僅存的一分清醒,讓他一連退了數步,一直退到了房門跟前。

他看著她緩緩走進,她的腳步聲輕得近乎於無,可李重六卻聽見“咚、咚、咚”聲響,他恍惚了一陣,才意識到那是自己的心跳聲。

他看見她微微咬了咬下唇,臉上露出些委屈的神色,“……你還是要歇在東廂嗎?”

粉嫩的唇瓣被咬出了一道白印,她啟唇說話的功夫,這道白印又漸漸消弭,又恢覆成了瑩潤的粉,仿佛在誘惑著人深深地親吻上去,留下一個不會消失的印記來……

李重六:……真要命!

他慌忙地低下頭、不敢再看,視線中又現出了一雙繡鞋。

真小……

他似乎透過了那雙繡鞋看到了裏面那對纖足——小小的、他一只手就能握得起來,腳趾繃直又蜷起,摩挲過他生著厚繭的掌……

!!!

“砰!”房門被甩開、又闔上,喬書眨個眼的功夫,眼前的人已經不見了。

她怔了一瞬,眉頭鎖緊,對著空蕩蕩的房門深深地嘆了口氣。

以前……只要她這麽盯著梁靖尋看,對方什麽事兒都會答應的,現在可倒好……直接摔門出去了……

“他的記憶……真的沒辦法了?”喬書忍不住又同26確認了一遍。

【嚶……喬喬,對不起。】26哭唧唧地開口,這種喚醒記憶的治療,需要專門的腦部治療儀,但是……

“《穿越守則》第三條禁止將任務世界以外的工具直接對世界土著使用”

“不是你的錯,不用道歉的。”聽到26聲音中的歉意,喬書不由輕輕地安撫了一句。

【嚶。】26應了一聲哭音,在這個世界它真是特別沒用,梁靖尋失蹤的時候,它沒辦法定位,現在好不容易找到人了,它卻沒法子喚醒對方的記憶。

似乎是感覺到它的失落,喬書微微笑了笑,“別難過了,這不是找到人了嗎?若不是你確定他就在揚州,我是不會再老宅這裏多呆的……自然也就找不見他了。”

【喬喬——】26打了雞血一般,瞬間精神了起來,若是有實體,它現在一定是昂首挺胸的驕傲模樣。

喬書聽著它這語氣,也忍不住彎了彎眼。

……

屋內這兩“人”間的氣氛暖意融融,而沖出去的李重六卻陷入了濃濃的自我厭棄之中。

他承認自己確實喜歡夫人……這也著實沒有什麽好否認的。

夫人那般人物,便是平日裏多看人一眼,都能惹得人臉紅心跳,何況這幾日總是含情脈脈地盯著他瞧。

但他一直以為自己的對夫人是足夠尊重的,畢竟兩個人的身份稱得上一句“雲泥之別”,絕不可能有什麽結果。等夫人清醒過來之後,他願意將這份心思好好地收歸心底……

但他怎麽也沒想到,自己竟會對那個神仙一般的夫人、生出這般狎昵的心思。

李重六身側的手緊緊攥住又松開,往覆數次——

……他不想這麽下去了。

這份溫柔又甜又軟,蜜糖一樣,讓他沈浸其中,可只要稍一細想,就知道不管那甜還是那軟都不是給他的。

人總是貪心的。

最初的時候,李重六想著,只要夫人能多看他一眼,不論什麽緣故,只要能多看他一眼便好。

漸漸的,他開始不知足了:他想要那雙杏眸裏映出他的身影,不是那勞什子“尋哥哥”,而是他的、他“李重六”的。

可他一個下人……又有什麽資格這般要求呢?

李重六的思緒漸漸飄遠……聽聞北地又生出了突厥之患,生死間搏功名,軍功向來都是最快的晉升之途。

有朝一日,他功成名就,是不是就可以堂堂正正地站在她面前?而不是用著別人的身份,遮遮掩掩……

李重六緊緊地咬住牙關,想象著他從未見過的北地風光……卻莫名地生出一股熟悉感——

狼煙、烽火、還有那濃厚的血腥的味道……

遠去的思緒被一道清脆的喊聲打斷,“李大哥!”

春兒快步走了過來,遠遠地就揚起聲音喊了一句。

不過,待走到近前,卻突然住了嘴。眉毛糾結在一起,繞著李重六轉了一圈,腦袋上都快具象化出一個大大的問號了。

李重六:“……怎麽了?”

方才的那點心思被打斷,他也暫時將其按下,將心神放到眼前的這個小姑娘身上。

“真是李大哥啊?”聽到李重六開口,春兒這才放松地舒了口氣,“方才我還以為我認錯了呢。”

她也有些鬧不明白,自己方才為什麽會生出一種陌生感:可能是因為李大哥換了身衣裳?

春兒想著,也就擡手去摸那衣擺,“這料子真好,繡紋也好看。是夫人做得罷?”

李重六心底一澀。

【尋哥哥,我好些年沒見你了,這衣裳的大小也估摸得不準了,索性就多準備了幾套。你試試,看哪一套合適……】

只要一想到她這一針一線都是給別的男人準備的,他心中就堵得難受。

可他又有什麽資格犯堵呢?

……不管是吃穿用度,還是溫柔體貼,那本就是另一個人的,他不過是個偷了人家東西的小賊罷了。

他輕輕地應了一聲,怕小姑娘再問下去,轉移話題道:“有事?”

春兒嘆了口氣,意識到她睿智的李大哥竟也有犯蠢的時候,“明兒是重陽,咱不是要回去嗎?李大哥,你上個月都同我說了好幾遍了。”

這麽快……

李重六有點晃神,這幾日過得實在是太快了,同她朝夕相處、就恍惚在夢裏一般。

春兒見他這模樣,小大人般嘆了口氣,“你是在想夫人罷?”

心思被戳破,李重六耳根泛上了淡淡的熱意,剛想搖頭否認,就聽春兒安撫道,“放心罷,桂枝姐姐說了,夫人那邊她會幫著應付的,你大可以放寬心、回去多待幾日。”

李重六聞言,不由苦笑:這位夫人身邊的大丫鬟,怕是巴不得他走得越久越好……最好別再出現在她家夫人跟前。

*

不管怎麽說,第二日,天還蒙蒙亮,兩人就收拾了東西,出了梁府。

兩人出身的李家村就在揚州城外,距離也說不上遠,但是單憑兩條腿也有夠走的。

兩地折返,兩人早就習慣了這條路,從天剛剛亮一直走到了日頭高照,前面才隱隱現出了村子的輪廓。

本來有些發蔫的春兒立刻一蹦三尺高,拋下李重六就往前跑去,邊跑邊喊:“李大哥,我先走了!等後日我來找你,咱們一塊兒回揚州城!”

李重六看著她興奮的模樣,不由搖了搖頭,高聲應了一句,也加快了腳步,往家裏趕去。

李重六家落在村子的最邊上,倒不是排擠,單單是先來後到。北方戰亂,他跟著他娘從青州一路逃過來的,六年前才在這個村子裏落了腳。

遠遠地就看見一個銀發的婦人坐在門檻上,是他的母親錢氏,李重六連忙跑過去。

那邊,錢氏看到一個人影漸漸接近,眼神也落了過去,她有些迷茫地盯著李重六看了一陣,旋即又轉過頭去,把目光落到了遠處。

李重六嘆了口氣,知道他娘這會兒又犯病了,“娘,外頭冷,咱們進去罷。”說著,就要去拉她。

錢氏擺了擺手,掙脫開來,輕聲道:“我不走。”

李重六無奈,又不好對自己親娘用強,只得選了個擋風的位置蹲下,“您在這兒幹什麽呢?”

錢氏的目光依舊落在遠處,語氣顫顫悠悠,“等我兒子呢……他都好長時間沒回來了……”

李重六嘆了口氣,挪到他娘的視線範圍裏面,“娘,您看看,我這不是回來了嗎?”

聽到這話,錢氏有些發木的眼神終於又聚焦了,停在李重六臉上打量了許久,又不感興趣地挪開,嘴裏念叨著,“……老婆子還沒糊塗呢……自己兒子還是認得出來的……”

李重六苦笑不得:您兒子可就蹲在您跟前。

不過,他著實也對自家母親這時不時犯糊塗的情形習慣了,好聲好氣地勸道:“娘,您再好好看看。”

李家屋內的一個婦人聽到了門前的動靜,甩著手上的水往外看去,不意看見外頭的李重六,“唉喲!六子回來了?!”

李重六忙站起來,笑道:“嬸子在這兒啊。”

錢氏的神智時清時不清的,李重六平日都在揚州城裏,也怕把錢氏一個人留在家裏出什麽事兒,就托鄰家的嬸子空了的時候幫忙照看照看。

鄰家的齊嬸子是個熱心腸的人,再加上李重六給的銀錢在這個小村子裏也著實不少,她自然是樂得接這個差事的。

兩人寒暄幾句,李重六又送了些城內買的點心,然後才客客氣氣地送走了齊嬸子,且告訴她這兩日自己都會在村子裏的事。

等李重六回來的時候,錢氏急急地起身迎了過來,拉著他細細地看了一陣,突然笑了。

李重六松了口氣,知道這會兒他娘又清醒過來了。

“六子啊,你可回來了!”錢氏拉著的手用了十分的力氣,臉上的褶子更是笑得都皺在了一起,“前兒你四叔家擺席,殺了好幾只雞,娘知道你打小愛吃雞屁股,算著這幾天你快回來了……都給你留著呢!”

說著,就拉著他往屋裏頭走。

李重六一聽“雞屁股”,臉上的笑一僵——他真的不好這一口……

奈何他娘年歲大了,腦子也漸漸糊塗了,有時候連他的模樣都認不出來了,更遑論這點喜好。

李重六在他娘的殷殷註視下,只得忍著惡心將一盤子“雞屁股”都硬塞了進去,覺得自己的胃部都發出了隱隱的抗議聲。

……

李重六難得回來一趟,總是要把家裏的力氣活都幹了的,劈了劈柴、修了修屋頂……一直忙活到入夜,才稍稍空下來,收拾著準備歇息。

油燈費錢得緊,李家村不像揚州城那般富裕,自然不可能徹夜點著燈,等天色一暗,那便是真的暗了。

夜幕拉下了一片寂靜,只有幾聲寥落的狗吠……

李重六躺在床上,仰頭望著窗外的明月,卻沒有絲毫睡意。

——她在做什麽呢?這個時候,她該在卸妝罷?

其實她不施粉黛便已經很美了……她的肌膚那般細膩白皙,比脂粉還要多幾分通透;柳眉雖然色澤不深,但卻彎彎細細的、極襯她的氣質;唇色偏粉,是哪種口脂都比不上的瑩潤……

畢竟是個曠了許久成年男人,李重六想著想著,心思也漸漸地從那嬌柔的面龐上轉開,腦中浮現出那纖弱的身軀,身體也隱隱地有些發燙。

意識到自己又起了那種齷齪的念頭,李重六臉上一紅,不由浮上些羞愧來。

他深深地吸了數口氣,孰料心情不但沒有平覆,反倒更生出了幾分不明的躁動……過了半晌,他有些懊喪地擡起左手來,將手掌覆到了臉上,上面的自暴自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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