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伍拾柒章 晉江獨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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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伍拾柒章 晉江獨發
月底的時候, 許久未見過大皇子的祁聿差人將大皇子叫去了禦書房問話。
大皇子祁懷洲剛滿三歲，生辰一過，祁聿就安排了學識淵博的汪少傅教導他功課, 耳濡目染，心想著大皇子若是能學到汪少傅的幾分也是好的，偏生大皇子正是貪玩的年紀，看到書本就想打哈欠, 記性也不算拔尖，一首詩來來回回念上十遍方能勉強記住一句，半點不像他那位過目成誦的父親, 為著這個緣故他沒少被祁聿訓斥。
大皇子低垂著頭站在書案前，瑟瑟發抖。
祁聿嘆了口氣：“你既知道自己天生悟性不高，就更該用功著些才是，怎麽整日就想著玩？你不善作詩便也算了, 多讀些書總會了罷，每日只想著吃喝玩樂, 你自己放眼瞧瞧, 全京城哪家公子如你這般！”
平日裏崔以馨沒少在大皇子的耳邊碎碎念, 總埋怨祁聿只偏疼女兒不把兒子放在眼裏，弄得大皇子也偏信了幾分, 今日祁聿話又說得重了些, 一時忍不住對父皇失去了敬畏。
“兒臣知道父皇向來不喜兒臣，父皇心裏只有皇姐，兒臣做什麽都是錯！”
祁聿氣得一把將手中的奏折扔了過去：“朕教訓你幾句, 你不聽也就罷了, 竟還敢頂嘴，真以為朕舍不得責罰你麽？”
大皇子嚇得瑟縮了一下, 吸了吸鼻子不敢再吭聲。
祁聿看著他那副不爭氣的樣子，怒其不爭地瞪視著他。
他是偏疼晉寧多一些，可他從來也不曾短了這個兒子什麽。
祁懷洲是宮裏唯一的皇子，身上背負著旁人都沒有的重責，他卻總不學好，脾性跟他的母親一個樣，目光短淺，只會拈酸吃醋，叫他如何敢放心將江山社稷交到他的手裏？
當初為了子嗣一事，他傷透了阿音的心，唯一值得欣慰的便是往後他的皇位終於有了繼承人，等他歸西，他的後人能繼續心系蒼生造福百姓，沒承想他的兒子竟是如此沒有出息。
祁聿揉了揉眉心：“你且退下罷，往後少再去聽貴妃說的那些無稽之言，靜下心來好好念書才是正經。”
祁懷洲雖不中用，幸而年紀尚幼，只要用心教導，或許哪日終能成材。
***
岑公公從嘉福寺趕回宮裏，連茶也來不及喝一口，匆匆換了身幹凈的衣裳就去了禦書房向皇上覆命。
“明心大師怎麽說？”祁聿看著垂首立在桌前的岑公公，心底沒來由地湧上一陣慌張。
岑公公躬身回道：“回皇上的話，明心大師只說了一句。”
祁聿深吸一口氣，聲線有些不穩：“哪句？”
“眾裏尋他千百度，驀然回首，那人卻在，燈火闌珊處。”*
祁聿喃喃：“眾裏尋他千百度，驀然回首，那人卻在，燈火闌珊處。”*
他闔上眼，擡手按了按眉心，隨即又睜眼看著岑公公：“你去替我辦一件事！”
***
離宮在即，姜年抽空整理了一下她先前根據晉寧的病情記錄下來的筆記，心想著晉寧雖已無大礙，但為穩妥起見，還是將這些筆記交與陸世予的好，萬一晉寧再有任何不適，陸世予總還能查查筆記才不會誤事。
顧及著太醫院裏還有旁人，她沒跟陸世予多言，只將東西交給了他便轉身離開。行至門檻處，倏然有人喊住了她：“可否將架子上的那疊冊子遞給我麽？”
姜年停下腳步。
她不在太醫院裏當差，照理原是不必給那人遞東西的，可對方都開了口了，橫豎只是遞一樣東西罷了，也不費她什麽事。
她移步架子前，偏偏那疊冊子放得有些高，她踮起腳尖才勉強夠到。
此處光線昏暗，她光顧著架子上的冊子，一時疏忽，腳下被什麽東西絆得一個踉蹌，險些摔倒在地上，她正想扶住架子穩住身形，已有人伸手拉住了她的手腕，她堪堪站穩腳跟，總算沒因此而出醜。
她偏頭看向來人，瞳孔微微一縮，快到喉嚨口的道謝之語被梗在了嗓子眼。
幫她的人是鄭太醫。
鄭太醫淡淡一笑，打量她的眼神卻透著說不出的怪異：“在下冒犯了。”
她縮回手，斂眸向他道謝：“多謝太醫相助。”
她還未有所反應，鄭太醫已伸手取下那疊冊子，姜年壓下心中的異樣，不欲在鄭太醫面前多逗留，匆匆回了鳳鸞宮。
***
祁聿緊抿著唇，緊盯著鄭太醫：“如何？”
鄭太醫會意，忙不疊地躬身道：“微臣已把過姜氏的脈，其脈象的確和先皇後的有幾分像。”
祁聿不由自主地傾身上前，啞著聲音道：“為何只有幾分像？”
她們不該脈象相同才對麽？
“皇上有所不知，即便是同一個人，脈象也會因著種種緣故而變化，比如四季氣候的變化，另外還有地理環境，皆會影響到一個人的脈象。 ”**
祁聿心神略定。
是了，其間過了三年的時間，阿音又遠離京城一直待在藥谷，脈象會有所變化也說得過去。
他撩起眼皮看著鄭太醫，目光裏帶了一絲警覺：“你方才可有露出什麽破綻？可有讓她察覺到什麽麽？”
鄭太醫忙回道：“皇上放心，微臣做事一向穩妥。”
“你確定？”
“回皇上的話，微臣事先就做足了準備，一切看上去皆像是巧合，姜氏斷不會疑心到什麽。”
叫姜氏取下那疊冊子也好，看似隨意堆放著的醫書也好，都是他故意而為之，若非他上前扶住險些跌倒的姜氏，又怎能不露痕跡地把到她的脈象。
“嗯，那便最好。今日之事，斷不可洩露給旁人，你可聽明白了麽？”
“微臣明白。”
姜年走出太醫院，行至半路，她忽而腳步一滯，越想越覺得不對勁。
鄭太醫醫術精湛是真，可她總不敢太信他，不提旁的，當初她被祁聿哄騙著用了避子之物，鄭太醫分明早已知曉此事，卻故意瞞著她不說。
鄭太醫一心為祁聿辦事，她如何敢擔保此次他不是為了祁聿在尋機試探她呢？
姜年擡手從手腕上撫過，垂眸思索了片刻，只覺得像是有一桶冰水從頭到腳朝她潑來。
她也是精通醫術的，方才鄭太醫握住她的手腕將她扶住，若他趁此機會為她診脈，簡直是易如反掌。
從前，鄭太醫曾為她請過平安脈，他比誰都清楚她的脈象，若他察覺到她的脈象和先皇後的脈象極為相似，憑著他對祁聿的忠心，他怎可能不將此事告知祁聿？
此事興許是她草木皆兵，可萬一鄭太醫當真起了這個心思呢？
那日阮顏兮跟她提起，說祁聿至今還對她念念不忘，這話她信又不信。
他對她這位發妻，未見得還留有什麽情意，所謂的朝思暮想，不過是他的占//有欲在作祟罷了。
從前她總以為他性情溫和儒雅，從未與她起過爭執，凡事總依著她，後來她與他撕破了臉，她方才知曉，他這人亦是偏執得可怕。
他寧願她一輩子被困在冷宮裏走不出去，也絕不會放她自由，當年若非她服下假死藥靠著齊王和陸世予相助順利逃離皇宮，只怕是真要死在冷宮裏了。倘若現如今被他識破她的身份，她怎敢t保證他會甘願放她離開？
姜年匆匆回了自己所住的耳房，思量著是否這兩日就趕緊收拾好行李走人，幸而前幾日阮顏兮已允了她出宮，她就此離開也不算壞了宮規。
為穩當起見，或許暫時還不能回藥谷，免得他日祁聿派人追查過來，第一就會想到去藥谷找人。
思索間，屋外響起了一陣敲門聲，她收回思緒，起身走到門口，打開門，站在屋外的是一個在鳳鸞宮當差的小宮女。
小宮女朝她笑了笑，道：“姜年姑姑，您讓奴婢好找，原來您在屋裏頭呢。”
姜年眼下沒什麽心思與她寒暄，直截了當地道：“可是有什麽事麽？”
“皇上方才遣了人過來，說是要您過去一趟呢。”
姜年心中大駭，楞楞地道：“皇上要我過去？”
“是呢。來人說了，皇上要您趕緊去一趟禦書房，說是有要緊事要談呢。”
“有勞你特意跑一趟，我換身衣裳就過去。”
小宮女擺了擺手：“姜年姑姑說哪裏話。姜年姑姑替公主治好了病，咱鳳鸞宮上上下下都很是感激您。為姜年姑姑跑腿，奴婢求之不得呢。”
小宮女前腳離開，姜年後腳關上門，掃了一眼銅鏡裏的自己。
她該冷靜下來才是，總不能為了些還沒影的事兒就先亂了手腳。
她一路來到乾陽宮，進了禦書房，彎腰行了一禮，祁聿看著她，擡手示意她坐下，姜年微微垂首，祁聿坐在書案後，目光晦明不定地打量著她。
兩人一時無話，須臾，祁聿緩緩問道：“聽聞姜姑娘打算回藥谷？”
姜年淡聲回道：“回皇上的話，民女的確有這個打算。”
衣袖之下的手指緊握成拳，祁聿望著姜年，濃長的眼睫微顫著：“若朕不答應呢？”
心中的不祥預感成了真，姜年只覺得頭皮發麻，臉上卻竭力保持著淡定：“公主的身子已無大礙，餘下的只需服藥一些時日便可痊愈。”
祁聿置若罔聞：“即便朕不說，你應當也瞧得出來，晉寧很喜歡你，將你視作親人一般。”他嘆了口氣，繼續道，“那日晉寧在朕面前哭了良久，與朕說她舍不得你。晉寧這般在意你，你可否為了晉寧就此留下？”
姜年眸底一片漠然。
“公主厚愛民女，是民女的福氣，只是民女終有一日會離開此地，還望皇上能成全。”
“你就半點不在乎晉寧麽？”
姜年面容平靜無波：“容民女直言，民女出宮，於公主亦有益處。民女在宮裏待得越久，待離開之日，公主興許只會更難過。”
祁聿定定地望著她，神色悲喜莫辨。
落在她臉上的那道目光太過強烈，她勉強穩住心神只作瞧不見，過了片刻才聽得他開口道：“此事稍後再議。”
姜年抿了抿唇：“皇上若是沒有別的事，容民女告退。”
她不想與他再多爭辯什麽，一來他性子倔強，諒必想要說服他也是難比登天；二來言多必失，他本就對她起了疑心，不然也不會找鄭太醫蓄意試探她，她不該在這個節骨眼上引起他更多的猜疑。
祁聿目送她快步離去的身影，眸色幽深，擡手轉動著拇指上的玉扳指，過了一炷香的時間，他揚聲喚岑公公進屋。
他一壁站起身，一壁吩咐道：“陪朕出一趟宮！”
此行十分隱秘，祁聿只叫岑公公陪著他一道出宮，連身邊的侍衛也不許跟著，岑公公瞧著祁聿翻身上了馬匹，趕忙騎上另一匹馬，追在祁聿的後面一路出了城。
駿馬跑得飛快，袍袖被迎面吹來的風吹得鼓脹了起來，岑公公眼看著祁聿縱馬的身影越來越遠，不敢落後，揚起馬鞭狠狠抽了幾下馬匹，疾速緊跟而上。
到了一個偏僻之處，祁聿騎著的那匹馬終於停了下來，他翻身而下，岑公公也跟著跳了下來，打量了一眼周圍，四面皆是荒山，他們竟來了皇陵。
岑公公眼皮一跳，沒料到祁聿會來了此處，楞神間，祁聿已越走越快，昭示著他的心情焦急，岑公公快步跟上，隨著他進了皇陵。
來到一具棺槨前，岑公公心裏的不安更甚。
這具棺槨裏葬著三年前就已病逝的先皇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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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底的時候, 許久未見過大皇子的祁聿差人將大皇子叫去了禦書房問話。
大皇子祁懷洲剛滿三歲，生辰一過，祁聿就安排了學識淵博的汪少傅教導他功課, 耳濡目染，心想著大皇子若是能學到汪少傅的幾分也是好的，偏生大皇子正是貪玩的年紀，看到書本就想打哈欠, 記性也不算拔尖，一首詩來來回回念上十遍方能勉強記住一句，半點不像他那位過目成誦的父親, 為著這個緣故他沒少被祁聿訓斥。
大皇子低垂著頭站在書案前，瑟瑟發抖。
祁聿嘆了口氣：“你既知道自己天生悟性不高，就更該用功著些才是，怎麽整日就想著玩？你不善作詩便也算了, 多讀些書總會了罷，每日只想著吃喝玩樂, 你自己放眼瞧瞧, 全京城哪家公子如你這般！”
平日裏崔以馨沒少在大皇子的耳邊碎碎念, 總埋怨祁聿只偏疼女兒不把兒子放在眼裏，弄得大皇子也偏信了幾分, 今日祁聿話又說得重了些, 一時忍不住對父皇失去了敬畏。
“兒臣知道父皇向來不喜兒臣，父皇心裏只有皇姐，兒臣做什麽都是錯！”
祁聿氣得一把將手中的奏折扔了過去：“朕教訓你幾句, 你不聽也就罷了, 竟還敢頂嘴，真以為朕舍不得責罰你麽？”
大皇子嚇得瑟縮了一下, 吸了吸鼻子不敢再吭聲。
祁聿看著他那副不爭氣的樣子，怒其不爭地瞪視著他。
他是偏疼晉寧多一些，可他從來也不曾短了這個兒子什麽。
祁懷洲是宮裏唯一的皇子，身上背負著旁人都沒有的重責，他卻總不學好，脾性跟他的母親一個樣，目光短淺，只會拈酸吃醋，叫他如何敢放心將江山社稷交到他的手裏？
當初為了子嗣一事，他傷透了阿音的心，唯一值得欣慰的便是往後他的皇位終於有了繼承人，等他歸西，他的後人能繼續心系蒼生造福百姓，沒承想他的兒子竟是如此沒有出息。
祁聿揉了揉眉心：“你且退下罷，往後少再去聽貴妃說的那些無稽之言，靜下心來好好念書才是正經。”
祁懷洲雖不中用，幸而年紀尚幼，只要用心教導，或許哪日終能成材。
***
岑公公從嘉福寺趕回宮裏，連茶也來不及喝一口，匆匆換了身幹凈的衣裳就去了禦書房向皇上覆命。
“明心大師怎麽說？”祁聿看著垂首立在桌前的岑公公，心底沒來由地湧上一陣慌張。
岑公公躬身回道：“回皇上的話，明心大師只說了一句。”
祁聿深吸一口氣，聲線有些不穩：“哪句？”
“眾裏尋他千百度，驀然回首，那人卻在，燈火闌珊處。”*
祁聿喃喃：“眾裏尋他千百度，驀然回首，那人卻在，燈火闌珊處。”*
他闔上眼，擡手按了按眉心，隨即又睜眼看著岑公公：“你去替我辦一件事！”
***
離宮在即，姜年抽空整理了一下她先前根據晉寧的病情記錄下來的筆記，心想著晉寧雖已無大礙，但為穩妥起見，還是將這些筆記交與陸世予的好，萬一晉寧再有任何不適，陸世予總還能查查筆記才不會誤事。
顧及著太醫院裏還有旁人，她沒跟陸世予多言，只將東西交給了他便轉身離開。行至門檻處，倏然有人喊住了她：“可否將架子上的那疊冊子遞給我麽？”
姜年停下腳步。
她不在太醫院裏當差，照理原是不必給那人遞東西的，可對方都開了口了，橫豎只是遞一樣東西罷了，也不費她什麽事。
她移步架子前，偏偏那疊冊子放得有些高，她踮起腳尖才勉強夠到。
此處光線昏暗，她光顧著架子上的冊子，一時疏忽，腳下被什麽東西絆得一個踉蹌，險些摔倒在地上，她正想扶住架子穩住身形，已有人伸手拉住了她的手腕，她堪堪站穩腳跟，總算沒因此而出醜。
她偏頭看向來人，瞳孔微微一縮，快到喉嚨口的道謝之語被梗在了嗓子眼。
幫她的人是鄭太醫。
鄭太醫淡淡一笑，打量她的眼神卻透著說不出的怪異：“在下冒犯了。”
她縮回手，斂眸向他道謝：“多謝太醫相助。”
她還未有所反應，鄭太醫已伸手取下那疊冊子，姜年壓下心中的異樣，不欲在鄭太醫面前多逗留，匆匆回了鳳鸞宮。
***
祁聿緊抿著唇，緊盯著鄭太醫：“如何？”
鄭太醫會意，忙不疊地躬身道：“微臣已把過姜氏的脈，其脈象的確和先皇後的有幾分像。”
祁聿不由自主地傾身上前，啞著聲音道：“為何只有幾分像？”
她們不該脈象相同才對麽？
“皇上有所不知，即便是同一個人，脈象也會因著種種緣故而變化，比如四季氣候的變化，另外還有地理環境，皆會影響到一個人的脈象。 ”**
祁聿心神略定。
是了，其間過了三年的時間，阿音又遠離京城一直待在藥谷，脈象會有所變化也說得過去。
他撩起眼皮看著鄭太醫，目光裏帶了一絲警覺：“你方才可有露出什麽破綻？可有讓她察覺到什麽麽？”
鄭太醫忙回道：“皇上放心，微臣做事一向穩妥。”
“你確定？”
“回皇上的話，微臣事先就做足了準備，一切看上去皆像是巧合，姜氏斷不會疑心到什麽。”
叫姜氏取下那疊冊子也好，看似隨意堆放著的醫書也好，都是他故意而為之，若非他上前扶住險些跌倒的姜氏，又怎能不露痕跡地把到她的脈象。
“嗯，那便最好。今日之事，斷不可洩露給旁人，你可聽明白了麽？”
“微臣明白。”
姜年走出太醫院，行至半路，她忽而腳步一滯，越想越覺得不對勁。
鄭太醫醫術精湛是真，可她總不敢太信他，不提旁的，當初她被祁聿哄騙著用了避子之物，鄭太醫分明早已知曉此事，卻故意瞞著她不說。
鄭太醫一心為祁聿辦事，她如何敢擔保此次他不是為了祁聿在尋機試探她呢？
姜年擡手從手腕上撫過，垂眸思索了片刻，只覺得像是有一桶冰水從頭到腳朝她潑來。
她也是精通醫術的，方才鄭太醫握住她的手腕將她扶住，若他趁此機會為她診脈，簡直是易如反掌。
從前，鄭太醫曾為她請過平安脈，他比誰都清楚她的脈象，若他察覺到她的脈象和先皇後的脈象極為相似，憑著他對祁聿的忠心，他怎可能不將此事告知祁聿？
此事興許是她草木皆兵，可萬一鄭太醫當真起了這個心思呢？
那日阮顏兮跟她提起，說祁聿至今還對她念念不忘，這話她信又不信。
他對她這位發妻，未見得還留有什麽情意，所謂的朝思暮想，不過是他的占//有欲在作祟罷了。
從前她總以為他性情溫和儒雅，從未與她起過爭執，凡事總依著她，後來她與他撕破了臉，她方才知曉，他這人亦是偏執得可怕。
他寧願她一輩子被困在冷宮裏走不出去，也絕不會放她自由，當年若非她服下假死藥靠著齊王和陸世予相助順利逃離皇宮，只怕是真要死在冷宮裏了。倘若現如今被他識破她的身份，她怎敢t保證他會甘願放她離開？
姜年匆匆回了自己所住的耳房，思量著是否這兩日就趕緊收拾好行李走人，幸而前幾日阮顏兮已允了她出宮，她就此離開也不算壞了宮規。
為穩當起見，或許暫時還不能回藥谷，免得他日祁聿派人追查過來，第一就會想到去藥谷找人。
思索間，屋外響起了一陣敲門聲，她收回思緒，起身走到門口，打開門，站在屋外的是一個在鳳鸞宮當差的小宮女。
小宮女朝她笑了笑，道：“姜年姑姑，您讓奴婢好找，原來您在屋裏頭呢。”
姜年眼下沒什麽心思與她寒暄，直截了當地道：“可是有什麽事麽？”
“皇上方才遣了人過來，說是要您過去一趟呢。”
姜年心中大駭，楞楞地道：“皇上要我過去？”
“是呢。來人說了，皇上要您趕緊去一趟禦書房，說是有要緊事要談呢。”
“有勞你特意跑一趟，我換身衣裳就過去。”
小宮女擺了擺手：“姜年姑姑說哪裏話。姜年姑姑替公主治好了病，咱鳳鸞宮上上下下都很是感激您。為姜年姑姑跑腿，奴婢求之不得呢。”
小宮女前腳離開，姜年後腳關上門，掃了一眼銅鏡裏的自己。
她該冷靜下來才是，總不能為了些還沒影的事兒就先亂了手腳。
她一路來到乾陽宮，進了禦書房，彎腰行了一禮，祁聿看著她，擡手示意她坐下，姜年微微垂首，祁聿坐在書案後，目光晦明不定地打量著她。
兩人一時無話，須臾，祁聿緩緩問道：“聽聞姜姑娘打算回藥谷？”
姜年淡聲回道：“回皇上的話，民女的確有這個打算。”
衣袖之下的手指緊握成拳，祁聿望著姜年，濃長的眼睫微顫著：“若朕不答應呢？”
心中的不祥預感成了真，姜年只覺得頭皮發麻，臉上卻竭力保持著淡定：“公主的身子已無大礙，餘下的只需服藥一些時日便可痊愈。”
祁聿置若罔聞：“即便朕不說，你應當也瞧得出來，晉寧很喜歡你，將你視作親人一般。”他嘆了口氣，繼續道，“那日晉寧在朕面前哭了良久，與朕說她舍不得你。晉寧這般在意你，你可否為了晉寧就此留下？”
姜年眸底一片漠然。
“公主厚愛民女，是民女的福氣，只是民女終有一日會離開此地，還望皇上能成全。”
“你就半點不在乎晉寧麽？”
姜年面容平靜無波：“容民女直言，民女出宮，於公主亦有益處。民女在宮裏待得越久，待離開之日，公主興許只會更難過。”
祁聿定定地望著她，神色悲喜莫辨。
落在她臉上的那道目光太過強烈，她勉強穩住心神只作瞧不見，過了片刻才聽得他開口道：“此事稍後再議。”
姜年抿了抿唇：“皇上若是沒有別的事，容民女告退。”
她不想與他再多爭辯什麽，一來他性子倔強，諒必想要說服他也是難比登天；二來言多必失，他本就對她起了疑心，不然也不會找鄭太醫蓄意試探她，她不該在這個節骨眼上引起他更多的猜疑。
祁聿目送她快步離去的身影，眸色幽深，擡手轉動著拇指上的玉扳指，過了一炷香的時間，他揚聲喚岑公公進屋。
他一壁站起身，一壁吩咐道：“陪朕出一趟宮！”
此行十分隱秘，祁聿只叫岑公公陪著他一道出宮，連身邊的侍衛也不許跟著，岑公公瞧著祁聿翻身上了馬匹，趕忙騎上另一匹馬，追在祁聿的後面一路出了城。
駿馬跑得飛快，袍袖被迎面吹來的風吹得鼓脹了起來，岑公公眼看著祁聿縱馬的身影越來越遠，不敢落後，揚起馬鞭狠狠抽了幾下馬匹，疾速緊跟而上。
到了一個偏僻之處，祁聿騎著的那匹馬終於停了下來，他翻身而下，岑公公也跟著跳了下來，打量了一眼周圍，四面皆是荒山，他們竟來了皇陵。
岑公公眼皮一跳，沒料到祁聿會來了此處，楞神間，祁聿已越走越快，昭示著他的心情焦急，岑公公快步跟上，隨著他進了皇陵。
來到一具棺槨前，岑公公心裏的不安更甚。
這具棺槨裏葬著三年前就已病逝的先皇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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