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五章 晉江獨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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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五章 晉江獨發
鳳鸞宮的小宮女得了崔以馨的好處, 每回打探到什麽事，就巴巴地跑去承乾宮跟崔以馨身邊的琥珀傳遞消息，其中自然也包括了姜年和晉寧公主之間的關系。
崔以馨坐在美人榻上, 姿勢慵懶地往身後的軟枕上一靠：“哦，此話當真麽？本宮怎麽記得，那姜氏才剛進宮沒多久啊。”
琥珀回道：“娘娘說的是呢。奴婢也覺得好生奇怪，晉寧公主瞧著跟誰都不親的樣子, 怎麽偏偏就那麽喜歡姜氏，奴婢聽聞，晉寧公主還抱著姜氏喚了她一聲娘親呢。”
崔以馨長眉微挑, 臉上露出幾分幸災樂禍：“哦，是麽？倒真是件稀罕事，鳳鸞宮那位可知道此事麽？”
“知道，當時皇後娘娘也恰好就在一旁呢。”
“哦, 她就沒哭哭啼啼地跑去皇上面前述說她的委屈麽？”
琥珀搖了搖頭。
崔以馨嗤笑一聲，笑聲裏帶著不屑：“阮氏平日裏那麽巴結晉寧公主, 總擺出一副慈母的樣子, 妄想著自己哪一日還真能成了晉寧的母親, 結果又如何，還不如一個剛進宮的女醫。晉寧真該多叫姜氏幾聲娘親, 氣死阮氏那才叫好呢！”
琥珀垂首立著沒敢搭腔。
貴妃娘娘不怕得罪皇後娘娘, 說什麽都不用顧慮，她只是個宮女，皇後娘娘若事後真要計較起來, 她可不敢擔保貴妃娘娘真會護她周全。隔墻有耳, 凡事還是給自己留個餘地的為好。
崔以馨擡起手，歪頭打量著自己的指甲：“先前本宮總覺著阮氏做妻子不行, 討不得皇上的歡心，現如今本宮才知道，她做母親更是不行！”
她嘲諷了阮顏兮幾句，又感嘆道：“本宮倒是小瞧那姜氏了，看著姿色平常，倒是很知道如何討人喜歡，有齊王護著不說，眼下又讓晉寧對她另眼相看。琥珀，你叫那宮女多盯著些姜氏，看她還能翻出什麽花樣來！”
***
此次祁聿離宮去嘉福寺祈福沒帶多少人，統共只有四個護衛，貼身伺候的唯有岑公公一人。
朝拜祈福過後，已過了日暮時分，祁聿未作歇息，低聲叮囑了岑公公幾句，岑公公找到小沙彌，說要見見住持大師。
祁聿此行並未對外透露過自己的身份，小沙彌雖不知今日來寺廟的就是天子，卻也瞧得出來來人通身貴氣逼人，實不敢怠慢，在前頭引路，帶著祁聿主仆二人去見住持明心大師。
住持大師見了他，不卑不亢地行了一個佛禮：“見過施主。”
“大師不必多禮。”
小沙彌上了茶，兩人略微聊了幾句，祁聿提起了此行的主要目的。
“今日我過來，其實是有一個疑問想請大師解惑一二。”
明心大師乃得道高僧，慧眼神通，能知曉旁人不知道的事，是以他專程來了寺廟請他相助。
“施主但說無妨。”
祁聿斟酌著字句道：“近來我遇到一人，也不知是何緣故，恍惚覺得那人很像我多年未見的一位故人。”
“恭喜施主。”
“可那位故人早在三年前……”祁聿抿了抿唇，胸口處像是壓了塊巨石，沈甸甸地讓他窒息，“就已病逝了。”
明心大師默不作聲。
“今日我過來，是想請主持大師替我算算，那人和我那位故人是否有什麽淵源？”
住持大師緩緩擡起眼凝視著他，靜默良久才開口道：“施主抽個簽，容貧僧算上一卦。”
祁聿虔誠地閉著眼，雙手合十，隨後抽了一簽，住持大師接過一看，目光中難掩驚訝。
***
鳳鸞宮。
姜年蹲在爐子前用小火熬著藥，茜草見她額頭上滲出一層細密的汗，掏出帕子替她細細拭去汗水：“讓奴婢來扇罷。”
姜年輕笑著搖了搖頭，將手中的扇子捏得更緊了些：“不必，我來就成。”茜草深知她的脾氣，遂也不再勸她，蹲在一旁陪她一起熬藥。
恰逢晌午時分，院子裏一片安靜。
姜年盯著爐子上的藥罐，忽而極輕地開口道：“茜草，我還是那句話，你凡事小心著些。”
茜草咬著唇：“奴婢明白。”她尾音漸漸低下去，變成只有兩人可聽得見的字節，“您是怕我會落得跟茯苓一樣，是麽？”
姜年搖著扇子的動作一頓：“陸世予去打探過了，金太醫家裏人丁單薄，上頭只有一位年過六旬的老母，家中還有一位妻子和一個兒子，都是些頂本分的人，金太醫自己也不怎麽愛跟人打交道，在太醫院與諸位太醫不過是點頭之交，也未聽說過他得罪過什麽人。我尋思著金太醫既是這麽個情形，諒必也不會跟人結仇，既然不是被人尋仇，那麽就只可能是因為旁的緣故才會遭此橫禍。
“當初我們在冷宮裏的時候，陸世予曾說過，有人給我下毒，且我被人下毒已有些時日了。進冷宮前，金太醫日日都會去宮裏給我請平安脈，金太醫的醫術與陸世予不相上下，陸世予能診出來的事，金太醫未必察覺不到t。你想，當初金太醫若是也發現我被人下了毒，背後給我下毒的那個人能輕易放過他麽？金太醫死得實在太蹊蹺，他死前茯苓又剛好也出了意外，我沒法不去多想。”
姜年壓低了聲音分析著種種可疑之處，茜草蹲在一旁靜靜地聽著，兩人皆沒留意到有人進了院內，待姜年擡眸瞥見來人，心下一跳，立時收住了口，茜草察覺到不對勁，順勢朝那邊望過去，趕緊起身行禮，姜年也跟著屈膝行了一禮。
“奴婢見過皇上。”
“民女見過皇上。”
祁聿緩緩收回視線，臉上的表情冷峻而淡漠，姜年和茜草看著他跨過門檻，默默對視了一眼，皆不敢確定他方才是否聽到了她們之間的談話，若聽見了，又確切聽到了多少。
晉寧公主剛醒來，見他進了屋內，一臉歡喜地溜下床：“父皇！”
祁聿伸手將她抱了起來，晉寧公主摟住他的脖子，聲音軟糯地嗔道：“父皇，您都幾日沒來看望晉寧了，晉寧可想您了。”
祁聿墨色的瞳仁漸漸染上一絲暖意：“是父皇不好，往後父皇日日都來看望晉寧，好麽？”
“父皇，您這幾日去了哪裏啊，晉寧到處都找不到您，母後說您去了宮外。”
祁聿錯開她的目光，眼神晦澀不明：“父皇去了廟裏祈福。”
那日在嘉福寺，明心大師替他算了一卦，說此卦有些古怪，一時半會兒解不開，容他再多琢磨幾日方能算個明白。
“父皇，下回您再出宮，也帶晉寧一同出去好不好？”
思緒回籠，祁聿側目看著晉寧公主，抱著她在軟榻上坐下：“晉寧也想去廟裏祈福？”
晉寧公主皺起秀氣的眉頭，一本正經地道：“晉寧也想去別處看看。前些日子姜年姑姑跟晉寧說了好多好多外面的事，晉寧也想見識一下。”
“哦？她跟你說什麽了？”
“姜年姑姑說外面有學堂，先生會教學生們念書認字，大家在一起上課玩耍可熱鬧了。姜年姑姑跟晉寧提過，學堂雖多，但很多人家裏窮，沒錢讓孩子們上學，那些孩子就只能躲在學堂外面偷偷地聽先生教課，沒錢買紙筆，他們就拿樹枝在地上練字。
“姜年姑姑還說，外面還有好多好多醫館，可以給病人們治病，可姜年姑姑說很多女人就算生了病也不敢去醫館看病，怕遭人閑話。姜年姑姑還說……”
她絮絮叨叨地敘述著從姜年那邊聽來的消息，祁聿低垂著眉眼，心不在焉地聽著她說話。
方才隔得太遠，姜年又委實警覺，一見到他來了就閉口不言，他聽不清楚她和茜草在說些什麽，只隱約聽見她重覆提了幾次‘金太醫’。
在整個太醫院裏，他只信任鄭太醫一人。至於金太醫，他並不了解。
金太醫跟一直生活在藥谷裏的姜年理應是沒見過面的，那麽姜年又是從哪兒聽說的金太醫？茜草也不是個嘴碎的人，好端端地又怎會跟姜年提起一位已走了的太醫？
“父皇，晉寧長大了也想辦學堂、辦醫館，讓更多的人都能念書看病。”晉寧公主一壁說著，一壁看著祁聿，見他有些心思不寧，伸手扯了扯他的衣袖，“父皇，您怎麽不說話呀，是晉寧說的您不愛聽麽？”
祁聿將疑惑壓在心底，把她攬進臂彎裏：“胡說！晉寧說的父皇都愛聽。”
父女倆又聊了一番，祁聿心裏藏著事，推說還有政務要忙，起身回了禦書房。
金太醫死的時候，阿音剛逝世不久，他悲痛欲絕，連自己的女兒尚且顧不上照拂，遑論一個與他無甚關系的太醫。
可如今細細想來，金太醫的死遠不如表面看上去的那般簡單。
當初阿音被責令禁足後，他總冷著阿音，鐵了心地要她吃個教訓，就連日日去她宮裏替她請平安脈的鄭太醫都被他撥去照料懷著身孕的崔以馨，指望著阿音哪日能認清自己的處境向他低頭，與他回到先前那種親密無間的關系。
後來他才從下人口中得知，阿音被禁足期間，金太醫總會去她宮裏為她平安脈，他心中雖不喜，卻也沒叫人攔著，只裝作不知此事。
直到阿音去世後，他才聽聞了金太醫的死訊。他在宮中長大，宮裏的齷齪事他見識過不少，那些不為人知的只怕是更多。
世上哪有那麽多的意外。
在書案後坐下，他沈思片刻，將趙淵喚到跟前，眉目沈沈地吩咐道：“去查一查金太醫。查清楚他的死因、死前與什麽人見過面，有什麽異常舉動。發現任何端倪，速速回來稟明！”
趙淵是祁聿的親信，深得祁聿的信賴，得了他的命令，欠身拱手道：“屬下領命！”
另一邊，茜草不確定皇上聽見了多少私//密話，心下慌亂不止，臉色白了幾分，拉著姜年走到了角落裏。
“娘……”她發現自己差點又說漏了嘴，趕忙改口道，“姜姑娘，皇上適才是不是聽見了什麽？”
姜年也有些摸不準，不敢打包票說他什麽都沒聽見，卻也不想嚇著茜草，只得勸道：“此事多想無益，且走一步看一步罷。”
那些話說也說了，已然是收不回來了，只能點醒著自己，下回更加小心謹慎著些，免得在祁聿面前露出更多的破綻。
茜草“嗯”了一聲，勉強定下幾分心神。和從前一樣，她把姜年視作了主心骨，只要姜年在，即便她再忐忑不安也能鎮靜下來。
姜年將藥罐從爐子上取下來：“茜草，我不適合在宮裏再多待下去，好在晉寧的病已好了大半，餘下的靠服藥即可。我是不是在，於她的病已沒什麽分別。”
此言一出，茜草明白她已有了出宮的打算，心頭百感交集，眼圈瞬間紅了紅，兀自有些不死心地追問道：“您是要離開奴婢了麽？”
姜年將藥汁倒入藥碗裏，擡眸望著茜草，茜草眼中淚光閃爍，臉上露出不舍之態。
若不是那日茜草主動跟她相認，她原是不準備跟她相認的。她們有著自幼相識的情分，茜草不舍得她走，她亦不忍心丟下茜草和晉寧，可眼下情形嚴峻，容不得她優柔寡斷。
她若留下，萬一哪日被人識破身份，作為知情者的茜草該怎麽辦，當年助她逃離皇宮的齊王和陸世予又當如何？
她伸手握住茜草的手：“你知道我在外面活得好，你就不會不舍得我離開了。”
她見識過宮外的生活自由自在，又豈會再甘願被圍困在四四方方的深宮之中。
***
晉寧身體裏的毒素已盡數清除，剩下的便是拿藥調養，至多再過小半年便能痊愈，就算姜年不在一旁照看著，有陸世予在，也已經足夠了。
姜年細想了幾日，最終決定離開皇宮回藥谷。
此事和晉寧有關，她總得請示一下皇後阮顏兮方能離開。
阮顏兮示意她坐下：“姜姑娘，你來找本宮，可是有什麽事麽？”
姜年直直對上她的目光：“還請皇後娘娘能應允民女出宮。”
“你要出宮？！”阮顏兮臉上難掩錯愕。
“晉寧的身子已大好了，餘下的有陸太醫在足矣。”
阮顏兮心裏繃著的那根弦瞬間斷了，眼裏不覆方才的溫和，認命般地嘆了口氣：“二姐姐，你真的要離開皇宮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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鳳鸞宮的小宮女得了崔以馨的好處, 每回打探到什麽事，就巴巴地跑去承乾宮跟崔以馨身邊的琥珀傳遞消息，其中自然也包括了姜年和晉寧公主之間的關系。
崔以馨坐在美人榻上, 姿勢慵懶地往身後的軟枕上一靠：“哦，此話當真麽？本宮怎麽記得，那姜氏才剛進宮沒多久啊。”
琥珀回道：“娘娘說的是呢。奴婢也覺得好生奇怪，晉寧公主瞧著跟誰都不親的樣子, 怎麽偏偏就那麽喜歡姜氏，奴婢聽聞，晉寧公主還抱著姜氏喚了她一聲娘親呢。”
崔以馨長眉微挑, 臉上露出幾分幸災樂禍：“哦，是麽？倒真是件稀罕事，鳳鸞宮那位可知道此事麽？”
“知道，當時皇後娘娘也恰好就在一旁呢。”
“哦, 她就沒哭哭啼啼地跑去皇上面前述說她的委屈麽？”
琥珀搖了搖頭。
崔以馨嗤笑一聲，笑聲裏帶著不屑：“阮氏平日裏那麽巴結晉寧公主, 總擺出一副慈母的樣子, 妄想著自己哪一日還真能成了晉寧的母親, 結果又如何，還不如一個剛進宮的女醫。晉寧真該多叫姜氏幾聲娘親, 氣死阮氏那才叫好呢！”
琥珀垂首立著沒敢搭腔。
貴妃娘娘不怕得罪皇後娘娘, 說什麽都不用顧慮，她只是個宮女，皇後娘娘若事後真要計較起來, 她可不敢擔保貴妃娘娘真會護她周全。隔墻有耳, 凡事還是給自己留個餘地的為好。
崔以馨擡起手，歪頭打量著自己的指甲：“先前本宮總覺著阮氏做妻子不行, 討不得皇上的歡心，現如今本宮才知道，她做母親更是不行！”
她嘲諷了阮顏兮幾句，又感嘆道：“本宮倒是小瞧那姜氏了，看著姿色平常，倒是很知道如何討人喜歡，有齊王護著不說，眼下又讓晉寧對她另眼相看。琥珀，你叫那宮女多盯著些姜氏，看她還能翻出什麽花樣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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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次祁聿離宮去嘉福寺祈福沒帶多少人，統共只有四個護衛，貼身伺候的唯有岑公公一人。
朝拜祈福過後，已過了日暮時分，祁聿未作歇息，低聲叮囑了岑公公幾句，岑公公找到小沙彌，說要見見住持大師。
祁聿此行並未對外透露過自己的身份，小沙彌雖不知今日來寺廟的就是天子，卻也瞧得出來來人通身貴氣逼人，實不敢怠慢，在前頭引路，帶著祁聿主仆二人去見住持明心大師。
住持大師見了他，不卑不亢地行了一個佛禮：“見過施主。”
“大師不必多禮。”
小沙彌上了茶，兩人略微聊了幾句，祁聿提起了此行的主要目的。
“今日我過來，其實是有一個疑問想請大師解惑一二。”
明心大師乃得道高僧，慧眼神通，能知曉旁人不知道的事，是以他專程來了寺廟請他相助。
“施主但說無妨。”
祁聿斟酌著字句道：“近來我遇到一人，也不知是何緣故，恍惚覺得那人很像我多年未見的一位故人。”
“恭喜施主。”
“可那位故人早在三年前……”祁聿抿了抿唇，胸口處像是壓了塊巨石，沈甸甸地讓他窒息，“就已病逝了。”
明心大師默不作聲。
“今日我過來，是想請主持大師替我算算，那人和我那位故人是否有什麽淵源？”
住持大師緩緩擡起眼凝視著他，靜默良久才開口道：“施主抽個簽，容貧僧算上一卦。”
祁聿虔誠地閉著眼，雙手合十，隨後抽了一簽，住持大師接過一看，目光中難掩驚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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鳳鸞宮。
姜年蹲在爐子前用小火熬著藥，茜草見她額頭上滲出一層細密的汗，掏出帕子替她細細拭去汗水：“讓奴婢來扇罷。”
姜年輕笑著搖了搖頭，將手中的扇子捏得更緊了些：“不必，我來就成。”茜草深知她的脾氣，遂也不再勸她，蹲在一旁陪她一起熬藥。
恰逢晌午時分，院子裏一片安靜。
姜年盯著爐子上的藥罐，忽而極輕地開口道：“茜草，我還是那句話，你凡事小心著些。”
茜草咬著唇：“奴婢明白。”她尾音漸漸低下去，變成只有兩人可聽得見的字節，“您是怕我會落得跟茯苓一樣，是麽？”
姜年搖著扇子的動作一頓：“陸世予去打探過了，金太醫家裏人丁單薄，上頭只有一位年過六旬的老母，家中還有一位妻子和一個兒子，都是些頂本分的人，金太醫自己也不怎麽愛跟人打交道，在太醫院與諸位太醫不過是點頭之交，也未聽說過他得罪過什麽人。我尋思著金太醫既是這麽個情形，諒必也不會跟人結仇，既然不是被人尋仇，那麽就只可能是因為旁的緣故才會遭此橫禍。
“當初我們在冷宮裏的時候，陸世予曾說過，有人給我下毒，且我被人下毒已有些時日了。進冷宮前，金太醫日日都會去宮裏給我請平安脈，金太醫的醫術與陸世予不相上下，陸世予能診出來的事，金太醫未必察覺不到t。你想，當初金太醫若是也發現我被人下了毒，背後給我下毒的那個人能輕易放過他麽？金太醫死得實在太蹊蹺，他死前茯苓又剛好也出了意外，我沒法不去多想。”
姜年壓低了聲音分析著種種可疑之處，茜草蹲在一旁靜靜地聽著，兩人皆沒留意到有人進了院內，待姜年擡眸瞥見來人，心下一跳，立時收住了口，茜草察覺到不對勁，順勢朝那邊望過去，趕緊起身行禮，姜年也跟著屈膝行了一禮。
“奴婢見過皇上。”
“民女見過皇上。”
祁聿緩緩收回視線，臉上的表情冷峻而淡漠，姜年和茜草看著他跨過門檻，默默對視了一眼，皆不敢確定他方才是否聽到了她們之間的談話，若聽見了，又確切聽到了多少。
晉寧公主剛醒來，見他進了屋內，一臉歡喜地溜下床：“父皇！”
祁聿伸手將她抱了起來，晉寧公主摟住他的脖子，聲音軟糯地嗔道：“父皇，您都幾日沒來看望晉寧了，晉寧可想您了。”
祁聿墨色的瞳仁漸漸染上一絲暖意：“是父皇不好，往後父皇日日都來看望晉寧，好麽？”
“父皇，您這幾日去了哪裏啊，晉寧到處都找不到您，母後說您去了宮外。”
祁聿錯開她的目光，眼神晦澀不明：“父皇去了廟裏祈福。”
那日在嘉福寺，明心大師替他算了一卦，說此卦有些古怪，一時半會兒解不開，容他再多琢磨幾日方能算個明白。
“父皇，下回您再出宮，也帶晉寧一同出去好不好？”
思緒回籠，祁聿側目看著晉寧公主，抱著她在軟榻上坐下：“晉寧也想去廟裏祈福？”
晉寧公主皺起秀氣的眉頭，一本正經地道：“晉寧也想去別處看看。前些日子姜年姑姑跟晉寧說了好多好多外面的事，晉寧也想見識一下。”
“哦？她跟你說什麽了？”
“姜年姑姑說外面有學堂，先生會教學生們念書認字，大家在一起上課玩耍可熱鬧了。姜年姑姑跟晉寧提過，學堂雖多，但很多人家裏窮，沒錢讓孩子們上學，那些孩子就只能躲在學堂外面偷偷地聽先生教課，沒錢買紙筆，他們就拿樹枝在地上練字。
“姜年姑姑還說，外面還有好多好多醫館，可以給病人們治病，可姜年姑姑說很多女人就算生了病也不敢去醫館看病，怕遭人閑話。姜年姑姑還說……”
她絮絮叨叨地敘述著從姜年那邊聽來的消息，祁聿低垂著眉眼，心不在焉地聽著她說話。
方才隔得太遠，姜年又委實警覺，一見到他來了就閉口不言，他聽不清楚她和茜草在說些什麽，只隱約聽見她重覆提了幾次‘金太醫’。
在整個太醫院裏，他只信任鄭太醫一人。至於金太醫，他並不了解。
金太醫跟一直生活在藥谷裏的姜年理應是沒見過面的，那麽姜年又是從哪兒聽說的金太醫？茜草也不是個嘴碎的人，好端端地又怎會跟姜年提起一位已走了的太醫？
“父皇，晉寧長大了也想辦學堂、辦醫館，讓更多的人都能念書看病。”晉寧公主一壁說著，一壁看著祁聿，見他有些心思不寧，伸手扯了扯他的衣袖，“父皇，您怎麽不說話呀，是晉寧說的您不愛聽麽？”
祁聿將疑惑壓在心底，把她攬進臂彎裏：“胡說！晉寧說的父皇都愛聽。”
父女倆又聊了一番，祁聿心裏藏著事，推說還有政務要忙，起身回了禦書房。
金太醫死的時候，阿音剛逝世不久，他悲痛欲絕，連自己的女兒尚且顧不上照拂，遑論一個與他無甚關系的太醫。
可如今細細想來，金太醫的死遠不如表面看上去的那般簡單。
當初阿音被責令禁足後，他總冷著阿音，鐵了心地要她吃個教訓，就連日日去她宮裏替她請平安脈的鄭太醫都被他撥去照料懷著身孕的崔以馨，指望著阿音哪日能認清自己的處境向他低頭，與他回到先前那種親密無間的關系。
後來他才從下人口中得知，阿音被禁足期間，金太醫總會去她宮裏為她平安脈，他心中雖不喜，卻也沒叫人攔著，只裝作不知此事。
直到阿音去世後，他才聽聞了金太醫的死訊。他在宮中長大，宮裏的齷齪事他見識過不少，那些不為人知的只怕是更多。
世上哪有那麽多的意外。
在書案後坐下，他沈思片刻，將趙淵喚到跟前，眉目沈沈地吩咐道：“去查一查金太醫。查清楚他的死因、死前與什麽人見過面，有什麽異常舉動。發現任何端倪，速速回來稟明！”
趙淵是祁聿的親信，深得祁聿的信賴，得了他的命令，欠身拱手道：“屬下領命！”
另一邊，茜草不確定皇上聽見了多少私//密話，心下慌亂不止，臉色白了幾分，拉著姜年走到了角落裏。
“娘……”她發現自己差點又說漏了嘴，趕忙改口道，“姜姑娘，皇上適才是不是聽見了什麽？”
姜年也有些摸不準，不敢打包票說他什麽都沒聽見，卻也不想嚇著茜草，只得勸道：“此事多想無益，且走一步看一步罷。”
那些話說也說了，已然是收不回來了，只能點醒著自己，下回更加小心謹慎著些，免得在祁聿面前露出更多的破綻。
茜草“嗯”了一聲，勉強定下幾分心神。和從前一樣，她把姜年視作了主心骨，只要姜年在，即便她再忐忑不安也能鎮靜下來。
姜年將藥罐從爐子上取下來：“茜草，我不適合在宮裏再多待下去，好在晉寧的病已好了大半，餘下的靠服藥即可。我是不是在，於她的病已沒什麽分別。”
此言一出，茜草明白她已有了出宮的打算，心頭百感交集，眼圈瞬間紅了紅，兀自有些不死心地追問道：“您是要離開奴婢了麽？”
姜年將藥汁倒入藥碗裏，擡眸望著茜草，茜草眼中淚光閃爍，臉上露出不舍之態。
若不是那日茜草主動跟她相認，她原是不準備跟她相認的。她們有著自幼相識的情分，茜草不舍得她走，她亦不忍心丟下茜草和晉寧，可眼下情形嚴峻，容不得她優柔寡斷。
她若留下，萬一哪日被人識破身份，作為知情者的茜草該怎麽辦，當年助她逃離皇宮的齊王和陸世予又當如何？
她伸手握住茜草的手：“你知道我在外面活得好，你就不會不舍得我離開了。”
她見識過宮外的生活自由自在，又豈會再甘願被圍困在四四方方的深宮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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晉寧身體裏的毒素已盡數清除，剩下的便是拿藥調養，至多再過小半年便能痊愈，就算姜年不在一旁照看著，有陸世予在，也已經足夠了。
姜年細想了幾日，最終決定離開皇宮回藥谷。
此事和晉寧有關，她總得請示一下皇後阮顏兮方能離開。
阮顏兮示意她坐下：“姜姑娘，你來找本宮，可是有什麽事麽？”
姜年直直對上她的目光：“還請皇後娘娘能應允民女出宮。”
“你要出宮？！”阮顏兮臉上難掩錯愕。
“晉寧的身子已大好了，餘下的有陸太醫在足矣。”
阮顏兮心裏繃著的那根弦瞬間斷了，眼裏不覆方才的溫和，認命般地嘆了口氣：“二姐姐，你真的要離開皇宮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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