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劍鬼和小師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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劍鬼和小師妹

回抱一宗, 這並不是個好主意。但卻是宋溫涼喜歡的主意。

辜無眠這提議實打實戳中了宋溫涼的心房。

宋溫涼不是一個擅長遮掩自己心事的人,因而面上不由得露出了三分遲疑。一張靈秀的面容嚴肅下來,看的等待她回答的人心慌不已。

辜無眠的心跳聲若能夠用喇叭放大, 想必現在已經譜寫了一首破陣曲了。

眼瞧著宋溫涼的唇動了動:“我——”

辜無眠驟然打斷她的話道:“此地不宜久留,我們先去找地方安身。”

他不敢去聽。

宋溫涼要說的話被迫落下。

她看了看辜無眠發白的唇,同意了他的提議。

當務之急,他需要先靜心養傷。至於為何她提及筆友的事, 辜無眠沒有反應,或許是他沒有心力去理會了。

總歸筆友並沒有害過她, 所以倒也不急於一時。還有葉落雨的事情……

宋溫涼帶著滿腹的擔憂跟著辜無眠起身離去。

此時天道旨意已經在監仙閣的傳揚下遍布各地,激起了千層浪,各地仙蹤開始排查入魔之人的下落,力求自己境內不會有任何一個被遺漏的入魔之人。

而宗門內, 那些因為入魔被自己師父關了禁閉, 名為監禁實則保護的人的去向也成了問題。

落雨宗的護法大陣出了問題,連初劍大會的場地也被損毀,因而此次初劍大會暫停。各地宗門的人起先還待在落雨宗, 等待著落雨宗重整場地,過了幾天後,由朝聞派為首,紛紛請辭。

因為要走的宗門人多, 故而初劍大會的日期延後再延後, 最後今年的初劍大會沒了消息。

加之落雨宗的代掌門出了這檔子事,老祖的傳承又疑似落到了抱一宗弟子宋溫涼的手中, 他們自己焦頭爛額, 根本沒有功夫去管其他的閑事,甚至連宗門內的入魔之人都是監仙閣執手查的。

宋溫涼跟辜無眠沒有去陣中, 而是去了一個名不見經傳的小村落,村落靠北,臨近朝聞派,跟抱一宗的距離倒是遠了些。

村落裏有人認識辜無眠叫他的名字:“大根回來了!”

有過路的人瞧見他有些落拓的樣子也並不在意,道:“山路匪賊多,你莫非是遇上他們了?”

辜無眠低低應著,牽起了宋溫涼的手。

村前頭的一位婆婆看到了問:“這是你在外娶的媳婦?”

宋溫涼有些怔然地看了看他們,再看了看辜無眠,只看到了他的後腦勺。她見辜無眠沈默著,一張嘴脆生生應聲道:“婆婆,我們剛剛成婚。”

因為行走在外時常被人打趣,所以宋溫涼幾乎已經習慣了。

但往常都是由辜無眠說話,這次她雖扯了謊,卻沒想到也說的十分流利。

走在前面的辜無眠頓了頓,微微側頭看向她,心裏說不出是何滋味,麻麻的酸酸的,又暖暖的。

周圍人被她這毫不害羞的說話逗樂了,笑做一團。

那老婆婆道:“好啊好啊,哎呦,瞧這小姑娘是個齊整的人,大老遠跟你歸家。大根,你可得好好待人家!”

有一個不及宋溫涼膝蓋高的小孩,跌跌撞撞跑到她面前,一張小手塞給她了個山間野果,隨後又害羞地捂臉跑回了自家大人的懷裏。

這小山村的人們與辜無眠顯然熟識,且不知他底細,是最好不過的掩飾之處。

有個大一點的孩子跑到他二人面前叫了聲大根哥。

辜無眠這時開口了,嗓子還是有些啞的——他如今拔高修為的副作用上來了,整個人都有些虛脫,短短幾步路,宋溫涼便察覺他握著她的手心出了不少的汗。

“小孩,你又長高不少啊。”

那小孩笑著摸了摸自己紮著竄天小辮的腦袋道:“大根哥,你都一年多沒回來了,我當然長大了!”

辜無眠冷哼一聲道:“你離長大還遠著呢!”

跟小孩鬥嘴,顯然也是需要技術和能力的,辜無眠現在的狀態是不允許他這樣做的,果真,很快他就有些氣喘了。

宋溫涼擔憂地抿了抿唇。

暗地裏,辜無眠倒還傳音於她,將小村莊的來歷說了一說。

原是他多年前跟人打了架,禦劍時跌落到了這村莊中,村莊中人以為他是逃難來的流浪漢,好心收留了他。他在此處生活了許久,時不時也回來看一眼。

那廂,村裏的人一傳一十傳百,很快,大根帶著自己娶的新媳婦回村的消息就傳遍了。有人出來看熱鬧。

小孩蹦跳地在前面帶路。

老婆婆見辜無眠走路有些緩慢,而宋溫涼的身上雖施了清潔咒並且和辜無眠一樣遮了幻境,但她的神情也有些惶惶,這更應證了山匪的猜想。

她忙攔著上前跟辜無眠鬥嘴的小孩道:“別惹你大根哥,你大根哥跟大根嫂回來時遇著山匪了,讓他們歇一歇。”

又道:“你家裏沒人,我跟你劉嫂子偶爾幫你掃掃塵土,房頂上破了一片瓦還沒換,不著急,等你劉大哥晚上抽空幫你換了就行……”

雖然都是些家長裏短,但宋溫涼聽著聽著幾乎有些入迷了。

到了最後她彎起自己月牙般的眼睛,信誓旦旦地保證道:“我會照顧好他的!”

眾人便又哄然笑了笑。

——實是這些年在找不到這樣實誠可人的小姑娘了。

旁邊一頭上包著青頭巾的女子道:“他自己常在外面做事,糊塗慣了,要是犯起牛脾氣來你別理他!來找嫂子我,我和你哥替你出氣。”

宋溫涼毫不客氣地叫了聲嫂子。

她在這一堆同樣誠實的、可靠的人堆中簡直如魚得水,連因受內傷而變得愁悶的面容也重新鮮活起來。

辜無眠在這小山村中的小院比不得繁蕪城的院落,甚至連周南那裏的村落都比不得。大抵是常有人來打理,所以院內荒草不多,主要都堆在了墻角。

墻是草木泥土混雜壘成的,進了屋內便能深刻地了解家徒四壁這個成語是怎麽來的。

一張山間村民送的木桌,四四方方的木頭凳子上的劍痕猶在,沒有櫃子,只有一個板床。

宋溫涼倒是沒覺得有什麽不對勁,安之若素,甚至無師自通地扶著辜無眠到了床邊,道:“你先坐下休息休息。”

有聞聲而來的小孩從吱吱呀呀的窗戶裏套頭往裏面看,同宋溫涼對視一眼,‘呀’地叫了一聲,跑了。

家徒四壁的屋子裏,不知道是誰拿來了一床棉被,隨即茶壺、茶葉、點心……很快便將這可憐的屋子填了些溫情的東西。

說話間有人給宋溫涼塞了點心,扯著她坐下道:“莫理他,他最會偷懶,你吃,怎麽稱呼啊大根他媳婦……”

宋溫涼坐的板板正正,眼睛卻亮,道:“我叫宋……暖。”

“好聽的名字,你看起來就是一個讀書人家的姑娘。”

宋溫涼道:“算是吧,我是跟著我師父習的字。”

同這群人說話,即便是不通世事時的宋溫涼亦對他們的情緒一目了然,更遑論現在的她。因而她覺得很新奇。

她們這邊聊著,辜無眠被老婆婆拽了出去,他依靠在墻上,掩唇咳嗽了一聲,耳邊的法器在光的折射下曜曜生輝,頭發幾縷垂了下來,他的眸子亦垂著,看向地上的一株小草。

老婆婆見他這散漫樣子不由得拍了他一下,低聲道:“我瞧這姑娘比之大家小姐也不差,你從哪裏找來的,跟人說了你的情況了嗎?我就說叫你素日裏給自己存兩個銀子,難道要讓人家嬌滴滴的姑娘陪著你吃苦不成?”

辜無眠沒說話,晃晃身子,擡腳踢了踢土,轉頭的窗子裏,宋溫涼正煞有其事地唬住了一幫人。

她是有騙子天賦的,他該拜她為師才對……從一開始他便看走了眼,錯將狡詐的狼看成了兔子。

‘兔子’回頭,估摸著從窗戶裏看見了他,沖他彎眼笑了笑。

辜無眠撇撇嘴,扭過頭來不看她。

老婆婆見狀又給了他一巴掌,凡人拍的巴掌是不疼的,更何況是個老人的巴掌,基本跟蚊子咬沒什麽區別。

“我就知道你不是個老實的。你同我說,這姑娘到底是你明媒正娶的還是你拐來的?”說完她自顧自驚詫道,“不會是哪家小姐同你私奔了吧!就是你之前說的那個什麽唐家的還是雲家的……”

辜無眠這下開口了,道:“確實是富貴人家的小姐……”

他沒說完就又挨了好幾巴掌。

辜無眠繼續道:“……但是她不是之前的那些煩人的家夥,不過……也的的確確是我拐來的,反正生米煮成熟飯了,她悔不了了。”

老婆婆被他幾個大喘氣吊了半天,聽見這混賬話,頓時拎起自己拐杖要來揍他。

屋內的宋溫涼其實已經偷偷豎起自己耳朵聽了很久了,手指揪了揪自己的衣服,聽到拐杖劃破空氣的聲音,忍不住出聲叫道:“之……大根哥!”

辜無眠正愁不知道是躲開還是不躲開,聞言立刻高高應了一聲,竄進了屋子來。

老婆婆在外面氣的擡手指了指他。

宋溫涼看了看他手上的傷,因為施了法術所以他身上的傷痕都遮掩了,其實是還存在的,騙騙凡人的眼睛罷了。

她擡頭沖那老婆婆笑了笑,一副擔憂的模樣,看的人心生不忍。

眾人道:“他們趕了這一路一定累了,讓他二人休息休息。”

說罷紛紛往外走去。

老婆婆則對辜無眠恨鐵不成般說道:“你好好待人家!”

辜無眠連連點頭。

眾人走後小院、房間全部靜默下來,連躍動的光線也仿佛暗淡了。

宋溫涼看到辜無眠起身去了一出墻邊扒拉出來了個木盒子,她起身跟過去,剛張口就被塞進嘴裏了一顆靈藥。

這靈藥是辜無眠當初藏的,因為實在不好得,所以他沒舍得散給別人,便藏到了此處小村莊。

靈藥一入宋溫涼的體內,便撫平了葉落雨傳道時給她留下的暗傷。她們境界差距太大,所以這暗傷也是不可避免的。

宋溫涼見辜無眠沒吃,剛想看一看木盒,卻見辜無眠反手將木盒扣上丟回了原處。

“你也受傷了!”她開口道。

“一點小傷,我習慣了,放著不出三日我自己就會好。”辜無眠道。

宋溫涼顰眉,扶著他回了床上。

現下無人不用偽裝,辜無眠的腳步便有些踉蹌了。

她將他身上的劍卸了下來放到一旁。

因為沒料到這種事發生,所以她的包裹放在了落雨宗,很多東西都沒帶著,但……也沒辦法去取了。

辜無眠道:“等我差人去幫你取。”說罷就要拿出他自己的靈簡來。

別的都不重要,那個小毛毯他可是天天看她小心翼翼疊好的,故而放在了心上。

宋溫涼制止道:“別,萬一暴露了這裏怎麽辦呢?”

她沈默良久道:“一個小毛毯,丟了便丟了吧。”

辜無眠不意從她嘴中聽到了這樣退縮的話,擡眸看了看她,欲言又止。

宋溫涼道:“那毯子原是我幼時師尊給我的,早該丟棄了,只是……現在丟了,或許也是天意。”

她離開原是為了師門好,可現在卻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該離開,還是該回去了。想到過去種種,宋溫涼忽覺像一場大夢。

那個永遠躲在師尊背後長不大的小姑娘,如今竟然也敢不聽師尊的話,甚至於出手‘算計’他了。

宋溫涼不禁想道:連她不過下山短短幾個月便成了如今的樣子,那麽她又有什麽道理去指責不肯維持現狀的師兄師姐們呢?

當初第四峰的師姐曾經說過——有些事情,待她長大自會明白。

如今……

她便是長大了吧。

這跟天道無關、也跟魔氣無關。僅僅是她突然間知曉了聚散終有時的含義。

辜無眠反駁道:“這賊老天能有什麽天意,別信它的。”

說完他見宋溫涼神色暗淡下來,不知怎麽地想起了她那好師門——特指好師父、好師兄。

她那三師兄一露面一雙眼睛就停在了她的身上不動彈了,是懷的什麽意思不言而喻。但因著宋溫涼不常提他,所以辜無眠並不在意。

可那謝倦卻著實長了副令辜無眠厭惡的面容,就連叫她的聲音也是最讓他忍受不了了。

蓋因……其他人叫她,他知道她不會拋下他。可謝倦叫她的時候,他突然就不那麽確定起來。

現下又聽得她那百般珍視的小毯子竟然是謝倦給的,頓時,辜無眠歇了要回去幫她拿毯子的心。更恨不得回到幾天前把毯子和他自己放到火堆前,問她到底選哪個。

宋溫涼道:“葉落雨說我與她相似,所以把她的道傳給了我。”

辜無眠聞言伸手欲要探一下她的靈府。

宋溫涼躲開了,道:“我並沒有什麽大礙。”

辜無眠道:“正因為這樣,所以你才能使用落雨宗的陣法?”事實上他當時在落雨宗就猜到了。

宋溫涼點了點頭。

然後將葉落雨和上一任劍鬼的故事告訴了辜無眠。

“不知道當初劍鬼前輩死前,是否怨恨葉祖師了呢?”

可縱然怨恨她不站在他這一邊,至死他也未肯傷她分毫。

辜無眠無言,闔上眼開始打坐。

宋溫涼坐了會兒,想起什麽來,問道:“之醒,你之前不是問我想不想回抱一宗嗎?我確實很想。”

辜無眠面前不動聲色,然而下頜卻驟然緊繃起來。

宋溫涼道:“我想——”

辜無眠突然皺了眉頭,面上很痛苦地模樣,叫了她一聲:“阿涼。”

宋溫涼被他擁抱住,一時有些不解,聽到他啞聲道:“我疼。”

是該疼的,畢竟術法反噬並不是那麽好度過的,但是他表現的平常,以至於宋溫涼便信了他的話,此時聽他喊疼,宋溫涼立刻伸手在他脊背上畫起法咒來。

細碎的靈氣從她的手中傳入他的體內,因為增加了落雨訣的緣故,所以愈合效果越發強了。

宋溫涼道:“我現在還沒辦法完全使用葉祖師傳給我的東西,不過等我學會運用,或許可以找到你和鬼骨共生的辦法。”

辜無眠幾乎是將自己的重量倚靠在了她的身上,一只手摁著她的腰,警惕著不容她拒絕。

宋溫涼又道:“我剛剛——”

話才剛剛起了頭,辜無眠便再度在她耳邊出聲道:“疼。”

宋溫涼便立即打住了話。

辜無眠道了一句後,沒停,有些可憐地繼續道:“疼,阿涼,我好疼。”

宋溫涼的手中靈氣越甚道:“你忍一忍,我……我在施法了,之醒。”

辜無眠頓了頓,聽她溫聲細語地說話,言語中一副可憐兮兮手足無措的樣子,摁在她腰間的手不由得加重了些許,於她脖頸間呼吸的氣息也變得有些不穩。

他才吃上肉沒有多久,二人正是蜜裏調油的時候,偏巧禍事不斷。

宋溫涼有些悔恨自己在峰上時總愛偷懶,以至於到了現在處處捉襟見肘。

她輕聲道:“我給你唱歌好不好,你不是說愛聽我唱歌嗎?”

辜無眠哪裏想聽她唱小孩子才愛聽的催眠曲,是淫心上來了,想要聽她哼哼唧唧不成調子的話音。

他吸了口氣,感受到體內暗傷帶來的絲絲拉拉的疼痛。然而這疼痛非但沒有打消他的念頭,反而助長了情焰。

宋溫涼有些怕癢,覺得他放在自己腰間的手摩挲起來很難受,但因為顧及他受傷,故而乖乖忍了下去,只是那口中的聲音當真變得有些斷斷續續起來。

辜無眠滯了滯。

一曲完畢,宋溫涼問道:“你有沒有感覺好點?”

辜無眠脊背緊繃,啞聲道:“有點。”

宋溫涼道:“可你怎麽聲音更啞了?”

辜無眠闔了闔眼,低聲道:“你摸摸我就好了,像你之前做的那樣。”

宋溫涼便伸出了自己的另一只手去輕輕撫摸他的脊背,看起來像是在回擁他一樣。但過了片刻她忍不住開口建議道:“那你可以別摸我的腰了嗎?”

她因為癢躲了幾次,可他像看不懂一樣又追上來。

辜無眠頓了頓道:“如果那時候你師尊追上了你你怎麽辦,你會跟他走嗎?”

宋溫涼覺得他說話沒有道理,道:“我不會,他是捉住了我,可我看到你有危險就去找你了。”

辜無眠道:“是,一開始你是見我要死了所以才要上前救我。可後來——”

宋溫涼打斷道:“你不會死的,我知道你不會死的,你和我師尊看起來境界差不多的樣子……其實你的真實修為並不是開拓境後期是嗎?”

辜無眠應了一聲,道:“我……”

宋溫涼再度打斷道:“你別同我說!萬一以後我失去理智害了你可怎麽辦?”

辜無眠沈默了,半晌道:“或許到時候你不是失去理智,而是恢覆理智呢?或許……或許你從來都不喜歡我。”

他不禁又想到了鐘情丹的事。

因為鐘情丹在二人之間橫了太久的時間,所以辜無眠心中總是想到它。

宋溫涼靜靜想了想道:“那如果我當真不喜歡你,你會傷心嗎?”

辜無眠握在她腰間的手緊了緊,道:“我為何要傷心?”

然而緊接著他不自覺咬著牙推開了宋溫涼。

宋溫涼手中的術法中斷,她不解地上前,卻見辜無眠冷下臉來,聲音也變涼了道:“既然你不喜歡我就回你的宗門去吧。”

他一張削瘦但仍舊好看的面容緊繃起來,一看就是生氣了。

宋溫涼道:“我還沒說完。你是生氣了嗎之醒?”

“……”辜無眠氣得想現在去提劍砍了那勞什子的天道,“生氣?我生什麽氣?你不是想回去嗎?那便回去吧。”

然而宋溫涼根本沒能走動一步就叫他又拽回了他的懷裏,她的肩膀被他掐的發疼。

辜無眠咬牙道:“我只問你,你現在喜不喜歡我!”

宋溫涼幹脆道:“喜歡。”

她又趕緊補充了剛剛的那一句話道:“我以後也會喜歡的,我不想你傷心。”

話只說了一半,人就被辜無眠扯到了床上,唇便壓了下來。

宋溫涼不知道為什麽剛剛他們還在談及天道,而他現在卻突然起了意,看起來也十分兇惡的樣子。

但也僅僅是看起來罷了。

她仰著細細的脖領,心想:之醒好像變得比她還黏人了。

床事上她是一貫順從的,偶爾也頗為主動,辜無眠在她哼哼唧唧地叫聲中感到了一絲慰藉。好像此刻他們確然是相愛的,愛到不得了,愛到彼此融化在彼此身上,像極了那酸酸的紅果上掛滿的糖漿,被太陽一曬滴滴答答地往下黏膩地落著。

“阿涼,我的阿涼。”辜無眠低聲喃喃道。

宋溫涼瞇著眼睛,聞言沒有反駁,因為她私心裏想:這個人也是她的,只是她的。

為此她也願意拿自己去換他。

世間的一切都是要付出代價的,得到什麽便要失去什麽,宋溫涼已經懂得。

她下山得到了自由,便失去了師門庇護;她明晰了世間的規則,便失去了天真的快樂……

辜無眠啞著嗓音一遍一遍地哄騙:“說你喜歡我好不好?”

宋溫涼有些難耐地皺起眉毛,道:“我……我……喜歡之醒。”

辜無眠喘息一下,又道:“說你愛我,阿涼。”

他低著頭在她耳邊,垂下來的發讓宋溫涼的視線有些被遮擋。

宋溫涼亦湊到他耳邊要求道:“該……之醒……說喜歡我了。”

這個小要求很快被滿足。

那些疼痛在顛簸中被短暫放到了一邊,中途有人前來,被辜無眠一個幻術請走了。

山內柳葉垂髫,不知年月,宋溫涼跟辜無眠躲在這裏修養了一段時間,順道與辜無眠琢磨該如何讓寧遠留下的遺物上的過去的信息顯現。

這遺物匣子據辜無眠所言是監仙閣的副閣主打開的。副閣主雖未入魔,卻也離入魔不遠了,整個人有種割裂的感覺。他的存在越發肯定了天道在隱隱控制眾生的猜想。

辜無眠整日琢磨著怎麽樣讓宋溫涼入魔道,但宋溫涼卻不願,幾次過後,辜無眠也就放棄了。

他其實亦是有些拒絕她入魔的。

宋溫涼聽了辜無眠一開始為何對她未入魔這麽生氣的原因後,驚詫道:“那……那你跟我在一起,難道會逐漸……”

她擰了擰眉毛,繼續道:“難道會變得花心嗎?但是你又是怎麽知道自己原本的未來的呢?入魔的人都知道嗎?”

宋溫涼把花心放在第一位問的做法,極大地滿足了辜無眠的好勝心。

他故意將這個問題放在了最後回答,開口道:“監仙閣聽說有一本記載人生死的天書……當然我並不是從那上面看的,因為那天書不會理會入魔之人。總之我驗證過,我的命運軌跡,確實原本會按照我跟你說的樣子來。至於其他入魔的人知不知道,大部分是會有那種如夢初醒的感覺的。”

宋溫涼點了點頭表示自己知道了。

辜無眠等了片刻,見她已經開始想下一個問題了,連忙繼續開口道:“至於我會不會花心……這難道比起我失去自己意志來說是個很重要的問題嗎?”

他斜眼撇了一下宋溫涼,自有一番傲倨的模樣。

宋溫涼聞言擡起頭看他,認真道:“自然很重要,如果你喜歡上別人我會傷心的。”

辜無眠心裏像泡進了一壇溫泉水,嘴裏卻道:“你有什麽好傷心的,你現在都沒入魔,說不定到時候在天道的操縱下你就一點都不傷心了。”

宋溫涼反駁道:“我會傷心的。”

辜無眠沒辦法在嘴硬下去了,他唇角不由得彎了彎。

但宋溫涼卻陷入沈思,道:“那如果你當真喜歡別人了,我就……”

辜無眠見她遲遲思索不出來,道:“你可以把我綁起來,不給我飯吃、不給我水喝,然後想起來了就過來上我一頓,高興了哄哄我,不高興了就罵我變心,然後再上我一頓。”

宋溫涼驚詫擡頭,遲疑道:“這……這有些過分吧。”

辜無眠道:“有嗎?”

宋溫涼點了點頭。

辜無眠脫口而出道:“那你說了愛我卻變心,難道不過分嗎?”

點頭的宋溫涼頓了頓,擡眸看向他,遲疑道:“是……說我嗎?”

辜無眠:“……”

辜無眠自知失言,閉嘴不言,轉過頭去琢磨覆原陣法。

宋溫涼在一旁琢磨半天,磨蹭到了他身邊看他擺弄法陣。

辜無眠脊背有些發麻,不過這法陣頗為難擺弄,所以他很快沈浸進去。

片刻,就在他放松下來的時候,一旁的宋溫涼突然出口說了一句,道:“可不可以只不給水喝?我想吃你做的飯。”

辜無眠耳朵後面蹭地一熱,整個耳廓都紅了起來。

這是重點嗎?

宋溫涼重覆問道:“之醒,之醒,行不行嗎?”

辜無眠胡亂應道:“行行行,一邊去,等會兒我去給你下廚。”

宋溫涼看出他之前的話是唬她的,彎了彎眼睛卻道:“謝謝之醒,之醒你真好。”

他們在這小山村,總不好天天不開火。尤其是宋溫涼也在,劉嫂子等人看見該吃飯的點,他們沒生火,便總要過來問一問。導致辜無眠只好擼起袖子來下廚了。

每到這時宋溫涼便會在一旁給他切切菜,嘗嘗菜,倘若菜好吃還會抱住辜無眠的腰熱熱乎乎地誇他手藝好。

辜無眠做菜做的自己氣息總不穩起來。

有一天,宋溫涼又談到自己當時想要回抱一宗的事,道:“我只是有些擔心師姐。”

不知道監仙閣的天道旨意下達後,宗門內部會怎樣做。

宋溫涼道:“我還得找師尊問一問當年師姐父母的事情。”

辜無眠道:“只是這樣?”

宋溫涼道:“好吧,我承認確實有點想他們了……但……這裏也很好。”

辜無眠聞言便回眸看了她一眼,看到她面上不作假的留戀神情。

宋溫涼喜歡這個地方,甚至有些勝過喜歡師門了。師門的大家都有自己的事情要做,也有自己的父母家庭,求仙的人尚且連山下自己的父母姊妹也不關心,更遑論其他仙師門下的師兄師妹了。

雖然這裏的人也是一樣有自己的家庭,但跟他們相處,好像宋溫涼空空蕩蕩的心便會填滿許多東西。

辜無眠放下手中的東西道:“既如此,我便帶你去你的師門看看好了。”

他的修為在魔氣的幫助下的確恢覆的很快。

宋溫涼看了看他手中的遺物,道:“可是這——”

辜無眠道:“再有三天就可以了。寧遠是飛升之人,他的遺物本來就很難覆現當時情景,我也只是想要試試看。”

宋溫涼點了點頭。

他藏在屋子內琢磨陣法,宋溫涼等待自己體內的傳承融合,這段時間她已經橫跳了一個大境界,把辜無眠嚇得一直問她有沒有什麽事,旋即不讓她再打坐參悟,把她攆出去同村中小孩作伴。

如果橫跨的境界過大,恐怕會有性命之憂。雖然辜無眠無法確信葉落雨的傳承到底是怎麽一會事,但既然宋溫涼躺著都能進階,那完全沒必要再靜坐加重身體的負擔了。

宋溫涼跑到了門前,見到對門的劉嫂子等人正在聊天。

劉嫂子招了招手,把她招到了自己身邊,抓給她了一把落花生,讓她坐下,笑著同別人道:“我家那個但凡長大能有宋娘三分靈秀乖巧,我便要謝謝老天爺了!”

宋溫涼道:“小言好看的嘞!”

劉嫂子聽了她的誇獎只是笑,笑完又誇她。

旁邊有人道:“可不敢隨意稱呼老天爺了。你們不曉得,外面亂了!”

劉嫂子笑容減緩,低下頭去擇菜,擡頭道:“哪有你說的這樣誇張。”

宋溫涼的靈簡因怕觸及監仙閣的靈感,已經很久沒有打開了,聞言不由得豎起來了耳朵。

她猜到天下因為監仙閣的預言必定動蕩了,就算沒有她從幻境看到的預言想必也好不了,只是動蕩到什麽程度,她卻也無法判斷。

那人道:“你知道雲家不?就是那個賣米糧的,在修真界也鼎鼎大名的雲家!”

劉嫂子道:“雲家怎麽了?”

“雲家有一個大小姐!那大小姐之前還來咱這邊的鎮上施過粥呢!他劉嫂子你忘了?當時你還納悶——雲家的大小姐怎麽可能到咱們這小破地方來施粥,懷疑人家是不是假的!”

“哦哦,我記起來了。”

“就是她!她入魔了你曉得不?”

“入魔了?雲家的大小姐也能入魔?”劉嫂子擇菜的手停了下來,“那怎麽能跟我們一樣呢?”

“怎麽不一樣?魔氣可不管你是多厲害的仙人還是街邊的乞丐,更不管你是不是身份尊貴的大小姐。”

宋溫涼握緊了手中的落花生,可也不敢追問,怕引起懷疑。

好在眼前的人繼續說了下去,道:“那位雲家大小姐入了魔,接了監仙閣的囚車!對了,那個魔頭劍鬼你們都知道吧,囚車裏就是劍鬼的小弟!聽說還在那什麽……觀……”

宋溫涼道:“觀人間。”

那人看了她一眼道:“對!就是觀人間。還在觀人間做過官呢!”

宋溫涼便知道,這定然是雲有瑜去救了白無咎。

白無咎喜歡雲有瑜,如今雲有瑜入魔看起來好像也喜歡白無咎的樣子,這二人也算是修得圓滿了。

劉嫂子道:“哎!你說的這消息我也好像聽到過,前兩天我去米店買米,店小二說那雲大小姐不是死了嗎?”

這話猶如驚雷,將宋溫涼炸住了,她瞳眸縮了縮,呆呆轉頭看向劉嫂子,試圖確認消息的真假。

旁邊人道:“是真的!我正要說。誰知道這雲大小姐帶著那魔頭小弟逃跑的時候,被監仙閣的人追上了。聽聞監仙閣的人原只是想抓住他們,可那雲大小姐卻給那魔頭小弟擋了一劍,當場死了,連屍首也沒留下。現在雲家正在緝拿那叫白什麽的魔頭小弟,可給不少銀子呢!”

劉嫂子好奇道:“能給多少銀子?”

那人道:“夠咱們整個村的人吃喝不愁了!”

這純粹是說笑,他們一堆凡人見到魔頭躲都著急,哪裏還會想著舉報緝拿人家。

一群人笑了起來。

宋溫涼笑不出來。

雲有瑜當真死了嗎?因為入魔就要死?

白無咎又去向何處了呢?

宋溫涼將他二人的經歷帶入了自己與辜無眠,頓時有些喘不過氣。

劉嫂子見她神魂不在的模樣,問她怎麽了,道:“好好的花生都要被你碾碎了,怎麽走神了?”

眾人的目光落到了宋溫涼身上。

宋溫涼轉了轉腦袋,輕聲道:“雲家的大小姐,怎麽會死呢?”

劉嫂子道:“哎呀!準是叫咱們給魘到了!”

說罷拍了兩下宋溫涼的背,道:“惡鬼離開!神靈不擾!去去去!”

眾人一時沒了笑顏,皆圍了過來,有人去喊了辜無眠。

辜無眠不明所以地來了,問了緣由也是楞了一楞,牽著宋溫涼歸家了。

劉嫂子看著兩個人相攜離去的背影,抹了把汗道:“以後可不敢再跟大根媳婦胡咧咧這些了,她膽子小,真嚇到可如何是好?”

又囑托周圍的人說話時註意一些。

回到了家中,宋溫涼變得格外沈默了些,好不容易養出來的活潑又全部落寞了下去。

“白道友去哪了呢?”她問道。

辜無眠竟還有心思開玩笑逗她道:“你尋他,莫不是想要拿他去換賞錢?”

他故作沈思道:“確然,好端端的卻壞了人家的一條命,該拿他換賞錢給我買葫蘆才是。”

宋溫涼一下子從椅子上站了起來,道:“可白道友他如何是故意的?!他……他……你怎麽能這樣說?你們不是朋友嗎?!”

辜無眠見她急了,知道自己逗笑逗毀了,連忙嚴肅下來,可臉嚴肅下來了,他的心情卻也不知怎麽隨著落了下來。

一張口,竟啞然無聲了。

宋溫涼見他無言,當他被自己戳中了心事。一時腦海中浮現出了他種種薄涼情景,心情越發難受起來。

她咬牙直言道:“雖然他們說你是魔頭,可你又不是,你……”

為什麽要以這樣的態度對待死亡呢?

宋溫涼不理解。

在她的思想中,死亡該是被尊重、被憐憫的。街邊牛羊之死尚且令人不忍側目,更何況一個與他們多次相見的人呢?

辜無眠見她此時厭棄模樣,本就落下去的心越發沈了,忍不住冷聲道:“我不是魔頭嗎?我從一開始不就是這樣嗎?”

這下輪到宋溫涼怔楞住,不知該如何是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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