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6
關燈
小
中
大
056
大佛堂裏十分安靜, 蘇麻喇姑將點燃的三支香遞給太皇太後。太皇太後舉著香朝佛祖拜了三拜，還給蘇麻喇姑，讓她幫忙插進香爐裏。
蘇麻喇姑走到佛龕邊, 瞇了瞇眼睛，註意到佛龕下的臺子上多了本書。
她先將香插好，才拿起那本書。
太皇太後見狀問道：“那是什麽？誰把佛經落這兒了？”
寧壽宮的太後、太妃們偶爾也會過來禮佛。
蘇麻喇姑不大認識漢字，就著佛前點著的油燈光線看了半晌, 說道：“不是佛經, 奴婢看不懂。”
她說著走回太皇太後身邊，把那本厚厚的書給太皇太後看。
太皇太後認識的漢字也不多，但封面上的五個大字她還是猜了出來。“系統解剖學……”
字雖認識，卻不知何意。
“這封面紙張摸著光溜溜的，奴婢還是頭一回見這樣的紙。”蘇麻喇姑道。
太皇太後隨意翻開書，正好翻到“口腔”一章, 上面畫著口腔的結構圖。
太皇太後瞧見紙上畫的舌頭牙齒, 嚇了一跳。
蘇麻喇姑也皺起眉, “哎喲, 這書裏怎麽還有圖？”
太皇太後想看清書上的字，奈何佛堂內光線太暗，這書上的字又不知是何種筆所寫, 非常小。她拿遠了也看不清。
“老祖宗, 咱出去再看吧。”蘇麻喇姑道。
太皇太後頷首，二人於是拿著書回了前殿。
太皇太後將書放在桌上，“這書還挺沈的。”
“是啊, 紙張顏色也透著古怪。”蘇麻喇姑道。
這書的古怪之處何止紙張, 太皇太後又翻了兩頁，看到了更多的圖, 有的是人體圖，有的是某個器官的圖。
“嚇死人了，這畫的都是什麽啊……”蘇麻喇姑凝眉。
太皇太後翻著，神情逐漸嚴肅起來，這書從封面到印刷再到內容都是她從未見過的。
她看到黑色標題中有“人體”、“血”、“肉”等字樣。
這些字看的人瘆得慌，太皇太後道：“去把玄燁叫來。”
“老祖宗，這麽晚了……”蘇麻喇姑遲疑，皇上今日實在辛苦。
“快去！”
康熙剛到乾清宮，剛翻了牌子，慈寧宮就來人了。
“萬歲爺，太皇太後請您這會兒過去一趟。”
康熙見來得是慈寧宮的首領太監，一顆心頓時提了起來，“出了何事？”
那太監道：“奴才不知，老祖宗只說讓您盡快過去。”
康熙趕到慈寧宮，額頭上都冒了層汗，見老祖宗安然無恙，才大大松了口氣。
“瑪嬤，怎麽了？”康熙坐到太皇太後身邊。
太皇太後指了指桌上的書，“你快瞧瞧，這書講得到底是什麽？系統解剖學是個什麽意思？”
康熙這才註意到桌上放著本書，這書比普通的書大一圈，顏色也不一樣。
他立刻拿起來翻看，這一看不得了，康熙的眼睛都瞪圓了。
這不就是洋人口中的人體解剖嗎？不但有五臟六腑，還有骨骼、血液、肌肉。
許多字看起來很奇怪，像是做了簡化，但結合上下文還是能猜出來的。
在中醫裏，“血”和“液”很少連用，也不說“肌肉”，但康熙還是一下就明白了這些詞的意思。
書中也有一些詞康熙沒聽過，也猜不出來意思的，比如“神經”、“淋巴”、“胰腺”，可看書中的結構圖，這些東西似乎真的存在於人的體內，而且相當重要。
這本書裏甚至連生殖器都做了圖解。當著太皇太後和蘇麻喇姑的面，康熙沒好意思細看，趕緊往後翻。
可以說，這本書把人體從裏到外，從上到下各個部位都講到了。
他擡眼目光炯炯地問太皇太後，“老祖宗，這書哪兒來的？”
“蘇茉兒在佛龕下瞧見的。”太皇太後說著看向蘇麻喇姑，“你跟皇帝說說，這書的位置。”
蘇麻喇姑就如實說了剛才的情形，“這書就放在擱凈瓶的臺子上。”
康熙驚訝道：“這書出現在大佛堂？”
太皇太後道：“不僅在大佛堂，而且就在佛像前面。”
康熙剛想說，這種書怎麽能放佛像前面呢，但垂眸看見書的封面，心中猛的一跳。
洋人的書他是見過的，紙質印刷雖與他們大清不盡相同，但還遠不如手中這本書精美。
而且傳教士們對解剖學都是一知半解的，否則太子也不會拜托去留洋的太醫留心這學問了。
可這本書的內容之詳盡，遠超洋人所說。
太皇太後見康熙皺眉沈思，便問：“這書有用麽？”
康熙回神，“有用，太有用了。”
有用到他們一時都不知道怎麽用呢。
蘇麻喇姑遲疑良久，還是道：“這般有用的書，出現在佛龕前，會不會是……”
“是佛祖賜予我們的神書？”太皇太後在看到裏面那些圖時，就有了這樣的想法。
蘇麻喇姑點頭，“而且今兒是老祖宗聖壽，老祖宗這些年日日禮佛，佛祖被老祖宗的虔誠所打動，便賜下這本神書。”
康熙：“……”康熙想說佛祖要賜書，為何賜一本解剖學呢？這是西洋的玩意兒啊！
但見太皇太後眼中已經有了笑意，他實在沒敢說出口。
“老祖宗，此事事關重大，要不再問問，會不會是有人把書落在了佛龕前？”康熙道。
太皇太後道：“平日能進大佛堂的也就哀家和太後太妃們，若書是她們放的，她們又是從何處得來？”
太後太妃們的活動範圍是最小的，別說傳教士了，她們連宮妃都很少接觸。除了宮妃過來請安，她們是不許往妃嬪宮中去的。
康熙並不似老祖宗那樣篤信佛教，他總覺得這事兒蹊蹺，於是又翻開書仔細查看，然後就在目錄前一頁看到了一排信息，有主編、出版社和出版日期。
出版日期是“2009年”。
康熙聽傳教士們提過，西方的紀年法是以耶穌的誕生之年為元年，今年是西元1687年，這個2009年是西元紀年嗎？
如果是的話，這書豈不是來自三百多年以後？
這太荒唐了，康熙不相信這種事，而且如果這書是佛祖所賜，那紀年也是佛歷，佛歷的2009年是西元1466年。這書則又成了兩百多年前的書。
且不說兩百多年前西洋解剖學發展到了什麽程度，單這書裏的白話，就不太像兩百多年前的洋人能翻譯出來的。
康熙覺得有人在故弄玄虛，卻想不通對方這麽做的目的。把人體解剖學的書直接呈給他，他又不是不能接受。何苦要繞這麽大一個彎子？
而且要通過宮裏人把書放進大佛堂可不容易，經過上回胤祉奶娘偷藏相面書的事兒，如今宮裏嚴禁奴才們私藏書籍，這麽大這麽厚一本書，封面還這般顯眼，很容易被發現。
或者是喇嘛們為了讓大清皇室篤信佛教，才故意弄出這樣的神跡？
……也不對，若是喇嘛們所為，放的也是佛經之類的書，這解剖術怎麽看也不是喇嘛們感興趣的學問。
“玄燁。”太皇太後見康熙呆坐在那兒，喚了他一聲，“怎麽？你不相信蘇茉兒的話？”
思緒被打斷，康熙楞了楞，笑道：“孫兒如何不信？老祖宗一片誠心感動了佛祖，為我大清求來如此神書，實乃我大清之幸。孫兒要替朝廷感謝您，替大清的百姓感謝您。”
他說著起身，要給太皇太後磕頭，忙被太皇太後扶住。“謝哀家做什麽，要謝也是謝大慈大悲的佛祖。”
“那是自然，但這樣的奇事世所罕見，定是要向佛祖還願的，待明日孫兒問過京中的喇嘛高僧，看看是個怎樣的流程。”
太皇太後和蘇麻喇姑聞言這才松了口氣，太皇太後笑道：“是啊，此事不可草率，讓喇嘛仔細查查經傳。”
康熙頷首。
從慈寧宮出來，康熙仍有些不真實感，一路上都不自覺摩挲手中的書冊。
他想找洋人來看看這書的內容和他們西洋的解剖學一不一樣，卻又怕他們學了去。
萬一蘇麻喇姑的猜測是真的呢。畢竟這書出現的時間和地點都太巧了。
康熙剛剛翻了宜妃的牌子，他此時已無心想那種事情，但也沒讓宜妃回去。
翻了牌子不寵幸，原把人送回去這事兒若傳出去，又會有人對宜妃指指點點了。
宜妃因郭貴人的事情已經受到了一些非議，康熙舍不得她再因這事兒被人在背後嚼舌根。於是原讓她到乾清宮來。
康熙摟著她說話，“你覺得洋人的戲本子怎麽樣？”
宜妃本就是個愛說話的，看了《一報還一報》心裏生出許多感慨，便和康熙說了，從男人的花言巧語不可信說到女人也不能太聽娘家人的話。
“……不過看了這戲，臣妾覺得洋人和我們大清的人沒什麽區別，也信因果報應，只這因果報應是現世報。”
康熙一楞，因果報應是佛家的說法，洋人既也有這想法。是不是意味著佛法是不分中西的。只是洋人用另一種方式解釋佛法。
康熙腦中迅速閃過之前讀過的佛經和《聖經》，不僅因果，許多教義也是相通的。
這本書是佛祖賜予他們的，但裏面的內容卻是洋人的解剖學。不也是這個意思嗎？
可佛法裏又說，人的身體只是臭皮囊，並不十分重視肉身。
康熙忍不住揉了揉眉心……
宜妃忙蹙眉，“萬歲爺怎麽？頭疼麽？要不要請太醫來瞧瞧。”
“不用不用。”康熙道忽地想起三國的故事，曹操頭風病一直不好，華佗要砍開他的頭顱，把病竈取出來。
可華佗壓根不知人的頭顱裏是什麽東西，又如何知道病竈在何處呢？
難道那時華佗已經做過人體解剖了？只是解剖術失傳了。
康熙越想越覺得自己的猜測沒錯。
思及此，康熙坐起身，“你先睡一會兒，朕去看會兒書。”
宜妃：“……”
這種事之前也不是沒有過，侍寢到一半，萬歲爺突然想起有政務沒處理完，爬起來處理政務。
她沒有任何不快，卻也睡不著，盯著帳頂躺了不知多久，康熙還在書案前坐著。宜妃便起身想給康熙披件衣服。
她不好在禦案前多停留，把衣服披在康熙肩頭便要轉身回床上去，餘光無意間瞥見案上的書顏色有些不對，忍不住瞟了一眼。
這一下可把她給嚇著了，這書上的小字和胤祺衣櫃裏那本書很像。
宜妃怕自己露出破綻，回到床上躺下才又琢磨此事。
難道胤祺把書交給康熙了？
宜妃不確定這是不是同一本書，心裏十分不安。
如果是同一本書，胤祺把書交給康熙，有沒有經過讓他藏書之人的同意？
或者這書不是胤祺主動給萬歲爺的，而是萬歲爺或者太後發現了此書，他才不得不交出來？
宜妃很快否定了自己的第二個猜想，若萬歲爺發現胤祺私藏宮外的東西，絕不會如此平靜，還召自己來侍寢。
康熙此時心中的疑惑不比宜妃少，剛說到頭顱，他就來看了看頭部的結構。
這一看就停不下來了，原來人腦還分大腦小腦，人的語言行動都是腦在控制。這和中醫的說法大相徑庭，他一時不知該相信那邊的。
康熙最後還是沒能抵擋住知識的誘惑，熬了個通宵。
這一晚許多人都沒睡好，胤祉、胤禛惦記著被放進佛堂的《解剖學》，在心中反覆猜測老祖宗他們可能會有的反應，太皇太後和蘇麻喇姑則沈浸在佛祖賜書的激動和喜悅中，蘇麻喇姑更是寅時就去了大佛堂開始念佛。
胤祺雖也好奇老祖宗他們的反應，但再擔心也不影響他睡覺。次日一早去尚書房路過慈寧宮他才想起此事。
胤祺是做好被叫去慈寧宮盤問的準備的，畢竟昨兒他進了大佛堂，胤俄、五格格他們都看見了。
到時候他就一口咬定不知此事。
這本書怎麽看都不像是他的，大家自然不會懷疑到他頭上。
一上午過去，慈寧宮那邊都沒什麽動靜。胤祺忍不住去找胤祉和胤禛嘀咕，“計劃是不是成了？”
胤禛道：“不好說，萬一太皇太後昨兒沒去大佛堂呢。”
胤祉：“真急死我了，我昨晚都沒怎麽睡。”
“我也是。”胤禛嘆氣，他還做了個老五被送出宮去的噩夢。
胤祺：“……”哥哥們為了他真是操碎了心。
但他對自己的計劃還是挺有信心的。
因為下午要看戲，這兩日不用上騎射課程。文化課結束後，胤祺便回寧壽宮去。
寧壽宮裏挺熱鬧，太後正給太妃們講昨兒慈寧宮裏發生的奇事。
太妃們聽完都念起佛號，淑惠太妃感嘆道：“老祖宗真是我大清的老佛爺，連佛祖都在她聖壽這日賜福。”
“聽蘇麻喇姑說，這本書從文字到插圖都十分精美，內容也十分精深，幸好咱們皇帝博覽群書，才能看懂。”太後道。
胤祺回來後，太後就把這事兒又跟他說了一遍，臉上難掩喜色。
胤祺心中也大大松了口氣，面上卻還裝作不敢相信的樣子，“真有這等事？我只在神話故事裏看到過呢。”
“也就老祖宗能有這樣的福氣，要換了旁人，哀家是不信的。”太後道。
“是啊是啊，一般人也承受不了這樣的福氣。”淑惠太妃道。
老祖宗在她們心中是大清最偉大的女人，要沒有老祖宗，朝局絕不會像如今這樣穩定。尤其博爾濟吉特氏的太後太妃更是對此毫不懷疑。
康熙一大早就召見了京中幾位喇嘛高僧，太皇太後過壽，本也是請了他們念經祈福的。
這些人聽康熙說了昨晚的事情，表示想看下佛祖賜下的神書。
康熙一想到書裏那些內容，當即拒絕。
喇嘛們一想，佛祖賜予皇家的書，本也不是一般人能看的。皇上不給他們看可以理解。
但也有人心中生出了幾分懷疑，會不會壓根就沒有此事。皇上這麽說只是故意造勢，讓他們更臣服於大清皇室。
能留在京中的喇嘛大多是和清廷關系不錯的，因為太皇太後和太後太妃們都信藏傳佛教，他們時常能入宮講經，得到的供奉也不少。
喇嘛們心中思量一番，不管信與不信，面上都沒表示出懷疑，並且從佛教經傳中找到了一些類似的例子。
佛祖賜書雖沒聽說過，但佛祖借旁人之口講經說法的傳說是有的。
信眾們得了佛祖的恩賜，自是更加相信佛法。
喇嘛們很快商議出了一套流程，只是要辛苦太皇太後，親自抄經還願，朝廷還要修建佛塔，供奉此書。
康熙心裏是不樂意的，這書他還打算拿去太醫院呢。
但他又怕佛祖怪罪，若惡果落在他身上倒還罷了，若連累太皇太後，他後悔都來不及。
康熙只好答應下來。
要建佛塔就要掏銀子，康熙的私庫並不富裕，之前派人去留洋還花了不少。
可要用國庫的錢，又要和官員們掰扯一陣。
康熙先叫來內務府的官員問了問宮裏的開支，和私庫的存銀，又召見戶部官員了解了下國庫的情況。
糾結了一天，康熙還是決定從私庫拿錢。
私庫空了，大不了宮裏減省些。國庫空了天下百姓都要跟著勒緊褲腰帶。
前明的教訓在那擺著，康熙可不想重蹈覆轍。
為了此事，康熙今兒都沒騰出空去看戲。
妃嬪們本還擔心老祖宗會不高興，誰料老人家今兒的精神頭比昨日還好，給伶人的賞賜也比昨日多。
太後、太妃們也都喜氣洋洋的，加上《仲夏夜之夢》是個皆大歡喜的故事，今兒的氣氛比昨日還熱鬧。
胤祺把從太後那得到的消息告訴胤祉和胤禛，兄弟倆終於放下懸了一天的心。
胤禛本就對看戲沒什麽興趣，靠在座位上打起盹兒來。
胤褆瞧見胤禛睡著了，嘖嘖兩聲，“這麽吵老四也能睡得著覺？別是昨晚又熬夜讀書了吧？”
胤礽知道四弟身體差，就過去推推胤禛，“四弟，你困了就回去睡吧，我跟老祖宗說一聲。”
“別，別掃了老祖宗的興致。”胤褆道。
兄弟倆意見不一，又開始互瞪。
胤禛揉揉眼睛，“多謝二哥關心，我這會兒清醒了。不用回去。”
胤礽聽他這麽說，只好坐回去。
今日不擺宴，大家看完戲就各自散了，宜妃讓身邊宮女來叫胤祺，“五阿哥，宜主子讓您待會兒去趟翊坤宮，說是上回量的尺寸不對，重新量一下。”
胤祺點頭應了，“好，我待會兒就去。”
等那宮女離開，胤禛才低聲提醒胤祺，“妃母大概是問你那本書的事兒。”
胤祺一怔，“我該怎麽說呀？”
昨兒額娘沒來問他，他差點都忘記額娘已經發現了。
胤禛猜測妃母們還不知道神書的事情，汗阿瑪更不會讓妃母們知道神書的內容。於是道：“你就裝作什麽都不知道。”
胤祺記下了，去和太後說了聲便往翊坤宮去。
宜妃單獨叫他到裏間說話，她開門見山地問：“你衣櫃裏那本書是誰給你的？”
胤祺：“什麽書？我不知道呀。”
宜妃盯著他，“真不知道？”
胤祺點頭。
宜妃哼了一聲，“胤祺，你不會撒謊，根本瞞不了我。”
胤祺撓頭，他昨兒連太皇太後和太後都瞞過去了，怎麽能瞞不住額娘呢。
宜妃忍不住在他額頭戳了下，“說話，你想把額娘急死，這兩日我為了這事吃不下睡不著就怕那書被人發現，你被牽扯其中。”
胤祺是個孝順孩子，如何忍心額娘這般為他擔心，心下一酸，立刻道：“額娘，那書不是人給我的。”
宜妃：“不是人還能是鬼？你額娘我又不是傻子。”
胤祺：“……”
胤祺於是老老實實把綁定系統的事兒竹筒倒豆子似的全部說了出來。
宜妃本以為自家兒子幫兄弟們藏東西已是最壞的可能性了，誰料真相比這還要覆雜百倍。
“你怎麽不早說，這東西附在你身上，萬一影響你的身體怎麽辦？”宜妃在盛京時就見過有些人被鬼附身突然開始說胡話。當那些臟東西走後，這些人輕則大病一場，重則直接喪命。
“沒有啊，我現在身體不是挺好的嗎？”胤祺道：“這個系統和鬼神不一樣的。”
“不行不行，得找薩滿來……”宜妃說到這兒又把後半句話咽了回去，這件事不能讓萬歲爺知道。
她拉著胤祺仔仔細細打量一番，“好孩子，難為你獨自承受了這麽久，只怪額娘無能，沒法把這東西趕跑，更不敢告訴別人。”
她的寶貝兒子太不容易了，綁定了這麽個奇怪東西，竟硬生生憋了這麽久不敢和人說。宜妃又愧疚又心疼，之前還總覺得自家兒子沒心沒肺不求上進。心裏藏著這麽大的事兒哪兒還有心思上進啊！沒失魂落魄的已經是自家兒子心態好了。可惜自己沒法幫他分擔。
宜妃忍不住紅了眼眶，這都造了什麽孽，姐姐好端端的得了瘋病，兒子也遇上這種詭異的事情。宜妃都想讓家裏去看看郭絡羅氏的祖墳是不是出了什麽問題，怎麽這種蹊蹺事兒都攤在她們家了。
“額娘，你別擔心，這系統對人沒什麽害處，還能給我們送書呢。”胤祺忙笑著安慰額娘，“我晚上雖要看話本，但看話本也不費什麽精力，輕輕松松就能獲得積分獎勵。”
“把那些獎勵的書都燒掉，千萬不能讓人發現。”宜妃道：“你不敢燒就拿來翊坤宮，額娘幫你燒。”
胤祺沒想到額娘是這樣的反應：“這……”
“這什麽這？你衣櫃裏那書就是系統送的對吧。明兒額娘去寧壽宮取。”宜妃沒好氣，這小子大概還不知道這些書被人發現會造成怎樣的後果。
“那本書這會兒估計在乾清宮。”胤祺弱弱道。
宜妃：“……”看來昨晚讓萬歲爺通宵達旦讀的書就是這本了。
胤祺就把他的計劃講給宜妃，“聽皇瑪嬤說，太皇太後和汗阿瑪他們都信了。”
宜妃一顆心快跳出嗓子眼兒了，想說這法子太冒險，但沈下心來一琢磨，不禁有些毛骨悚然。
她第一次深刻意識到，自己對兒子一點都不了解。別說太皇太後和蘇麻喇姑被他算計進去了，就連喇嘛高僧們也都是不敢提出懷疑的。
這孩子對人心的掌控竟到了如此程度！
不，自家兒子從前不是這樣的，根本不會有這樣的城府。變成現在的樣子，定是那個“系統”造成的。
還說不是鬼神附身？宜妃一時間都分不清和自己說話的是自家兒子還是附在他身上的那東西了。
本站無廣告，永久域名（danmei.twking.cc）
大佛堂裏十分安靜, 蘇麻喇姑將點燃的三支香遞給太皇太後。太皇太後舉著香朝佛祖拜了三拜，還給蘇麻喇姑，讓她幫忙插進香爐裏。
蘇麻喇姑走到佛龕邊, 瞇了瞇眼睛，註意到佛龕下的臺子上多了本書。
她先將香插好，才拿起那本書。
太皇太後見狀問道：“那是什麽？誰把佛經落這兒了？”
寧壽宮的太後、太妃們偶爾也會過來禮佛。
蘇麻喇姑不大認識漢字，就著佛前點著的油燈光線看了半晌, 說道：“不是佛經, 奴婢看不懂。”
她說著走回太皇太後身邊，把那本厚厚的書給太皇太後看。
太皇太後認識的漢字也不多，但封面上的五個大字她還是猜了出來。“系統解剖學……”
字雖認識，卻不知何意。
“這封面紙張摸著光溜溜的，奴婢還是頭一回見這樣的紙。”蘇麻喇姑道。
太皇太後隨意翻開書，正好翻到“口腔”一章, 上面畫著口腔的結構圖。
太皇太後瞧見紙上畫的舌頭牙齒, 嚇了一跳。
蘇麻喇姑也皺起眉, “哎喲, 這書裏怎麽還有圖？”
太皇太後想看清書上的字，奈何佛堂內光線太暗，這書上的字又不知是何種筆所寫, 非常小。她拿遠了也看不清。
“老祖宗, 咱出去再看吧。”蘇麻喇姑道。
太皇太後頷首，二人於是拿著書回了前殿。
太皇太後將書放在桌上，“這書還挺沈的。”
“是啊, 紙張顏色也透著古怪。”蘇麻喇姑道。
這書的古怪之處何止紙張, 太皇太後又翻了兩頁，看到了更多的圖, 有的是人體圖，有的是某個器官的圖。
“嚇死人了，這畫的都是什麽啊……”蘇麻喇姑凝眉。
太皇太後翻著，神情逐漸嚴肅起來，這書從封面到印刷再到內容都是她從未見過的。
她看到黑色標題中有“人體”、“血”、“肉”等字樣。
這些字看的人瘆得慌，太皇太後道：“去把玄燁叫來。”
“老祖宗，這麽晚了……”蘇麻喇姑遲疑，皇上今日實在辛苦。
“快去！”
康熙剛到乾清宮，剛翻了牌子，慈寧宮就來人了。
“萬歲爺，太皇太後請您這會兒過去一趟。”
康熙見來得是慈寧宮的首領太監，一顆心頓時提了起來，“出了何事？”
那太監道：“奴才不知，老祖宗只說讓您盡快過去。”
康熙趕到慈寧宮，額頭上都冒了層汗，見老祖宗安然無恙，才大大松了口氣。
“瑪嬤，怎麽了？”康熙坐到太皇太後身邊。
太皇太後指了指桌上的書，“你快瞧瞧，這書講得到底是什麽？系統解剖學是個什麽意思？”
康熙這才註意到桌上放著本書，這書比普通的書大一圈，顏色也不一樣。
他立刻拿起來翻看，這一看不得了，康熙的眼睛都瞪圓了。
這不就是洋人口中的人體解剖嗎？不但有五臟六腑，還有骨骼、血液、肌肉。
許多字看起來很奇怪，像是做了簡化，但結合上下文還是能猜出來的。
在中醫裏，“血”和“液”很少連用，也不說“肌肉”，但康熙還是一下就明白了這些詞的意思。
書中也有一些詞康熙沒聽過，也猜不出來意思的，比如“神經”、“淋巴”、“胰腺”，可看書中的結構圖，這些東西似乎真的存在於人的體內，而且相當重要。
這本書裏甚至連生殖器都做了圖解。當著太皇太後和蘇麻喇姑的面，康熙沒好意思細看，趕緊往後翻。
可以說，這本書把人體從裏到外，從上到下各個部位都講到了。
他擡眼目光炯炯地問太皇太後，“老祖宗，這書哪兒來的？”
“蘇茉兒在佛龕下瞧見的。”太皇太後說著看向蘇麻喇姑，“你跟皇帝說說，這書的位置。”
蘇麻喇姑就如實說了剛才的情形，“這書就放在擱凈瓶的臺子上。”
康熙驚訝道：“這書出現在大佛堂？”
太皇太後道：“不僅在大佛堂，而且就在佛像前面。”
康熙剛想說，這種書怎麽能放佛像前面呢，但垂眸看見書的封面，心中猛的一跳。
洋人的書他是見過的，紙質印刷雖與他們大清不盡相同，但還遠不如手中這本書精美。
而且傳教士們對解剖學都是一知半解的，否則太子也不會拜托去留洋的太醫留心這學問了。
可這本書的內容之詳盡，遠超洋人所說。
太皇太後見康熙皺眉沈思，便問：“這書有用麽？”
康熙回神，“有用，太有用了。”
有用到他們一時都不知道怎麽用呢。
蘇麻喇姑遲疑良久，還是道：“這般有用的書，出現在佛龕前，會不會是……”
“是佛祖賜予我們的神書？”太皇太後在看到裏面那些圖時，就有了這樣的想法。
蘇麻喇姑點頭，“而且今兒是老祖宗聖壽，老祖宗這些年日日禮佛，佛祖被老祖宗的虔誠所打動，便賜下這本神書。”
康熙：“……”康熙想說佛祖要賜書，為何賜一本解剖學呢？這是西洋的玩意兒啊！
但見太皇太後眼中已經有了笑意，他實在沒敢說出口。
“老祖宗，此事事關重大，要不再問問，會不會是有人把書落在了佛龕前？”康熙道。
太皇太後道：“平日能進大佛堂的也就哀家和太後太妃們，若書是她們放的，她們又是從何處得來？”
太後太妃們的活動範圍是最小的，別說傳教士了，她們連宮妃都很少接觸。除了宮妃過來請安，她們是不許往妃嬪宮中去的。
康熙並不似老祖宗那樣篤信佛教，他總覺得這事兒蹊蹺，於是又翻開書仔細查看，然後就在目錄前一頁看到了一排信息，有主編、出版社和出版日期。
出版日期是“2009年”。
康熙聽傳教士們提過，西方的紀年法是以耶穌的誕生之年為元年，今年是西元1687年，這個2009年是西元紀年嗎？
如果是的話，這書豈不是來自三百多年以後？
這太荒唐了，康熙不相信這種事，而且如果這書是佛祖所賜，那紀年也是佛歷，佛歷的2009年是西元1466年。這書則又成了兩百多年前的書。
且不說兩百多年前西洋解剖學發展到了什麽程度，單這書裏的白話，就不太像兩百多年前的洋人能翻譯出來的。
康熙覺得有人在故弄玄虛，卻想不通對方這麽做的目的。把人體解剖學的書直接呈給他，他又不是不能接受。何苦要繞這麽大一個彎子？
而且要通過宮裏人把書放進大佛堂可不容易，經過上回胤祉奶娘偷藏相面書的事兒，如今宮裏嚴禁奴才們私藏書籍，這麽大這麽厚一本書，封面還這般顯眼，很容易被發現。
或者是喇嘛們為了讓大清皇室篤信佛教，才故意弄出這樣的神跡？
……也不對，若是喇嘛們所為，放的也是佛經之類的書，這解剖術怎麽看也不是喇嘛們感興趣的學問。
“玄燁。”太皇太後見康熙呆坐在那兒，喚了他一聲，“怎麽？你不相信蘇茉兒的話？”
思緒被打斷，康熙楞了楞，笑道：“孫兒如何不信？老祖宗一片誠心感動了佛祖，為我大清求來如此神書，實乃我大清之幸。孫兒要替朝廷感謝您，替大清的百姓感謝您。”
他說著起身，要給太皇太後磕頭，忙被太皇太後扶住。“謝哀家做什麽，要謝也是謝大慈大悲的佛祖。”
“那是自然，但這樣的奇事世所罕見，定是要向佛祖還願的，待明日孫兒問過京中的喇嘛高僧，看看是個怎樣的流程。”
太皇太後和蘇麻喇姑聞言這才松了口氣，太皇太後笑道：“是啊，此事不可草率，讓喇嘛仔細查查經傳。”
康熙頷首。
從慈寧宮出來，康熙仍有些不真實感，一路上都不自覺摩挲手中的書冊。
他想找洋人來看看這書的內容和他們西洋的解剖學一不一樣，卻又怕他們學了去。
萬一蘇麻喇姑的猜測是真的呢。畢竟這書出現的時間和地點都太巧了。
康熙剛剛翻了宜妃的牌子，他此時已無心想那種事情，但也沒讓宜妃回去。
翻了牌子不寵幸，原把人送回去這事兒若傳出去，又會有人對宜妃指指點點了。
宜妃因郭貴人的事情已經受到了一些非議，康熙舍不得她再因這事兒被人在背後嚼舌根。於是原讓她到乾清宮來。
康熙摟著她說話，“你覺得洋人的戲本子怎麽樣？”
宜妃本就是個愛說話的，看了《一報還一報》心裏生出許多感慨，便和康熙說了，從男人的花言巧語不可信說到女人也不能太聽娘家人的話。
“……不過看了這戲，臣妾覺得洋人和我們大清的人沒什麽區別，也信因果報應，只這因果報應是現世報。”
康熙一楞，因果報應是佛家的說法，洋人既也有這想法。是不是意味著佛法是不分中西的。只是洋人用另一種方式解釋佛法。
康熙腦中迅速閃過之前讀過的佛經和《聖經》，不僅因果，許多教義也是相通的。
這本書是佛祖賜予他們的，但裏面的內容卻是洋人的解剖學。不也是這個意思嗎？
可佛法裏又說，人的身體只是臭皮囊，並不十分重視肉身。
康熙忍不住揉了揉眉心……
宜妃忙蹙眉，“萬歲爺怎麽？頭疼麽？要不要請太醫來瞧瞧。”
“不用不用。”康熙道忽地想起三國的故事，曹操頭風病一直不好，華佗要砍開他的頭顱，把病竈取出來。
可華佗壓根不知人的頭顱裏是什麽東西，又如何知道病竈在何處呢？
難道那時華佗已經做過人體解剖了？只是解剖術失傳了。
康熙越想越覺得自己的猜測沒錯。
思及此，康熙坐起身，“你先睡一會兒，朕去看會兒書。”
宜妃：“……”
這種事之前也不是沒有過，侍寢到一半，萬歲爺突然想起有政務沒處理完，爬起來處理政務。
她沒有任何不快，卻也睡不著，盯著帳頂躺了不知多久，康熙還在書案前坐著。宜妃便起身想給康熙披件衣服。
她不好在禦案前多停留，把衣服披在康熙肩頭便要轉身回床上去，餘光無意間瞥見案上的書顏色有些不對，忍不住瞟了一眼。
這一下可把她給嚇著了，這書上的小字和胤祺衣櫃裏那本書很像。
宜妃怕自己露出破綻，回到床上躺下才又琢磨此事。
難道胤祺把書交給康熙了？
宜妃不確定這是不是同一本書，心裏十分不安。
如果是同一本書，胤祺把書交給康熙，有沒有經過讓他藏書之人的同意？
或者這書不是胤祺主動給萬歲爺的，而是萬歲爺或者太後發現了此書，他才不得不交出來？
宜妃很快否定了自己的第二個猜想，若萬歲爺發現胤祺私藏宮外的東西，絕不會如此平靜，還召自己來侍寢。
康熙此時心中的疑惑不比宜妃少，剛說到頭顱，他就來看了看頭部的結構。
這一看就停不下來了，原來人腦還分大腦小腦，人的語言行動都是腦在控制。這和中醫的說法大相徑庭，他一時不知該相信那邊的。
康熙最後還是沒能抵擋住知識的誘惑，熬了個通宵。
這一晚許多人都沒睡好，胤祉、胤禛惦記著被放進佛堂的《解剖學》，在心中反覆猜測老祖宗他們可能會有的反應，太皇太後和蘇麻喇姑則沈浸在佛祖賜書的激動和喜悅中，蘇麻喇姑更是寅時就去了大佛堂開始念佛。
胤祺雖也好奇老祖宗他們的反應，但再擔心也不影響他睡覺。次日一早去尚書房路過慈寧宮他才想起此事。
胤祺是做好被叫去慈寧宮盤問的準備的，畢竟昨兒他進了大佛堂，胤俄、五格格他們都看見了。
到時候他就一口咬定不知此事。
這本書怎麽看都不像是他的，大家自然不會懷疑到他頭上。
一上午過去，慈寧宮那邊都沒什麽動靜。胤祺忍不住去找胤祉和胤禛嘀咕，“計劃是不是成了？”
胤禛道：“不好說，萬一太皇太後昨兒沒去大佛堂呢。”
胤祉：“真急死我了，我昨晚都沒怎麽睡。”
“我也是。”胤禛嘆氣，他還做了個老五被送出宮去的噩夢。
胤祺：“……”哥哥們為了他真是操碎了心。
但他對自己的計劃還是挺有信心的。
因為下午要看戲，這兩日不用上騎射課程。文化課結束後，胤祺便回寧壽宮去。
寧壽宮裏挺熱鬧，太後正給太妃們講昨兒慈寧宮裏發生的奇事。
太妃們聽完都念起佛號，淑惠太妃感嘆道：“老祖宗真是我大清的老佛爺，連佛祖都在她聖壽這日賜福。”
“聽蘇麻喇姑說，這本書從文字到插圖都十分精美，內容也十分精深，幸好咱們皇帝博覽群書，才能看懂。”太後道。
胤祺回來後，太後就把這事兒又跟他說了一遍，臉上難掩喜色。
胤祺心中也大大松了口氣，面上卻還裝作不敢相信的樣子，“真有這等事？我只在神話故事裏看到過呢。”
“也就老祖宗能有這樣的福氣，要換了旁人，哀家是不信的。”太後道。
“是啊是啊，一般人也承受不了這樣的福氣。”淑惠太妃道。
老祖宗在她們心中是大清最偉大的女人，要沒有老祖宗，朝局絕不會像如今這樣穩定。尤其博爾濟吉特氏的太後太妃更是對此毫不懷疑。
康熙一大早就召見了京中幾位喇嘛高僧，太皇太後過壽，本也是請了他們念經祈福的。
這些人聽康熙說了昨晚的事情，表示想看下佛祖賜下的神書。
康熙一想到書裏那些內容，當即拒絕。
喇嘛們一想，佛祖賜予皇家的書，本也不是一般人能看的。皇上不給他們看可以理解。
但也有人心中生出了幾分懷疑，會不會壓根就沒有此事。皇上這麽說只是故意造勢，讓他們更臣服於大清皇室。
能留在京中的喇嘛大多是和清廷關系不錯的，因為太皇太後和太後太妃們都信藏傳佛教，他們時常能入宮講經，得到的供奉也不少。
喇嘛們心中思量一番，不管信與不信，面上都沒表示出懷疑，並且從佛教經傳中找到了一些類似的例子。
佛祖賜書雖沒聽說過，但佛祖借旁人之口講經說法的傳說是有的。
信眾們得了佛祖的恩賜，自是更加相信佛法。
喇嘛們很快商議出了一套流程，只是要辛苦太皇太後，親自抄經還願，朝廷還要修建佛塔，供奉此書。
康熙心裏是不樂意的，這書他還打算拿去太醫院呢。
但他又怕佛祖怪罪，若惡果落在他身上倒還罷了，若連累太皇太後，他後悔都來不及。
康熙只好答應下來。
要建佛塔就要掏銀子，康熙的私庫並不富裕，之前派人去留洋還花了不少。
可要用國庫的錢，又要和官員們掰扯一陣。
康熙先叫來內務府的官員問了問宮裏的開支，和私庫的存銀，又召見戶部官員了解了下國庫的情況。
糾結了一天，康熙還是決定從私庫拿錢。
私庫空了，大不了宮裏減省些。國庫空了天下百姓都要跟著勒緊褲腰帶。
前明的教訓在那擺著，康熙可不想重蹈覆轍。
為了此事，康熙今兒都沒騰出空去看戲。
妃嬪們本還擔心老祖宗會不高興，誰料老人家今兒的精神頭比昨日還好，給伶人的賞賜也比昨日多。
太後、太妃們也都喜氣洋洋的，加上《仲夏夜之夢》是個皆大歡喜的故事，今兒的氣氛比昨日還熱鬧。
胤祺把從太後那得到的消息告訴胤祉和胤禛，兄弟倆終於放下懸了一天的心。
胤禛本就對看戲沒什麽興趣，靠在座位上打起盹兒來。
胤褆瞧見胤禛睡著了，嘖嘖兩聲，“這麽吵老四也能睡得著覺？別是昨晚又熬夜讀書了吧？”
胤礽知道四弟身體差，就過去推推胤禛，“四弟，你困了就回去睡吧，我跟老祖宗說一聲。”
“別，別掃了老祖宗的興致。”胤褆道。
兄弟倆意見不一，又開始互瞪。
胤禛揉揉眼睛，“多謝二哥關心，我這會兒清醒了。不用回去。”
胤礽聽他這麽說，只好坐回去。
今日不擺宴，大家看完戲就各自散了，宜妃讓身邊宮女來叫胤祺，“五阿哥，宜主子讓您待會兒去趟翊坤宮，說是上回量的尺寸不對，重新量一下。”
胤祺點頭應了，“好，我待會兒就去。”
等那宮女離開，胤禛才低聲提醒胤祺，“妃母大概是問你那本書的事兒。”
胤祺一怔，“我該怎麽說呀？”
昨兒額娘沒來問他，他差點都忘記額娘已經發現了。
胤禛猜測妃母們還不知道神書的事情，汗阿瑪更不會讓妃母們知道神書的內容。於是道：“你就裝作什麽都不知道。”
胤祺記下了，去和太後說了聲便往翊坤宮去。
宜妃單獨叫他到裏間說話，她開門見山地問：“你衣櫃裏那本書是誰給你的？”
胤祺：“什麽書？我不知道呀。”
宜妃盯著他，“真不知道？”
胤祺點頭。
宜妃哼了一聲，“胤祺，你不會撒謊，根本瞞不了我。”
胤祺撓頭，他昨兒連太皇太後和太後都瞞過去了，怎麽能瞞不住額娘呢。
宜妃忍不住在他額頭戳了下，“說話，你想把額娘急死，這兩日我為了這事吃不下睡不著就怕那書被人發現，你被牽扯其中。”
胤祺是個孝順孩子，如何忍心額娘這般為他擔心，心下一酸，立刻道：“額娘，那書不是人給我的。”
宜妃：“不是人還能是鬼？你額娘我又不是傻子。”
胤祺：“……”
胤祺於是老老實實把綁定系統的事兒竹筒倒豆子似的全部說了出來。
宜妃本以為自家兒子幫兄弟們藏東西已是最壞的可能性了，誰料真相比這還要覆雜百倍。
“你怎麽不早說，這東西附在你身上，萬一影響你的身體怎麽辦？”宜妃在盛京時就見過有些人被鬼附身突然開始說胡話。當那些臟東西走後，這些人輕則大病一場，重則直接喪命。
“沒有啊，我現在身體不是挺好的嗎？”胤祺道：“這個系統和鬼神不一樣的。”
“不行不行，得找薩滿來……”宜妃說到這兒又把後半句話咽了回去，這件事不能讓萬歲爺知道。
她拉著胤祺仔仔細細打量一番，“好孩子，難為你獨自承受了這麽久，只怪額娘無能，沒法把這東西趕跑，更不敢告訴別人。”
她的寶貝兒子太不容易了，綁定了這麽個奇怪東西，竟硬生生憋了這麽久不敢和人說。宜妃又愧疚又心疼，之前還總覺得自家兒子沒心沒肺不求上進。心裏藏著這麽大的事兒哪兒還有心思上進啊！沒失魂落魄的已經是自家兒子心態好了。可惜自己沒法幫他分擔。
宜妃忍不住紅了眼眶，這都造了什麽孽，姐姐好端端的得了瘋病，兒子也遇上這種詭異的事情。宜妃都想讓家裏去看看郭絡羅氏的祖墳是不是出了什麽問題，怎麽這種蹊蹺事兒都攤在她們家了。
“額娘，你別擔心，這系統對人沒什麽害處，還能給我們送書呢。”胤祺忙笑著安慰額娘，“我晚上雖要看話本，但看話本也不費什麽精力，輕輕松松就能獲得積分獎勵。”
“把那些獎勵的書都燒掉，千萬不能讓人發現。”宜妃道：“你不敢燒就拿來翊坤宮，額娘幫你燒。”
胤祺沒想到額娘是這樣的反應：“這……”
“這什麽這？你衣櫃裏那書就是系統送的對吧。明兒額娘去寧壽宮取。”宜妃沒好氣，這小子大概還不知道這些書被人發現會造成怎樣的後果。
“那本書這會兒估計在乾清宮。”胤祺弱弱道。
宜妃：“……”看來昨晚讓萬歲爺通宵達旦讀的書就是這本了。
胤祺就把他的計劃講給宜妃，“聽皇瑪嬤說，太皇太後和汗阿瑪他們都信了。”
宜妃一顆心快跳出嗓子眼兒了，想說這法子太冒險，但沈下心來一琢磨，不禁有些毛骨悚然。
她第一次深刻意識到，自己對兒子一點都不了解。別說太皇太後和蘇麻喇姑被他算計進去了，就連喇嘛高僧們也都是不敢提出懷疑的。
這孩子對人心的掌控竟到了如此程度！
不，自家兒子從前不是這樣的，根本不會有這樣的城府。變成現在的樣子，定是那個“系統”造成的。
還說不是鬼神附身？宜妃一時間都分不清和自己說話的是自家兒子還是附在他身上的那東西了。
本站無廣告，永久域名（danmei.twking.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