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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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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月鎏金這才意識到,樹下這人竟然不是紙靈,而是本尊。

出乎預料。

月鎏金的神情一僵,登時思緒萬千,靈魂覆又重新回到了一千多年前,地魔眼開啟的那一天。

六界之間應該是有結界隔斷的,地魔眼卻打破了這種隔斷。

妖魔鬼怪齊降人界,天地大亂;天庭不聞不問,準備坐收漁翁之利;黎民百姓的驚恐尖叫和嚎啕大哭之聲接連不斷。目之所及之內的所有人都在四散奔逃,丈夫不顧及妻子,青年不顧及老年,老年不顧及孩子,最終被踩踏碾壓致死的人皆是老弱病殘。

可是不怪任何人,因為他們只是想逃命而已。

若不跑快點的話,他們就會成為那些邪祟的盤中餐。

那時的她尚只是一直妖,哪怕坐擁門徒無數,哪怕一呼百應,也只是一只妖,她還不懂得什麽是慈悲、什麽是悲天憫人。眾生的哭喊與嚎啕對她來說不過是過耳狂風,激不起她內心的一絲波瀾,只讓她覺得無比心煩。

那日她手執一把長刀,心急如焚地奔走在邪祟四溢、慘絕人寰的凡界,不分善惡,見人砍人,見鬼砍鬼——但凡擋了她路的東西,無一例外都要被清除。她的目的地也很明確,就是要去找地魔眼。

那是生長在大地之土上的一只餓鬼眼,猶如數十座城池加起來一般大。

那只眼的眼皮甚至還會眨動,一閉一合間便能扇動起數股呼嘯狂風,帶有千鈞之力,連站在雲端的神仙要都互相攙扶才能勉強穩住身形。

巨大的眼珠是灰黑色,瞳仁卻是幽綠色,不斷有黑色的眼淚從眼角滲出,流出一滴,便能繁衍邪祟無數。

越靠近地魔眼的中心區域越危險。

方圓十裏,遍布嗜血妖魔。

她卻一意孤行,只身前往,硬生生地在邪祟堆中劈開了一條血路,但她可不是為了封印地魔眼才去的。她才不在乎黎民百姓的生死,更不在乎人間會不會變成煉獄,她只在乎自己的喜怒哀樂,所以,她是為了全天下唯一可以封印地魔眼的那位天神而去的。

如她所見,凡人凡心,只知索取,不知感恩,還自私自利,所以人和妖似乎也沒什麽區別,只不過因為有神明庇佑,凡人就比妖魔鬼怪們高貴了一等,這是不公平的。而如今天庭也不想再庇佑人間了,他不過只一位被天道拋棄了的九重天神,何必還要再繼續悲天憫人呢?

她想把他綁回來,讓他放下憐憫眾生的執念,拋卻那顆沒用的爛好心,和自己一起游戲世間。

但她還是晚了一步……

月鎏金閉上了眼睛,平靜許久,才從那段印象深刻的記憶中回神,隨即雙翅一展,便從枝頭飛了下來,繞著梁別宴周身飛了好幾圈,然而梁別宴卻絲毫沒有伸手去接她的意思,無奈之下,她化成人形落在了他身前的地面上。

化形的那一刻,她還換了套衣服,一直穿在身上的那套守喪白裙變成了玄色的束腰勁裝,披肩的長發也高豎成了圓髻,腳踩黑色長靴,一副幹練十足的俠客模樣。

然而就在月鎏金張開雙唇,準備開口的那一刻才意識到自己竟有滿腹的千言萬語,一時間都不知道該從何說起了。

好在梁別宴先開了口,不好的是,他對她說的第一句話竟然是:“前世的記憶我大多都不記得了,若有得罪,請多海涵。”

月鎏金渾身一僵,像是被人當頭敲了一棒,整顆腦子嗡嗡響……什麽叫、大多都不記得了呢?是單單把我忘了?還是全都給忘了?

她思索片刻,試探著問:“那你還記得自己曾經叫什麽麽?”

梁別宴如實告知:“忘了,但是曾聽諦翎告知過,叫做宸宴。”隨即,他又道,“相桐和小銘的事情也是他告訴我的。”

行吧,算諦翎那家夥良心未泯。

月鎏金輕嘆口氣,又詢問道:“所以別宴這個名字是你自己取得?”

梁別宴:“嗯。”

月鎏金困惑蹙眉:“那為什要叫做別宴呢?”

梁別宴神色淡然:“重活一世,不想與過往糾結。”

月鎏金:“……”

是不想和過往有糾結,還是不想和本尊有糾結啊?

行,好,本尊也承認,本尊年輕的時候是狂了一些、拽了一些、壞了一些、霸道了一些,但你敢保證你一點錯誤都沒有麽?你要是能夠經受得住誘惑,咱倆也不能有孩子呀!

“那你對我真就沒有一些印象麽?”月鎏金不死心地追問,“如果你真記不得我的話,怎麽能夠認出來我呢?”

梁別宴實話實說:“是有些印象,但不深刻,僅是幾個斷斷續續的記憶片段而已。”

月鎏金:“都是什麽內容的記憶?”

梁別宴沈吟片刻,言簡意賅:“你要殺我。”

有她單槍匹馬執刀捅他的畫面;還有她威風凜凜地帶著手下圍剿他的畫面;最後一副也是最令他印象深刻的畫面,是在床幃之中,像是剛纏綿過,她躺在他的懷中,卻將塗了蔻丹的血紅五指摁在了他的心口,尖銳鋒利的指尖穿透了他的皮膚,得意又猖獗地放出話說:“只要我想,就能把你的心肝挖出來,或烤或燒或生吞,好好嘗一嘗九重天神的滋味如何。”

總而言之,在他殘留不多的記憶中,月鎏金像是和他有著血海深仇,無論如何都要殺他,可他們偏偏卻又共同孕育了一個女兒。

月鎏金卻氣得不行,心說:我對你好的時候你是一點都不記啊!

隨後直接給他來了個:“那你就沒反思過我為什麽想要殺你麽?”

這下還真給梁別宴問住了,啞口無言地看著月鎏金。

月鎏金冷哼一聲,別過臉去不再看他,再開口時,語氣中竟流露出了難辨真假的埋怨和委屈:“還不是因為當初第一次見面時你要先殺我!”

梁別宴驚訝而疑惑:“為何?”

月鎏金:“因為你瞧不起我是妖,你搞物種歧視!”

梁別宴不可思議,半信半疑:“當真?”

月鎏金慍怒回眸,眉眼含淚,如泣如訴:“千真萬確,是你先欺辱我的!”

“……”

梁別宴吃虧在了沒有記憶,所以即便他非常懷疑她這話的真實性,但也無法反駁,只能保持沈默。

月鎏金又說:“後來你不顧我阻攔,非要去封地魔眼,而後撒手人寰,留我們孤兒寡母獨活於世,讓我一寡婦獨自一人拉扯女兒長大,這其中艱辛你知曉麽?這些虧欠都不算麽?”

梁別宴無話可說,只能點頭:“……算,是我不對。”

月鎏金:“那你不該死麽?我不該殺你麽?”

梁別宴深吸一口氣:“……該。”

該就對了!

月鎏金舒心地擡起了手臂,用白皙修長的手背擦了擦掛在嫵媚臉頰上的為數不多的幾滴眼淚,溫柔又大度:“好啦,既然你已知道了錯,那過去的事兒咱們就不提了,畢竟我們是夫妻,不該如此計較過往,如何和和美美地過好以後的日子才是最重要的。”

梁別宴:“……”

不得不說,她表現的確實是挺善解人意,但他、總覺得有些不對勁兒,可又礙於記憶的殘缺不全,所以也驗證不出來個所以然,只能聽之任之。

無奈地嘆了口氣,梁別宴言歸正傳:“此番來找你,一是為了與你相認,二是為了告知你一聲,近期校內不太平,恐有大事發生。紙靈有形無實,隨便一棍子就能打死,小銘又有些叛逆,不服我的管教,我無法時時刻刻都守在他身邊,如遇危險,就靠你護他周全了。”

月鎏金點了點頭,然後,問了句:“那你見過女兒了麽?”

梁別宴面露溫情與慈愛:“見過了。”

月鎏金追問:“什麽時候見的?”

梁別宴:“十年前。”

月鎏金又問:“那女婿呢?也是在十年前見的?”

梁別宴的臉色瞬間就垮了下來,冷冷回了個:“嗯。”

月鎏金若有所思:“可我沒從他身上聞到人味兒,他當真是個凡人?”

“我也很疑惑這點,但他確實是肉體凡胎。”梁別宴如實告知,“這十年來的表現也無任何異常,十分平庸的凡夫俗子一個。”

“平庸”這兩個字,大概是他們那個毫無特點的女婿的最大特點了。

月鎏金更關心的是:“那他對女兒怎麽樣?”

雖然梁別宴對這個沒什麽出息的女婿有諸多不滿,但還是中肯地點評了句:“尚可,起碼沒讓她受過委屈。”

月鎏金終於舒了口氣:“那也還行了。”隨即又問道,“你是從什麽時候來到這所學堂的?”

梁別宴想了想,說:“大概是一年多以前,那天突發奇想想來看看小銘,感知到了校區內的氣息不對,就以學生的身份留下來了。”

月鎏金思索片刻:“也就是說,你好歹也在咱們外孫兒身邊待了一年多了,怎會讓他如此討厭你?”

梁別宴認真反駁道:“他不是討厭我,他只是青春期叛逆,不服我的管教罷了!”

月鎏金沈默片刻,還是決定實話實說:“得了吧,他都要給我介紹帥老頭兒給自己找新姥爺了,就這還不討厭你呢?”

梁別宴臉色一沈,將指骨捏的哢嚓響:趙、小、銘!

與此同時,剛和他爸一起從班主任辦公室裏面走出來的趙小銘猛然打了三個噴嚏。

趙亦禮立即緊張了起來:“怎麽了銘銘?是不是感冒了?”

“沒感冒。”趙小銘吸了吸鼻子,又用食指蹭了蹭鼻尖,信誓旦旦,“秋風送思念,應該是有某個暗戀我的人過於想念我了。”

趙亦禮面露難色:“雖然但是呀銘銘,身為男孩子,如此普通卻又如此自信是不是不太好呀?”

趙小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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