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涼州

大雪到了第二日也不見有停歇的預兆。腳步踏上去，瞬間就漠過了小腿。素卿有些費力地將腳步從雪地裏拽出來，向墨棐求助，“雪堆積的這麽厚，我們什麽時候能走出去？”

雪水沾濕了她的鞋襪，整個小腿冷的發麻。墨棐伸手將她抱起來，輕松地騰空而起，臉色卻莫名有些不好，“這附近有野物的味道，你抓好我。”

素卿不解，之前再驚險的情況都遇見過了，怎麽偏偏一點兒野物就讓墨棐如此戒備。當然，這種不成熟的心思在她見到所謂“野物”之後徹底泯滅了。素卿後怕地抓住墨棐的手臂，苦哈哈地開口，“…這什麽玩意兒…”

面前的怪物弓著身子，一雙幽綠的豎瞳緊緊盯著二人。皮毛是虎紋，但樣子卻像獅子，緩緩移動時，素卿看到它的腋下也有對瞳孔，是猩紅色。口水順著巨大的齒縫流下來，格外可怖。

墨棐憑空撚了道白色的綾條將她的眼睛蒙上，扇子從衣袖中飛出，瞬間化為無數利刃，在他身後蓄勢待發。這樣緊要的關頭，素卿還能聽到他的聲音，悠閑自得，“這東西叫赤虎，本性是善良的。但早時天族與蝶族大戰，名昭女帝為了護城，便將赤虎從四海八荒各地抓來，煉成兇獸…”

話音剛落，素卿便聽到扇子淩厲的風從耳邊呼嘯而過，重重地砸在血肉身上的聲音，讓人心驚膽戰。她抓住墨棐的前襟，緊張地問，“死了？”

墨棐視線避開赤虎的腋下之目，身子騰空飛上更高的枝丫，道，“還未。”

這東西吸取了太多往生石的靈力，早就化為不死之身，尤其是那對腋下之目更是帶有噬魂吞魄的作用。是個不好對付的東西。

只是赤虎認主，怎麽會從涼州跑到這種深山老林來。而這四周他又仔細用靈識探過，並未發現任何蹤跡，不可能有人在此。除非…

墨棐想了想，還是決定冒險一試。將素卿放在較為牢靠的枝丫上，道，“扶好了，我去看看。”

素卿應道，不放心地叮囑，“千萬小心。”

墨棐沒吭聲，又撚了一絲靈力系在她的玉鈴鐺上，轉身躍下。

赤虎剛剛治愈傷口，現在羸弱的喘著粗氣，幽綠的瞳孔緊緊盯住他。墨棐靜了會兒，臉上完全不見緊迫，將扇子收回，向它示意。赤虎看了眼樹上蒙眼的姑娘，將自己的腋下之目也閉合起來。向他搖了搖尾巴，轉頭帶路。

墨棐心裏了然，將素卿帶上。

“能解開了嗎？”

“嗯。”

墨棐大手一揮，她的視線頓時豁然開朗，下一瞬被眼前之物嚇了個結實。直接蹦進了他懷裏，聲音哆嗦著問，“這這這，怎麽還活著？”

赤虎聽到她的聲音，搖了搖尾巴，和善的又往前走遠了幾步，故意與他們拉開距離。墨棐感激，解釋道，“赤虎認主，一般都隨主人在涼州之內活動。只要主人在，就不會隨便對人散發敵意。我想著，許是它主人受了傷，來尋求幫助罷了。”

素卿聽完這話，懵懂了轉頭打量赤虎。大塊頭再次搖搖尾巴，安撫的以為明了。她不好意思的松開墨棐的手臂，思路轉回來，“既然是涼州之內，這赤虎想必又是不能隨便養的，難不成是什麽身份尊貴的人？”

跟她講話向來不用費心力，一點就透。

墨棐點頭，“涼州之內能夠豢養赤虎的只有王族，眼下青州大亂，想必是派遣過去的支援兵將出了問題。”

說話間，兩人竟然又回到了出發時的破廟。大門虛掩著，墨棐敏銳的捕捉到一絲血腥氣，立刻將素卿護在身後，萬分警惕。

赤虎在正殿的院子裏打了個轉，迅猛的躍進破敗的房間。兩人臨走時剩下的木柴因為大雪的緣故泛著潮氣，胡亂丟成一堆，看來是想要打火，卻沒等到火苗升起的那刻就先暈過去了。靠在墻邊臉色鐵青的女子姿色上佳，連素卿看了都不和適宜地倒抽口氣。

卻聽見墨棐冷淡的聲音，“卿兒，將大門關上。”

她立刻照做，擔心這姑娘受冷，將自己身上的大氅披在她身上，卻不小心沾了滿手血汙。慌張地喊，“小公子，這位姑娘受了好重的傷！”

墨棐自然察覺到，視線卻從女子身上移到赤虎的腋下之目。這雙眼睛帶著幻術，其中之一的作用便是能讓人置身過去。於是他道，“卿兒，閉上眼睛。”

素卿不明所以，但還是照辦。

有灼熱的光灑在臉側，在冰天雪地中顯得分外溫暖柔和。不多時，她便感受到墨棐靠近的動作，將她輕輕攬在懷裏，道，“好了，睜眼。”

這一睜眼不要緊，外面的天色竟然完全暗下來。素卿詫異地問，“是你施了什麽法術嗎？”

墨棐正忙著用濕帕子幫她擦拭指尖的血汙，心不在焉，“確是黑夜了。”

“什麽，一天過去了？！”

素卿猛地一縮手指，又被他抓回來，緊握著。

“嗯。”

“只是一瞬間而已，怎麽就黑夜了？！”素卿還是滿臉驚奇，扭頭去看角落的姑娘，她的臉色已經紅潤，似乎正在沈睡中。

赤虎護在她身側，用毛絨絨的尾巴當做暖身的毯子蓋在她身上，看起來溫馨極了。

“到底是怎麽回事？”

素卿拍了他一下，不滿。

墨棐再次抓住她的手，細聲細語地哄，“還沒擦幹凈…”

然後解釋，“赤虎的腋下之目能夠看到過去之景，我擔心耽擱太久，又無法護在你周圍，便設道結界頓住了你周遭的時辰。”

指尖最後一點血汙徹底幹凈，他滿意笑笑，看向她眼裏，“肚子餓嗎？”

素卿近日跟他走得近，心裏的歡喜之意更甚，甚至到了連對視都需要莫大勇氣。而現下正在他懷裏，避無可避，只能仰頭撞進他泛著霧氣的眼睛裏，臉頰羞得通紅，“不餓。”

墨棐尚未察覺到她的羞澀，便將此話題潦草掀過。起身去幫她整理草墊子，準備再將就一夜，明日早早動身。

兩人在此處耽誤太久，已經錯過與納溪的三日之約。若他二人已經到達涼州，理應送來消息，但直到現在都沒有任何動靜。墨棐心裏不安越發濃重，連涼州都沒進，直接去了城外約好的小茶樓。

此時大雪紛飛，蝶族本就不耐嚴寒。掌櫃的裏三層外三層將自己包成個雪球，說話都打顫，“客官，您，您要點…”

素卿看他這樣子覺得有趣，出生打斷，“上些糕點來就好。”

也省了他一趟趟地跑來送茶水。

掌櫃的理解她的善意，感激地端著熱騰騰的糕點跑來。素卿笑笑，看他躲回暖爐後面取暖了。

外面冷風肆意，呼嘯的聲音莫名覺得可怖。雪花順著窗紙縫飄進來，觸及到墨棐身上的暖意之後瞬間化為一灘水漬。素卿將窗戶闔上，看了眼寂靜的茶樓，納悶，“算著時間，也該來了啊。”

流鶯出發前曾與她念叨過蝶國的事情，從青州到涼州要更近一些，按理說早該到了。素卿驟然想起先前碰見的赤虎，心驚膽戰，“他們不會是什麽野物吧？”

她不知緣由。墨棐也無心告訴她這些煩心事，伸手牽住她。掌櫃的立刻笑瞇瞇地伸出手，兩抹靈力交匯出精致的湛藍色，四周散著熒光，落到他手裏消失不見了。

素卿眨眨眼，覺得有趣。

她到聽說過神仙之間交換靈力作為報酬，但真落在眼前，感受又是別樣的奇異。

墨棐將她身上的墨色大氅過好，臉色是從未見過的肅穆。素卿心裏也跟著一緊，聽見他說，“入了都城，就無法再回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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