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了多久？

是一生？還是一瞬？

胡來不知道，他也不想知道。

渾身上下，猶如被人用無數小刀切開，每一處都生疼，而且似乎還被人給放了血。只要他動一下，那些傷口就會血嘩嘩嘩直流，讓胡來渾身無力。

完了嗎？

四仰八叉躺在地上，胡來看著天際。

繁星滿天。

大概……是完了吧。

分明是漆黑漆黑的天幕，遮蓋了所有的視線，怎麽可能會有什麽星星，一定是錯覺。

“妹妹，我還是沒能做到啊。”胡來嘆了口氣，喃喃說道，“哥本來還想好好修煉，等成了元神境，甚至更高修為的時候，去嚇唬嚇唬你，現在看來……沒希望了。”

現在，大概是……完蛋了吧。

“我覺得我死了。”胡來渾身上下經脈中都是撕裂般火辣辣的刺痛，偏偏頭腦又清醒的要命，“不過我真沒想到，人死了還有這樣好的風景看。等那天你累了，就來陪我一起看好了。”

“啊呸！不對，是你這輩子都不要來看，我替你看吧。”胡來嘴角閃過一絲笑意。

只是簡簡單單的一個笑，就牽扯著胡來臉上一陣刺痛，連帶著笑都扭曲了。

“哎，妹妹，你能聽到我說話嗎？算了，你聽到聽不到，都沒事，我說我的，你忙你的吧。現在你大概正在修煉，然後你的修為……我猜猜看啊，要麽是化嬰境大圓滿，要麽已經是元神境了。不過，我猜測，你現在應該是化嬰境大圓滿。”

“雖然我知道你的太聰明的不像話，可是……修行這東西，也不全是越快越好，你看哥，笨的和豬一樣，比你晚了差不多十年才進入結丹境，可是哥也不差啊。起碼一般的化嬰境初期的修者，肯定是砍瓜切菜一樣。”

“哈哈，哥可比你當年厲害的多了！要是當時我就有現在的修為，什麽千山派，小爺我一腳橫踩過去就把丫的給滅了！那輪得到他們那些老東西在那裏對我們唧唧歪歪的指手畫腳。”

“不過，話說回來，妹妹，我真的想你了……我們都有快十年沒見面，我想你，真的很想你，可是……以後，我再也見不到你了。”

“等來生，假如說，我這樣的渣渣也有來生這東西的話，我肯定投胎到一個大戶人家，然後你呢，當我的妹妹也好，做我的小媳婦也好……啊呸，我覺得媳婦和妹妹差不多，你想當那個當那個好了，雖然我建議是媳婦比妹妹好點……”

“咳咳，說正事啊，不管你當我妹妹，還是當我媳婦，你都要有一個和和美美的家庭，有疼你愛你的父母，免受顛沛流離之苦……”

“……”

“哎，說了這麽多，其實也就是我一個死人在這裏絮絮叨叨的。妹妹，我想喝點酒了……”

然後，胡來就覺得嘴邊多了個酒壺。

順口一吸，火辣辣的酒入喉，燒的胡來差點跳起來。

“呸呸呸，什麽爛酒，比半仙哥的血酒還……咦，有酒啊？店家，再來兩口！”

酒壺再度遞到嘴邊，胡來咕嘟咕嘟喝了兩口。

“嗯，不錯，等我下輩子投胎後，會記得你的……”

話沒說完，一張盈盈笑臉，出現在了胡來面前。

嘭——

“哎喲——”

乍然看到那張臉，驚的胡來連忙坐起，卻是速度太快，和那張臉的主人額頭碰在了一起。

“燕哥哥你幹嘛，撞疼洛洛了！”

洛小七埋怨地說道。

“你死了怎麽也在這裏啊？”胡來才爬到一半，就渾身酸痛，疼的他又跌坐著，躺回了地下。

“你才死了呢！”洛小七擡手給了胡來一拳。

撒嬌的輕飄飄一拳，砸的胡來呲牙咧嘴。

“咦，我沒死啊？”胡來奮力擡手，捏了捏近在咫尺的洛小七的臉，肉嘟嘟的，光滑細膩的肌膚，手感很不錯。

洛小七擡手把胡來爪子打掉，“死啦死啦死啦，別捏臉！”

“哈哈哈哈哈——我胡漢三又回來了！”胡來哈哈大笑。

居然沒死，簡直太好了！

呃……等等……

“剛才你有聽到什麽嗎？”胡來心虛地想要看看周圍，但是爬不起來。

“什麽什麽？”洛小七一臉茫然，“我什麽也沒聽到啊。”

胡來長長松了口氣，“沒聽到就好，沒聽到就好……”

自然，渾身真元被折騰的點滴不剩，神識也是被榨的燈枯油盡……縱橫天宇，被後世這方殘缺世界奉為神明的胡來，根本不曾知曉他說的那些話，離他不遠處的三萬修者，聽的一字不落。

雖然當時看上去傷勢挺嚴重的，但胡來修養了半月後，就再度活蹦亂跳起來。

“胡少你倒是好精力。”張易之羨慕地看著胡來。

不過，這些也羨慕不來。

雖然胡來渾身脫力，真元近乎幹涸，神識也是被榨的如殘燭搖曳，但架不住在結丹境修為，胡來的底子渾厚，加上常年修煉體術，胡來覆原的速度，就連胡半仙都側目。

在養傷的這段時間裏，胡來也算是知道了那場大戰的結果。

以胡來為載體，千山城護山符陣的力道轉嫁到胡來身上，催動魔神怨咒和《冥王訣》修煉而來的真元，化作無匹劍氣，而劍氣中又夾雜著詭異的雷電，最終斬殺了雷星的那尊分身。

“你當時很威猛！”張易之說道，“閣主嚇的都快哭了。”

洛小七撇撇嘴，“胡說，師傅分明是激動的哭了。”

“等等，你們慢慢說，我有些迷糊。”胡來擡起手，制止了洛小七和張易之的紛爭，“雷星到底是怎麽回事？”

在兩人的描述下，胡來算是大致還原了那日的情形。

劍氣縱橫，雷電馳騁，就算是雷星的那尊兇物分身異常龐大，但是在胡來瘋狂的攻擊下，被切割的支離破碎。

最主要的是，那些攻擊留下的創傷，是永久性的。

無論是業火，還是詭異的天雷，只要是斬斷的黑色枝椏，根本就無法再度愈合。

即便是那尊兇物分身浩瀚延綿百餘裏，可在是胡來那樣的攻擊下，也支撐不了太久。

三天三夜！

這場鏖戰，整整經行了三天三夜。

到最後，胡來力竭墜地，而雷星則是周身就剩下了一個黑色枝椏編制成的座椅，神情沮喪的雷星坐在上面。

“你們贏了。”雷星說道。

“你輸了。”胡半仙出現在了雷星面前。

“我本來就沒想過要贏。”雷星看了眼胡半仙，說道，“你覺得我要是想走，我還走不掉嗎？離開了千山城的護山符陣，胡來能耐我如何？”

胡半仙依舊說道，“你輸了。”

“我輸了也不是輸給你！”雷星冷哼了聲，“區區手下敗將，你還沒資格這樣和我說話！”

胡半仙呵呵笑了聲。

笑聲中，胡半仙猶如換了個人似得，神清氣爽，氣色好的不得了。

雷星終於臉色變了。

“你覺得你能傷到我？”胡半仙嗤笑了聲，“就算是你這尊兇物分身再強大一百倍，要不是我願意，你根本觸碰不到我分毫。”

“我只是想看看現在的胡來，到底能做到什麽地步。”胡半仙悠然說道。

雷星不吭聲。

“當然，你也就當我是吹牛。”胡半仙說道，“之前，這裏的是我一尊分身。那個時候我的本尊還在閉關，而且正到了關鍵的時刻。”

至於現在，就算胡半仙不說，雷星也能猜測到，現在的胡半仙，本尊回歸了。

“其實，我也好奇你為什麽不走。”胡半仙盯著雷星問道。

雷星沈默了下，擡起頭說道，“我要是說我自己求死，你信嗎？”

胡半仙點了點頭，“我信。”

“謝謝。”雷星臉上露出解脫的笑意，“來吧，殺了我，這方天地就會變的安穩，雖然依舊殘缺，但是以後會有元神境的修者出現的。”

說話間，雷青身下的座椅，漸漸消失不見。

是化作了節節飛灰，就好像是風化已久的雕像，被風吹過，彌散。

“原來如此。”胡半仙的臉上，露出恍然的笑容，“我就說這方天地雖然殘缺，但是按理不可能沒有元神境修者誕生。原來是這東西作祟。”

雷星同樣露出一絲笑意，“是的。要想成為元神境修者，就必須感悟天地法則，幾百年是殘缺的天地法則，也是天地法則。但是這家夥……它連天地法則都吃。”

“倒還真是個吃貨。”胡半仙笑了笑，“我猜測沒錯的話，它吃掉的，不是天地法則，而是一些元神境修者的感悟。或者說，是有修者晉升元神境的時候，它就會出現，吞噬掉那些即將晉升或者剛剛晉升的修者，之後因為某種關聯，這片天地中的那些天地法則，就會隱匿。”

雷星點了點頭，“大致就是這樣。”

“你呢？”胡半仙問道。

“哈哈，成王敗寇，送輸了肯定是死啊。”雷星哈哈大笑，“來吧，快點動手，給我痛痛快快的來一個了斷，我早就厭煩這樣的日子了。”

笑聲中，雷星臉上的面具崩裂。

露出的是一張黑漆漆的臉，枝椏叢生纏繞，看上午就好像是一個黑色的藤編織出來的人臉。

“是不是很好看？”雷星笑著，笑的眼淚都掉下來了，“玲瓏閣第十八層的秘密，就是這鬼東西的詛咒！只要是成為玲瓏閣的閣主，或者玲瓏城的城主，就會變成這幅鬼模樣！塔嘛噠，我讓徐正幫我殺掉那怪物，結果他居然說無能為力！”

“求一死！胡大仙！你今天要是不殺我，我就去幹你全家！”雷星吼道。

“你是想激怒我嗎？”胡半仙的眼中，閃過一絲銳利的鋒芒，“雷星，既然你想死，那我就成全你好了。不過你死之前，我有一個問題要問你。”

“說，要是問的好，我會回答，要是問的大爺我不開心，我幹你全家！”雷星漫不經心地說道。

決定去死以後，雷星對胡半仙，都是一副高高在上的不耐煩的姿態。

“蒼耳山有宗血案，是不是你做的？”胡半仙眼中，殺意凜然。

“是又怎麽樣，不是又怎麽樣，你來咬我啊！”雷星戲虐地看著胡半仙，發現胡半仙是認真的後，才沈默了下說道，“這方殘缺的天地，很不簡單。蒼耳山我曾去過，但是我沒敢逗留，那裏的那個鬼迷霧陣，太厲害。”

沒逗留，自然所謂的血案也就和他沒什麽關系。

“此話當真？”胡半仙問道。

“廢話啊，我要是有半句假話，我幹你全家啊！”雷星怒吼道。

一點鋒芒，自胡半仙的指尖閃爍，洞穿雷星的眉心。

“謝謝。”雷星的眼角，滑落兩滴清淚，“記得告訴胡來，洛洛很安全。”

話說完，雷星也如同他之前身下的黑色座椅，化作節節飛灰，彌散在天地間。只有那張青銅面具掉落在地上，宣示著他曾來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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