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永造成的漩渦並沒有因為叢大勇那封拒絕的信函而散去，反而把叢家所有人都卷入了，讓家裏的氣氛一時間有些古怪，仿佛有片烏雲在頂上似的</p>

時序進入了夏天，明天晴的肚子已經像塞了顆小枕頭那麽大，而天冷時成天窩在屋子裏的叢小昊終於可以擺月兌厚重的衣物，帶著包子在屋前跑跑跳跳</p>

“人之初，性本善……”</p>

“汪！”</p>

“性相近，習相遠……”</p>

“汪汪！”</p>

“哎呀！包子，你怎麽都聽不懂，只會汪汪叫！難怪三字經裏說‘狗不叫，性乃遷’，就是在說你這小狽若是不叫，個性就會變了！”</p>

叢小昊上了一陣子的學堂，三字經都背完半本了，這還是因為他謹記著只要教會包子念三字經，就可以帶它上學堂，才有辦法認真的背書，否則依他好玩的性子，到現在可能連“三字經”三個字都看不懂</p>

叢家的人知道明天晴開這個玩笑的苦心，也依著叢小昊去了，而聽著他童言童語與包子說話，也替這陣子氣氛低迷的家裏增添了幾分笑料</p>

“……娘？”突然間，院子裏傳來叢小昊的驚叫“你……你是娘對不對？我記得你！”</p>

今日茶棧公休，基本上所有成員都在屋子裏，聽到叢小昊的話，大夥兒先是莫名其妙地望了眼明明在屋裏的明天晴，之後狐疑地出來查看，見到站在門口的居然是曹慧心時，全都僵成了石頭</p>

尤其是叢大勇，那緊繃僵硬的身軀更是瞬間散發出一種淩厲之氣，代表曹慧心的出現影響了他的心情，而這個認知，令他身旁的明天晴十分不舒服</p>

記得之前她問過他，她與曹慧心比起來如何？得到的是他沈默的響應，如今看來他還是很在意曹慧心</p>

“慧心？”林氏先回過神來，震驚不解地道：“你怎麽回來了？”</p>

“嫂……不，你不配做我嫂子！”叢大孝也很快反應過來“你不是跟京城的高官跑了嗎？我們這裏不歡迎你！”</p>

“你們都誤會我了”曹慧心眼眶一紅，可憐兮兮地哭訴起來“當年我不是自己離開，而是被逼的！”</p>

“被逼的？”叢大孝瞇起眼，第一個不信</p>

“當年爹死後，一位京城的大官看上了我，叢大忠為了逼迫我從了那個大官，才會把二房一家逼到了枯樹村他還說……還說若我不從，就要逼死我們全家！”</p>

曹慧心哭得很激動，淚眼婆娑地望向叢大勇“大勇，當年你遠駐南方，家裏沒有一個主事的男人，你要我如何是好？只能從了那個人，結果居然被你們認為我是那種拋家棄子的壞女人……”</p>

叢敏本是個心軟的女孩，但因為對曹慧心成見已深，加上曹慧心以前對她也是愛理不理，並沒有什麽姑嫂間的感情，所以反而覺得她很做作“你既然從了那人，現在也該是錦衣玉食了，現在又出現在咱們家，總不會是要回來吧？”</p>

“你們不能收留我嗎？因為我心系大勇和小昊，那大官見我鎮日愁眉苦臉，心生不滿，時常動輒打罵，最近還說要殺了我，我怕得不行，這才逃出來的”曹慧心哭得幾乎停不下來，她蹲，顫抖地模了模叢小昊的臉，後者因為好幾年沒見過她，忍不住退了一步“娘很想你啊，小昊”</p>

那如杜鵑泣血的聲調打動了善良的林氏，連叢大勇都有些動容，淩厲的氣勢去了不少如果曹慧心說的都是真的，那麽她為二房所受的苦非同小可，他們若不收留她實在說不過去，也太過不近人情</p>

曹慧心美目一掃，自然知道誰被她說動了，誰又不為所動，眼光在經過明天晴時微微泛冷，但她非常巧妙地掩飾過去，換成一副梨花帶雨的可憐相“大勇，不要趕我走好不好？我當年真的是不得已，我也是為了這個家呀！”</p>

她又轉向了叢小昊，一把將他摟入懷中“小昊，娘很想你，娘當年是迫不得已的，求求你原諒娘……嗚嗚嗚……”</p>

叢大勇見兒子似乎慢慢被母親的懷抱軟化了，自個兒也覺得心酸酸的他又想起叢小昊在之前聽到明天晴懷孕時的激烈反應，或許他真的很想念自己的親娘</p>

“慧心，如果你想留下的話——”</p>

他話才剛出口，立刻被明天晴淡淡打斷“在你做出決定之前，可以讓我問兩個問題嗎？”</p>

“天晴？”叢大勇這才想到，他又忽略她了她現在才是他的正室，曹慧心回來確實該問過她於是他尷尬地搔著頭笑道：“當然，你問吧”</p>

“曹慧心，我問你，你口中的京城大官是誰？”明天晴總覺得事有蹊蹺</p>

曹慧心整個人一僵，雖然這事早晚會被知道，只不過她原本是想混進叢府後再慢慢透露給其它人，如今她都還沒取信於大家，就要說出這個會讓她處於不利位置的名字，令她對明天晴的精明有了提防</p>

“是……戶部郎中李永”曹慧心咬牙，只得和盤托出</p>

一聽到這個名字，叢家的人都微微變了臉色</p>

明天晴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接著又問：“戶部郎中李永，他前些日子無償索要我們叢家的土地作物以及種植技術，被我相公拒絕，不到一個月你就回來了，曹慧心，你能不能解釋這個巧合？”</p>

曹慧心又開始落淚，激動地搖頭，“我不知道啊！原來是這麽回事，難怪他前一陣子瘋狂的打我，居然是遷怒於我……”</p>

幸好她早把所有可能性都想過，應對的說詞也準備好了，而且這顯然很有效果，叢大勇及林氏似乎已被她說服，目光中皆是憐憫，只不過明天晴、叢大孝和叢敏仍是半信半疑</p>

“天晴妹子，我不會爭大房位置的”曹慧心又拿出她最拿手的一招——裝可憐“求求你接納我，好嗎？這裏若不收留我，出去萬一被李永的人抓了，我一定會被打死的！”</p>

“天晴，我看她也滿可憐的，不如先讓她留下來一陣子？”叢大勇是考慮到了叢小昊，故有意先讓曹慧心躲一陣子再決定她的去向，倒不是對她有什麽留戀</p>

“大哥！怎麽她說什麽你就信？我總覺得這事情很古怪，不能留她！”叢大孝卻是站在反對的陣營，而叢敏也抱著警戒的態度瞪著曹慧心</p>

“你們這些孩子怎麽這麽不懂事？雖然慧心說的事難以判定真假，但她確實是小昊的親生母親，萬一被那李永派人抓走可就不好了！”林氏則是完全站在兒子與孫子的立場想</p>

叢小昊不喜歡即將到來的新弟妹，又覺得後娘在孩子出生後會虐待他，到現在仍是很排斥，她自然會想讓叢小昊有生母疼，才不會輸給了弟弟妹妹；而叢大勇就更不用說了，她完全不介意兒子左擁右抱、享齊人之福，只不過她自己是二房，吃過當偏房的虧，心EE中的大房自然是明天晴</p>

明天晴沈默了，如果只有叢大勇，她大可直言不讚成留下曹慧心，但現在連林氏都插了一腳，卻是將她所有拒絕的話都壓了下去</p>

她定定地看著叢大勇，雖然她看得出他表情中純然的憐憫，但他卻看不出她神色中明顯的黯然</p>

心，有點痛</p>

“一個月，就讓她留一個月”明天晴吸了口氣，這已經是她可以做出的最大讓步“你怕她被李永的人抓了，那麽一個月後，也該找到安全的地方安置她了”</p>

皓月當空，本該是月涼如水的美好夜晚，叢大勇夫妻卻是同床異夢，背對著默然無語</p>

“大勇”明天晴先開了口，只有嚴肅的時候，她會直喚他的名字，而不是親熱地叫著相公“你留下曹慧心，真是對她一點感情也沒有嗎？”</p>

叢大勇想了一陣子才轉過身來面對她，這或許是他說話前思考最久的一次</p>

“當年我與曹慧心成親，是爹去說的親事，他怕我沈迷武藝不想傳宗接代，所以我一開始根本不認識她，成親後她也算乖巧認分，所以日子就這麽過下去了</p>

“後來我從了軍，受到呂大將軍賞識，升了副將調往南方駐軍，要離開她時，心中卻沒有太多不舍，幾年後爹死了，我接到消息回來，竟聽到她與人跑了，那感覺非常難受，非常……丟臉”</p>

對，與其說是心痛，不如說是丟臉這也是叢大勇首次在他人面前吐露對於妻子跑了這件事的感受</p>

“今天這事我很同情她，至於對她有沒有感情……只能說如果她又走了，我不會心痛，也不會難受，只會覺得她很可憐”他老實地坦白</p>

這番話雖然沒有安慰到明天晴，但至少她不會在心裏一直糾結著他們會否舊情覆燃，為了兩個人的未來，她覺得自己有必要和他說清楚一件事，於是她扶著大肚子坐起身，面朝著窗戶方向，讓月光能清楚地映出她認真的表情</p>

“大勇，你說收留她是基於好心我接受，不過我希望你知道，我沒有辦法與人共事一夫，即使你認為我善妒、器量狹小也好，因為我全心全意的對待你，自然不希望得到你只有一半甚至更少的關愛”</p>

畢竟，當貴妃時那種望穿秋水只願夫君一盼、勾心鬥角與人爭寵的日子，她真的過怕了</p>

叢大勇一聽，連忙也坐起身來，扶住她的肩讓她靠在他身上，免得挺著肚子腰酸，接著便著急地強調，“我沒有要娶兩個妻子的想法啊！”</p>

“但你現在確實有兩個妻子，當初曹慧心跑了，你有給她休書嗎？”明天晴反問</p>

叢大勇一怔，還真沒有！當初大夥兒氣都氣死了，哪裏還想的到要給休書這麽一回事</p>

“所以你能了解我的擔心嗎？”明天晴撫了撫肚子苦笑</p>

“我不知道怎麽說”叢大勇真的為難了“曹慧心是逃到我們家的，這時候跟她提休書的事似乎很過分，何況她當初是代我叢家受過，不管我對她有沒有夫妻之情，至少不應該太絕情”</p>

“但你對她不絕情，會否就是對我絕情了呢？”明天晴知道他的考慮不是沒有道理，但若將現實剝開來說，她都是傷得最重的那個人，總要替自己說些話</p>

“不會的！你永遠都是我的妻子，我不會對你絕情的！”叢大勇只差沒舉起手發誓了“你想想，曹慧心回來也不是沒有好處，小昊一直很介意自己沒有親生母親，如今曹慧心回來，說不定小昊對於你懷了弟弟妹妹這件事的沖擊會小一點，我看她對小昊還是很想念的”</p>

“有沒有可能她是裝的？”明天晴終於忍不住說出這個一直藏在心裏的疑問，曹慧心究竟對小昊有多少親情，光一天是看不出來的“李永威脅我們不果，她立刻就出現，回來的時機真的太可疑了！而且你有沒有想過，就算她說的都是真的，李永會想不到她回到前夫身邊嗎？她就這麽回來，不等於把禍害引到我們家？”</p>

叢大勇眉頭微皺，“曹慧心為我們叢家犧牲了這麽多，應該不至於那麽卑劣，何況她已經離開咱們家好幾年，李永不見得會想到這兒來吧？”</p>

他語氣並沒有責難，卻是否認了明天晴的話，她坐離他的懷抱將他微微推開，水眸裏滿是受傷</p>

“你的意思是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月覆了？我應該和你一樣抱著僥幸的心看待李永的勢力，期待他不會想到這裏來？既然如此，這件事不用再談了，我不管行了吧！”不待他解釋，她負氣翻過身重新躺下，不再和他多說一句話</p>

叢大勇還想說些什麽，卻知道現在時機不對，她肯定也不會聽，最後還是閉上了嘴，同樣背對著她躺下</p>

今晚，註定是個無眠的夜</p>

五天過去，曹慧心似乎很安分，白天和叢小昊混在一起，對林氏及叢大勇百般柔順，至於剩下的明天晴、叢大孝及叢敏三人，她只維持基本禮貌，永遠都是三招——點頭、微笑、離開，沒事絕對不會多交談</p>

哦對了，還有包子，它似乎非常討厭曹慧心，只要她靠近就會兇猛地低吠，仿佛隨時都想撲上去似的，最後在曹慧心的軟言哀求下，包子被關入了狗籠</p>

明天晴對這一切都是冷眼旁觀，她說過不管就是不管，所以叢小昊好幾天沒去學堂她視而不見，曹慧心對家裏夥食那難掩的嫌惡她漠不關心當然，她絕對不會主動和曹慧心接觸，更不會去和叢大勇談話，因為他前幾晚的表現傷透了她的心</p>

家裏的人都能感受到她與曹慧心之間若有似無的對立，林氏及叢大勇只能安慰自己，明天晴是個明理的人，這種情況在解決了曹慧心被李永追捕的事後，應該會有所改善</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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