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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章 赴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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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章 赴約

在回到吉原之前, 小林鶴曾和北谷菜切有過溝通。

“你是打算留在哪兒呢?”少女在無人的田野上停下來,轉過身看向一團粉色的付喪神,認真又和氣地問他。

北谷菜切不解地回望她。

巫女詳細解釋, “我的意思是說,你是想繼續留在游女吉田那裏, 做一柄守護她的短刀?或是願意同我一起離開這裏, 到一個有著非常多刀劍之靈的地方生活?又或者你是想做一振自由的刀劍?”

粉色頭發的小孩子看了她半晌。銀光灑在一片片只餘留下麥茬的田畝上, 給萬物披上一層光輝, 在一眾冷色調中,小豆丁的粉衣粉發微微浮動,像是開在田埂上的小花, 在風中顫微微的。

在北谷菜切的記憶中,他一直以來都是作為一振刀劍存在的, 是沒有自己的思想, 更沒有自主選擇的權力。

誰搶奪到他, 誰獲得他、擁有他,誰就是他的主人。傳聞中北谷菜切曾經在農婦手裏作為一把菜刀而存在, 但是卻因為太過鋒利隔空砍下小孩的頭顱,差點為婦人帶來殺身之禍。而這個吊詭的傳言被琉球北山國的臣子知道後, 他就被獻到了君王的手裏。之後的歲月中, 這柄據說是由菜刀打磨而成的短刀在北山國被征服後, 從一個國王的手中流傳到另一個國王的手中,成為了琉球的三寶刀之一。

一直以來都是誰手握著他, 誰就能掌控他。武器不需要言語, 北谷菜切是對敵的銳利之刃, 是王室炫耀的象征,是被動等待華麗寶藏。

可是在這一刻, 北谷菜切第一次遇到這樣一名少女。第一次有人重視他自己的想法。

少女在他面前問,你想選擇什麽樣的生活?

粉色頭發的短刀付喪神沒有直接回答。他仔細回想自己三百年的生命。他曾在山林間生活,也做過王室的傳家寶。刀尖染過無數鮮血,又被仔細擦拭幹凈,裝飾上青貝螺鈿和金板。

他的手虛虛握起又徐徐展開,望著自己平坦白皙的手掌,北谷菜切想了想說:“我已經不想再僅僅作為一把武器而存在了。在誰的手中都無所謂,只要能夠讓我不再奪走生命就足夠了。那股揮之不散的血的味道,我已經厭倦了……如果可以的話請讓我做家務吧。”

“這就是你的願望嗎?我知道了。”俯下身的少女真的如同審神者這個稱謂一樣,聆聽付喪神的心聲,她說:“我會讓你如願的。”

時間回到現在。面對小討債人的詢問,巫女沒有第一時間回答。

她轉頭先問游女吉田,“吉田小姐。請問您之前說的那個委托還算數嗎?當我為您除掉惡鬼之後,您將寶刀相贈。”

松綠衣衫的游女連忙點頭,“算數的。看大人的模樣,一定是……”

她激動地眼眶泛紅,“一定是成功了吧。”

“是成功了哦。”巫女笑笑,有點尷尬地撓了撓臉,“但是我沒有辦法證明。怪物在死後消散了,沒有留下一肢半爪。”

被巫女忽略掉的小討債人不屑地哼了一聲。

“而且,”小林鶴的神色變得沈靜,“您的友人,應當是已經被害了,我沒有找到她的遺骸。”

跪坐在地上的游女咬著下唇,幾欲落淚,她平覆了一下急促的呼吸,說道:“我相信您!巫女大人既然這麽說了,就一定是將惡鬼除掉,為我的友人報仇了。那柄寶刀懇請您收下。”

小林鶴回望了一眼粉色發辮的短刀付喪神,轉過頭掏出一兜小判,遞給游女吉田,“吉田小姐不用推辭,這柄短刀可以說是琉球國寶也不為過。即便接受了小姐的委托,但區區一只惡鬼的分量是萬萬不能與他相比的,還請收下。”

見吉田還想推卻,她輕快地眨了眨眼,“畢竟,可不能讓寶刀知道自己只價值一個惡鬼,他聽到可是要傷心的啊。”

粉頭發的小孩突然被嗆到一樣咳嗽了起來。

屋子裏的其他人紛紛看向他。其實,除了妓夫太郎以外,其他人也不是不對這個忽然冒出來的粉發小孩感到好奇。吉田與小梅在巫女同惡鬼對峙時早早就躲開了,小討債人後來趕到時又被武士留在更遠的地方,充其量只能看到屋內有人影晃動。

除了武士近藤,其他人是不知道這個小孩的存在。就連武士近藤去吉田家時,北谷菜切早已化形,他頂多會對付喪神年紀小小卻身手不凡有點驚奇,也不會太過深究。

現在,正式接受了游女吉田的轉贈後,小林鶴才開始對眾人介紹,“這孩子是隨我一道來的。”雖然指的是除滅惡鬼之後他們倆步行返回吉原。

“今天見到他後,我就帶上他了。”說的是揣上短刀。

眾人只當那孩子是被巫女留在外面等待的女童,今天出吉原祓除惡鬼後又遇到,就隨巫女一起返回了。至於巫女用的男性稱呼沒被他們放在心上。

然後,身上罩著花朵一樣的粉色衣衫,將同色長發束在腦後的“女孩”一開口,是驚掉了屋裏一堆下巴的正太音,“我以後也會在姬君身邊。因為很擅長做家務,所以請讓我一起來幫忙吧。”

很快,幾小只就投入到幫吉田收拾屋子的重任中了。白發的女孩忍不住頻頻看向粉色頭發的男孩,天生異於常人的發色讓小梅沒少受到其他人的區別對待,所以見到更令人驚奇的發色,讓她免不了多註意幾分。

北谷菜切開朗地沖她一笑,主動湊過去給小梅看自己的長發。

小林鶴將這一派溫馨的場景收入眼底,唇邊浮現盈盈笑意,她轉頭對游女吉田道,“我也粗略和別人學過幾手,今天,就讓我給你按摩一下腿吧。”

巫女的白襦長袖落在吉原最低賤的切見世游女屋地板上,她俯下身,用溫暖的手認真地為外人眼中鬼怪一樣的羅生門河岸的游女,雙腿殘疾的吉田,做起了緩解肌肉萎縮的按摩。

游女怔楞,喉頭哽咽,卻發不出聲。

門外,月亮白茫茫的,這會兒宛如蒙上了一層宣紙,發出模糊的光暈。

“等下要變天,睡覺的時候要多註意你的腿。”巫女最後這樣交代道。

夜間果然下起了雪,大雪撲簌簌地下了後半夜,茅草屋頂能一直聽到鵝毛雪片落下的沙沙聲。及至第二天一早,推開窗一看,整個世界銀裝素裹。

大雪覆蓋了整個吉原,無論是大見世還是切見世,仲之町還是羅生門河岸,全都變成潔凈的白色。遠望過去,掩蓋一切的雪讓吉原和一個普通的繁華街道沒了區分。

雪花毫無差別地落在游女的肩頭,落在湧進冠木門的男人發梢,落在巫女的緋紅的油紙傘上。

巫女叩了叩謝花兄妹暫住的門扉,“請為我送上一份帖子吧。”

邀請武士對戰的帖子被小討債人接過,妓夫太郎知道,如果不是巫女為他們兄妹倆解決了住所一事,昨夜的那場雪,他們能不能熬過去就成了個未知數。因此,他腳步飛快地奔向花魁處,完成巫女的小小委托。

黑板墻外,齒黑渠邊,被白雪覆蓋的荒草灘上,有兩人赴約。

武士一身藍襦黑袴,腰佩大和守安定,“拙者乃是遠州人士,敝姓近藤,說來見笑,家中尚經營一道場,是天真正傳香取神道流的傳人。”

小林鶴輕呼一口氣,加州清光同樣被她佩在腰間,與另一側的粉色櫻花墜子一起隨著少女的動作輕輕晃動。

果然,她想。在聽說此人是遠州武士,又名近藤時,小林鶴就有過猜測,現在被證實了。香取神道流這一劍道流派,正是沖田總司所習得的天然理心流的前身。

也就是說,眼前之人的子嗣,將會脫胎於傳承已久的古武劍術,成為天然理心流的開宗立派之人。他所開創的全新劍法影響了新選組中的大多數人。

巫女回憶了一番腦海中那些淩亂散碎的記憶,開口:“我原先家在蝦夷國,目前在京都神社修習,如今游歷到淺草,特來向您請教。”

“蝦夷國,你可是來避難的蝦夷人?”武士問。

巫女知道他指的是阿依努族,搖了搖頭。

“也是。”武士頷首,“你皮膚白皙,確實不像是褐膚的夷族。”

小林鶴撿拾能辨認出來的記憶道,“我父親是本州島人士,去蝦夷國開荒務農。後來發生變故,我碾轉多地,最終才在京都落腳。”

她接著介紹道,“我的劍術是師從眾多武藝佼佼者,不過他們都隱姓埋名,不為世人所知。今日想要向您求得的寶刀,與我手中這把,可以稱得上摯友。雖然他們並非出自同一刀匠之手,但是這兩振刀劍曾被同一個主人佩戴左右,經年中使出相同的劍招。今日不忍見他們二人分離,所以……”

巫女摘下紅鞘黑柄的打刀,對面的藍衣武士也取下黑鞘打刀。

少女目光灼灼,“但求一戰!”

“哈哈,這才是武者之道!”近藤高聲大笑,“請賜教。”

說罷,他壓低身體,單膝跪地,左手握鞘右手拔刀,後腳猛地蹬地,雪亮的刀光迎著巫女沖了過來。

巫女同樣“噌”的一下拔出性能一流的打刀,清嘯刀鳴聲響起,二尺餘長的刀身反射出鋥亮的光。看著迎面而來的武士,她不退反進,直直躍上前去。

“鏘!”兩把同樣優秀的兵刃相撞在一起,刀刃摩擦間閃爍出一片火花,竟然好似又憑空造出了一片飄雪。

就在刀刃相撞間,小林鶴感受到了什麽。她心中默默一哂,呵,這家夥,真不愧是心系友人的刀劍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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