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急驚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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急驚風

“你今年多大年歲?”

趙念雪咬緊了牙關,不說話。

她不配合,越陵卻也沒有再動怒,“不願說也無妨,本王並不認為你就是那個孩子。但有一點本王可以確認,你不是,但你可以釣出真正的徐家餘孽。”

趙念雪面容緊繃,一口氣提到胸膛,冷聲說:“我不知道徐家還有後人。徐將軍為國征戰庇護無數百姓,我自小便聽聞他的英雄壯舉,堅信他絕不是叛君謀逆之人,甘願為他奔走翻案。”

“像我這樣的人還有很多。”她冷冷地註視著黑暗中的越陵,“清者自清,無論無恥小人如何構陷,都無法抹殺徐將軍的功績,更無法磨滅有識之人的對他的信仰!”

趙念雪激言挑釁,已做好了被狠狠修理一頓的準備,越陵卻不怒反笑,笑聲陰寒,像毒蛇在爬行。

“你們這些人,總是喜歡把什麽英雄大義、赤忱熱血掛在嘴上,好像多說幾句,徐恕就會覆活一樣。”越陵聲音冷嘲,“可他二十多年前就是一個死人了。”

“忠君報國又怎樣?得民愛戴又怎樣?這些改變不了他的結局,他註定是一個狼子野心的謀逆之人,後人觀史書,也只會認為他是大逆罪人,而我才是於存亡之際挽救大成的人。”

“你既然如此篤信,又為何要大費周章找什麽徐家後人?”趙念雪哂笑,“你心裏也不是全無懼意。”

“徐家滿門皆是有罪之人,早不該存於世了。”越陵冷嗤,“小姑娘,你不用激我。你且等著,看該懼的是我,還是他。”

說完,越陵闔目養神,不再與趙念雪多言。

趙念雪的冷汗都濕了裏衣,心裏倉惶不定。先前種種挑釁反駁不過是色厲內荏,其實她從來沒有這麽怕過。她怕越陵一個不高興便要取她性命,更怕陸時遠真的會出現。

她所處的地方是一間寺廟,越陵正坐在寺中巨大佛像的正下方,而四周林立的穿甲士兵宛如金剛,一個個都肅穆地瞪著她,她簡直都無法呼吸,只能在心裏默求佛祖顯靈,將這十惡不赦的罪人打入地獄。

不知過了多久,門外有了響動。趙念雪如驚弓之鳥般縮起身子,驚慌地看著一個士兵走過來在越陵耳邊耳語幾句,越陵露出一個泛著寒意的笑,對趙念雪說:

“你的確是個好用的魚餌。他來了。”

趙念雪被捆住的手交握在一起,十指緊扣到失去知覺,只剩鈍痛的麻意,嘴唇也幾乎要咬出鮮血。

越陵起身走到門外,說:“果然是你。”

他一揚手,兩個士兵立刻架起趙念雪,把她拉到門外,抽出長刀橫在她的脖子上。

趙念雪看見陸時遠就站在不遠處,身旁圍了很多士兵。

越陵說:“陸指揮使,我不想動刀兵,你若束手就擒,我就放了你的女人。否則,你們兩個就都死。”

陸時遠沒有說話,夜風吹起他的衣擺,他一雙眼睛牢牢盯在趙念雪身上,看她飄起的長發,紅腫的臉頰,唇邊的鮮血。明明如此狼狽,她的眼睛卻極有生氣,帶著怨憤的目光看著他,似乎在責怪他為何要來。

她咬著嘴唇,但陸時遠似乎聽見她用甜軟的嗓子氣呼呼地罵他的聲音。

“對不起。”他說,“還是連累你了。”

趙念雪沒有說話,兩行眼淚從眼眶裏滑出來,滴在橫在頸脖的刀刃上,發出清脆的響聲。

陸時遠胸膛裏好像被灌進劇毒的汁液,頃刻間灼得他連呼吸都痛。

“我把她抓來不是讓你們眉目傳情的。”越陵的聲音帶上不耐,“放下武器束手就擒,要不然就做一對亡命鴛鴦,去地府裏你儂我儂吧。”

陸時遠解下腰間長劍,趙念雪嗓音澀啞地喊道:“不要!”

她連屠刀懸頸也顧不得,掙紮著想沖上去阻止他,卻被緊緊按住肩膀,眼淚流了滿臉。

如果……如果他因她而死,那她的餘生,要怎麽度過?

陸時遠將長劍遞給離自己最近的士兵,卻在那士兵即將觸碰到時,突然一揚手甩出幾枚暗器。兩枚精準命中擒住趙念雪的兩個士兵,他們立時倒地。還有一枚直沖越陵面門,卻在電光火石之間被旁邊的執劍士兵揮劍擋下。

一眾人護著越陵退至廟內,另一撥人齊齊向陸時遠攻來。陸時遠長劍出鞘,突破重圍來到趙念雪身前,一把攬住她再度突圍。

廟內傳來越陵暴怒的聲音:“都給我追,誅殺徐氏餘孽,快!”

趙念雪緊緊擁著陸時遠的腰,閉上眼睛聽著刀劍在耳邊交接的利響。陸時遠左攻右防,帶著她來到自己栓馬的地方,二人一起上馬奔馳,身後卻很快傳來轟隆的馬蹄震響。

追兵都騎著馬,如果不攔住得話,他們很快就會被追上。

陸時遠擦掉趙念雪臉上的血跡和淚痕,在她耳邊說:“教你的馬術,還沒忘吧?”

不等趙念雪反應過來,他已翻身下馬。趙念雪伸出的手抓了個空,對著越來越遠的背影嘶喊道:“陸時遠,你給我撐一個時辰,不許死!”

趙念雪通過地形判斷出,自己身處瀘城外的郊野,而從此處到瀘城府衙一來回,最快一個時辰。

她騎著馬,速度快到眼裏的淚水還未凝聚便被吹散,寒冷的風刮在臉上宛如刀割,她感覺自己的發飾全都脫落,綰起的頭發也散了,在風中狂亂地飄著。饒是如此,她還是覺得太慢,希望快一點,再快一點。

一路沖進城門,門口的守衛都來不及攔住她,眼看著一陣風從眼前迅猛地刮過,紛紛騎上馬在後面追逐。

趙念雪疾馳至府衙門口,勒馬的速度太急,自己被高揚的馬身掀翻在地上,疼痛還沒傳到身體便爬起來沖到登聞鼓前猛敲,一邊喊著:

“徐賊餘孽現身城外寒山寺!徐賊餘孽現身城外寒山寺!”

追過來的守衛停在幾步之遙處,皆一臉驚駭地面面相覷。府衙裏很快沖出一眾穿著官服的人,急問道:“你說什麽?”

趙念雪手中鼓槌脫力地掉在地上,人也癱軟地倒了下去,卻依舊不依不饒地說:“徐賊餘孽現身城外寒山寺,大人快去捉拿!”

***

天明時分,趙念雪出現在緋煙家門口。

緋煙擔憂得一夜未睡,早早便候在家中,見到趙念雪後更是駭然——她頭發淩亂,眼眶紅腫,兩眼無神,一副徹夜未眠,熬枯了心神的模樣。

“阿繡!”緋煙將她拉進自己家中,急切地問,“到底是怎麽了,你昨天去了哪裏?陸大人呢,他不是去找你了嗎?”

趙念雪的眼睫顫了顫,沒有說話。

見她這副模樣,緋煙又急又心疼,將她拉進自己房中,打水替她擦臉。

趙念雪宛如一個沒有靈魂的布偶任由擺弄,她左側臉頰有一個清楚的掌印,已經高高腫起,嘴角還有幹涸的血跡。緋煙輕輕地替她擦去血痕,眼淚都忍不住掉了下來。

“到底發生了什麽,你怎麽會變成這個樣子?”

擦完臉,緋煙又拿起梳子替她梳頭綰發,一邊說:“昨天我怎麽都找不到你人,嚇得差點報官,陸大人恰好也在尋你,問我你去了哪裏,我告訴他,你不見了。

“他急得很,轉頭就去尋你了。我一直等著消息,可遲遲不見你們人影。昨夜城裏又出了大事,府衙那邊人來人往地吵嚷了半宿,聽說是有人敲了登聞鼓,太守大人調兵出城抓人去了。

“你不知道我有多害怕,我怕是你們出事了……你又這副模樣,到底是怎麽了?”

趙念雪嘴唇囁嚅了一下,緋煙湊近去聽,才聽見她說:“登聞鼓是我敲的。”

緋煙驚道:“你為何要去敲登聞鼓?”

“因為,”趙念雪氣若游絲,“我要告訴官府的人,陸時遠是徐將軍的後人,請他們前去捉拿。”

聞言,緋煙驚愕地瞪大眼睛,張口結舌地說:“陸大人是……徐將軍後人?怎麽會……那他現在在哪裏?”

“在府衙的牢裏,很快就要被押送回京了。”趙念雪雙眼逐漸有了生氣,“有人要殺他,他在牢裏,反而比較安全。”

“所以你是為了保護他才……”緋煙心裏五味雜陳,不知該說些什麽。

趙念雪忽然說:“我很餓,我要吃飯。”吃飯才有力氣,她現在不能消沈。

“好,我去給你準備。”緋煙連忙去廚房。

燜了一鍋飯,簡單炒兩個小菜,趙念雪吃得狼吞虎咽,好像趕著要去什麽地方一樣。

“你慢點吃,小心噎著。”緋煙給她倒了一杯水,放在她手邊。

吃得太急,趙念雪果真一口飯梗在喉嚨裏,她拿著杯子一飲而盡,卻又嗆得咳嗽起來,咳得眼淚流了滿臉。

“你別這樣。”緋煙看不下去,在她背後幫她拍背,手臂又環著她的肩膀抱住她,聲音哽咽地說,“這都不怪你,你這樣難為自己,陸大人知道了會難過的。”

他會難過嗎?

趙念雪憶起自己跟著城裏的士兵感到寒山寺時的情景。

越陵嘴上無懼,可聽到馬蹄奔騰聲時還是不欲暴露自己,帶著人撤走了。大批人馬趕到時,陸時遠已足足與百十來名士兵奮戰了一個時辰,身上都是正在流血的傷口,臉上也濺了血。

見到瀘城的士兵,他扔了劍,任由自己被套上枷鎖。被人押著上馬時,他看見了人群外圍的趙念雪,對她露出了一個很淺的笑。

像是在說:別擔心,你做的很好。

人群黑壓壓的圍著他,他的笑容轉瞬即逝,被繩子綁在馬上時,露出了一點側臉,表情又分明是難過的。

他在難過,因為自己牽連她,讓她無可避免地自責、擔心。

也許還在難過,壯志難酬,所愛難圓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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