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樂親完半天，不見下文，撥開外套一看，鐘子陽竟又睡過去了，剛才不知是真醒還是夢話。

蕭樂無奈又想笑，低頭看著鐘子陽的睡顏發了會楞，然後張開雙手將人擁進懷裏，靠著毛茸茸的腦袋，也閉上了眼睛。

鐘子陽在來的路上睡得多，這會兒沒睡多久便迷迷糊糊地醒了，滿腦子都是剛剛半睡半醒時跟蕭樂的對話，一時也沒分清究竟是真是假，只好當是自己受陸想那番話的影響做的夢。

不過這夢還怪甜的。鐘子陽閉著眼睛砸了砸嘴巴，把蕭樂的回答和突如其來的吻回味了一遍，突然有點想要趁著下雨天的舒服勁兒再睡個回籠覺，說不準還能來給這個夢來點後續。

可惜他還沒付諸行動，便聽見有人小聲地叫他的名字。鐘子陽把眼睛睜開一條縫，便見蕭樂的臉近在咫尺，困意一下沒了大半：“嗯？”

鐘子陽的聲音帶著剛睡醒的沙啞，語氣還有些軟，聽著十分乖巧。蕭樂沒忍住在他頭發上揉了一把，輕聲道：“外面停雨了。”

鐘子陽側頭往窗外看，傾盆暴雨果然已經平息，只剩雨水自屋檐落下的滴答聲，迷霧散開，正是趕路的好時機。

“太好了，”鐘子陽徹底清醒了，甚至還有些興奮，“那我們趁現在趕緊收拾東西走吧。”

“嗯，我去把衣服拿過來。”

“謝謝啦。”

蕭樂微微側頭，恰好撞上對方那雙明亮的眼眸，他垂眸想了下，腦海中浮現出之前跟鐘子陽去諾亞學院時見到那些小情侶們的動作，於是有樣學樣地湊過去，在鐘子陽的臉上親了一下：“不客氣。”

鐘子陽：“……？？？！！”

他一臉呆滯地擡手摸了下蕭樂親的地方，臉頰連著耳朵唰地一下變得通紅，小巧的耳垂在躍動的火光下透出鮮艷的深粉色。蕭樂掃了一眼，忽然想低頭咬上一口，但硬是忍住了，起身往晾在火堆旁的衣服走去。

鐘子陽還有些懵逼，楞楞地望著蕭樂的背影，直到一旁傳來兩聲輕咳才回神。他下意識轉過頭，亞倫和杜寧啟正看著自己，前者眼神微妙，後者的笑有些意味深長，看得鐘子陽心中越發奇怪。

他就睡了一會兒，究竟發生了什麽？！

鐘子陽的茫然一直持續到他們出發以後。他低頭看了眼自己和蕭樂十指緊扣的右手，不知所措的同時還感覺有點甜。

剛才那個夢還不會是真的吧？鐘子陽舔了下唇角，心中暗想。

蕭樂在他的手背摩挲了兩下，往前方不遠處的岔路輕擡下巴：“陽陽，接下來往哪走？”

“啊？我看看……”鐘子陽打開地圖，指尖沿著紅色導航線移動，“往右邊走。”

亞倫湊過來看了一眼，疑惑道：“我怎麽感覺這綠點跟之前一樣遠啊？”

經他這麽一說，其他幾人再看那地圖，忽然覺得確實有些不對，他們已經走了將近半個小時，可地圖上分明看著不遠的綠點，卻沒有靠近分毫。

杜寧啟問：“會不會是導航出了錯？”

“我也不清楚，”鐘子陽搖搖頭，“我們再走一會兒看看吧。”

他們按著導航又走了五分鐘，最後面色凝重地停在一間屋子前，不約而同地望著房間中央那個熟悉的火盆。

他們不得不停下來了。

鐘子陽是真的想不懂這個破地圖，一被屏蔽就徹底不顯示圖像不說，導航功能在漫天白霧時好好的，霧散了倒開始出問題，整一個就是人工智障。

他愁眉苦臉地研究許久，把看起來有用的按鍵都點了一遍，紅色路線絲毫沒有變化，堅定不移地指向一條錯誤的路線。鐘子陽有些喪氣地塌下肩：“沒辦法。”

蕭樂沈吟片刻，提議道：“或者，我們可以在這兒等提洛斯的人。”

“他們真的會來嗎？”亞倫表示質疑，“從我們發出信號到現在，都過去這麽久了，真要來的話早該來了吧。”

“也許他們的導航也出了問題。”杜寧啟在他背上輕拍兩下，“我覺得，陸想是不會坑我們的。”

亞倫微微皺眉，妥協般“嗯”了一聲。

鐘子陽摸出陸想送的信號彈，紅燈規律地閃爍著。他思索片刻，嘗試著按了一下按鈕，圓筒突然一陣劇烈震顫，紅燈隨即轉成了橙色。

鐘子陽：“？？？”

他又按了一下，這次燈光變成了黃色。

鐘子陽：“…………”

他帶著探究的心態又按了幾下，燈光按照彩虹色的規律不斷變換，最後停在紫色不再變化，就像一個高端的應援棒似的。

鐘子陽沒研究出來幾種顏色之間的區別，不過看它變換顏色時一次比一次劇烈的震顫，他莫名覺得，自己剛才那一頓操作可能才是正確的用法。

蕭樂走到他身旁，瞧見鐘子陽手裏的圓筒，有些意外地把它拿起來端詳：“怎麽顏色變了？”

鐘子陽有些不好意思地撓了撓臉頰，正要跟他解釋，離他們最近的窗戶外頭突然飛進來兩個黑色的圓球，骨碌骨碌地滾到他們面前。

“這是什麽……”

“快走！”蕭樂朝杜寧啟和亞倫吼了一聲，隨後一把捂住鐘子陽的口鼻，拉起他轉身就往門口跑去。

他們剛跑出兩步，那倆圓球便開始發出一陣滋啦滋啦的聲音，大股刺鼻的淡黃色煙霧從中湧出，迅速充斥整個房間，淹沒了杜寧啟和亞倫的身影。

屋外竟是同樣的煙霧彌漫，只是少了那股嗆人的氣味。蕭樂和鐘子陽埋著頭跑出很遠，直到跑出這團迷離白霧才緩下步伐。他們停下的地方頗為空曠，附近只有一間好像一吹就倒的老屋和一座由機器殘骸堆成的廢墟。兩人不敢再到房子裏去，只能選擇躲在小山似的廢墟旁邊。

鐘子陽這一路沖刺，感覺自己快死了，撐著膝蓋大口大口地喘著氣。他好不容易緩過勁來，直起身拍了拍胸口，動作卻倏地一頓，一股涼意自脊椎升起——那種被人盯著的感覺又出現了。他連忙轉頭，身後依舊空無一人。

恰在這時，蕭樂道：“是布萊克。”

鐘子陽顧不得那麽多，他回過頭，只見地圖上“無信號”三個通紅大字刺眼無比——他們竟然又回來了。

他話音剛落，不遠處的老房裏走出來一個高大健壯的身影，果真是布萊克。他孑然一人，身旁不僅沒有常年跟著的部下，連陸念也不見蹤影。

“怎麽少了人？”布萊克陰鷙的目光在兩人之間轉了一圈， “算了，只跟你們倆算賬也可以。”

鐘子陽自他出現那一刻，右手便握上了口袋裏的瑞士軍刀，聞言冷哼道：“是你先傷了我們的朋友，那一槍不過是禮尚往來，哪裏來的賬要算？”

布萊克冷笑一聲：“不愧是A區來的家夥，說話是挺好聽的，我倒想問問，你知不知道你的那位朋友現在在哪呢？”

鐘子陽緊咬著唇，陸想的離世對他來說還是一塊嶄新的傷口，布萊克的話無疑是在新傷上又戳了一刀。

“不知道也沒關系，我知道。”他顯然沒打算放過鐘子陽，“她啊，一個人躺在斷墻下，衣服全都濕透了，孤零零的，真是可憐，碰上你們這麽一群……”

布萊克尚未說完，槍聲頓起，腳邊一塊碎瓷片瞬間炸開，逼得他退後兩步。

蕭樂抱住鐘子陽，黑洞洞的槍口直指布萊克：“再說一個字，接下來跟它一樣的就是你的腦袋。”

“你們就不好奇，我對她做了什麽嗎？”布萊克似笑非笑地道，“她的義肢跟那只腿，還挺有用的。”

鐘子陽這回真的生氣了，掙開蕭樂的手臂，反手握住刀柄就想上前去和布萊克幹架。布萊克氣定神閑地站在原地，在自己前方扔下幾個黑色圓球，蕭樂神色一凜，連忙將鐘子陽拉回自己身旁，當機立斷往後跑去。

白色煙霧瘋狂湧出，迅速將蕭樂和鐘子陽包裹其中，他們背後傳來一聲嗤笑：“你們真的以為我只有一個人？”

布萊克仿佛有數不清的煙霧彈，足夠讓他制造一個濃重的霧天，鐘子陽和蕭樂到哪，霧氣就跟到哪。

就像陸想所說，在霧天裏，這群原住民是最難以對付的。鐘子陽和蕭樂聽得到四周的腳步聲，卻始終不見對方的身影，他們猶如鬼魅一般隱藏在霧氣中，時而沖出來打一下就跑，一點不在意打的是哪兒，讓人不勝其煩。

鐘子陽挨了好幾下，蕭樂更不用說，露出來的手臂上痕跡斑駁，有幾道都青了。鐘子陽伸手在蕭樂手上摸了一下：“疼嗎？”

蕭樂搖頭：“我沒事，你自己小心。”

鐘子陽撇了撇嘴，一點也才不信他，正要說點什麽，餘光恰巧瞥見蕭樂背後閃出一個想要偷襲的身影，頓時心頭火起。他一個箭步上去抓住那根現了形的棍子，猛地往身前一拉，揪出一個又高又壯的青年，模樣有些眼熟，果真是布萊克的部下。

蕭樂和鐘子陽認識數月，今天第一回 見到了小貓變獅子的現場。

鐘子陽一點也不客氣，手中鋒利白刃舞出一朵花來，在對方手臂留下道道血跡斑斑的痕跡，隨後在青年的口袋裏搜出一堆黑色圓球。他指了指它們，對那家夥道：“這裏面有沒有能放黃色霧的那種？”

那青年倔得很，瞪了他們一眼，不願開口。

鐘子陽點點頭：“行，那我一個個試。”

青年五秒鐘便後悔了，他怎麽也沒想到，鐘子陽口中所謂的一個個試，是把它們塞進自己嘴裏試。他哪見過這般陣仗，在毒氣彈放進自己嘴裏之前哭著把鐘子陽要的全都挑了出來。

鐘子陽捧著那幾個黑球球，給蕭樂分了倆，臉上還有些怒意，拉著蕭樂小聲嘀咕了幾句。蕭樂臉上閃過一絲笑意：“好，聽你的。”

鐘子陽輕咳兩聲，反手就把一個黑球球往腳步聲的方向扔去。

兩人邊扔邊跑，突如其來的毒霧讓布萊克的部下們自顧不暇，好幾個在躲避期間不慎撞到鐘子陽和蕭樂身上，等待他們的是一頓格外淒涼的毒打。

沒人來得及再扔煙霧彈，鐘子陽和蕭樂不到一陣便跑出了濃霧的範圍。鐘子陽把最後一枚黑球球也扔了出去，高聲朝霧氣裏頭喊道：“布萊克，我忘了告訴你，那個女孩的名字叫陸想！”

一枚子彈瞬間穿過鐘子陽耳邊，留下一道血痕，他還沒反應過來，布萊克便狠狠地朝鐘子陽撲來，咬牙切齒地問：“她究竟是什麽人？！”

鐘子陽冷聲道：“你該讓陸念來問這個問題。”

陸念自然是不在的，布萊克擔心她的身體，早就把她送回村子裏休息，可她犯病時的痛苦模樣歷歷在目。他對那條石頭項鏈的謎團疑惑不已，本想給這兩個家夥一頓教訓以後再問個清楚，沒想到倒給他們先跑了出來。

布萊克和鐘子陽纏鬥在一起，蕭樂不敢貿然開槍，索性上前加入戰局。布萊克倒是有兩下子，招招都是狠手，在二對一的情況下，竟也沒落下風。

最後打破僵局的是一個小機器人。

剛開始沒人留意到它，也沒人知道它從何而來。它踢著正步，噠噠噠地走到打得不分上下的三人中間，發出了類似警報的滴滴聲。

蕭樂是第一個看見它的。他一時大意，被布萊克一棍子敲在背上，不經意地往前撲了一下，恰巧與它四目相對，腦內登時響起前所未有的警報。

他拉住想要給自己報仇的鐘子陽，以平生最快速度掉頭就跑，絲毫不顧布萊克的高聲叫嚷。

然而太慢了，機器人響起了最後一聲長音。

鐘子陽在聽見爆炸聲的時候，大腦慢了一拍。他垂下眼眸，終於看到遠處那個小機器人，巨大的能量猝不及防地從那個小巧的身軀裏爆裂開來，帶著耀眼的火光和難以抵擋的沖擊力，還有震耳欲聾的聲音。

鐘子陽摔在地面上，大腦一片暈眩，他側過頭，看見蕭樂雙眼緊閉，鮮紅的血液刺痛了他的眼。

他想開口，但他聽不見自己的聲音。

在昏迷之前，他依稀看見降落的飛船，口袋中有東西劇烈地震動起來。

“我說了，可以不救他。”

一雙黑色高跟鞋踏過滿地碎片瓦礫，走到昏迷的布萊克身前，一雙腿血肉模糊，顯然已經廢了。

紮著高馬尾的女子居高臨下地看著他，冷聲道：“連兩個人都抓不住，廢物。”

她頓了一下，朝在場的第三個人道：“你真的要救他？”

那人點點頭。

“也罷，畢竟算是一方首領，假的自由軍也算自由軍，先生應該會高興的。”女子往後看了一眼，微微皺起眉，不遠處的飛船格外顯眼，她當時還沒來得及過去，對方便已經降落了，她剛剛做的一切又功虧一簣。

“我要跟過去一趟，既然是你要救他，就把他帶回去，你知道該回哪的。”她把一個裝著白色藥丸的玻璃瓶扔到那人身旁，“記得把這個給他吃。”

那人神色猶豫，朝她做了幾個手勢。

“忘了就忘了吧，”女子插著風衣衣袋，側過頭望著對方，眼神冷漠如冰，“你不也把你的妹妹忘了嗎，陸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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