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區的清晨醒得格外早，天剛蒙蒙亮，樓下便已然吵鬧不已，剛睡下的流浪漢和起早貪黑的小攤販們爭搶同一處位置，陣陣叫罵接連不斷，一出接著一出，連喘口氣的縫隙都沒有。懸浮車從窗外緩緩而過，刺眼白光隨著它的移動漏進窗簾縫中，恰巧落到床頭附近。

鐘子陽被兩者雙重夾擊，不得不從睡夢中清醒過來，他迷迷糊糊地把眼睛睜開一條縫，近在眼前的依舊是蕭樂的胸膛。

顯而易見，他昨晚又滾到蕭樂懷裏去了。

旅館的單人床是挺大的，足夠放得下他們兩個大男人，但也只是剛剛好放得下，和鐘子陽家裏那張雙人大床相差甚遠。鐘子陽對今早的狀況早有預料，十分冷靜地打招呼：“早上好。”

“早上好。”蕭樂睡得淺，比他醒得早，“不睡了？”

時間確實還早，可外面吵成這樣，他也沒法繼續睡下去，倒不如早些準備出發。鐘子陽搖搖頭，打了個哈欠，他莫名覺得有些冷，搓了搓雙臂，朝被子裏縮了縮，感覺暖和了，才往後挪出蕭樂的懷抱，可蕭樂的手臂卻紋絲不動。

鐘子陽：“？？”

他擡起頭，發現蕭樂正一動不動地盯著自己，半濕的發梢下目光深沈。鐘子陽心中警鈴大作，緊接著便聽見蕭樂緩緩開口：“陽陽，我想……”

“不，你不想。”鐘子陽先一步打斷他，捂住蕭樂的嘴，“我還沒刷牙！”

“我不介意。”蕭樂的聲音很模糊，每說一個字，嘴唇便微微一動，仿佛在他的掌心落下了一串輕吻。

“……我介意！”鐘子陽被噴灑在掌心的溫熱氣息癢得不行，不得已地把手收回來，隨後飛快鉆出蕭樂的雙臂，像只兔子似地踉蹌著沖進浴室，砰地一下，將蕭樂關在門外。

鐘子陽靠在門板上，側頭瞧見鏡子裏的自己，才發現他的嘴角正微微勾起。他不由自主地擡手按上自己的唇。上面的紅腫還未完全褪去，傷口早已不見蹤影，只是按下去時，還有些刺痛。

他想起昨天晚上。

蕭樂最初還不會更深入的親吻。鐘子陽等了許久，始終不見他的下一步動作，他們只是保持著雙唇相貼的姿勢，安安靜靜地與他鼻尖相碰，氣息交纏。

當時鐘子陽心裏冒出一個猜測，令他有些蠢蠢欲動。於是他悄悄伸出舌尖，在蕭樂的唇面上輕掃了一下，不出意外地感覺到對方身體一僵。

他哭笑不得，主動把蕭樂推開一些：“蕭樂，吻不止是這樣的。”

蕭樂聞言一怔，神情不由得閃過一絲尷尬。他輕咳兩聲，低頭與鐘子陽額頭相抵，輕聲道：“那是怎麽樣？”

他唇上還殘留著鐘子陽留下的那抹濕痕，在床頭燈光下亮晶晶的，耳朵尖有些紅，平日裏的沈悶冰冷散去大半以後，竟有幾分像情竇初開的少年。鐘子陽看得楞了，支支吾吾，半晌擠不出半個字來。

蕭樂見狀，便改了口，十分虛心地道：“你教我吧。”

鐘子陽並不精於此道，可一個“好”字仍舊模模糊糊地從他的唇齒間飄出。他顫抖著手摟住對方的脖子，鼓起勇氣低下頭，為蕭樂下唇那道半幹的痕跡重新添上一抹亮色。

他笨拙地把舌頭探進蕭樂的齒間，小心翼翼地掃過柔軟之處，顫抖著去勾動對方的舌。舌尖相觸真正的一剎，身體深處仿佛傳來了一陣滿足的顫栗，胸腔猶如被塞進滿滿一團棉花糖。

鐘子陽把眼睛睜開些許，想要偷瞄蕭樂的反應，卻毫無防備地撞進一雙黑亮的瞳眸，它們近在咫尺，裝著漫天星河，其中簇擁的是自己的身影。

心頭甜得發麻，緊張和羞赧源源不斷地洶湧而出。他不敢細看，匆忙閉上雙眼。

糾纏，**，啃咬，毫無章法，卻成功勾起蕭樂身體的記憶，不到兩分鐘，便順利反客為主。他不聲不響地翻身，將鐘子陽壓倒在柔軟的床鋪上，真正開始享用自己的獵物。

逐漸失控的吻落下來，濕潤熾熱，溫度直燙心底，誘人的荷爾蒙和鐵銹味的腥甜在不經意間蔓延。鐘子陽哪抵得住這般攻勢，於昏昏沈沈中予取予奪，他終於後知後覺地意識到，自己似乎給蕭樂教了些不得了的東西。

昨晚的每一個畫面都撩撥著躁動直往某處沖，鐘子陽不敢再回想，往臉上潑了一捧涼水，長長地舒了口氣。

敲門聲忽然響起，蕭樂在外面問：“陽陽，好了嗎？”

鐘子陽手忙腳亂地用毛巾擦了把臉，高聲答道：“好了！”

他打開門，蕭樂退開一步讓他通過，鐘子陽道了謝，擦肩而過時無意間與蕭樂四目相對，那雙黑眸裏和平日裏一樣，又是一片深不見底。

可鐘子陽總感覺有說不出的奇怪，他拎著自己的衣服，若有所思往大門緊閉的浴室望了一眼。

樓下爭搶地盤的戰爭已然結束，不堪入耳的罵聲被各種各樣的吆喝所取代，景象煥然一新。鐘子陽還沒見識過清晨的D區，穿好衣服後便拉著蕭樂就要往樓下跑。

鐘子陽本以為在這個時候開攤的大多都是早餐攤，不料這條街上什麽都有，從街頭到街尾，分明就是一個小型集市。這對他們而言，也算是一份意外收獲。

鐘子陽咬著熱氣騰騰的玉米面包，目光飛快地往兩旁掃過，最後落在不遠處的一個攤位上。

恰在這時，蕭樂指著反方向的一個攤子對他道：“陽陽，我想去那邊看看。”

“好啊。”鐘子陽連連點頭，待蕭樂背身離開，他才大步往自己的目標走去。

D區的集市除了琳瑯滿目的小玩意，還有不少違禁品，光明正大地擺在顯眼的位置，沒人管，也沒人敢管。鐘子陽看中的攤子便是其中之一，上面擺滿了閃著寒光的武器，槍支刀械，樣樣齊全。

鐘子陽想給蕭樂買樣能防身的禮物。

F區並不是靠赤手空拳能通過的地方，鐘子陽知道蕭樂身手不錯，之前去射擊場玩過，槍法也很準，比他只會耍小刀那點三腳貓功夫要好上千百倍，一把槍可能是個不錯的選擇。

鐘子陽槍法一塌糊塗，挑槍的眼光倒是過得去，很快便看中了一把，爽快地一手交錢一手交貨。待鐘子陽一刷卡才知道，這小巧的手槍一口氣花了他上百萬，難怪那攤販像是把他當成金主爸爸似的，笑得見牙不見眼，快要把他跟這把玩意一同吹到天上去。

鐘子陽十分肉疼，緊緊抱著那盒子端詳好一會兒，才擠開人群走到蕭樂身旁：“買了什麽？”

蕭樂剛好付完賬，將一把瑞士軍刀遞到鐘子陽面前：“送給你。”

鐘子陽滿臉詫異，蕭樂見他沒接，便補充了一句：“防身。”

“謝，謝謝。”鐘子陽心底暖得發燙，他把小刀緊緊握在掌心，另一手將盒子遞到蕭樂面前，“這個……給你的。”

蕭樂接過來打開一看，臉上閃過一陣詫異，不禁微微瞪大雙眼，隨即飛快地合起盒子，低聲道：“謝謝。”

“不客氣。”鐘子陽看不出他是喜歡還是不喜歡，心中難免有些忐忑，剛想要問，手環便滴滴滴地響了起來，“呃……寧啟他們說也要過來。”

“嗯，回去等吧。”蕭樂點頭，轉身擡腿便走。

三個人的加入登時變得熱鬧了不少。鐘子陽被杜寧啟拉著走在最前面，忙著給陸想買些能夠掩蓋身份的東西，實在騰不出空舊事重提。蕭樂和亞倫並排走著，反倒成為落在最後的兩個。

亞倫昨晚睡得不好，眼下烏青更深了些。他數不清多久沒和杜寧啟睡在同一個房間，一想到心上人近在咫尺，便興奮得翻來覆去，睜眼大半宿，基本都在看杜寧啟，一晚過去統共就睡了兩三個小時。

他強打精神，往兩旁小攤掃了幾眼，沒看見感興趣的，目光晃來晃去，最後落到了蕭樂身上。

亞倫和蕭樂不熟，雖然見過他外公書架上的那張合照，但根本沒當一回事，再加上杜寧啟之前和他吵的那一架，至今還以為蕭樂只是鐘子陽的仿生人。他本不想和仿生人搭話，可他要是再不找人聊兩句，恐怕得站著睡著。

他瞥向蕭樂手中的盒子，問：“那是什麽？”

“禮物。”

不知為何，亞倫竟然從聽出了得意的味道。他覺得自己恐怕是困傻了，仿生人哪有這種感情。

他隨口又問了一句：“誰送的？”

“陽陽。”

蕭樂依舊兩個字兩個字地往外蹦，但亞倫這次十分肯定，他的語氣裏確實有幾分炫耀的意思。

亞倫實在難以理解，一個盒子有什麽好得意的，同時又有些嫉妒，畢竟分手以後，這幾年杜寧啟唯一會給他送禮物的只有生日那天，然而他的生日已經過去半年了，剩下還得再盼半年。

連仿生人的待遇都比他好，想想都心裏苦。

他指了指那盒子：“能給我看看不？”

“不能。”蕭樂回答得飛快，警惕地看了他一眼，把盒子抱緊了些，加快步伐往前走去。

亞倫目瞪口呆地看著他的背影，心裏一陣納悶。

怎麽回事？現在的仿生人的脾氣都變得這麽大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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