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樂閉了閉眼，跳下躺椅，走到馬斯特旁坐下，端起茶杯輕抿一口。兩杯熱茶下肚，蕭樂才終於回過神來。

剛才的夢境實在太過真實，剛睜眼的那一刻，他還以為自己仍處於沈章的地下室裏，如今他的腦海裏，還清楚地記得每一個畫面。

誠如馬斯特所說，這一部分記憶確實幫蕭樂解決了不少問題。它就像是一份等候已久的尋寶地圖，終於被馬斯特交回蕭樂手中，為他指明終點的方向。前路豁然開朗，從醒來那時起便一直盤桓在蕭樂心底的茫然和焦躁，在此刻也消散了大半。

馬斯特一直在觀察他的表情，適時開口道：“路易斯，有沒有感覺哪裏不舒服？”

蕭樂沈默片刻，搖了搖頭。

“那就好，看來我的技術還沒有生疏。”馬斯特松了口氣，“可惜設備有限，更多的我也無能為力，之後的只能交給……”

“沈章。”蕭樂接話。

馬斯特：“是的，他是你的主治醫生，是這方面的專家。”

蕭樂點頭，沒再追問。

夢裏那管藥的味道依稀還在，他也好奇自己究竟得的什麽病，不僅是病，還有自己設下這個計劃的目的、堅持做手術的原因，蕭樂都想知道。不過既然已經得知終點所在，只要他找到沈章，恢覆記憶，解開謎團都是遲早的事。

不過，有一件是他必須現在弄清楚的。

“馬斯特先生，陽陽……是不是鐘子陽？”

“是的。”馬斯特露出早知如此的神情，輕輕笑了笑。

蕭樂不自覺地捏緊茶杯：“我和他以前是什麽關系？”

馬斯特竟被這個問題給問住了，他認真斟酌許久，最後選擇一種比較穩妥的說法：“你們是關系非常好的朋友。”

“可是我記得他親過我。”蕭樂卻疑惑道，“陽陽說，只有情侶才會親吻對方。”

馬斯特：“……”

看來蕭樂想起來的比自己知道的要多得多，剛才那個擔心說得太直接會引起蕭樂反感的自己，實在是……多慮了。

馬斯特忍不住感嘆，他一個老人家，實在跟不上年輕人們這種堪比火箭的發展速度。

蕭樂看向馬斯特，眼中隱約閃爍幾分期待，追問道：“我們真的只是朋友？”

“當然不止，”馬斯特無奈一笑，“你們還是一對戀人。”

蕭樂得到了想要的答案，微微點頭，心臟在胸腔裏砰砰直跳。他不懂緣由，但這種感覺十分熟悉，讓他生出一股彎起嘴角的沖動。

曾經的他喜歡著鐘子陽，真好。

馬斯特恰好放下空茶杯，詢問他的意見：“我們出去吧？”

“嗯。”蕭樂毫不猶豫地應下，站起身來，和馬斯特一同往門口走去。

他已經迫不及待，想要把這件事告訴鐘子陽了。

鐘子陽心裏想的還是剛才看過的那份報道，見到蕭樂的第一眼，滿腦子都是沖上去給他一個擁抱。結果走到跟前，才猛然發現，對方似乎多了些說不出的變化。

鐘子陽頓時反應過來，腳下一個急剎，硬生生收回雙臂，有些局促地站在半米之外：“蕭樂，你……”

他話音未落，卻被一把扯進一個溫暖的懷抱。鐘子陽一怔，隨後緩緩地抱住蕭樂，嘴角微微上揚。

蕭樂緊緊箍著他，率先開口：“陽陽，是真的。”

鐘子陽一臉茫然：“什麽？”

蕭樂放開他，漆黑眼眸裏星辰閃爍：“隧道裏的夢，是真的。”

鐘子陽瞪大雙眼，註意力卻放在了一件事上：“你真的全都想起來了？”

“還沒有，能力有限，我只給他恢覆了一部分記憶。”一旁的馬斯特微笑道，目光掃過杜寧啟，“看來你們已經找到答案了。”

杜寧啟神情覆雜地舉起手中的資料：“是的，老師。”

“既然都能看懂，那我就不用再花太多力氣解釋了。”馬斯特道，“來，坐吧，我和你們說說路易斯的事情。”

他施施然地走到沙發旁坐下，卻發現身後根本沒人動。

杜寧啟一臉驚詫地站在原地，嚇得手裏資料都掉了。鐘子陽更是呆若木雞，楞楞地盯著蕭樂：“路……路易斯？”

蕭樂皺起眉頭，還是沒忍住，糾正道：“蕭樂。”

和剛剛脫離夢境那會兒不一樣，現在徹底回過神來，蕭樂對這個身份的代入感又漸漸地弱下去了，他還是更喜歡現在的名字。

鐘子陽比得知蕭樂不是仿生人那時還要震驚一百倍，被這突如其來的炸彈轟得魂不守舍，還哪管得上什麽名字，“蕭樂就是路易斯”幾個大字在他的腦海裏換著花樣來回蹦。

其實鐘子陽不是沒想過，就是沒敢往下想。畢竟細數他把蕭樂撿回家的幾個月，將身份換算一下，相當於他不僅和自己的偶像一起吃飯、每晚同床共枕，而且坦誠相對洗過澡。更重要的是，他們還親過了。

這種奇遇居然是真實存在的。

鐘子陽已經有點坐不住了，甚至有點想出去飈它個幾百圈車再回來，總而言之心思根本不在這兒。他微垂眼眸假裝沈思，事實上目光一直往蕭樂身上飄。

蕭樂就坐在他身旁，頭微微側著，唇角微抿，約摸是在認真傾聽馬斯特和杜寧啟的討論，一手搭著沙發扶手，另一手放在翹起的腿上。他身上穿的還是鐘子陽親手搭的長風衣和毛衣，整個人顯得帥氣又優雅。

鐘子陽的目光把蕭樂從頭到腳掃了一遍，感覺自己的心臟像是被泡在加了兩大勺蜂蜜的檸檬水裏頭，甜是因為想到他喜歡的蕭樂就是他崇拜的路易斯，一次性能有兩份快樂，酸是因為，他暫時沒能擁有這份雙倍快樂。

他不動聲色地把蕭樂從下往上又打量了一遍，不料被一雙黝黑的雙眸撞個正著，頓時感到一陣羞赧。鐘子陽正要解釋，掌心裏突然多了兩顆糖。

他擡起頭，蕭樂卻已經縮回了手，不知是有意無意，碰到了鐘子陽的手指。

指尖相碰的觸感劈裏啪啦地濺出一大片火花。鐘子陽心裏那臺蠢蠢欲動的懸浮車在眨眼之間升級為飛船，一路往城市邊緣狂奔。

“子陽？子陽！”

鐘子陽回過神，馬斯特和杜寧啟正看著他：“你還有想問的問題嗎？”

“哦……有。”鐘子陽坐正了身體，雖然他剛剛在神游，但該聽的還是有聽的，“蕭樂只要做了恢覆手術，這個病就會好起來是嗎？”

“我不能保證，畢竟這是第一次在這種病的患者身上做手術。所以在見到沈章之前，盡快讓他好轉起來。”馬斯特道，“這就要拜托你了，子陽。”

鐘子陽十分困惑：“我？”

馬斯特：“是的，他潛意識對你有親近和依賴，情感容易受到你的刺激，如果我沒猜錯的話，蕭樂和你一起生活以後，他的納爾遜測試成績一直在提高，對嗎？”

“是這麽說沒錯……”鐘子陽想了想，“那我應該怎麽做？”

馬斯特神秘一笑：“這就要靠你自己摸索了。”

鐘子陽：“……”

不知道為什麽，鐘子陽總有一種被馬斯特坑了的感覺，不過事關蕭樂，他是肯定不會推脫的。

他正要應下，蕭樂卻忽然開口：“為什麽不能直接問沈章？”

鐘子陽一頓，感覺他說得有幾分道理，隨即看向馬斯特。

“說實話，我無法聯系上他。”馬斯特坦白道，顯然也很無奈，“沈章沒有任何聯系方式，唯一的方法只能去他家找他。”

鐘子陽心中冒出些不祥的預感：“那他家……在哪？”

“新福村。”馬斯特打開一張衛星地圖，指著其中一點，“它是一個流民村落，位於F區的邊緣。”

杜寧啟看著地圖，緩聲道：“F區，太危險了。”

鐘子陽緊盯著那一點，也擰起眉頭。

諾亞城內最邊緣的區域是E區，而在E區之外，其實還有一片偌大的廢墟，面積比得上整個諾亞城的兩倍。雖然官方不予承認，但人們都把這片廢墟稱之為F區。

說是廢墟，其實就是一片貧民窟，住在其中的都是無法進入城內的流民，環境比E區還要混亂，城外十裏以內尤其可怕，隨時隨地能看到流血事件，近幾年的情況是有過之而無不及。

當然也有不少追求安穩生活的人，他們逐漸遠離亂鬥，搬到更遠的地方去，久而久之，便衍生出不少小村落，新福村就是其中一個。

在鐘子陽的記憶裏，他從沒離開過諾亞城，也沒見過F區的模樣，更別提與F區接壤的無人區。他怎麽也沒想到，沈章作為一個研究專家，竟然會住在那兒。

從衛星地圖來看，A區到新福村的路程起碼要走一周左右，中途還可能碰到各種各樣的突發情況，尤其是在那十裏危險區裏。

鐘子陽垂下眼眸，認真地思考起來。

蕭樂側頭看他，眼神暗了暗：“陽陽，你還要和我去嗎？”

“嗯？當然去啊，我都在考慮怎麽跟蘭斯請假了。”鐘子陽擡起頭，故意湊到蕭樂面前，“不然你以為我在想什麽？”

蕭樂似是有些不好意思，稍稍別開頭，抿了抿唇：“F區很危險。”

“所以啊，”鐘子陽滿臉理所當然，朝他笑道，“我那麽喜歡你，怎麽放心讓你一個人去？”

蕭樂一楞，嘴角緩緩彎起一個極淡的笑：“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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