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王耽美小說網

蘇幕遮

關燈
蘇幕遮

月涼如水,但這個懷抱溫柔的簡直不太像平時的沈路。顏如缺眼中的星星一下子變成了水,豆大的淚珠從眼眶裏滾出來。

夢裏的青年像是從未見過公主哭泣,一下子慌了神,他握緊了拳頭,雙眼赤紅,兇巴巴的語氣透著慌亂和不知所措。“不要哭。”

顏如缺靠在他的懷裏,醉的厲害,聽到這帶著語氣和疼惜的一聲勸,更是委屈。久久積攢的不甘和怒火一下子爆發出來,人就是這樣的,自己一個人的時候堅強勇敢,但這個時候,只要有人發出一聲小小的關懷,那就……真的堅持不住了。

“我那樣愛你,你為什麽不回家?”高高在上的長安公主像一個普通少女那樣,為心上人哭,為心上人笑,傾訴愛意,也品嘗委屈。

這是顏如缺的夢境,她卻以一個旁觀者的角度去看待那個,醜陋愛人的自己,狼狽落魄。

青年……是顏濁。

前世那次醉酒,顏如缺如今是有點印象的,她記憶裏一直以為是沈路終於開竅,回心轉意的哄哄自己。因為著這點兒溫柔,即便是第二日的狀元郎鐵青著臉,怒斥她舉止不端,醉酒誤事的時候,也是嘻嘻哈哈陪著笑臉。

夢裏的顏如缺醉的不省人事,夢外的顏如缺卻頭腦清醒無比,這一世,她一定不會再重蹈覆轍,錯愛旁人。

……

每次在這個世界醒來時候,總會有一種時間錯亂的感覺,顏如缺從睡眼惺忪到徹底清醒,需要很久很久的時間。

這一夢又苦又長,醒來的時候還以為自己又回到了那棟小小的閣樓,再往前走便是高高的城墻頭,兵臨城下,自己將縱身一躍,為這荒唐的一生畫下句號。

她白衣赤腳,踩過地面,恍恍惚惚的推開窗,小雨淅淅瀝瀝,而黑衣少年並未撐傘,瞧見白衣的顏如缺,瞳孔驟縮,一時間凝住。

顏濁全身半濕,額發貼在鬢角上,眼睫上掛著水露,沈默又倔強的在淋雨。

顏如缺楞著還未開口,便看見他匆匆走上前來,似乎是怕自己一身水汽帶過來,臨到跟前了又生生的頓住步伐。“雖是夏季……。”

這句話,落不到他頭上去說,可顏濁實在是忍不住。忍不住也要忍,倘若公主嫌他無趣話多,惹人心煩,恐怕連陪在她身邊的機會都沒有了。顏濁垂下眼睛,落在她白皙如玉,可愛圓潤的腳趾上,一下子被燙著了。

他狠狠地閉上眼睛,跪在地上。“奴才該死。”

“呸呸呸,你在說什麽?”顏如缺的記憶剛從高高的城墻上緩過來,眼前青年身上沾染的血色還沒退幹凈,就聽見這麽‘該死’一句話,她如何能聽的下去。

顏如缺不顧及檻外有雨,擡腳一步邁出,將黑衣青年扶起身來。纖細的長指描摹著青年眉目,最後一點他嫣紅的唇珠。

然後,她伸出雙臂,攬住顏濁勁瘦的腰肢,將頭埋在少年帶著些許涼意的胸膛,吸了吸鼻子,小小的聲音帶著點兒委屈。“顏濁,我好冷啊。”

顏濁的雙手自然垂落,他一動不敢動,想要提醒公主赤腳踩在雨水裏不妥當,是十分的不妥當。但……眼下這個局面,自己該怎麽辦,是不是要伸出手來,回抱一下她?

那可是公主啊。

如今就在他的懷中,觸手可及,唾手可得。

女孩子身上的馨香隨著風傳入顏濁的鼻中,他一片空白的大腦可算被這風吹的稍微清醒一些。顏濁遲疑的探出手,幾乎將碰不碰的碰了一下顏如缺的發絲。

“殿下,外面涼。”

“嗯,我知道,但給我抱一下怎麽啦。”顏如缺的聲音又嬌又軟,帶著女孩子特有的甜蜜。

顏濁被這聲撒嬌擾亂一湖心田,他好像品味到一種前所未有的感覺,又酸又軟又甜。像是從此有了戰無不勝的鎧甲,為著這麽一聲呼喚,甘願為她遮風擋雨,即便是將自己的性命拿去也無妨。但又有了軟肋,從今往後,手中劍的出鞘,無不是為了護住懷中人。

“哎,你到底會不會抱人啊。”顏如缺咕噥著,拉起來顏濁的兩只手,讓他環抱在自己的腰上,然後命令到。“顏濁,我沒穿鞋,真的好冷呀,你把我抱進去吧。”

向來都是公主的安危排在第一位,可算得了命令,顏濁的再也顧不得聯想其他雜七雜八的東西,連忙將顏如缺打橫抱起。長腿一擡便邁入門檻,將身後的房門掩住,防止吹進風來。

女子的閨房,是不能進去的,何況是公主的。

可是顏如缺好像一點兒也不在意的讓顏濁直接將自己放進內室,在他的面前披上並不算厚的外衫,然後笑盈盈的問。“我重不重呀?”

玄衣少年的臉龐,紅成一片。“一點兒也不重,公主還可以多吃一些。”

“噗嗤。”顏如缺的衣帶系的有些松垮,她這一笑,顫抖了下身體,便露出來一角精致的鎖骨。

“好哦,那你以後也要抱得動我呀。”

什……什麽,竟然還有以後的嗎?

這簡直是眩暈和暴擊了,顏濁徹底石化,猛地擡起頭,用濕漉漉的小狗眼將顏如缺看著,眼神虔誠又滾燙。

……

顏如缺重生後只是變得有些遲鈍,並不是徹底龜縮在宮裏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近來又趕上為公主相看伴讀的日子,她也是要去宴會上碰碰運氣的。

當初一次詩會,她男扮女裝混進去,瞧見也有不少朝中官員喬裝打扮,在詩會上品茶弄詩。

其中有一位便是姓付的侍郎,總是官職並不算高,但文采斐然。顏如缺便是因為這次詩會,對他青眼相加。

後來諸多官員家的女兒都進宮接受公主相看,期待能夠成為顏如缺的伴讀。

顏如缺挑選的伴讀正是這位侍郎庶出的女兒,付靈玉,外界都道她溫婉大方,蕙質蘭心,是數一數二的姑娘家。見面相看的時候,付靈玉又是一副嬌滴滴的可親模樣,縱使兄長萬般不同意,言語也閃爍,但顏如缺還是執意要了付靈玉當自己的伴讀。

正是這一次的爭執,才讓皇兄對自己有了些許失望。

當初,顏如缺以為皇兄出身於貴胄,瞧不上身份低微的女子,還同顏如凜爭吵過。結果後來,付侍郎通過這個庶出女兒掌握了她的行蹤,不僅借用付靈玉挑撥了自己和沈路的關系,最後侍郎一家也投靠了那位叛國的將軍。

她的眼光一向不怎麽好。

上一輩子顏如缺把她當成自己的至交好友,有了什麽珍惜玩意兒也要給付靈玉送上一份兒。自己的表兄弟姐妹們都不怎麽喜歡付靈玉,她不僅為付靈玉說好話,盡管同那些皇家表姐妹兄弟們相比,付靈玉的身份算不得多麽出眾。但每當有人看輕她,欺辱她的時候,顏如缺總會出言相幫。

印象最深的一次是玄元六年的簪花宴上,簪花宴是京中女兒家最隆重的宴會,是由皇家幾位公主牽頭的的活動。往年都是顏如缺在掌理,那一年她正新婚,便交與了自己的表姐顏清瓶。

顏如缺來的稍微有些遲了,她進去的時候,周圍氣氛也不大對勁,中廳是空的,地面上擺著破碎的一支玉鐲。

付靈玉局促不安的在道歉,她咬著嘴唇,蒼白著一張臉,無辜又可憐。“對不起,長清公主,我……我不是故意的。”

“你……”顏清瓶是端莊穩重的姑娘,她說不出什麽重話來,但那雙向來明亮的眸子一點一點的暗淡下來。

“什麽不是故意的,分明就是有意的,這小賤人就是知道鐲子是寒大哥送的才……”最囂張跋扈的一位郡主忍不住出言為清瓶說話。

“就是,整日裏在如缺面前裝模作樣,也就如缺單純,還信她這副模樣。”旁人七嘴八舌的也為清瓶說話。

顏如缺進來的時候便是聽到了‘小賤人’這三個字,後來的因為離得遠,她沒太聽清。且不說付靈玉是自己的朋友,即便是皇家兒女也決計不能說出如此粗魯的話來。況且,如此多的人欺負一位外姓官員的庶出女兒,倘若傳出去,實在是不好聽了些。

她皺著眉頭上前,低低呵斥。“夠了,好歹也顧惜一下皇家顏面,不過是一只鐲子。”

當時的顏如缺不知道,這是表姐心上人,送給她的唯一生辰禮物。在這一摔之中,顏清瓶斷了對寒寧山的念頭,最後郁郁寡歡的離開了人世間。

縱使一方是同自己血脈相連的親人,她也自認為是幫理不幫親的,如今看來,顏家人大方爽朗,能讓表姐妹都討厭的人物,能有多麽良善呢。

顏如缺的笑容苦澀,她上一輩子落得那樣一個局面,其實也算罪有應得。

知錯能改,善莫大焉,這一次,顏如缺不僅要讓付靈玉進不了宮,付家也要徹底的退出京城。

心無遠志,單單圖謀利益而叛國之人,顏如缺,絕對不會放過。

本站無廣告,永久域名(danmei.twking.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