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進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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進宮

穆家二姑娘?

怎的突然冒出個穆家二姑娘。

眾人的視線不由得紛紛朝殿內一角看去, 很快,那廂緩緩站起一人, 恭敬地朝永景帝的方向施了一禮,旋即面向林鐸,略有些尷尬地笑道:“安南侯真會開玩笑,下官的二女兒早在去年便已病故了……”

“病故?”

他話才說完,就聽一聲諷笑。

“穆大人是親眼二姑娘病故的,還是親眼看見二姑娘的屍首了?”

那廂安南侯銳利的眼神刺得穆致誠頭皮一陣陣發緊,一時眼神飄忽, 竟是答不上來。

“這……”

又是一聲低笑, 只其中的諷刺較之適才更甚,“分明是穆大人的親生骨肉,穆大人卻是連最後一眼都未去瞧,難不成二姑娘從身死到下葬你都不曾參與?”

穆致誠被問得冷汗漣漣, 誰教這句句竟都被安南侯說中了。他那二女兒病故的消息,還是夫人劉氏親口告訴他的, 他當時只怔楞了片刻,便嘆了口氣,讓劉氏好生尋個風水寶地將人葬了, 再讓方士超度一番,確實未親自參與葬禮, 更別說見著遺體了。

永景帝與底下一眾朝臣皆聽得雲裏霧裏, 片刻後,永景帝終是忍不住問道:“安南侯,這究竟是怎麽一回事?”

林鐸覆又轉向殿內高處, 畢恭畢敬地答:“陛下,那穆家二姑娘如今就在臣的府上, 白日在煙雨閣與她在一塊兒的孩子,便是臣與她生下的女兒!”

眾人萬萬想不到,安南侯居然親口承認了此事,登時面面相覷,一個個驚得瞠目結舌。

不待永景帝再問,林鐸繼續道:“陛下可還記得,您將穆家大姑娘許配給臣的緣由,若穆家大姑娘有欺君之嫌,那日之人,並非是她呢?”

這話說得隱晦,但永景帝當即便明白過來,臉色陰沈了幾分。

片刻後,他才道:“此事不好定奪,不若明日再與太後一道,好生商討一番。”

林鐸並非沒有眼力見的,知曉永景帝此言便是讓他暫且消停下來,莫再繼續提及此事,畢竟那穆兮筠若真是李代桃僵,那他這個皇帝豈非受了蒙蔽,在如許多的朝臣面前,可就丟盡了他這天子的顏面。

“是,多謝陛下。”林鐸見好就收,躬身而退。

落座後,他用餘光環顧四下,見得時不時向他這廂投來的探究視線,淡然地飲了口酒水。

因著這一出,永景帝原本的大好心情終究被破壞了個幹凈,覆又過了小半個時辰,便擡手以疲累為由草草散了宴。

安南侯府,穆兮窈哄睡了歲歲,便站在垂花門前,望眼欲穿。

林鐸為她和歲歲安排的宅院就在他的濯墨軒側,僅一墻之隔,若他回了府,她站在此處定能看見他。

天色已晚,又起了夜風,紅蓮替她披了衣,忍不住勸道:“夫人,外頭涼,容易著了風寒,您還是回屋裏等,若侯爺回來,奴婢定立刻向您稟報。”

穆兮窈搖了搖頭,旋即笑道:“無妨,想來侯爺也快回來了。”

她之所以等在這兒,就是盼著能第一時間從他口中得到消息,當然她不否認,其實也摻著些許私心,已然這般晚了,若他看見自己還頂著夜寒在這廂等著,定也會生出幾分動容。

垂花門上,兩盞六角雕花燈籠隨風晃動,燭光明滅不定。也不知等了多久,就聽得遠處傳來一陣腳步聲,穆兮窈精神一怔,打眼看去,登時迫不及待地上前去迎。

那廂亦快了步子,卻是劍眉微蹙道:“這麽晚了,怎的還不睡?”

穆兮窈柔著聲兒答:“侯爺不回來,我睡不著。”

她頓了頓,旋即小心翼翼地詢問:“侯爺,事情,如何了?”

林鐸瞥了眼她略有些蒼白的面色,“外頭寒,去裏面說。”

穆兮窈點點頭,兩人行至堂屋坐下,紅蓮紅纓便奉上了熱茶,穆兮窈喝了兩口暖了身,就聽那廂男人徐徐開口。

“今日殿上,我已向陛下求旨,欲娶你為妻。”

穆兮窈端著茶盞的手微滯,“那……陛下如何說?”

“陛下說,此事覆雜,明日再請太後一道定奪。”言至此,林鐸深深看了她一眼,“明日,宮裏當會來人,召你入宮,我或是不能隨你一起,你一人,可會害怕?”

一人入宮?

穆兮窈垂了垂眼眸,旋即凝視著林鐸,定定道:“不怕,我問心無愧,自是不怕與我那姐姐對峙。”

林鐸看向她的衣袂,見她一雙手不安地輕攥著,便知她並非真的不怕,“今日這一鬧,如今滿城皆知我與你關系匪淺,還有一個孩子,她們若不想惹禍上身,絕不敢對你和歲歲下手。放心,明日……定會順利。”

穆兮窈微一頷首,不得不說,魏子紳出的這法子確是妙極。

與其遮遮掩掩,不如正大光明,而大軍入城這日便是最好的時機,屆時大半個京城的百姓看著,幾乎人人都會t知她和歲歲的存在,就算那些人慌亂,也斷斷不敢在這時候派人傷她們性命,畢竟,若她和歲歲這會子出了事兒,論誰都會把嫌隙放在穆兮筠等人的身上。

抵達京城前,林鐸和魏子紳便囑咐過她,先低調些,莫要教人發現,待大軍進城那日,在眾目睽睽之下,能鬧多大便鬧多大,最好鬧得人盡皆知,也能順勢打穆兮筠和蕭貴妃個措手不及。

穆兮窈記著這話,故而在煙雨閣才敢這般挑釁她那姐姐,而她那姐姐,確實也慌得厲害,似乎全然沒想到她會出現在這裏。

安南侯方才那話當是在安慰她,望她少些害怕,只是聽起來似乎太過自信了些,就好像早已想好了對策。

但穆兮窈曉得,縱然時間緊,那廂大抵不會坐以待斃,也不知到時會使些什麽腌臜的手段。

明日,真的會順利嗎?

翌日早天方亮,門房那廂便匆匆來報,說宮裏來人了,要接她去見太後娘娘。

一切同林鐸預料得一樣,穆兮窈倒也不意外,在紅蓮紅纓的伺候下,未施粉黛,只換上了一身素凈得體的衣裙。

歲歲坐在桌前乖乖捧著雞蛋吃,好奇地問道:“娘要去哪兒?”

穆兮窈俯下身,“娘……要去個地方,歲歲要乖,娘很快便回來。”

歲歲點點頭,“歲歲乖乖畫畫,娘回來看……”

“好,待娘回來,便看歲歲作的畫。”穆兮窈摸了摸歲歲的腦袋,心下慶幸太後只召了她一人去,那般壓抑的場面終究不適宜孩子,她也不希望歲歲聽到些不中聽的話,感受那些不住投來的質疑打量的目光。

她的歲歲就應該無憂無慮地長大。

宮中派來接人的內侍將她扶上了馬車,紅蓮紅纓站在底下,面露擔憂,穆兮窈回以一笑,示意她們安心。

馬車晃晃悠悠直往那金碧輝煌的殿宇而去,大抵小半個時辰後,及至宮門處,內侍將穆兮窈扶下來,言宮內不許行車。

若是身份再高些的,或能備個轎子擡進去,可若穆兮窈這般身份,自是不可能享得那麽好的待遇,只得一路從宮門行至太後的慈壽宮。

穆兮窈不是沒聽說過皇宮的繁華,十二歲剛進京的那段時間,她也曾向往過此處,想親眼看看天子居所是如何地富麗堂皇,可今日心下惴惴不安,便實是沒有雅興觀賞宮內美景。

走了大半炷香的工夫,在前頭領路的內侍方才停在了一殿門前,他同外頭看守的宮人道了幾句,那宮人細細看了穆兮窈一眼,進去通稟,再出來時,將穆兮窈領進了殿內。

穆兮窈一路垂著腦袋,不敢擡眼,待入了殿內,隱約見著一端坐在殿中的身影,忙同昨日侯府內的嬤嬤教的那般,屈膝而跪,施了大禮,“臣女穆兮窈,見過太後娘娘。”

殿中寂靜,一時間無人出聲,穆兮窈吊著一顆心,許久,才聽得帶著幾分威儀的嗓音幽幽響起。

“擡起頭來,讓哀家瞧瞧。”

“是。”

穆兮窈聽命,緩緩擡眼看去,入目的是一個雍容華貴的老婦人,她面容沈肅,舉手投足間不怒自威。

這便是安南侯的外祖母,陛下的生母,當今的太後娘娘。

穆兮窈不由得生出幾分緊張,從太後看她的眼神,她明白,太後似乎並不怎麽喜她。

恰在此時,一道軟媚的嗓音自一側傳來,“當真是個難得一見的美人,怪不得連素來不近女色的安南侯都能勾了去。”

穆兮窈循聲看去,便見一美婦坐在太後右側的座椅上,正笑意盈盈地看著自己。

那婦人大抵三十餘歲,可仍是風姿綽約,毫不遜色於二八少女,看那人的裝扮,穆兮窈不必猜都知道這定是後宮受盡榮寵的蕭貴妃。

因著此時她那姐姐穆兮筠就站在蕭貴妃身後,低眉順眼,裝的一副受盡委屈的模樣。

想必在她來之前,她這姐姐已然在太後面前,道了她許多。

至於方才蕭貴妃那話,怎麽聽都不是誇她的好話,根本是在拐彎抹角,指她心機深重,是以不堪的手段勾引的安南侯。

此時,坐在主位之上的太後居高臨下地打量著這張清麗芙蓉面,一瞬間只覺這女子的眉眼有些許眼熟,可一時間也說不上來。

或是這天底下的美人都有幾分相似之處,如此姿色,他那外孫一時鬼迷了心竅也便說的通了。

“聽安南侯說,三年前鎮國公府的那人是你,此事可為真?”

“是。”穆兮窈定了定神,不疾不徐道,“回太後娘娘,三年前臣女隨姐姐赴鎮國公府參宴,宴上酒醉,迷迷糊糊間被人扶到了一處,不想卻……”

她未再繼續往下說,畢竟二人連孩子都有了,那夜究竟發生了什麽,她們都心知肚明。

然她話音才落,就聽得一帶著哭腔的聲兒響起,“妹妹,你怎能在太後娘娘面前這般撒謊!那夜的人分明是我,你為了當上侯府主母,為了榮華富貴,竟就這般冒認嗎?”

“冒認?”穆兮窈看向站在那廂泫然欲泣的穆穆兮筠,輕笑了一下,“若那夜的人真是姐姐,那姐姐為何三年前不道出此事,偏偏要等到現在呢?”

穆兮窈一下將穆兮筠堵得說不出話來,“那……那是因為……”

見她一副支支吾吾的樣子,蕭貴妃不由得秀眉微蹙。

蠢笨成這樣,難怪當年縱然買通了鎮國公府的婢子,也還會出那般意外。

三年前,她本就欲尋個家世平平的官家女子毀了安南侯的婚事,卻是趕巧了發現有人買通鎮國公府的婢女,意圖借機坐上侯府主母的位置,她便幹脆順勢助她一臂之力,在安南侯的酒水裏添了些東西。

原以為事後,這位穆大姑娘會找上門去,不曾想直至安南侯出征,她都不曾出現,索性安南侯與九公主那樁婚事未成,她便也漸漸淡忘了此事。

直到幾個月前,那安南侯竟是發現了貪汙賑災款一事,立了大功,也同時重創了戶部。她再次感受到了這位安南侯對他家秩兒的威脅。

於是,她想起了那位穆大姑娘,將她召進宮來,懇求陛下替她和安南侯賜了婚。

可誰能想到,當初這穆兮筠並未找上安南侯的原由,竟是因著出了差錯,那晚的並非是她呢。

蕭貴妃心下氣極,可事情到了這個份上,就算是假的也得變成真的,此事是她攛掇,這穆兮筠敗露,她亦逃不過懲處。

她想了想,笑著對太後道:“那自是因為大姑娘並未存著攀附的心思,鎮國公府那夜只是意外,縱然失了清白,她也實在說不出口讓安南侯負責,若非臣妾偶然得知此事,恐怕大姑娘就打算這般忍著瞞著,白白受了委屈呢。”

蕭貴妃言罷,穆兮筠登時配合地垂下眼睫,用繡帕擦了擦眼角的淚,好似真成了蕭貴妃口中那溫婉良善,委曲求全的大家閨秀。

穆兮窈這個庶妹反像是欺了她的。

她覆又抽噎片刻,看著穆兮窈道:“妹妹,你想入安南侯府過好日子,姐姐可以理解,可你斷斷不能將與旁人生下的孩子安在侯爺頭上,混了侯府的血脈啊……”

穆兮窈眉間一跳,倒是料到了今日大抵會有這一出,倒也不急,只淡淡開口,“旁人的孩子?既然姐姐一直跟外間道我與旁的男人有茍且,那敢問奸夫呢,奸夫又是何人?”

穆兮筠覆又被問住了,見太後的視線投來,方才平穩的情緒再次急躁起來,“我又怎知你那奸夫是誰?你與人私相授受藏得這般好,我和母親也是在你有孕後才發現你做的那些腌臜事。”

她頓了頓,旋即眸子一轉,似是想起什麽,頓時冷靜了些,“鎮國公府宴後一月,我們請來的大夫分明診出你有了兩個多月的身孕,如此,你那孩子又怎會是安南侯的呢!”

她可真敢胡說。

穆兮窈蹙了蹙,然看著穆兮筠眼中的勝券在握,陡然生出些不好的預感。

“你這話可有證據?”殿中很快響起太後的聲兒。

“回太後娘娘,臣女有人證。”穆兮筠道,“如今人就在宮門外,可隨時帶進來問話。”

太後未多言,只微一頷首,便算是準了,蕭貴妃身側的婢子見狀登時下去準備將人帶上來。

人證?

穆兮窈掩在t袖中的手不安地攥了攥,也不知等了多久,就見那宮婢領了兩個婦人進來,一人她識得,不是莊子上負責看管她的婆子是誰。

而另一人……

穆兮窈辨識間,太後已然問起了二人的身份。

那婆子先道:“草民是穆家的奴婢,是負責在莊上伺候二姑娘的。我家二姑娘未婚先孕,夫人為遮掩家醜,讓二姑娘住在了京郊莊上。”

“你可曾見過你家二姑娘腹中孩子的父親?”太後又問道。

婆子搖頭,顫巍巍答:“不曾見過,聽聞從前在二姑娘身邊伺候的幾個下人打死都不肯說,不過二姑娘很是疼惜腹中這個孩子,始終不願落胎,似乎是想等生下孩子,便帶著一起去尋孩子的父親。”

穆兮窈難以置信地聽這婆子滿口胡言,顛倒是非,緊接著,便見太後又問了另一人。

那人道:“草民是當年給二姑娘接生的穩婆,草民還記得,當時給二姑娘接生是在八月裏,那孩子幾乎是快足月而產,生下來白白胖胖,可是康健。”

八月裏生下的足月女嬰!

但鎮國公府的春日宴卻是在元月。

無論怎麽算,這孩子都不可能是鎮國公府那一夜懷上的。

太後的臉驟然沈冷下來,可她並未立刻懲處穆兮窈,而是涼聲問道:“你可還有什麽話想說?”

穆兮窈秀眉蹙緊,她沒想到穆兮筠會卑鄙到找人來做偽證,來證明歲歲並非安南侯的孩子。

那她該如何辯解,穆兮窈一時無措起來。

她發現她根本沒有靠得住的證據。

若說她記得安南侯身上的紅痣和疤印,定也會被辯駁是近日才知曉的,畢竟她都已住進了安南侯府,若說她與安南侯之間未發生過什麽,她們自是不會信。

至於那玉佩,倒是足以讓她與安南侯相認,可落在旁人眼裏,亦是站不住腳,全然可以憑她隨意胡扯的證據。

穆兮窈突然明白,太後不召安南侯前來的緣由,大抵也相信了一些流言,覺得安南侯是為她的美色所迷。

縱然前來,定也會不顧真相偏袒於她。

她驟然感覺到了一股深深的無力,一時緊咬著唇,竟腦中發空,什麽也說不出來。

只能拼命回想,是否還有什麽切實可回擊的證據。

見得她這般模樣,穆兮筠暗暗露出些許笑意,轉頭去看太後的臉色,果見太後眉間溝壑愈深。

看來,大局已定!

正當穆兮筠得意之際,卻見得一宮人匆匆而入,稟道:“太後娘娘,翰林院魏大學士夫人求見?”

翰林院魏大學士家的夫人?

穆兮窈反應了一瞬,那不就是魏子紳的母親,安南侯的姑母嗎?

思忖間,太後已將人召了進來。

她轉身看去,只見一婦人著鈷藍衣裙,由宮人領著徐徐而來,好看的眉眼間自帶幾分英氣,與魏子紳確有些相像,可待人再走近一些,穆兮窈卻是面色一變。

下一刻,一個小小的身影便放開婦人的手,激動地直沖進她的懷裏。

“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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