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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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臨近十二點, 蔣清一家依依不舍地從四樓的客房下來，準備在吃飯前去前臺辦理退房。
看舒墨昨天的態度，他們什麽時候能再住進來都是一個未知數, 想到這裏, 一家三口的腳步就無比沈重。昊昊更是從昨晚哭鬧到現在，只在吃早餐時安靜了一段時間，這會兒牽著媽媽的手，還抽抽搭搭的，被蔣清低聲呵斥著一步一挪地往下走。
三人磨磨蹭蹭地下到一樓, 只見前臺周圍站了一圈人, 卻不見舒墨的蹤影。
“怎麽都堵在這裏？老板呢？”蔣清目光掃過空空的前臺。
“老板好像有事外出了, 說是中午回來。”陳輝往旁邊挪開, 露出被他擋住的那個牌子。
餘光瞥見傅一鳴手裏攥著的房間鑰匙，他表情詫異：“你們也是來辦理退房的？”
“嗯。”傅一鳴無精打采地應，“昨天忘記提前辦理續住了……”
他一提起這件事就悔恨不已。
假如時光能倒流, 他一定搶先訂上一個月的。
難怪了。
陳輝面上不顯, 心底卻多少有些感慨。
蔣清和傅一鳴這種等級的玩家, 只要努t力一點, 兩人每日打怪的收入就足以覆蓋一家三口在旅店吃住的支出。換句話說, 如果他們願意, 完全能帶著孩子在這兒住到天荒地老。
大概也正是因為他們的態度過於松弛，才會犯下這樣的疏漏。
兩撥人在這幹等也有些尷尬, 幹脆交流了下之後的計劃。
——夫妻倆帶著孩子，不方便露營，決定回到光明鎮上等舒墨的消息。而陳輝小隊則正好要在附近刷怪, 反正帳篷搭在哪都一樣，他們今天一早就在旅店附近的雪原上看好了紮營的位置。
想到每天戰鬥結束之後能來吃點熱乎的飯菜, 這一天都有了盼頭。
“真不想走啊……”傅一鳴和兒子一起哀嚎。
路過的玩家都露出理解表情。
也有少數自己沒搶到房間，偷摸跟著幸災樂禍的，但在註意到說話人的身份之後，一個兩個都收斂了笑容。
這樣的精英玩家，能不招惹就別招惹。
說話間，旅店的木門被推開，眾人回首，望見匆匆走進來的舒墨。
她拍了拍身上的雪粒，擡眸就看見將前臺團團圍住的一圈人，目光順勢掃到墻上的時鐘，心情稍松。
11點54分，還行，沒遲。
眾人讓開一條路，好讓舒墨進去，
她邊走邊脫下防寒服，隨手搭在藤椅的椅背上。在屋內暖氣的烘烤下，布料上被雪花洇濕的痕跡迅速縮小，直至徹底消失。舒墨被冷風刮得生疼的臉頰也跟著染上一抹緋色。
還是旅店裏舒服啊。
她搓著凍僵的雙手，不著聲色地跺了兩下腳，在心底感慨。
一會兒趁人少的時候去泡個溫泉好了。
下一秒一擡頭，對上哭喪著個臉的傅一鳴，以及旁邊默默臉色沈郁的蔣清夫妻倆，“辦退房嗎？”
“嗯。”傅一鳴悶悶不樂地遞出鑰匙。
身後有人極其沒有眼色地高喊了一聲“我們要辦理入住”，他臉色頓時更差了。
蔣清欲言又止，“老板，之前說的派飛行魔物去鎮上的事情……”
舒墨收下鑰匙，在手上掂了兩下，“哦，我手頭正好有空閑的魔物了。以後它應該會代替我頻繁往返鎮子和溫泉，旅店裝修升級的消息都會第一時間貼在公告板上，到時候麻煩你們自己多留意。”
她沒有控制音量，這一段話被大廳裏所有等待的玩家收入耳中，討論聲四起。
“貼在公告板上？那是好事啊，以後不用像今天這樣白跑一趟了。”
“就是能不能搶到得看運氣了。”
“哪怕同時看到消息，有人步速快，房間就會被他們先搶走，那我們豈不是永遠訂不上？”
最後開口那人長得人高馬大，聲如洪鐘，一說話頓時搶去了所有人的註意力。
他面露不滿，嚷嚷道，“老板，這不太公平吧？”
不少人聞言，表情詭異。
你自己跑得慢，和老板有什麽關系？
難道你是想讓老板為了你不貼告示，大家一起拼運氣不成？
再一看，說話的人是宋四隊伍裏的，心裏就有數了。
鎮上的高級玩家大多彼此認識，而宋四這支小隊風格又如此鮮明，眾人自然對他們很有印象。
有時鎮裏傳出boss出沒的消息，各支小隊一起去搶的時候，他們永遠是因為速度太慢被落在後頭的那一個。次數多了，隊員們都形成了條件反射，一聽見要“搶”什麽東西就炸毛。
“如果怕沒辦法第一時間得到消息，雇個人每天盯著就是了，這種不用出什麽力氣的活兒，鎮上有的是沒有固定收入的生活玩家搶著幹。你找老板麻煩有什麽用？”
蔣清在這一片安靜裏陡然出聲，平靜道：“目前的市價，十幾點就可以雇傭小孩和老人幹一天的活兒。高級玩家小隊不至於出不起這個錢吧？”
她看似一副雲淡風輕的樣子，可那周身縈繞的強大氣場卻讓人無法忽略。
意識到蔣清的身份，壯漢支吾了下，正要爭辯，餘光註意到她牽著的那個小男孩，一噎。
他忽然想起傅一鳴剛剛交出的那把鑰匙。
陳輝笑著說，“人家帶著孩子，提前一天就出發了，你們總不至於比一個小孩子走得還慢吧？”
“舍不得花錢，又懶得提前動身，難怪搶不到房間呢。”
人群中響起幾聲哄笑，壯漢面紅耳赤。
他也知道自己是胡攪蠻纏，不靠先來後到分房間，難道要讓大家打一架來決定房間的住宿權嗎？
可這溫泉旅店的房間實在難得，就因為系統分配的職業害自己總是慢人一步，他怎麽想都覺得意難平。
舒墨就在這時開口：“這樣的安排是為了方便大多數人。至於因為玩家趕路耗費的時長不同，導致搶不到房間的問題，我會仔細思考一下，預計不久之後就會有所調整。”
舒墨心平靜氣的，溫和而不失氣場。和蔣清相比，更多了幾分安撫人心的力量。
壯漢聽見她真的要為了自己的埋怨調整營業策略，反而不好意思了，吞吞吐吐地道了謝，過一會兒又小聲道歉。
舒墨笑笑，眼看著已經十二點，她讓墨白上樓按照菜單補充今日的午餐，自己留在了櫃臺後，眼神示意蔣清一家留下，隨即飛快為剩下的客人辦理了入住。
等一切搞定，她看向蔣清，“剛才謝謝了。”
“其實就算我不站出來說話，你也有辦法搞得定她吧？”蔣清十分欣賞舒墨那不卑不亢的姿態，看著她時滿眼柔和，就像看著自己的小妹妹。
——實力比她還要強悍的小妹妹。
她想起舒墨最後那句“不久後就會有所調整”，好奇道，“你難道已經想好怎麽做了？”
“嗯，就是還需要測試一下。”舒墨含糊地應道。
回來的一路上她都在思考如何更改旅店之後的經營模式，此時心中已經有了個基本雛形，只是還需要測試一下可行性。
其實她不是不能理解宋四一行人的委屈。
《極寒末世》裏的初始職業由系統自動分配，後續想轉職需要付出巨大代價，所以大多數人玩的都是最開始的那個職業。
被分到召喚師的玩家要承擔更多飼養費用，分到重裝的玩家敏捷會降低，分到牧師的玩家在野外難以自保……這些弊端並非是玩家自由選擇的結果，他們會感到不公平也很正常。
只是像壯漢那樣，為這件事胡攪蠻纏來發洩不滿的行為，著實沒品。
“話說老板，你讓我們留下是？”傅一鳴聞到樓上飄來的飯菜香味，有些蠢蠢欲動，但又直覺舒墨還有什麽話沒說，只好壓抑著心癢問她。
舒墨回過神，略一沈吟，“一會兒吃完飯你們不用急著走，下午我要擴建旅館，到時候應該會有客房空出來。”
蔣清&傅一鳴：“！！”
原來舒墨是為了這個將他們刻意留下，兩人頓時又是歡喜又是感激。
傅一鳴這一晚上被昊昊吵吵得頭都大了，聞言連說了好幾句謝謝。
舒墨笑笑。
考慮到旅館即將做出的改動，這次擴建會增加高級套房的數量。聚集在雪原上的那群玩家不一定舍得選擇如此昂貴的房間，在新的客人看到公告欄到來之前，建好的房間大概率會空上幾間。
既然如此，為什麽不讓想住的人住？
將傅一鳴一家留下，一是為了感激蔣清剛剛出面替她說話，二也是為了減少損失。
扭頭望見傅一鳴和昊昊離開時歡天喜地的背影，舒墨低頭一笑。
皆大歡喜。
剛剛聚集在大廳的客人紛紛上樓吃午餐去了，她閑著也是閑著，從商城買了一沓白紙。
A4大小的白紙，按照蔣清他們的說法，這種大小在公告欄上貼一天，要收費100點。
因此絕大多數人寧可將字寫小一點，擠在一起，也不舍得貼一張這麽大的紙。
舒墨回想起自己路過市場時看見的那塊巨大木板，上面絕大部分都是巴掌大小的卡紙，貼得密密麻麻，幾乎沒有空隙，一眼掃過去根本數不清有多少張。
她暗暗咂舌。
單這一塊木板立在這兒，每日就有數萬點數進賬，公告欄背後定有一龐大勢力在支撐。
要知道，光明鎮是有鎮長的。
居民在鎮內生活，需要按時繳稅，以雇傭守衛和建設公共設施。這稅款流向全靠鎮長和麾下人手協調安排，中間有不少油水可撈，絕對比她辛辛苦苦開什麽旅店賺錢多了。
公告欄，也是公共設施的一部分。
最初建立時，為了吸引群眾來觀看，獲得“廣告”收入，公告欄還專門設立了一個版t面總結每日小鎮新聞和旅人帶來的世界新聞。這版面至今都還存在著。
游戲降臨，百姓過去的娛樂生活和科技一起被摧毀，如今連印刷報紙都成了難事，公告欄就代替了報紙的作用。
鎮上沒什麽別的娛樂，很多居民每天沒事就去那木板前轉轉，人閑到一定程度，再小的字也能被他們琢磨出來。
很多發布信息的人手頭不夠寬裕，甚至靈光一閃，反其道而行之，專門將自己的張貼的告示做得極難辨認，或出一道不難解的謎語，混雜在其他沒有特色的消息當中，反倒容易被註意到。
舒墨卻並不準備那樣做。
張貼告示的過程，是消息發布者和接收者的一次雙向篩選。
如那高級牧師協會，廣告長年累月地貼在公告欄上，還特意做得又大又顯眼，為了什麽？為的就是向所有路過的群眾展示他們雄厚的財力，而這財力背後，是成功完成的交易和高級牧師們的實力在做支撐。
除了廣告內容，“我們能做得起這樣的廣告”這件事本身，也是向消費者傳達的一種信息。
所以舒墨以後要給自己打廣告，也必須做得張揚。
會花費時間長時間停駐在公告欄前，靠解謎語和閱讀小字解悶的人，極大概率是沒有固定工作的玩家，這些人不是她的主要目標客戶群。
對於真正有錢的玩家，如蔣清和傅一鳴來說，時間就是金錢，每一分每一秒都很珍貴，根本不會浪費在這種事情上。
他們即使去看公告欄，大概率也是匆匆掃一眼，提煉出重要信息就走。
要吸引這些玩家，就必須將廣告做得足夠高調。
舒墨的思路極其清晰。
她低頭，在手裏拿的A4紙上寫下溫泉的基本信息。
【暖暖溫泉正式開業！】
【提供住宿、溫泉、足浴、餐飲服務】
【地址：……坐標】
溫泉兩個字被她寫得又大又惹眼。最下一行附上小字，列舉了幾種美食的價目表。
鮮肉包15點一個，關東煮5點一串，等等。
寫完之後，她又嫌白紙黑字看著太過單調，於是用上畢生美術功底，在旁邊畫了個彩色的溫泉池——藍綠色的泉水，灰色的巨石，又用綠色墨水從旁綴上幾根蒼翠的碧竹。
以及一個冒著熱氣的大包子。
堪比小學生做手抄報一般的耿直審美。
畫完之後，舒墨自我欣賞了一下，將那張紙放到一旁。
然後又拿出一張A6大小——約莫成年人手掌大的紙，在開頭鄭重寫下四個字。
——【招聘啟事】
招聘和廣告又有所不同，面對的正是那些缺錢又有時間的人，所以不需要做得多大。
雖然現在手頭寬裕了，但100點也是錢，能省則省，舒墨不想被人看作冤大頭。
光明鎮上缺錢的人大把，多的是因為年齡和身體關系無法外出戰鬥的玩家，看見工作機會就像餓狼看見了肉——這點倒是和過去的世界很像。
舒墨知道自己不愁招不到人，於是沒費什麽心思去遣詞造句，為避免浪費時間，要求都寫得清晰明了。
當初找了那麽多公司，投了那麽多份簡歷，舒墨寫起這個簡直不能再得心應手。
一份招聘啟事很快出爐。
大致內容為，暖暖溫泉招聘員工三名，負責前臺接待、收銀，以及餐廳的餐飲服務。
工作場所提供食宿，但因距離遙遠，需強制住宿，日薪設置在50點/天——只是起薪，不包括種種福利和之後的漲薪制度。
同時，她特意強調了一下店內夥食相當不錯這件事。
末世裏穩定工作都難找，像之前她遇見的在光明鎮旅店前臺打工的姑娘，日薪才30點。而舒墨這50點一天，還包食宿，夥食更是天花板級別，她自認不算虧待了員工。
唯一一名員工墨白同學就每天幹得不亦樂乎。
等之後員工多起來，再引入輪班制度，就不會這麽忙碌了。
舒墨最後檢查了一遍這招聘啟事，確認地址等等重要信息沒有漏寫，目光落在最下一行的粗體字上。
【有意應聘者請盡快寫好個人情況介紹，並註明家庭地址。】
【註意：紙張需控制在巴掌大小，於下午17點前將簡歷交給公告板上空盤旋的白色絨球。】
“搞定。”她輕勾唇角，召喚出白絨絨。
六百多只絨球頓時出現在大廳裏。舒墨將兩張紙交給閃光白絨絨，叮囑它一定要拿好。
“將兩張紙貼在光明鎮市場前方的巨大木板的空白處，知道了嗎？”她說完，又囑咐了一通關於將簡歷帶回來的事情。
按照蔣清的說法，召喚獸代替召喚師張貼廣告的情況下，錢會直接從她個人賬戶中扣除，倒不用擔心什麽別的麻煩。
閃光白絨絨一陣猛點頭，雪白圓潤得看不出棱角的身體跟著一起前後擺動。
它無聲吆喝來另外七只白絨絨，從身體裏伸出的絨毛像兩只毛茸茸的小爪子，每一只白絨絨都拿住了紙張的一個角，就那麽帶著舒墨的招聘啟事和旅店廣告穩穩飛了起來。
然後光芒一閃，直接消失在半空。
墨白之前說，瞬移耗費的法力取決於物體質量。幾張紙的重量對整個白絨絨群的影響幾乎可以忽略不計，舒墨估計它們半小時後就能抵達光明鎮。
那時還不到下午一點半。
……到下午五點的將近四個小時內，不知道她能收到多少份簡歷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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臨近十二點, 蔣清一家依依不舍地從四樓的客房下來，準備在吃飯前去前臺辦理退房。
看舒墨昨天的態度，他們什麽時候能再住進來都是一個未知數, 想到這裏, 一家三口的腳步就無比沈重。昊昊更是從昨晚哭鬧到現在，只在吃早餐時安靜了一段時間，這會兒牽著媽媽的手，還抽抽搭搭的，被蔣清低聲呵斥著一步一挪地往下走。
三人磨磨蹭蹭地下到一樓, 只見前臺周圍站了一圈人, 卻不見舒墨的蹤影。
“怎麽都堵在這裏？老板呢？”蔣清目光掃過空空的前臺。
“老板好像有事外出了, 說是中午回來。”陳輝往旁邊挪開, 露出被他擋住的那個牌子。
餘光瞥見傅一鳴手裏攥著的房間鑰匙，他表情詫異：“你們也是來辦理退房的？”
“嗯。”傅一鳴無精打采地應，“昨天忘記提前辦理續住了……”
他一提起這件事就悔恨不已。
假如時光能倒流, 他一定搶先訂上一個月的。
難怪了。
陳輝面上不顯, 心底卻多少有些感慨。
蔣清和傅一鳴這種等級的玩家, 只要努t力一點, 兩人每日打怪的收入就足以覆蓋一家三口在旅店吃住的支出。換句話說, 如果他們願意, 完全能帶著孩子在這兒住到天荒地老。
大概也正是因為他們的態度過於松弛，才會犯下這樣的疏漏。
兩撥人在這幹等也有些尷尬, 幹脆交流了下之後的計劃。
——夫妻倆帶著孩子，不方便露營，決定回到光明鎮上等舒墨的消息。而陳輝小隊則正好要在附近刷怪, 反正帳篷搭在哪都一樣，他們今天一早就在旅店附近的雪原上看好了紮營的位置。
想到每天戰鬥結束之後能來吃點熱乎的飯菜, 這一天都有了盼頭。
“真不想走啊……”傅一鳴和兒子一起哀嚎。
路過的玩家都露出理解表情。
也有少數自己沒搶到房間，偷摸跟著幸災樂禍的，但在註意到說話人的身份之後，一個兩個都收斂了笑容。
這樣的精英玩家，能不招惹就別招惹。
說話間，旅店的木門被推開，眾人回首，望見匆匆走進來的舒墨。
她拍了拍身上的雪粒，擡眸就看見將前臺團團圍住的一圈人，目光順勢掃到墻上的時鐘，心情稍松。
11點54分，還行，沒遲。
眾人讓開一條路，好讓舒墨進去，
她邊走邊脫下防寒服，隨手搭在藤椅的椅背上。在屋內暖氣的烘烤下，布料上被雪花洇濕的痕跡迅速縮小，直至徹底消失。舒墨被冷風刮得生疼的臉頰也跟著染上一抹緋色。
還是旅店裏舒服啊。
她搓著凍僵的雙手，不著聲色地跺了兩下腳，在心底感慨。
一會兒趁人少的時候去泡個溫泉好了。
下一秒一擡頭，對上哭喪著個臉的傅一鳴，以及旁邊默默臉色沈郁的蔣清夫妻倆，“辦退房嗎？”
“嗯。”傅一鳴悶悶不樂地遞出鑰匙。
身後有人極其沒有眼色地高喊了一聲“我們要辦理入住”，他臉色頓時更差了。
蔣清欲言又止，“老板，之前說的派飛行魔物去鎮上的事情……”
舒墨收下鑰匙，在手上掂了兩下，“哦，我手頭正好有空閑的魔物了。以後它應該會代替我頻繁往返鎮子和溫泉，旅店裝修升級的消息都會第一時間貼在公告板上，到時候麻煩你們自己多留意。”
她沒有控制音量，這一段話被大廳裏所有等待的玩家收入耳中，討論聲四起。
“貼在公告板上？那是好事啊，以後不用像今天這樣白跑一趟了。”
“就是能不能搶到得看運氣了。”
“哪怕同時看到消息，有人步速快，房間就會被他們先搶走，那我們豈不是永遠訂不上？”
最後開口那人長得人高馬大，聲如洪鐘，一說話頓時搶去了所有人的註意力。
他面露不滿，嚷嚷道，“老板，這不太公平吧？”
不少人聞言，表情詭異。
你自己跑得慢，和老板有什麽關系？
難道你是想讓老板為了你不貼告示，大家一起拼運氣不成？
再一看，說話的人是宋四隊伍裏的，心裏就有數了。
鎮上的高級玩家大多彼此認識，而宋四這支小隊風格又如此鮮明，眾人自然對他們很有印象。
有時鎮裏傳出boss出沒的消息，各支小隊一起去搶的時候，他們永遠是因為速度太慢被落在後頭的那一個。次數多了，隊員們都形成了條件反射，一聽見要“搶”什麽東西就炸毛。
“如果怕沒辦法第一時間得到消息，雇個人每天盯著就是了，這種不用出什麽力氣的活兒，鎮上有的是沒有固定收入的生活玩家搶著幹。你找老板麻煩有什麽用？”
蔣清在這一片安靜裏陡然出聲，平靜道：“目前的市價，十幾點就可以雇傭小孩和老人幹一天的活兒。高級玩家小隊不至於出不起這個錢吧？”
她看似一副雲淡風輕的樣子，可那周身縈繞的強大氣場卻讓人無法忽略。
意識到蔣清的身份，壯漢支吾了下，正要爭辯，餘光註意到她牽著的那個小男孩，一噎。
他忽然想起傅一鳴剛剛交出的那把鑰匙。
陳輝笑著說，“人家帶著孩子，提前一天就出發了，你們總不至於比一個小孩子走得還慢吧？”
“舍不得花錢，又懶得提前動身，難怪搶不到房間呢。”
人群中響起幾聲哄笑，壯漢面紅耳赤。
他也知道自己是胡攪蠻纏，不靠先來後到分房間，難道要讓大家打一架來決定房間的住宿權嗎？
可這溫泉旅店的房間實在難得，就因為系統分配的職業害自己總是慢人一步，他怎麽想都覺得意難平。
舒墨就在這時開口：“這樣的安排是為了方便大多數人。至於因為玩家趕路耗費的時長不同，導致搶不到房間的問題，我會仔細思考一下，預計不久之後就會有所調整。”
舒墨心平靜氣的，溫和而不失氣場。和蔣清相比，更多了幾分安撫人心的力量。
壯漢聽見她真的要為了自己的埋怨調整營業策略，反而不好意思了，吞吞吐吐地道了謝，過一會兒又小聲道歉。
舒墨笑笑，眼看著已經十二點，她讓墨白上樓按照菜單補充今日的午餐，自己留在了櫃臺後，眼神示意蔣清一家留下，隨即飛快為剩下的客人辦理了入住。
等一切搞定，她看向蔣清，“剛才謝謝了。”
“其實就算我不站出來說話，你也有辦法搞得定她吧？”蔣清十分欣賞舒墨那不卑不亢的姿態，看著她時滿眼柔和，就像看著自己的小妹妹。
——實力比她還要強悍的小妹妹。
她想起舒墨最後那句“不久後就會有所調整”，好奇道，“你難道已經想好怎麽做了？”
“嗯，就是還需要測試一下。”舒墨含糊地應道。
回來的一路上她都在思考如何更改旅店之後的經營模式，此時心中已經有了個基本雛形，只是還需要測試一下可行性。
其實她不是不能理解宋四一行人的委屈。
《極寒末世》裏的初始職業由系統自動分配，後續想轉職需要付出巨大代價，所以大多數人玩的都是最開始的那個職業。
被分到召喚師的玩家要承擔更多飼養費用，分到重裝的玩家敏捷會降低，分到牧師的玩家在野外難以自保……這些弊端並非是玩家自由選擇的結果，他們會感到不公平也很正常。
只是像壯漢那樣，為這件事胡攪蠻纏來發洩不滿的行為，著實沒品。
“話說老板，你讓我們留下是？”傅一鳴聞到樓上飄來的飯菜香味，有些蠢蠢欲動，但又直覺舒墨還有什麽話沒說，只好壓抑著心癢問她。
舒墨回過神，略一沈吟，“一會兒吃完飯你們不用急著走，下午我要擴建旅館，到時候應該會有客房空出來。”
蔣清&傅一鳴：“！！”
原來舒墨是為了這個將他們刻意留下，兩人頓時又是歡喜又是感激。
傅一鳴這一晚上被昊昊吵吵得頭都大了，聞言連說了好幾句謝謝。
舒墨笑笑。
考慮到旅館即將做出的改動，這次擴建會增加高級套房的數量。聚集在雪原上的那群玩家不一定舍得選擇如此昂貴的房間，在新的客人看到公告欄到來之前，建好的房間大概率會空上幾間。
既然如此，為什麽不讓想住的人住？
將傅一鳴一家留下，一是為了感激蔣清剛剛出面替她說話，二也是為了減少損失。
扭頭望見傅一鳴和昊昊離開時歡天喜地的背影，舒墨低頭一笑。
皆大歡喜。
剛剛聚集在大廳的客人紛紛上樓吃午餐去了，她閑著也是閑著，從商城買了一沓白紙。
A4大小的白紙，按照蔣清他們的說法，這種大小在公告欄上貼一天，要收費100點。
因此絕大多數人寧可將字寫小一點，擠在一起，也不舍得貼一張這麽大的紙。
舒墨回想起自己路過市場時看見的那塊巨大木板，上面絕大部分都是巴掌大小的卡紙，貼得密密麻麻，幾乎沒有空隙，一眼掃過去根本數不清有多少張。
她暗暗咂舌。
單這一塊木板立在這兒，每日就有數萬點數進賬，公告欄背後定有一龐大勢力在支撐。
要知道，光明鎮是有鎮長的。
居民在鎮內生活，需要按時繳稅，以雇傭守衛和建設公共設施。這稅款流向全靠鎮長和麾下人手協調安排，中間有不少油水可撈，絕對比她辛辛苦苦開什麽旅店賺錢多了。
公告欄，也是公共設施的一部分。
最初建立時，為了吸引群眾來觀看，獲得“廣告”收入，公告欄還專門設立了一個版t面總結每日小鎮新聞和旅人帶來的世界新聞。這版面至今都還存在著。
游戲降臨，百姓過去的娛樂生活和科技一起被摧毀，如今連印刷報紙都成了難事，公告欄就代替了報紙的作用。
鎮上沒什麽別的娛樂，很多居民每天沒事就去那木板前轉轉，人閑到一定程度，再小的字也能被他們琢磨出來。
很多發布信息的人手頭不夠寬裕，甚至靈光一閃，反其道而行之，專門將自己的張貼的告示做得極難辨認，或出一道不難解的謎語，混雜在其他沒有特色的消息當中，反倒容易被註意到。
舒墨卻並不準備那樣做。
張貼告示的過程，是消息發布者和接收者的一次雙向篩選。
如那高級牧師協會，廣告長年累月地貼在公告欄上，還特意做得又大又顯眼，為了什麽？為的就是向所有路過的群眾展示他們雄厚的財力，而這財力背後，是成功完成的交易和高級牧師們的實力在做支撐。
除了廣告內容，“我們能做得起這樣的廣告”這件事本身，也是向消費者傳達的一種信息。
所以舒墨以後要給自己打廣告，也必須做得張揚。
會花費時間長時間停駐在公告欄前，靠解謎語和閱讀小字解悶的人，極大概率是沒有固定工作的玩家，這些人不是她的主要目標客戶群。
對於真正有錢的玩家，如蔣清和傅一鳴來說，時間就是金錢，每一分每一秒都很珍貴，根本不會浪費在這種事情上。
他們即使去看公告欄，大概率也是匆匆掃一眼，提煉出重要信息就走。
要吸引這些玩家，就必須將廣告做得足夠高調。
舒墨的思路極其清晰。
她低頭，在手裏拿的A4紙上寫下溫泉的基本信息。
【暖暖溫泉正式開業！】
【提供住宿、溫泉、足浴、餐飲服務】
【地址：……坐標】
溫泉兩個字被她寫得又大又惹眼。最下一行附上小字，列舉了幾種美食的價目表。
鮮肉包15點一個，關東煮5點一串，等等。
寫完之後，她又嫌白紙黑字看著太過單調，於是用上畢生美術功底，在旁邊畫了個彩色的溫泉池——藍綠色的泉水，灰色的巨石，又用綠色墨水從旁綴上幾根蒼翠的碧竹。
以及一個冒著熱氣的大包子。
堪比小學生做手抄報一般的耿直審美。
畫完之後，舒墨自我欣賞了一下，將那張紙放到一旁。
然後又拿出一張A6大小——約莫成年人手掌大的紙，在開頭鄭重寫下四個字。
——【招聘啟事】
招聘和廣告又有所不同，面對的正是那些缺錢又有時間的人，所以不需要做得多大。
雖然現在手頭寬裕了，但100點也是錢，能省則省，舒墨不想被人看作冤大頭。
光明鎮上缺錢的人大把，多的是因為年齡和身體關系無法外出戰鬥的玩家，看見工作機會就像餓狼看見了肉——這點倒是和過去的世界很像。
舒墨知道自己不愁招不到人，於是沒費什麽心思去遣詞造句，為避免浪費時間，要求都寫得清晰明了。
當初找了那麽多公司，投了那麽多份簡歷，舒墨寫起這個簡直不能再得心應手。
一份招聘啟事很快出爐。
大致內容為，暖暖溫泉招聘員工三名，負責前臺接待、收銀，以及餐廳的餐飲服務。
工作場所提供食宿，但因距離遙遠，需強制住宿，日薪設置在50點/天——只是起薪，不包括種種福利和之後的漲薪制度。
同時，她特意強調了一下店內夥食相當不錯這件事。
末世裏穩定工作都難找，像之前她遇見的在光明鎮旅店前臺打工的姑娘，日薪才30點。而舒墨這50點一天，還包食宿，夥食更是天花板級別，她自認不算虧待了員工。
唯一一名員工墨白同學就每天幹得不亦樂乎。
等之後員工多起來，再引入輪班制度，就不會這麽忙碌了。
舒墨最後檢查了一遍這招聘啟事，確認地址等等重要信息沒有漏寫，目光落在最下一行的粗體字上。
【有意應聘者請盡快寫好個人情況介紹，並註明家庭地址。】
【註意：紙張需控制在巴掌大小，於下午17點前將簡歷交給公告板上空盤旋的白色絨球。】
“搞定。”她輕勾唇角，召喚出白絨絨。
六百多只絨球頓時出現在大廳裏。舒墨將兩張紙交給閃光白絨絨，叮囑它一定要拿好。
“將兩張紙貼在光明鎮市場前方的巨大木板的空白處，知道了嗎？”她說完，又囑咐了一通關於將簡歷帶回來的事情。
按照蔣清的說法，召喚獸代替召喚師張貼廣告的情況下，錢會直接從她個人賬戶中扣除，倒不用擔心什麽別的麻煩。
閃光白絨絨一陣猛點頭，雪白圓潤得看不出棱角的身體跟著一起前後擺動。
它無聲吆喝來另外七只白絨絨，從身體裏伸出的絨毛像兩只毛茸茸的小爪子，每一只白絨絨都拿住了紙張的一個角，就那麽帶著舒墨的招聘啟事和旅店廣告穩穩飛了起來。
然後光芒一閃，直接消失在半空。
墨白之前說，瞬移耗費的法力取決於物體質量。幾張紙的重量對整個白絨絨群的影響幾乎可以忽略不計，舒墨估計它們半小時後就能抵達光明鎮。
那時還不到下午一點半。
……到下午五點的將近四個小時內，不知道她能收到多少份簡歷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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