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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日.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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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日.4

現在屍檢報告還沒出, 山上的現場勘探也沒結束,只憑借兩人的口述,現在下結論還為時過早。

陳番有些無力的靠在椅子上, 他揉著有些發脹的額角,目光懶懶地落在玻璃窗另一面, 看著高恒審問結束,被帶出去。

門關上,方才審問的民警專心整理著口錄材料。

這個時候, 張鎮也從門外進來,站到陳番身邊,同他報告道:“剛才給安市總局那邊打了電話, 現在他們正在重新審問段青,不過具體的情況, 還是要等這邊的屍檢報告。”

段青下山早,被移送到安市總局。

至於今天運下山的那兩具屍體,怕移送到安市的時候發生什麽意外, 所以就在小鎮的警局進行屍檢, 兩具屍體都處理過存放在法醫室,總局那邊也調了兩個法醫過來,現在已經著手開始。

“報告什麽時候出來?”陳番看向徐遠,問道。

“明天。”

點點頭,陳番嗯了一聲, 收回目光,明顯著陷入沈思。

眼見審問工作暫時擱置, 徐遠這才能有時間關心路漸川, 他和張鎮對了個視線,咳了兩聲清了清嗓子, 試探性地開口:“路隊他……情況怎麽樣?”

陳番摸出一根煙,聞言,瞥了他一眼。

沒立馬回答,他將煙叼在嘴裏,捂手點了火。

深深吸了一口,他有些沈的語氣隨著煙霧一起散出,咬著煙,他撓撓頭,一臉愁色:“不好說。”

不好說是什麽意思?徐遠和張鎮都清楚。

得到這個回答,他們心中不約而同地設想起一個最壞的結果,抿了抿唇,沒有人再開口。

-

不知不覺,孟詞微在手術室門口的走廊站到了傍晚。

旁側的玻璃窗外,火紅的餘暉照進來,籠得整個走廊都布滿血色。

看著那抹血色隨著時間消逝,窗外進入一片黑暗。

孟詞微擡眼,看了眼強上的掛鐘。

七點。

距離路漸川進入手術室,已經過了五個小時。

方才在等待的過程中,孟詞微去護士臺借了根充電線,給手機充電開機。

忽視掉這幾天斷連後,消息列表如潮水般不停湧進來的消息,孟詞微打開搜索軟件,在詞條上輸入:

“被刀刺進後背存活幾率有多大?”

“刀刺進人體多深會有致命危險?”

“手術時長拖得很久患者能救活的幾率有多大?”

……種種。

越搜下去,孟詞微渾身上下的血液就越涼一點。

寬慰自己網絡上的這些信息不能夠完全參考,孟詞微收起手機,深呼吸一口氣,勸自己穩住心態。

但是又怎麽可能那麽輕易平覆。

從路漸川被刺,到現在他手術進行中的這半天裏,孟詞微腦中出現了種種思緒,都很亂,像纏在一起的麻線團。

但是這團麻線到最後,延伸出去的重點都是同一個想法——為什麽不是我?

對啊?為什麽?

當時高恒是沖著她來的,本來他要的就是她的命,本來被刺的就應該是她,本來現在躺在手術室裏面生死未蔔的人,就應該是她啊。

為什麽?為什麽不是自己,為什麽路漸川要給她擋那一刀。

他憑什麽?什麽身份?他們之間還沒有熟到要為對方放棄性命吧?

想著想著,孟詞微心中的郁氣隨著焦躁一起湧現。

她開始怪罪:怪罪高恒,對他們動手;怪罪路漸川,為什麽要替她擋那一刀;當然最深的,孟詞微還是怪罪自己。

如果當時她能快一點反應過來,如果當時,她能夠被高恒刺中,如果當時……

但哪來那麽多如果。

想著想著,孟詞微恍然間想起她和路漸川前幾天,在山上營地的時候。

那個時候,她在思考兩人出去之後的情況,開始擔心他們之間感情是否真的真摯,是否真的牢靠。

思考他們之間到底是不是真的互相喜歡,而不僅僅只是彼此在刺激環境下的情緒緩沖劑。

現在再想起這件事,孟詞微才堪堪看清。

——是喜歡。

正是因為喜歡,所以在擔憂,在期待,在愛。

不堪疲憊地閉上眼睛,孟詞微心中默默祈禱。

快點出來吧,你只要醒過來,我就對你說……

安靜的走廊傳來一陣有些悶的動靜。

心尖下意識揪緊,孟詞微睜開眼向著手術室看去。

就見門上那盞顯示手術中的燈熄滅,接著,從門的那段傳來幾道漸近的腳步聲,還有滾輪摩擦地面的聲音。

急忙迎上去,手術室的門打開。

幾名醫生推著一架病床出來,病床上,路漸川面色蒼白,唇色也幾近於無。

陳墨色的黑發搭在眉眼上,強烈黑白對比下,更襯出他整個人似乎馬上就要化成一捧雪飄散。

看見他緊閉的雙眼,孟詞微下意識想上前幾步湊近了去喚他。

但是看見病床邊腳步有些急的醫生,孟詞微止住腳步,看見他們推著路漸川進了轉角的一間病房。

“病人家屬嗎?和他是什麽關系?”落在後面的一名醫生走過來,叫住孟詞微。

孟詞微轉過身來,聲音有些沙啞地開口:“是,我是他女朋友。”

折了折眉,那醫生道:“有他直系親屬的聯系方式嗎?最好叫他的直系親屬過來,他現在的情況不太樂觀。”

心中咯噔一聲,孟詞微註意到他最後的那句話,腦子有些木。

“我現在去打電話。”

走到遠一點的距離,孟詞微調出一個號碼,這是方才陳番在離開時給她的自己的,讓她在手術結束後給自己來個電話。

響了幾聲,電話接通。

孟詞微先是和陳番說了手術結束,然後,又將剛剛醫生的話轉述給陳番。考慮到陳番現在不在醫院,要是讓他聯系路漸川的家屬有些麻煩,孟詞微末了,提議道:“要是你有他家屬的聯系方式的話,可以發給我,我來聯系,就不麻煩你再跑一趟了。”

“……不用。”陳番頓了一下,在電話中和她說,“你把手機開外放,拿給醫生,我和他說。”

孟詞微依言照做。

“醫生你好,我是安市刑警隊的陳番,身份證明之前在護士臺出示過。”

醫生客套地回了一句:“陳警官你好。”

“是這樣的,這位病人是我們刑警隊的一員,他的家庭資料我看過,父母全都殉職,現在沒有在世的直系親屬,如果有什麽醫囑的話,可以直接告知您身邊的這位女士。”

父母全部殉職,沒有在世的直系親屬……

聽見這話,孟詞微有著一瞬的怔楞。

心中莫名湧起一股酸澀的情緒,不知道是什麽。

醫生了解了情況,原本有些沈的面色更沈了一些。

他張張口,看著拿著已經掛斷了的電話的,不知道在想些什麽的孟詞微,斟酌了一下措辭,他對孟詞微開口道:“這位家屬。”

“在。”孟詞微回神,將手機收起來。

她點點頭,調整著呼吸:“您說。”

“那我就直說了,”醫生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鏡,“是這麽個情況。”

“患者的傷情比較嚴重,現在手術做完雖然暫時穩定住了生命體征,但是之後還需要觀察,如果七十八小時內他沒有醒,那就可能要做好他會一直睡下去的準備……”

醫生盡量將話說得委婉。

呼吸一滯,孟詞微使勁掐進掌心,才堪堪穩住心神。

他將話說到這種地步,雖然用詞委婉,但是其中的意思還是給了孟詞微當頭一棒。

“謝謝醫生,麻煩您了。”盡量平穩著顫抖的聲線,孟詞微朝著醫生深深鞠了一躬。

醫生擺擺手,擡步離開。

如今手術做完,一切卻沒有塵埃落定的感覺。

孟詞微站在原地,有些恍惚。短短一段時間內,接收的消息沖擊太多。

感受到掌心幹涸的血跡有些發緊地黏著在肌膚,她垂眼看去,蜷了蜷手指,感受到掌心一片空寂。

-

由於危險期還沒脫離,路漸川現在被送入ICU病房觀察,不能夠輕易進去探視。

孟詞微坐在病房外,隔著玻璃窗,看見裏面戴著呼吸機,安靜睡著的路漸川。目光細細描摹著他的眉眼,孟詞微腦中盤旋的全是他看向自己時的神色。

平靜的,質問的,探究的,溫柔的,還有一些不知名的情愫。

疲憊地閉上眼,此時此刻,孟詞微很想好好睡一覺。

意識迷迷糊糊之際,放在兜裏的手機傳來幾聲消息震動提示。

慢吞吞地掏出手機打開來看,是宋啟發過來的。

說自己已經到醫院了,問她具體在哪個位置。

先把自己所在的樓層區域發過去,孟詞微往上翻著聊天框,發現宋啟在兩小時前給她發了消息,說從陳警官那裏得知她在醫院,問她有沒有受傷,那個受傷的刑警是怎麽回事……

總之,有數十條白色對話框出現在聊天界面。

當時孟詞微正在等著路漸川做完手術,因為手機被她調了靜音放在兜裏,因此沒有收到。

給陳番打電話的時候,有些緊急,也因此沒有看當時堆積的那麽多條消息。

剛才,掛完電話後,孟詞微感覺陳番應該還會再過來電話詢問路漸川的具體情況,所以她將消息提示打開。

沒想到先等來的是宋啟的消息。

將手機握在手裏,她坐在椅子上,組織著等會的措辭。

手機還沒在掌心捂熱,走廊那邊,急匆匆的腳步聲就趕了過來。

宋啟領著隊內兩個隊員,腳步飛快。

目光掃見坐在椅子上的孟詞微,和她疲累的目光對上,宋啟原本到嘴邊的一肚子疑問此時全都咽下。

停在孟詞微身邊,他張張口,先脫口而出的,是一句:“辛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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