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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日.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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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日.1

路漸川只睡了三四個小時, 便掀開帳篷走了出來,陪孟詞微在巖石上坐著,兩人一起分食著略有些粗糙的晚餐, 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著。

孟詞微同他說了自己和徐遠一起討論的,關於羅文秀的猜測。

末了, 附上自己的想法。

路漸川靜靜聽完,喝了一口手中的瓶裝水,才沈聲說道:“不是沒有這種可能。”

“我之前經手的很多起兇殺案中, 作案兇手和死者是夫妻或者是親緣關系的占比很大。”

孟詞微有些不理解:“親屬之間,應該不會有什麽強烈到需要殺死對方的欲-望吧。”

“很多時候,犯罪都是沖動情緒下的產物, ”路漸川拿著一根沾濕的樹枝,撥弄著加熱速食的小爐下燃起的一小團火, “而夫妻之間,本沒有血緣關系的陌生人,少了血緣的枷鎖, 又有了許多彼此情緒交接。”

“親密的, 怨恨的,痛苦的,悲傷的……種種,”火光鋪在他面上,襯出他眉眼間蘊出的一層暖色, “被情緒操控著,成為犯罪的工具。”

孟詞微有些驚詫於他的發言, 她深深地看了他一眼, 過了半晌,才緩緩開口道:“我總算明白了, 你同事為什麽會說你冷血了。”

“原來你除了不愛笑,板著一張臉之外,看事物的層面,也是那麽……”她頓了頓,沒撿出一個好的形容詞。

“沒有人情味對嗎?”路漸川淡聲點出。

說著,他往火裏添上一根幹柴:“很多人都這麽說。”

抿著唇,孟詞微沒說話,她伸出手,指尖攀上他擱在身側石頭上的手。沿著指縫探進去,她將兩人十指扣得牢牢。

頓了頓,反握住她的手,路漸川接著道:“羅文秀……能夠對我們隱瞞她丈夫一事的話,自然,也能隱藏些別的事情。”

“什麽?”他轉了話頭,孟詞微也沒意堅持方才的話題,隨著他的話問道。

“例如,”路漸川放下手中的樹枝,轉頭看她,“她心中的真正情緒。”

“羅文秀對待她丈夫,是愛還是恨,亦或者是什麽別的感情,總之,這對非血緣親密關系中,她的情緒,很值得推敲。”路漸川說,“不過想要猜想,還是要等確切的屍檢報告出來。”

說著,他的目光轉向不遠處的地上,躺著的那具屍體。

“能知道什麽信息?”孟詞微順著他的目光看過去,問道。

“很多,有的時候,屍體能說出的信息,比活人還要多。”

-

快接近零點,路漸川算著時間,揣上幹糧站起身,才方和孟詞微告別完,還沒來得及轉身,就見張鎮已經走近了營地過來交班。

有些疲累地揉揉額角,迎面撞上路漸川,張鎮語氣有些悶:“路隊,沒什麽動靜。”

點點頭,拍拍他的肩,路漸川表示知道了。

沒多說什麽,接著,他便和張鎮擦肩,向著高恒營地的方向走去。

見路漸川的身影消失在視線之外,孟詞微收回目光,為張鎮重新加熱了一下速食。

目光觸及他明顯有些疲憊的神色,孟詞微將自己今日還剩一些份額的壓縮餅幹拿出來,一並塞給了張鎮。

說了句謝謝,張鎮接過來,不管什麽滋味了,狼吞虎咽地開始嚼起來。

遞給他一瓶水,孟詞微問道:“我大概不困,你要不要去睡會?”

接過水猛灌了幾口,張鎮點點頭:“麻煩孟小姐了,麻煩兩個小時後叫醒我,我們輪流守夜。”

搖搖頭,孟詞微那句不用了還沒說出口,那邊,張鎮已經拍拍衣服上掉落的殘渣,站起身向著帳篷走去。

零點。

高恒悄悄摸摸地來到孟詞微的營地附近。

遠遠看見營地那片的空地上燃起兩盞昏暗的光源,高恒湊近了些許,辨認出來,一是地上燒著的一小團火,一是帳篷頂上挑著的篷燈。

視線落在燈上,自然而然的,高恒就看見了燈下坐著的孟詞微。

她此時盤腿坐在一塊大巖石上,一手托著下巴,胳膊肘支在膝蓋上,百無聊賴的樣子。

從高恒這個角度看過去,孟詞微是半個側身對著自己的。

這樣一來,高恒就能看見她的後背。

記憶中原本被他劃傷的背部此時已經綁上了白色繃帶,從外觀來看,包紮手法純熟,且繃帶上未見血跡。

他們確實有藥。

有了這點發現,高恒大喜過望,天知道他的腿現在已經沒有了知覺,傷口處開始潰爛流膿,隱隱約約有著要壞死的跡象。

不出意外的話,要是他這個傷再拖下去,隱隱約約就會面臨截肢的風險。

他後半生可不想拄拐或者是坐輪椅。

腦中這樣想著,高恒目光從孟詞微身上移開,看別的地方放置著的物資。

吃的喝的他都看見了,雖然也是壓縮餅幹之類難吃的東西,但大差不差,

屏著呼吸,高恒在營地的最外圍悄悄挪移著,緩慢又謹慎地,繞到孟詞微身後略帶些距離的灌木叢。

此時此刻,孟詞微正撐著下巴,目光落在地面一點,在發呆。

高恒一天沒有去營地,在沒有物資的情況下,他受了傷,要是打算繼續躲著,是死是活都說不準。

所以,為了活下去,他肯定要想辦法弄到物資。

之前的信號肯定也讓他起了疑心。或許這就是路漸川他們在高恒的營地久等不見人影的原因。

但是高恒如果選擇一直茍下去,遲早也是要死的。

孟詞微擰眉,思緒漸深,如果她是高恒的話……

旁邊帳篷裏的張鎮已經睡熟,時不時傳來一些略帶著些沈重的均勻呼吸聲。

夜晚,樹林間的動靜大多已經聽不清,風似乎也睡著了,窸窣聲響不再,只剩下爐下篝火燒著幹柴的劈啪火點炸開聲響。

一片靜謐。

高恒不由地將呼吸聲都隱藏了起來。

他這個距離,就在孟詞微身後的方位,處於她的視線死角。

如果要在這裏偷襲的話,只要壓住自己過去的聲音,成功率應該有個百分之六十。

手上握緊了小鐮刀的刀把,高恒拐起手肘擦了擦額上的冷汗。

方才他仔細觀察過了,那個條子在帳篷裏睡得很熟,連鼾聲都震耳。

在熟睡的情況下,即使到時候孟詞微發出什麽動靜,他也不能立馬趕過來。

也就是說,他只需要對付孟詞微一人即可。

而孟詞微此時正處於沒有防備的狀態,只要他自己不出現什麽變故,那麽成功率可以說飆到了百分之九十。

這樣想著,高恒眼中忍不住閃出精光。

視線下意識地向著孟詞微的衣服側兜看去,他的目光搜尋著……

傳國玉符應該是被孟詞微帶在身上的,到時候只要擒住了她,玉符,資源,他都能到手。

一個人又如何,受了傷又如何,只要能忍,只要肯用心,沒有什麽翻身仗是打不了的。

只不過這一次的計謀,過於冒險,一個不留神,引出了什麽動靜,就要把自己搭在裏面。

不過,他現在也別無他法了。

高恒視線定在孟詞微的後背,眼中閃著狠戾的光。

一次次從條子手底下全身而退,他高恒不也是一次次拼出來的嗎。

下定了決心,高恒打算立馬行動,以免夜長夢多。

畢竟現在明眼人都能看出來,孟詞微和帳篷裏睡覺的那個條子肯定是輪流守夜,不知道他們的規律是什麽,但是要是再拖一會,等到那條子醒來,他的成功幾率可就下降到百分之十了。

咬牙將傷腿上的布條綁緊了些,高恒踩著微微濕軟的泥地,貓腰從躲身的灌木叢後爬出。

仔細著不刮蹭到枝杈發出什麽動靜,高恒將近匍匐了好幾分鐘,才堪堪移到一株槐木後。

扶著樹幹站起身,他雙眼盯著孟詞微的腦後,另只手掀開上衣,簡單地擦了擦鐮刀刀刃上的泥巴。

孟詞微此時還在發呆。

守夜就是那麽的枯燥無聊,沒有解悶的東西,又不能就這樣睡過去,孟詞微只能在腦中順著這幾天的事件,為自己解乏,順便也是理順自己的思路。

有了羅文秀那事的前車之鑒,她開始嘗試著換個完全不同的角度來看事情。

這個空隙,既然已經從羅文秀丈夫身上得出了一些不一樣的發現,所以自然而然地,孟詞微想到了另一具屍體——孔慶榮。

他的死,究竟是怎麽一回事。

孔慶榮到底是被誰殺的?

一開始,她先入為主,以為是嫌犯為了他手上傳國玉符的餌將其殺死。

所以兇手正是嫌犯。

那個時候正忙著猜嫌犯究竟是誰,再加上這個邏輯正好成立,所以孟詞微在之後得知高恒的真正身份時,順理成章地,以為高恒就是那個兇手。

但現在撿起來重想,倒是發現了一些之前她忽略的細節。

例如,孔慶榮死亡的地點是在後院。

當時小樓的大門是鎖著的,那個位置,高恒要是過去的話,勢必要從後門走。

但是後門那裏要是有什麽動靜的話,住在左近房間的段青,不可能不知道……

孟詞微隱隱約約要揪出一個苗頭來了,但是總感覺缺了一環。

有些焦躁地揉了揉頭發,她倏然站起身,慢慢踱步徘徊著。

這一下,可給樹後躲著的高恒嚇得不輕。

本來,他已經慢慢摸出了樹後,打算貓腰移到孟詞微的背後去。

哪知才行了兩三步,就見孟詞微忽然站起身來。

為了避免被發現,他登時閃身,顧不得受傷的腿了,直接就躍到就近的一棵樹後擋住自己。

傷口隨著他的動作重新扯開,高恒拼命咬著嘴唇忍耐,才沒讓自己驚叫出聲。

額上冷汗頓時如雨下,他仰著頭,喉間忍不住顫動。

吞下即將溢出口的痛呼,高恒緩了片刻,便重新探身,側著一半臉向孟詞微的方向看去。

萬幸,此時她站在原地,沒有亂動。

離得遠,高恒只看見她定在那裏,手摸著下巴,似乎是在思考著什麽。

楞是不見她重新坐下去。

腿上的傷口重新滲出血來,高恒簡直就想罵娘。

MD,還不坐下,不累嗎?

等了一會,仔仔細細觀察著孟詞微的動向。

就見她站在原地思考好一會,高恒也不敢有什麽動靜,怕被發現。

周遭又陷入一片更深的寂靜中,連輕微動作帶出的氣流波動也消失不見。

盯著孟詞微,他開始思考另一種的行動可能。

孟詞微如果要在這站到天明,他肯定不可能陪著一起站。

思索著別的路線偷襲的成功率,高恒後知後覺地察覺到原本帳篷那裏均勻的呼吸聲消失不見。

擡頭看看天色,還是雖然還是濃重的夜,但是時間明顯著過去了不少。

沒有計時工具,高恒無法判斷他浪費了多少時間,但是從目前的情況來看,孟詞微換班的時間或許要到了。

不知道今晚她會不會再換一次,不過要是等那個條子醒了,他就徹底沒機會了。

這樣想著,高恒索性豁出去了,咬著牙,手上緊握著鐮刀,他死死盯著孟詞微,等待一個她防備弱的時機。

幾息過後,孟詞微也從思緒中抽回神,註意到帳篷那邊張鎮的呼吸聲不再均勻,似乎是要醒來的預兆,孟詞微也擡頭看看天色,估算著還剩一會到換班時間。

沒急著過去叫醒張鎮,她轉身回了巖石上坐下,打算等他出來後問問他關於一些關於高恒和段青的事情。

最重要的是段青。

之前路漸川和她說過,段青在山下,已經由山下的警方控制住了,既然張鎮他們從山下過來,即使沒有接觸到段青,那麽或多或少也應該能知道一些信息什麽的。

這樣想著,她手支在身旁,安靜地等張鎮醒過來。

視線落在地上,爐底的火還有篷燈照出她的影子,由於光線昏暗,影子模模糊糊的,不甚清晰。

孟詞微就盯著那影子看,企圖從暗色中找出自己影子邊緣的輪廓。

看著看著,她忽然覺得有些不對勁來……

腳底的黑影映著周圍的環境,靜的那片,是巖石,是她。

孟詞微是確認自己沒有動作的。

……那麽,此時在她腳下影子處,漸漸漫出的那團黑影,是誰的?

心間一緊,她回頭看去。

只是視線還沒完全轉過去,就聽一道聲音驀然響起:“不許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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