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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日.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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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日.3

昨晚, 在眾人都陸陸續續離開她的房間後,她和路漸川,有著一場不知花了多長時間的談話。

可能一個小時?也可能是半晚?孟詞微不太清楚, 因為那一整場談話中,她的心臟仿佛在體內不住地偏移, 起起落落。

一切,都拜他所賜。

-

傳國玉符在盒子裏不翼而飛,發生的時間點正好在路漸川埋伏在她房間的期間。

而唯一抓到動手的“嫌犯”, 也就只有孔慶榮一人。他卻一口咬死自己沒有拿,何況當時那種情況,就算他想拿, 也難以在路漸川眼皮子底下動手。

他沒有拿,這期間也只有路漸川一人在屋內。關於玉符到底下落如何, 兩人有著不同的推測。

他說可能是在他們在後院取啤酒的那段時間丟失,可當時備用鑰匙還沒有暴露出來,而另一把房客鑰匙則一直穩穩握在孟詞微手中。

顯然, 這個說法雖有合理性, 但是也存在著很大的漏洞。

所以比之路漸川,孟詞微的猜測的確更為全面。

——這個期間只有路漸川一人在屋裏,如果他想要動手,那可就太方便了。雖然當時是孟詞微同意他進自己的屋子埋伏,可是他們之間的信任感, 彼此都很清楚……

可以輕易摧折。

所以,任何一點的漏洞, 都能將懷疑的矛頭對準對方。但只是路漸川當時在房間這一點還不足以讓孟詞微開口推測, 最主要的,仍是在昨天上午時, 路漸川在段青房裏說的那一番話。

關於他的上山時間,旁人可能無從佐證。但已經從山下早餐店老板娘那裏套過消息的孟詞微可謂是很清楚:路漸川到底是什麽時候上的山。

既然沒有蹊蹺,真如他說的那樣,那為何還要隱瞞。

再加上,路漸川向眾人自曝自己身份時,是套用她的身份,和她的所作所為。考古人員是她,取走玉符是她,躲進旅店藏匿身份,好保護玉符的也是她。

這些種種,她都沒有和路漸川提過半個字。

那麽路漸川,又是怎麽知道的?又是從何知道的?又是什麽時候知道的?

種種疑問疊在心底,孟詞微發現,路漸川幾乎已經將她看透,但她對路漸川卻還是一無所知。

他是什麽身份?來這有什麽目的?為了什麽要頂替旅店老板?這些種種,她都不清楚。

之前,孟詞微也不是沒有問過他,但是路漸川不肯說,她也就不得而知,最多,只能知道:他是好人,站在她這一邊。

但是好人的界限從何劃分?好壞都是人給的主觀意識,在沒有得知確保信息之前,孟詞微心中的懷疑不會漸消,反而愈發埋進心底,結出防備的果實。

路漸川向她隱瞞了那麽多的事情,自然,孟詞微也不會坦誠相待。

這樣想著,她索性將計就計,借用他們給旅店眾人下套這件事。

自己又,再下了一個套。

針對嫌犯,但更多的,是針對路漸川。

即使兩人已經短暫聯手,但是不妨礙孟詞微預備著在這期間揭下他的層層面具。

眼見事情進展到這一步,玉符丟失,懷疑箭頭指出。

路漸川終於在她面前亂了陣腳。

腦中心思百轉千回,孟詞微斟酌著餘下的話語,同時自己先住了口,默默看著面前幾步遠的男人,等著他的回答。

她的問題一說出,兩人之間的邊界倏然就拉遠了許多,雖然站位沒有變,但是卻能明顯感覺到,他們之間的,是比之前更加明顯的疏離。

路漸川就站在燈影下,垂了眼,宛若一尊雕塑。

白織燈的白淒光線在他身前籠上一道濃重的黑影,襯得他周身氣質愈發冷清。他靜靜站著,似猶豫,似思考,還似無聲的默認。

半晌,他開口,聲線啞然:“玉符失竊,責任一切在我。”

“出去之後,我全然擔責。”路漸川擡眼,視線好似隔了一層透明的墻壁,遠遠看過來。他的眼底,是比窗外黑夜還要深邃的夜色,“在這期間,我也會竭盡全力,把玉符找出來。”

原以為他會質疑,會反駁,會一點點沿著細節給她捋著玉符下落的可能性……畢竟人之常情,趨利避害。

這麽重要的東西,這麽大的一口鍋,扣在誰身上誰都不肯擔著。孟詞微甚至做好了他要反過來質疑她的準備。

但卻沒想到,路漸川開口,竟是先將責任盡數攬在自己身上。她事先預備的應對措施中,可沒有這一項。

畢竟玉符下落在哪,孟詞微是再清楚不過了。但看清楚路漸川神色中的認真,她明白,他說的這些話是真的。緩緩從門板上直起身,孟詞微收回自己姿態上的散漫。

她擰眉,語氣有些微詫:“為什麽?”

孟詞微問的是他為什麽主動擔責,還真沒見誰會那麽忍氣吞聲,默默背了一大口黑鍋。

頓了頓,路漸川語氣沈了許多,帶著幾分難以掩蓋的凝重,他說:“因為我在這裏,是我疏忽大意,才造成現在的結果。”

“在這裏,在哪裏?”

“在這間旅店。”

聞言,孟詞微輕笑:“你這話很奇怪,要是按你話中的意思來說,即使你不在房間,沒有參與這個計劃,玉符丟失,責任也全在你嗎?因為你在旅店,所以玉符無論怎麽丟失,在誰手中丟失,或者壓根沒有丟失,只是被我藏起來了……”

“這些種種,責任也全都在你嗎?”

路漸川迎著她又泛起懷疑的目光,點點頭。

孟詞微一時語塞。

看著男人鄭重認真的表情,她又明白,他不是在說笑。

好半晌,孟詞微才找回自己的聲音,她走近一步,兩人之間距離拉近,能將彼此看得更為清晰。

她盯著他依舊深邃幽黑的眼瞳,輕嘆一口氣,說道:“路漸川,不是,你不能是這樣的。”

“怎麽我說什麽你應什麽?你這樣,還讓我怎麽繼續?”

“你原本打算怎麽繼續。”路漸川微微垂了眼簾,看她長睫在眼下投出的細碎光陰。他喉結輕動,問道。

兩人一問一答,短短幾句話,便將孟詞微之前做的準備盡數打亂,她在路漸川話音落下時,只看著他,沒有說話。

她看他微啟的薄唇,高挺的鼻梁,以及白織燈打在面上照出的深深淺淺的光影……她看他面上種種,想要看破他所有的偽裝直直看向他的皮下。

但是現在,孟詞微忽然就覺得,原本的那些問題,好像都沒有必要了。

因為她現在好像,已經接觸到了,路漸川最真實的一面。

即使這最真實的一面不像她之前預想中那樣:狡詐、算計、冷漠。而是與她預想的大相徑庭。

她現在看見的路漸川,沈穩、擔當,疏離外表下,是寬厚的責任感。

他是誰,目的是什麽,為何會假裝旅店老板……這些種種,都是孟詞微不相信他,從而亟需揭開他面具的所想要得知的重要信息。

因為不相信所以懷疑,因為懷疑所以需要完全掌握,需要讓自己安心。在這之前,孟詞微計劃著,要親手戳破他的偽裝,要得到所有她想得到的信息,要對他全知全解,好將一切的走向發展牢牢握在自己的手中。

她不想讓自己太被動。

所以在路漸川對她已經了解透徹的情況下,在高恒已經對她起了疑心的情況下,她還可以采用這些一些手段,來轉移矛盾轉移註意力,以達到自己的目的。

就比如:搜屋搜見的那個傳國玉符是假的。

即使前一天晚上商量計劃的時候路漸川已經和她擔保不會讓傳國玉符出問題,孟詞微還是自己偷偷調換了玉符,假的這個是組裏根據史書覆刻出來拿來當紀念品擺件的,玻璃質,不值錢。

孟詞微在接到任務上山之前做足了準備,將這個假的也帶上了。萬一遇見文物販子,將這個假的給出去,一時間也能蒙混過關。

再比如:傳國玉符是她藏起來的。

這一點,孟詞微有著兩種考量。

一是萬一抓見嫌犯,可以根據玉符丟失這點做文章,引起嫌犯和接頭人之間的內訌。萬一沒抓見嫌犯,也能道出玉符丟失不見,減淡自己身上的註意,也能夠引起餘下的人互相猜忌。

二是為了試探路漸川。

沒錯,她承認自己的多疑和猜忌,也打算利用這次兩人的合作給路漸川下套。好壞界限是人為劃定,她沒有覺得自己就是個完全的好人。利益相關,為了保證自身的絕對安全,孟詞微不介意用些手段。

即使這個手段是在背刺自己的合作夥伴。

但是,路漸川也在騙她,即使她的謊言被戳破,他們兩個也是彼此彼此,誰都怨不得誰。

懷著這樣的打算,孟詞微乘著東風,完美達到了自己這一行動的大半目的。

玉符暫時保住,即使有人覬覦,也不清楚玉符如今的下落,更多的,會去打孔慶榮的主意,畢竟他闖進了孟詞微的房間,然後,玉符消失不見。

腦子要是能稍微轉過彎來的,或許也會懷疑路漸川,畢竟如孟詞微逼問他的一樣,這期間,路漸川一直埋伏在房間內,指不定就是監守自盜。

而她身上不是還沒有留存著嫌疑,只不過分散掉大半,也能算是美美隱身。

一切都按計劃走,下一步,就是路漸川反駁她的推測,她再步步緊逼,讓路漸川自證清白,孟詞微就可以從他嘴裏換出她想要的信息。

但是,千算萬算,她偏偏沒算到,路漸川會主動把這件事情擔下來。

認真神色一如同她提出合作時,甚至比那時候更加深沈。

孟詞微這才意識到,她好像不用再問了。

她好像,已經看見了。

看見他層層假面下,用無數謊言交織的一顆真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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