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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日.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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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日.21

“孟小姐, ”路漸川眉目清淺,視線觸及心口刀尖,接著向上擡眼, 直直望向她眼底,“我想我有必要提醒你一句, 管制-刀具,還是謹慎使用為好。”

說著,他伸手, 以冰涼掌心覆上她執刀的右手,力道很輕,只是虛握著, 似要拉卡她,但沒有動作。

“但是路老板無論怎麽問都不肯說, 實在沒辦法,才出此下策。”孟詞微眨眨眼,刀尖仍指向他的心口, 不曾離去半分。

“非要問?”路漸川淡聲問道。

看著他漆黑的雙瞳, 孟詞微清晰讀出他眼中冷淡又疏離的意味,淡漠得好像缺失世間萬物,雁過無痕。但是,視線聚焦處,再深點, 孟詞微卻能隱隱在他眼中看見自己的倒影。

他眼底並非什麽都不裝。

點點頭,孟詞微語氣堅決:“是。”

無論如何, 她都不肯退步, 經過今晚這一遭,孟詞微愈發看不透他。

閉上眼, 路漸川隔絕了她窺探過來的視線。同時,指骨微微用力,順著她的腕骨帶著她,將她拉離自己身前方寸之地。

手下力道不輕不重,不會弄痛她,但又帶著不容分說的態度。

孟詞微後退兩步,堪堪站穩。

“我今晚說的那些,都是假的,”不需要她開口發問,擡眸間,路漸川已經全說出了口,“嫌疑人是在騙你,考古隊是在騙他們。”

“……目的呢?”孟詞微沈默一瞬,緩緩放下刀,問道。

其實她心中隱隱有了個答案。

方才在桌上,在疑心路漸川身份時,她就有了兩種猜測可能:一是,路老板是嫌犯,為了隱藏接頭人。

二就是路漸川不是嫌犯,晚上說的那些,是為了幫她隱藏。

現如今,他的話否定了第一種可能性,那麽現在,就只剩下了第二種可能。

果然,就聽路漸川接著道:“為了幫你。”

他睜開眼睛,兩人距離不似方才那般近,廚房昏暗燈光下,她看不清楚他的眼中是否還存在著她的倒影。

只餘一片清明。

良久,孟詞微順著他的話問道:“為什麽要幫我?你是什麽人?”

“好人。”

路漸川給出這個籠統回答。

和之前問他的情況一樣,他還是不肯說出來,自己的真實身份。

但是到現在,路漸川今晚的舉動,倒是真幫她爭取了時間,轉移了註意力。經此一遭,她完美隱身,還要多虧於路漸川。

這樣一想,倒是可以暫時放下關於他身份的逼問,起碼他到目前為止,做出的事情確實沒有傷害她,反而還幫了她。

孟詞微點了點頭,放棄關於身份的追問。

但是別的疑慮,還亟需解清。

“那你在這裏和我說,你是嫌疑人,又是為了什麽?”這點,也是孟詞微現在最困惑的一點。

按他的說法,他不是嫌疑人,那為什麽還要跳出,主動在她面前背黑鍋,不怕她起疑心?再者,如果路漸川是嫌疑人,那麽他和她說這些,又是什麽目的?

頓了頓,路漸川眼中浮現出一絲不自然:“那是,為了試探你。”

“試探我?”孟詞微挑眉,即使清楚他懷疑自己,但還是沒想到,路漸川會拿這種傷敵一千自損八百的法子來試探自己。

不怕她說出去?她眼中流露出這樣的問詢。

“沒關系,”路漸川笑道,“因為只要你說出來,我就能確定,你不是。”

得到這樣的回答,孟詞微一怔,旋即明白過來他的思路:如果她是嫌疑人或者接頭人之中一個,面對高恒的問詢肯定已經自亂陣腳,這個時候再跳出來另一個嫌犯同夥,就會在自保情況下拉他打掩護,兩人互相幫忙著隱瞞身份。

畢竟人性本質就是自私的,這種假設情況下,他們兩個人就屬於一根上的螞蚱,如果她告發路漸川,以他嫌疑人的身份,說不定也會將她披露出來。

但是孟詞微不是嫌犯也不是接頭人,所以她面對一個自曝嫌犯的人,無論相不相信,出現何種思緒,肯定會不可避免地將他披露出去。

而路漸川只需要發覺她有這個意向,就可以憑借這些來判斷,她到底是好是壞。

在彼此都互相猜忌懷疑的情況下,他能利用這點猜忌做局來驗證自己的猜想。

不得不說,他心機著實深沈。

但是,這種思路下,倒是還有另一種可能性。

——她察覺到他的試探,借著他的思路,反過來做事,以便博取他的信任。

這樣想著,孟詞微勾唇,笑吟吟問他:“你就不怕,我反過來利用你嗎?”

“不怕,”路漸川垂眸,看穿她心中所想,“因為這點假設,建立在你清楚我不是嫌犯的前提上。”

“……”

緊接著,他繼續開口。

“直到現在,你仍然在懷疑我,不是嗎?”他語氣涼薄,蓋著一種孟詞微察覺不到的隱秘情緒。

他的話中直白過甚,孟詞微斂起眼中笑意,沒有應聲。

他也沒有接著開口,氣氛一瞬間降至冰點。

過好半晌,路漸川淡聲松氣,向前繞過她,重新回到水槽邊,擰開水龍頭繼續收拾工作。

孟詞微側身讓開空間,狹窄廚房裏,站著兩個人,無論怎麽走動,都顯得擁擠。

聽見水流聲嘩嘩,孟詞微視線落在他後頸處因垂眸凸起的脊骨上端。目光頓了頓,她走上前去,站到他斜側身後,低聲說道:“你身上那麽多我不能知道的秘密,換做誰,都不敢輕易相信。”

“路漸川,”她憶起他的名字,“你應該坦誠一點。”

這是孟詞微第一次念著他的名字,這三個字夾在唇齒邊,從舌尖抵出。發聲時,微弱氣流撲在他頸後,清晰如珠落。

在她看不見的地方,路漸川手上動作有著一瞬間凝滯,他眼睫輕閃,不動聲色地將有些濕滑的盤子重新捏緊。

水流沖擊著盤子,聲響不大不小,正好蓋住他那一句悶聲。

路漸川說:“抱歉。”

一場交談以這樣的氣氛收尾,孟詞微雖然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一些信息,可心裏卻莫名地堵得慌。

尤其呆在這封閉狹窄的室內,更顯煩悶。窗外黑沈天色看起來,仿佛帶著濕冷清新的氣息。孟詞微視線掠過緊閉著的窗子,開口告別:“就這樣吧,我出去散會步。”

“去哪?”路漸川叫住她,擡眼在面前窗子的倒影處看她。

玻璃窗上,孟詞微的身影正好與後院處地窖的入口處重疊。註意到這裏,路漸川眸色暗了幾分。

“前院。”淡淡扔下一句這話,孟詞微轉身推開廚房門。

直到腳步聲消失不見,路漸川視線方從玻璃窗上那一點收回。抿了抿唇,他蓋住眼中暗色,沈默著繼續手中刷碗工作。

-

一路出了主樓大門,孟詞微心念一動,走到魚池旁停下。

晚上的山風從山頂卷來,帶著些微微濕潤的泥土氣息,還卷上了幾分草葉味道。

稍微吹散了一點方才心中的煩悶。

孟詞微攏著披散在身前的長發,彎腰湊近了看魚池水面,仔細辨著裏面是否有魚。

大抵是許久未清淤,魚池水色很深,表面睡蓮蓋著影,更看不清水下是個什麽狀況。

夜晚,夜色下,水池團著一團濃郁的影,只有表面淺層的水波蕩上一層路邊路燈的泛下來的金光影。

風皺漣漪,孟詞微耐心等了幾分鐘,鼻尖繞著淤泥青藻隱隱的爛腐氣息。沒看見魚影,要麽死了,要麽被抓來吃了。

想到這裏,她對這一潭死水失了興致。

還不如繞著小院走一圈。

孟詞微站起身,腳尖剛轉向時,卻察覺到一抹白色的反光折射進視線一角。

她頓了頓,視線又移回池面——那道反光好像就在池子裏。

方才彎腰的角度使然,過於平行的視角看不見那道反光,現在,倒是隱隱看見白色一角,被擋在一片蓮葉下,順著微微的漣漪輕輕搖晃。

擺動間,表面上的反光時隱時現。——怪不得方才沒看見。

這是什麽?孟詞微向前折身,一手扶住池邊穩住身體,一手伸向那片蓮葉。

秉著呼吸,她仔細著不讓水波帶著將那件東西飄遠,指尖碰上那物件,摸到一片平滑。

捏著一角,孟詞微將它從蓮葉下抽出,順手甩了甩上面的水珠,幾步走到院門附近,借不遠處的路燈光來看。

——是一張照片。

照片上,攝錄著三個人,一男一女一小孩,除了那個男人,剩下兩個孟詞微很眼熟,赫然就是羅文秀和妞妞。

那男人的身份則就顯而易見,明顯著是妞妞爸爸。

相紙塑了封,裏面沒有被池水泡濕,孟詞微將那張照片舉到眼前,從照片畫面來看,一家三口其樂融融的模樣。

妞妞爸爸將妞妞扛在肩上,一手扶著她,一手叉著腰,滿臉的意氣風發。妞妞則笑瞇了眼,古靈精怪得朝著鏡頭在爸爸頭上兩手比耶。

而一旁的羅文秀,她挽著妞妞爸爸叉在腰上的那條胳膊,向著鏡頭微微側身,整個人半依半靠在男人身上。

面對著鏡頭,她應是有些局促,嘴角笑容細看起來,有些僵硬。

眸中神情倒是和她現在看見的羅文秀如出一轍。

照片應該是不久之前照的,畫面裏的妞妞看起來與現在模樣差別不大,小孩是最容易變化的,幾乎一天一個樣子,照片裏妞妞的面孔與現在相差無幾,而三人身上的穿著,則是半袖薄衫。

孟詞微由此判斷,應是今年夏天的照片。

只不過,這種全家福怎麽會亂丟一通,還丟在水池裏。

想起今天中午下樓前在窗子邊看見的一幕,應該是妞妞在這邊玩的時候不小心扔下去的。被蓮葉一蓋,估計當時也沒人發現。

這樣想著,孟詞微捏著照片,打算過會給羅大姐送過去。

就當做好事了。

下意識,她將照片翻了個面,掌心蓋住成像那面,將要把照片塞到兜裏。

卻在擡手時,動作一頓……這照片背後有字啊。

孟詞微又重新將照片舉到眼前,借光看著背面的字跡。

塑封皮下的白色紙面赫然刻著黑色線條,一筆一畫,潦草但運筆熟練,不是小孩子所寫亂塗亂畫而成。

那就只能是羅文秀寫的。

這字不難認,單字一個。

“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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