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引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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引子

安縣,槐山腰路。

近日陰雨連綿不斷,天氣黑壓壓得看不見日頭。臨近傍晚的時候,倒是短暫轉晴,結果入夜以後,晚八點,又下了一場雨,雨勢漸著。

滾雷仿佛就打在屋頂,雷聲在耳邊炸響的一瞬間,激得老劉縮了縮脖子。他慌了神,匆匆擱下筆。擡頭望去,見頭頂白織燈照常亮著,方才明白這是自己嚇了自己了。

老劉搖著頭自嘲一笑。定了定心神,埋頭接著算賬。

旅店這兩個月賬面很難看——槐山平日裏要是趕上旅游旺季,還可以跟著安縣的那幾個熱門景區喝口湯。

可現在已經進入十月底,入秋以來,整個安縣的旅游業疲軟,槐山這裏別說游客了,連半個鬼影也看不見。

好在房租人工這兩個支出大頭他不用怎麽愁。

——房子是自建房;旅店的活輕松,他一個人就能應付過來。

但是水電雜費這些加起來,也是一筆不小的開支……算來算去,老劉擰著眉放下筆:總的來說,入不敷出。

前臺櫃面上放著金色招財貓,機械帶動著手臂一搖一搖的,說是能招來大富貴。

老劉有些郁悶地推了一下貓咪的機械臂,外力加持下,它搖晃得更加起勁……再這樣下去,別說能夠大富大貴了,他快賠得連底褲都不剩。

-

不過好在,馬上就能來錢了。

收拾心情,老劉合上賬本。站起身接水的工夫,順勢通過前臺一側的小窗向外張望。

雨幕下,窗外的一切都沈在模糊的水汽裏,只剩化不開的黑。遠處山道邊的路燈照常亮著,那點黃暈的燈光隔著窗玻璃看去,模模糊糊碎成滿地的金影。

他目光放遠,盯著那一團黑中隱著的車道,仿佛下一秒,就能見一輛車遙遙打著車燈,刺破這片黑暗,車頭直沖他這家旅店。

他在等人。

約好的時間是九點半,他從七點開始就坐在這裏等著。

老劉彎腰,抹掉窗玻璃上一層朦朦霧氣。左看右看,沒看出車來,倒是先被自己這副迫不及待的樣子給逗笑了。

直起身來看了眼墻上掛著的康巴絲萬年歷,紅色的電子鐘表跳到八點三十二。

粗略算算,還有一個小時客人才來。

老劉端著瓷缸茶杯小啜一口,方才搓了搓手指,尋思著找點事情做。

上下又將他這家旅店重新轉了兩圈——很幹凈,不能說纖塵不染的話,差不多也夠得上整潔如新。

為了這次的接待,他提前一周就將各個客房裏裏外外地都打掃了一遍:床單被套拿花香洗衣粉泡過、馬桶熱水器找人修過、就連洗漱用品也全都換新,一水的蜂花全套——牌子貨!

滿意地巡視完旅店房間,老劉背著手踱步下樓。重新回到一樓接待處時,又擡頭看了看萬年歷,時間跳轉到九點整。

還有半個小時客人就來了,到時候一定拿出他最熱情的服務,好讓客人……

思緒到這裏戛然而止,被一道敲門聲打斷。

起初老劉還以為是自己聽錯,因著外面的大雨,他將大門閉了起來——門是尋常人家那樣的合金鐵門,豆大的雨珠被風挾著打在門上,發出劈裏啪啦的響聲。

那敲門聲就蓋在這雨聲下。

-

察覺到不對勁,老劉正色回來,盯著緊閉的大門。他怕自己聽岔了,有些緊張地咽了口唾沫,走近幾步,凝神去聽。

是敲門聲不錯,剛剛那聲沒等到他去開門,現在緊接著又在敲。

不知是不是因著走近的緣故,還是外面的人實在等著不耐煩了,這次的聲音大了許多,清晰可辨。

壞了,不是說了九點半嗎?客人怎麽還提前來了?現在外面雨那麽大,客人肯定被淋了!

不敢怠慢,他急急忙忙應了聲:“來了,來了!”說著,小跑到門邊。

就在手搭上門把的那一剎那,心中陡然閃過一絲不好的預感。

人處在生死關頭時,會有隱約的心靈感應——這是死神慷慨施舍的一道死亡通牒。

此刻老劉腦中就忽然蹦出來這樣一個想法:門外敲門的,是他要等的人嗎?

擱在門把上,將要下壓開門的手起了一層薄汗。老劉屏住呼吸,顫抖著將其收回,不敢再動。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他和門外的人,就這樣詭異地默默僵持著。

人一緊張,感官就隨著無限放大。

他清晰地聽見自己的呼吸聲、門外的雨聲、前臺招財貓的機械擺動聲,甚至還有墻上萬年歷讀秒的輕微聲響。

——唯獨少了一樣,敲門聲。

不知站了多久,仿佛一個世紀那麽長,那人還遲遲沒有動靜,老劉稍稍松了口氣,開始疑心到底是不是自己聽錯。

顧不得去看時間,為了驗證自己的猜想,他身體一偏,探身去看前臺的那扇窗戶:窗戶雖開在門邊,可門口的區域處於視線死角,任憑老劉怎麽換角度看,甚至臉都直接貼玻璃上,都沒見著門口敲門的人。

罷了,大概只是自己太期待了,以至於幻聽。

可心裏還是跟貓爪一樣,扯出一縷細絲來。那細絲穿過門板延伸到門外,催著他去開門看一眼。

萬一不是幻聽,萬一門外真的有人呢?即使不是他要等的客人,也說不定是過路住店的旅人。

退一萬步說,就算他現在不開門,可過一會呢?待會他要等的客人來到,他不還是要開門迎客。總不能因為自己心裏的那點小九九,就將客人拒之門外吧……

這般想著,老劉徹底回了膽,暗笑自己草木皆兵了。

要改改這個毛病,開個門而已,就差點給自己嚇破了膽。

將手重新放回門把,這下他沒有猶豫,稍一用力,打開了門。

剛開一條縫,卻見風雨卷來,狂風霎時間灌進屋內,將門板吹撲在墻面。顧不得心疼被磕壞的墻漆,老劉只覺全身發涼。

——大雨缺了門板阻擋,都擰成一股勁,直往屋裏鉆。豆大的雨珠打在身上,很快沾濕了身前衣物。

老劉僵著眼,大氣都不敢喘一下,他視線緩緩上移,眼前光景像電影的升格鏡頭那樣,緩慢又深刻。

先入目的是一雙蹚過水的鞋子,那雙鞋周遭的地面暈開一圈水痕。視線再往上,是滴水的黑褲子和沖鋒衣——來人穿一身黑,身上顏色巧妙地與黑夜融為一體。

那人壓著一頂鴨舌帽,看不清面容,認不清男女,模糊得好像不和他一個世界。老劉下意識覺得,那人馬上就要徹底融入雨夜,消失不見。

可額心抵著的黑色槍口又強烈昭示著,那人真實存在。

老劉僵著身體不敢亂動,學著電視劇中那樣,小心翼翼地將雙手舉起。

極力忽略掉額心冰涼的觸感,他打著哈哈軟了語氣:“只要別殺我,有話咱們可以好好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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