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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7、期待 冬奧會前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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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7、期待 冬奧會前夕

易菁很少有類似的無力的感覺。

冬奧帶給他的感覺太過新奇就像——闖進了一個對他而言太廣袤了的時空,它的軌道太過高遠,既非他的圓周運動能力不逮,也非他的體力能及。

他從摔倒的地方爬起,拍拍長褲上的冰渣子,在心裏嘆了口氣。來到倫敦以後,他訓練的狀態一直很差,跳躍的成功率直降,楊清嘉也沒什麽辦法,只當他是太過於緊張——新人初出茅廬面對冬奧總是會產生恐慌,易菁都不例外。

他抓抓頭發,滑到場邊休息,楊清嘉一邊給他遞水一邊做心理疏導,說些“不要緊”之類的話。

但怎麽會“不要緊”呢?易菁想起來自上層的施壓,他們在出征前兩天來,皺著眉頭將所有人都毛病挑了一遍,包括但不限於:認為秋生的難度太低,缺少競爭力(但他恢覆訓練不順,丟了的技術到底一時撿不回來);蓓蓓的身材談不上纖細,夠不著“美觀”(這姑娘為了跳躍動力好不容易增肌成功,這話可叫她難過壞了);對雙人滑的組合,他們倒是滿意些,但同樣覺得男伴與女伴們的眼神交流不夠“熱情”,要再“藕斷絲連”一些(……)。

然而即便有諸多問題,但他們仍然“寬容地”表示了對此番冬奧的自信與展望,然後,他們將男單設為了一個“奪牌點”。

老天,奪牌點!易菁內心思緒覆雜,但當那位挺著大肚腩的領導和藹地排著他的肩膀,說著“年輕運動員就要敢打敢拼”一類的話時,他只能露出一個微笑,他相信那表情要多難看有多難看。

且不論易菁升組後還沒拿過牌子呢(分站賽暫且不論),光以秋生這賽季提交的編難度——雖然易菁很不想這麽說,他幾乎已經放棄前排的爭奪了。秋生對此似乎沒有什麽遺憾,他倒是覺得:“在職業生涯還能參與一次冬奧會,不也挺好的嗎?”

易菁嘗試在他眼底找到一絲遺憾的神色,但也許這位前輩本質上便是這般不爭不搶的溫和性子,只是先前身為“頂梁柱”,不得不沖在前頭罷了。如今易菁結果了他的擔子,倒是一身輕松,笑呵呵地就上了比賽。

因而這男單的“奪牌點”之責,便全然交給易菁了。畢竟花滑從來沒有“1 1>2”的說法,這是一項關乎永恒的孤獨的運動——也許團體賽是個例外,但它還沒被列進奧運會裏呢!

所以他必須踏上頂峰,一個人,披荊斬棘,與哪些最頂尖的選手們對抗。不論在場下有多少友誼,踏上冰場的終究只有一人——易菁曾因為恐懼這種孤獨而坐在冰上哭,但如今,他已然習慣這些了。

那些歡欣苦楚,向來如人飲水,冷暖自知罷了。

在冰場上七葷八素地摔了一天,易菁心情很壞,倒在床上,只想睡著。但手機就像不聽話似的連著響,他忍無可忍抓過來按亮,發現是易女士和朱先生在歡快地討論……他上電視了?

易菁一下從床上坐起來,打開那條廣告。看見那黑蒙蒙的冰場他就想起來了,這是夏休期來的“蘭花指”導演拍出來的。

也許他拍花滑是半個外行,但他剪片子的功夫真不錯。短短一晚上的素材經過他之手變成了一出感人肺腑的追夢之歌,姑娘們小夥子們乘著配樂流暢地滑行,陰影下泛著白光的冰刀被剪輯排列在一起,忽的在最縞潮處起跳——那場面還是很壯觀的。

但當鏡頭轉移至他的大特寫時,易菁決定收回這番誇讚。不知是誰在他的臉邊上寫了密密麻麻的一行字:“世界4Lz第一人”。

天吶,易菁捂住心口,一陣惶恐,要不要這麽吹噓啊!

但心裏似乎又有個小小的聲音反駁:也許、大概、事實如此,他們沒有說錯呢?但自己終究只是撿了便宜得了這個頭銜——甚至可能下賽季柚木他們也能琢磨出來這個動作——易菁一直相信,他們不會只是因為還沒學到那而已。

但他不能不承認,自己的確被這番吹捧小小的振奮到了。尤其視頻下的評論裏冰迷們或是撒嬌賣萌的鼓勁,或是寫下長文的期許,哪怕只有“期待”二字,都能讓他像打了雞血一樣精神。

短節目的那日清晨,秋生給了易菁一個擁抱,以作互相鼓舞之意。他們走到宿舍一樓的大廳裏,楊清嘉帶著隨行的教練員們正在點名,易菁看見蓓蓓正站在那裏,看上去很焦慮,於是上前去抱了抱她,就像剛剛秋生擁抱他那樣。

楊清嘉環視一周,視線掃過一行少男少女們各色的表情,寬慰地笑了一下。她說:“我知道現在告訴你們‘不要緊張’是個很荒謬的事——但我還是要說——”

她神色和緩,目光中含著慈愛、信任、與溫暖:

“我一直都很相信你們。”

出門的時候,易菁遇見一個熟悉卻陌生的男人。說熟悉,是因為他們倆交換過名字,的確不是陌生人;說陌生,則是因為,呃,易菁不是很想承認自己認識他。就在他糾結自己是否應該假裝沒看見地路過時,泰勒叫住了他:“嘿,易,我看了賽程表今天有你的比賽,特意來給你加油——加油!”

執著也是男人的魅力之一吧,易菁在一群隊友的註目禮中尷尬地笑笑,說:“謝謝,泰勒先生。”

秋生趕到他的旁邊,在那位泰勒先生大步上前來與易菁擁抱之前攬住了他,另一邊十分優雅地向這位似乎不太直的英倫紳士伸出手:“感謝您的支持,先生,易菁與我都感到很榮幸。”

易菁趕緊順著臺子下:“是的是的,中國隊感謝您的支持。”

對面那人看上去有點失望,但易菁來不及照料他受挫的心情,在他再次發出約會邀請之前飛快地腳底抹油跟著秋生溜走了。

在冰場前,他碰見一個意想不到的人。她戴著上一次見時就穿著的紅色圍巾,時不時看表,像在等什麽人,走近時才發現,她的身邊還站著一男一女。

她身邊的女人早就發現易菁了,但易菁對她比了個“噓”的手勢,悄悄靠近她們。等靠近時,把腿猛地一蹬,一下紮進薇薇安的懷裏。薇薇安被嚇得低呼一聲,隨即她感受到易菁憋笑時肩膀的抖動,沒好氣地道:“多大了,還這麽惡作劇,再過兩年我骨頭都給你撞壞。”

“不會的。”易菁擡起頭,看著她仍然透亮的眼睛,說,“薇薇安永遠十八歲嘛——還有你,KK小姐也是。”

金發女人沖他拋了個飛吻,靠到男伴身上。克裏斯扶住她的腰,轉而朝易菁眨眨眼,意思很明顯:“那我呢?”

“之前有人推薦我一款洗發水,含中草藥成分,生發效果很好。”易菁站直了,拍拍他的肩,“我給你買一箱吧,KK……”

一切盡在不言中,克裏斯不滿地嘟囔了一聲,撇過頭去。倒是克麗絲蒂娜頗感興趣:“噢,真的嗎,它可以緩解發際線後移?”

“當然,不如說它主要功效就是這個。”

“嘿,我還沒老到那個地步吧!”

“好了!”薇薇安咳了一聲,打斷學生們一旦開始就沒完沒了的話題,“別忘了我們是來做什麽的。”▽

“我們是來做什麽的?——阿哈,別瞪我了,薇薇安,我記得很牢。”克裏斯彎下腰來,給了易菁一個深深的擁抱,“加油,男孩。”

克麗絲蒂娜同樣抱了抱他,給了他一個面頰吻。

易菁站到薇薇安的身前。薇薇安看著這個闊別許久的孩子,他顯然成熟了許多,五官退去了稚嫩的神色,目光中含著堅定和信念。她從中感受到一陣幼苗破土的欣喜,於是張開雙臂抱住了他。

易菁說:“謝謝你能來,薇薇安。”

薇薇安說:“你的比賽,我不會不來看的——加油吧,少年!”

這個世界便是如此,他被困於各種期待與要求交織而成的無名的網中,戴著它們編成的薄紗踏上前往冰場的路。冰場帶給他們的孤獨感意味著無上的自由,易菁同樣很享受它,但他也會偏愛於場下給予的力量,那是一種“無可替代的不自由”,愛與期許在日常的點滴裏積累,又在這一刻——他走上冰的瞬間噴薄而出。

易菁站在冰場中央,他相信自己正在被註視著。伊裏亞一定正坐在看臺上,閉上眼睛都能想起他那張別扭的臉;還有蓓蓓,她一定也很緊張吧。楊清嘉正在場邊望著他,上冰前她沒話找話似的說“需要我幫你穿冰刀嗎?”,可惜易菁恰好系上了最後一根鞋帶,站起身來,與她擁抱。

他相信無數人正在註視著他,不僅是在場的冰迷們——下場後一定要發ins說,她們拿的胖丁團扇真的很可愛——還有透過電視正在看他的比賽的遠方的諸人。希望路易斯病房的信號還好;易女士和朱先生一定呆一起,希望爸爸今天沒有加班……

他的思緒很亂,但當他佇立於雪白的冰的中央時,一切都沈寂了下來。隨即長笛的哨聲像輕快的鳥鳴奏響黎婲明前的號角,易菁睜開眼睛,像無數的、遠方的眾人伸出手——他的冬奧會終於拉開帷幕了。

作者有話說:

預熱完畢,明天讓我們一起愉快地進入冬奧短節目的現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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