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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堂吉訶德 大獎賽短節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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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堂吉訶德 大獎賽短節目

尾音落下,場館內重新歸於沈寂,斑駁的冰面褪去了樂曲中寥落雕零的色彩,顯現出乳白的底色,仿佛那裏從未有過蝶翼蹁躚。

——這大約便是花樣滑冰的魅力。眾人均像大夢一場,從長笛與小提琴編制的幻想鄉中匆匆醒來,只見冰場上的少年展開雙臂,淡笑著向四面款款行禮。

“嘿,東方的小羅密歐。”三浦先生的話裏含著笑意,“我們很高興看到易菁選手成功且完美地完成了這個節目,同時讓我們再次祝福他完成了勾手四周跳——這是一項美妙的壯舉!”

然而此時場內的易菁並沒有心情分給這一個勾手四周跳——確切地說,他無比擔憂任何一個跳躍的分數,當中被判了黃燈的4Lz首當其沖。

他緊張而焦慮地盯著那塊大屏,楊清嘉坐在他的身邊,握著他的手,偶爾捏捏他的掌心提醒他記得呼吸……

今年主辦方在策劃時一定是飽含惡趣味的,易菁現在無比相信這點。不知等了多久,當大屏嘗試從第四種角度回放那個勾手跳時,一陣突兀而密集的鼓點打斷了它。“噔噔咚”的劇烈聲響像什麽綜藝節目的廉價音效,易菁的心裏猛地空了一拍,隨即他看見那塊屏幕上顯示出自己汗涔涔的大臉,那張臉上寫滿了迷茫,也許還有一些錯愕。

觀眾席上有人看見這一幕,沒忍住

笑了出來,在等待判決的冰場內格外明顯。這或許不太合時宜,但易菁真心感謝她,這聲笑打破了彌漫在周圍的僵硬氛圍,多少讓他好過一些了。

於是眾人再次看見鏡頭裏的易菁微微蹙眉,露出了一個極其難看的笑,這下笑出聲來的人更多了。

三浦先生忍不住輕笑一聲,正要開口,轉播屏卻在此時閃動了一下。

“我們看到易菁選手的分數……82.24分,賽季最佳,個人最佳!”他語調輕快地說,“他的成長真是令人驚訝,不論如何,讓我們恭喜他。”

“——接下來登場的是路易斯·懷特選手——噢,是的,他看上去已經迫不及待了。”說到這裏,鏡頭裏的路易斯滑到教練身邊,他的教練不知與他說了些什麽,緊緊地攥著他的手,下一秒,所有人都看到路易斯露出了一個艱難的笑。

然後他回到冰場中央,站定,等待音樂響起。三浦先生隨之放輕了聲音:“他為我們帶來的節目是,《堂吉訶德》。”

連最後的堂吉訶德自己都認為自己是個瘋子,但路易斯仍然堅定地覺得那是個英雄。

樂聲響起時,路易斯睜開了眼睛,他想象自己是一頭睡醒的雄獅,長著一頭金色的鬢毛,因此他握緊了拳頭,帶著堅毅卓絕的神情踏出了第一步,如同一個真正的堂吉訶德那樣,帶著滿腹的雄心壯志。

他不喜歡小說的結尾,堂吉訶德從幻想中醒來,無力地倚靠在女人的懷裏,懊惱自己的愚蠢——在這個年輕的生命眼中,醒來的幻想家與俗人無異!理想主義者就應當永遠年輕,永遠憤怒,永遠壯志淩雲,永遠鋒芒畢露!

易菁曾經和他說過,這賽季的曲子很難帶入。但路易斯只看到了那節目的最後幾秒就知道,他已經做到了。

也不知他們用了什麽方式,路易斯在心中偷笑,伊裏亞與這家夥昨天偷偷溜出去不知道做了什麽,還覺得他蒙在鼓裏。

但是,那真美啊——完全沈浸的演出,美妙絕倫的節目,易菁將他最好的一面展現出來,為了比賽拼盡全力——所以現在,輪到他了,路易斯想要打到他,做一個堂吉訶德式的挑戰者。

他墊步兩次進入銜接,轉三後再接轉三,在所有人都沒反應過來都瞬間一躍而起,充滿了與風車決戰的雄偉氣勢。

薩霍夫三周接外點三周——這樣的連跳他已經做得很熟練了。練得最瘋的時間路易斯吃飯喝水都在模擬連跳的節奏,那簡直是個噩夢。

他知道自己不是天才,只好拼勁了全力去做一個努力家,路易斯既不能將鐵板一樣的身體扳成貝爾曼,也做不到在兩個月裏學會一個迄今為止無人能做的跳躍。他沒有勇氣,也沒有悟性,但真可惜,上帝先生,他在落冰後露出一抹冷笑。可惜我是個楞頭青,您用發育和傷病阻撓我,但我只會瘋得更加徹底。

就像,一個真正的堂吉訶德那樣。

在輕佻的旋律裏,腳下的滑行卻仍然快且輕松,這些腳步組成了一段踢踏舞風格的接續步,路易斯穿著他那件紅艷艷的考斯滕,如同穿著堂吉訶德那件簡陋又可笑的戰袍一樣從冰上滑過。是的,他愛慘了這件考斯滕,以紅色為主色調的上衣被刻意做舊,破破爛爛的衣擺有一半從皮帶中露出來,邊緣被火烤成煤黑。

遠看時他變成了冰場上的一點火焰,從一端飛向另外一端,忽然的,火焰起跳了。

“勾手三周,阿克塞爾三周跳。”三浦先生說,“完成質量不錯。最後一部分是聯合旋轉。”

“……噢不,他絆了一下,希望他沒事。”

跳躍落冰的沖擊力很大,路易斯又感到自己的小腿在痛了,那個曾經在發育中骨折的地方,害他跌落的罪魁禍首。

大一字變刃後直接燕式旋轉,路易斯在側燕式時握緊雙拳,他咬緊牙關,強行忽視了那陣自右腿而上的酥|麻的陣痛——它們在他的高速動作下時隱時現,有一瞬間路易斯覺得那是錯覺。

但令人遺憾,這是真實的。終於堅持到結束,路易斯強撐著行了四面禮,直至滑到場邊後才一下脫力,跪倒在教練的懷裏。

冰場上瞬間嘈雜成一片,路易斯很想說安靜一點,這骨頭是被你們鎮得疼。但他擔心一旦張嘴便可能呻[yín]出聲,助教似乎在他耳邊說什麽,他聽不清,掙紮著支起上身,被幾個人抱住肩膀擡到了一具擔架上。

被送上救護車前,他看見易菁正努力擠出選手通道外的人群,跌跌撞撞地朝自己跑來。他神情緊張,頭上還頂著擦汗的毛巾,衣領松松地垮著——說實在的,那真的很狼狽。

救護車行駛到一半時,路易斯的身體似乎適應了疼痛,不再像他的大腦發出尖銳的警報了。這讓他得以坐起來,而不是像個屍體一樣躺在那裏,被一群人圍觀。

與他同行的護士小姐露出一個不讚同的表情,看他斜倚在那裏,煩躁地扯過一個枕頭來幫他坐正了。路易斯對她說“謝謝”,被白了一眼,在接下來的路程裏眼觀鼻鼻觀心的,不敢再說話了。

到了醫院。他先被推進了一個白色的空間,又被推進了一個黑色的匣子裏,等終於回到可見光的世界裏了,一個帶著口罩的大夫拿著一張黑膠仔細等看——他這才反應過來:哦,那是CT啊。

他的教練坐在他的旁邊,看上去比他要緊張多了。那醫生看得越久,他面上的焦慮就多一分,路易斯的手被他越來越大的力氣抓得難受,好不容易掙脫了,那白發蒼蒼的老者終於開口:

“小腿應力性骨折,手術就可以康覆——你這不是第一次了吧。”

那教練擦著汗,不停重覆:“我們是運動員,我們是運動員……”

醫生擡頭看了看他,又用他那了然的目光看了一會路易斯,繼續擡頭研究那張被他看了十幾分鐘的膠片。過了會,才緩緩開口:“我的建議是盡早手術。”

“當然、當然。”教練連聲應道。

路易斯不太高興他們自顧自地決定了,絲毫不顧他的意見。拉了一把教練的胳膊,說:“明天還有自由滑呢。”

他毫不意外地被教練瞪了一眼:“這種情況還要繼續,你能滑幾年!”

路易斯撇了撇嘴。

“不論如何,盡快做決定。”大夫終於不看那張畫了路易斯小腿骨的照片了,他收起眼鏡,緩緩地說,“越早手術恢覆越容易。以後也要註意,變成習慣性骨折了會很麻煩。”他覷了一眼師生二人:“特別是對你們而言。”

“只是一次大獎賽,還是手術重要啦。”易菁窩在路易斯的病床旁邊,一遍削蘋果一邊說,“你教練的決定又沒有問題,你在氣什麽呀。”

“——和伊納那家夥學壞了。”他小聲嘟囔。

“我聽見了。”路易斯說。他無比自然地從易菁手裏接過削幹凈的蘋果,咬了一口,含混不清地說,“你當然知道我不在乎這個。”

“那你……”

“因為冬奧會就在兩個月後啊。”路易斯打斷了易菁,假裝漫不經心地說。

他像是突然發現自己在蘋果上的咬痕有多麽有趣,全神貫註地觀察起來。易菁坐在他身邊,一下噤了聲,像說錯了話似的罰坐。

“好吧,其實也沒什麽大不了的。”半晌,路易斯的聲音再次響起,“你知道,我的職業生涯又不會只有這一次奧運會……”

易菁猛地站起來,嚇了他一跳,緊接著便落入一個瘦削的胸膛中。男孩跨過半個病床,深深地擁抱他,路易斯手上還拿著咬了一半的水果,尷尬地舉在半空。過了一會,他聽見上方傳來易菁悶悶的聲音:

“我會連這你的這份,還有伊裏亞的份,我保證會在冬奧會上給你們看到最完美的。”

路易斯哭笑不得:“這種時候就別立flag了,不要搞得我好像要死一樣啊——還有,我就算了,那個俄羅斯小鬼是怎麽出現在這裏的啊!……餵、等一下,餵!”の

易菁將他撲倒在病床上,頂著一對紅彤彤的眼眶,居高臨下的,沖他冷淡地笑。

作者有話說:

關於《堂吉訶德》:我想關於這個瘋子騎士的故事大家應該很熟悉了,路易斯堅信那是一種充滿理想主義的浪漫情懷,這也是一種少年輕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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