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往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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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5章 往事
葉璃除了處理軍中事務，剩下的所有時間都陪著明淵身旁。
明淵發現葉璃最近和玄霄之間的通信極為頻繁。
他似乎在和玄霄商量什麽事情。
而且是和他有關的事。
以前，葉璃和玄霄之間的書信往來，葉璃雖然不會向他透露，但葉璃也從來都是光明正大的。
可這次，葉璃很明顯避著他。
而且明淵還在葉璃身上發現了那塊用來和冥夜聯絡的紅石。
上次他看見葉璃盯著信件一臉愁容，本想上前看看他怎麽了。
葉璃見到他，立刻便把信收了起來，甚至和他說話的語氣都有些緊張。
明知道他不對勁，可又什麽都發現不了。
葉璃從來不會在他們住的地方留下任何信件，甚至個人的東西都不是很多。
這裏最多的就是青陀曬得各種草藥。
明淵坐在院子裏盯著頭頂炫目的日光，眉眼緊蹙，葉璃的平靜很不正常。
門口的院子門開了，葉璃提著一壇酒走進來，放在他手邊：“甜的，很好喝。”
明淵未動，看了太久太陽，葉璃的身影在他的目光璃有些模糊。
他擡手蓋住眼睛：“回來了。”
葉璃拉過長凳，坐在他身旁，腳邊是青陀曬的草藥，散發著清新的藥香，聞起來很舒服。
“嗯，這幾日也沒什麽大的事情，寧陽城最近在修路，我回來看看。”
葉璃幫青陀翻著草藥，明淵看了他一眼，起身坐直，道：“西朔那兩個部落，找到了嗎？”
“沒有。”
“暫且不急，冬天前能找到就可以。”
“你操心這事做什麽？”
葉璃轉頭盯著他：“好好養身體，趕緊好起來。”
明淵輕笑了一聲，“怎麽可能。”
葉璃的神色暗淡，他低著頭。
“那就多堅持些日子。”
“葉璃，你會傷心嗎？”
明淵眼神平靜，他望著他，想看出些破綻。
“我不知道。”葉璃的聲音很輕，“好像是傷心，又好像是別的情緒。”
整個人都被抽空了般，沒什麽力氣。
好像所有的情緒都陷入了停滯。
“其實，沒什麽可傷心的。”明淵道：“我們兩人見過太多的死亡，戰場上每日都是如此，有的時候我甚至懷疑我或許已經死了，死在戰爭中，現在的一切不過是我臨死前的一場美夢罷了。”
“若真是如此，那也不錯。”葉璃也想做一個美夢。
“你啊。”明淵無奈的搖了搖頭，“我前幾日甚至想讓青陀在我死後，消除你的記憶。”
明淵這次沒有隱瞞，他已經騙過葉璃很多次了，這次就說實話吧，反正是最後一次。
“雙生蠱那次，出乎我的意料，現在想來或許是給我的警惕，我不信命，但現在我信了。”
明淵想，若是葉璃真的在那次忘了他，其實也挺好的。
“你若真做了，最好祈禱我到死也想不起來，一旦我記起你……”葉璃的語氣變冷：“就算你死了，我也會挖了你的墳，踹了你的棺材，砸你的墓碑。”
又是如此。
葉璃真的很想揍他，要不是他的身體現在承受不起拳頭，葉璃非要揍得他誰也認不出來。
“我不會那麽做的，你別生氣。”明淵擡手輕輕拍了拍他的背，以示安慰，“我想了想，青陀說的對，我不應該替你做決定，強求和預謀，都是不該的。”
“是嗎？”葉璃漆黑的眼眸落在他臉上，“我不這麽覺得。”
“好了，都是我的錯，我道歉。”明淵聲音放軟，“以前都是因為我，如果我坦誠一些，我們……或許會更好吧。”
葉璃：“你到底想說什麽？”
明淵的手慢慢撫上葉璃的臉：“不論你想做什麽，是忘記我重新開始，還是一直念著我獨自過一輩子，或者是其他的什麽，只要是你的選擇，我都支持。”
“只要你開心就好。”
明淵故作深情的樣子，葉璃很看不慣，明明不是這樣的人。
想著自己快要死了，在最後深情一下？
“你自己信嗎？”
葉璃毫不留情的反駁、揭穿他。
“你心裏是這樣想的嗎？”
“明淵，別裝了，我比你更了解你。”
葉璃不想聽他這些廢話，沒有意義，沒有任何意義。
對他而言，明淵不論是死了還是活著，他的心裏也就只放的下這一個人。
所以，不論明淵說什麽，都不會改變他。
他喜歡的明淵，本就不是一個溫柔的人。
他也一樣。
“沒，真心話。”明淵目光誠摯。
大概是心境變了吧。
葉璃的臉色有些難看，“我都不選。”
明淵不會死，葉璃也不會獨自度過一生。
“生氣了？”明淵歪著頭看向他，“那我不說了。”
葉璃低下頭繼續翻著草藥，兩人沈默著。
明淵側著頭，默默盯著他。
能看一眼是一眼，以後沒有機會了。
“葉璃，商量一件事可以嗎？”明淵扯著葉璃的衣服，“我死後能不能葬在北丘？”
“不能。”葉璃擡頭，認真說道：“我在哪，你在哪。”
明淵的臉色閃過一絲悲痛，“既然如此，你能告訴我你的打算嗎？你到底想做什麽？”
葉璃：“什麽意思。”
“你和玄霄還有王上，到底在做什麽？王上為什麽會把與他聯絡的獵鷹送給你。”
葉璃心平氣和：“自然是擔心你的身體。”
“有青陀和王上聯系，而且那獵鷹只有我和孟炆興有，王上會平白無故的給你？”
明淵知道這其中有他不知道的事。
葉璃沒有絲毫慌張，“不信就算了。”
他不說，明淵也猜不到，他想過很多種可能，但都不符合邏輯。
“算了。”明淵往後一靠，“這不是我該考慮，我只希望你，不要把自己困在我身上。”
葉璃的背影頓了一下。
明淵閉上眼睛，感受著溫度落在皮膚上。
葉璃站起身來，悄無聲息從他身邊走過，進了屋子。
過了一會，他開始在院子裏熬藥。
靜謐的陽光，霧氣升起，游動的光亮裹著細小的塵埃，模糊的身影在水汽隨著水汽的波動變得扭曲。
葉璃的目光沈靜的沒有一絲波瀾。
他看了眼身旁木盆裏放著的衣衫。
沾著點點血跡。
明淵的身體，已經開始腐壞。
昨日他接到了冥夜的信，毒正在慢慢的往明淵的心脈擴散，他們要動身了。
玄霄已經同意他駐守鶴城。
從北丘來的工匠已經在著手幫他打造暗室，可問題是他現在還未尋到右濟的蹤跡。
解決完西朔的事，他才能離開。
葉璃把熬好的藥倒進碗裏，有些熱，放在明淵手邊：“一會喝了。”
明淵閉著眼睛，臉色蒼白，輕聲：“嗯。”
青陀趴在窗前看了兩人很久很久，他心裏不好的預感已經得到證實。
葉璃的選擇果然和冥夜一樣。
他又成了唯一的知情者。
當初他幫冥夜，是迫不得已。
冥夜和葉璃不一樣，冥夜除了明世珩，其他任何人在他眼裏都是可有可無的。
明淵也因為是明世珩的義子，才讓冥夜多付出了一點心思而已。
現在的冥夜是曾經那人期望的冥夜。
他一直在按照明世珩對他的期待活著，直到現在也是如此的。
可葉璃不一樣，在遇到明淵前，他有自己的人生，明淵更像是葉璃生命中過客。
雁過留痕，人過留跡。
只是在漫長的人生中留下的痕跡，這道痕跡不會困葉璃太久。
青陀有的時候覺得他們做的是對的，不過是救人的方法而已。
只要能救人一命，何須在乎用如此極端的方法。
只是，若有一天那些被救的人醒來，該怎麽辦。
他們已經無法再像平常人一般生活。
他們真的想活下來嗎？
青陀不知道，他不懂感情是何物。
他自幼和師父在山上長大，開心就笑，傷心就哭，有話就直說，他的人生沒那麽彎彎繞繞。
明淵說過他，說他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變臉的速度特別快。
可能前一秒想到開心的事正在笑，腦海裏忽然冒出曾經的傷心事，又會哭。
可這樣又有什麽不對。
想笑就笑，想哭就哭。
何必把人生搞得那麽覆雜。
青陀耷拉著臉，他真的不懂。
葉璃回頭看向他，青陀默默轉過頭。
衛盛匆忙推門進來：“將軍。”
葉璃循聲看去：“怎麽了？”
衛盛走來，悄悄在葉璃耳邊說了什麽。
葉璃的眼神震動，道：“你先回去，我馬上就到。”
他回頭走到明淵身旁，俯下身來輕聲道：“我有事出去一下，晚上就不回來了，明天我再來看你。”
“嗯。”明淵睜開眼睛，握了一下葉璃的手，便放開。
葉璃轉身走了，青陀出了房門，坐在明淵身邊，伸手握住明淵的手腕。
手抖了抖，青陀低著頭，滿身沈重。
“算了，還以為能堅持兩個月……”
明淵的聲音虛弱，面對葉璃的時候，他已經用盡了全部力氣，他很怕自己當著葉璃的面暈倒。
肯定會嚇到他。
青陀的背在發抖，明淵擡手拍著他：“好了，不哭，沒事的。”
“將軍，我……”
青陀話還沒說完，那只放在自己身後的手慢慢垂了下去。
“將軍！”
青陀的聲音變了調。
葉璃正走在路上，一股涼意襲來，他下意識回頭看去，街上人影匆匆而過。
走了很久，在一間偏僻卻滿是侍衛的院子裏見到了玄霄。
玄霄的到來讓葉璃非常意外。
衛盛守在門口沒進去。
院子裏，玄霄示意葉璃坐下。
“陛下，您怎麽來了。”
這裏不是玄霄應該出現的地方。
玄霄擡眼，“你去北丘了。”
不是疑問，是肯定的語氣。
葉璃怔了一下，還是沒瞞住嗎？
想想也是，他和衛盛聯系的時候，可能玄霄就知道了。
葉璃點頭。
“明淵……受傷了，我去照顧他。”
“我對你去北丘，並沒意見。”玄霄此行來顯然不是為了這事。
“你想去鶴城，和明淵受傷有關系嗎？”
“有。”
葉璃道：“他傷到比較重，鶴城離北丘近一些，他若是想回去也方便。”
玄霄像是猜到什麽一樣，“有性命之憂嗎？”
“不清楚。”葉璃沈眸：“目前看來沒什麽問題。”
“有沒有都無所謂。”玄霄換了語氣，平靜道：“反正和你也沒關系，我一開始就說過，別在他身上投入過多感情，若是他回到北丘，正好你也省事。”
葉璃沒有接話，玄霄看著他繼續道：“等西朔的事就結束後，你若是想留在鶴城就留在那裏吧，如今和北丘之間沒了戰事，你也不用太勞累，就當休息一段時間。”
“謝陛下，但我還是想駐守鶴城。”葉璃道：“畢竟在那裏待得太久了，習慣了。”
玄霄：“好，有什麽需要隨時和我說。”
“謝陛下。”葉璃頓了一下，問道：“陛下您來這裏是？”
玄霄沒有直接回答他，道：“沒什麽事，閑著來看看。”
這個回答明顯是在隱瞞什麽，一國之君怎麽可以隨意離開皇都。
而且正是玄霄最忙的時候。
葉璃聽出玄霄並不想告訴他，沒在繼續問，而是轉移了話題。
“陛下，最近宋毅沒惹事吧。”
“他？”玄霄故作驚訝了一下，好像想起有這麽個人。
“回大理寺了。”
“嗯。”葉璃松了一口氣，還好回去了。
“我很嚇人嗎？”玄霄看著葉璃臉色緩和，有些不悅，“宋毅原本不是挺高傲的嗎？現在怎麽變得畏畏縮縮。”
葉璃沒說話，當初嫌宋毅太傲，如今又覺得宋毅太弱。
在帝王手底下做事，是真的難。
“說起來，宋毅回來後，最先問的也是你的消息。”玄霄審視著他，“你和宋毅當初是怎麽認識的？”
玄霄知道葉璃和宋毅關系好，但兩人具體怎麽認識的，玄霄並不知道。
葉璃每年回天齊的次數也就一兩次，每次不是出現在宮裏，就是出現在家裏，和宋毅認識的可能性很小。
“就是一起喝了次酒。”葉璃回憶道，“那晚我在酒樓遇見了獨自喝悶酒的宋毅，當時並不認識，後來才知道他是誰。”
“咱倆好像都沒怎麽喝過酒。”玄霄話鋒一轉，“我們認識多少年了？都沒見你喝醉過。”
葉璃還沒明白他說這話的意思，玄霄招了招手：“拿幾壇酒來。”
不一會，兩人眼前就擺著五壇酒。
這些酒根本灌不醉葉璃，玄霄此舉是想做什麽。
他來的意圖，是和自己有關，還是和明淵有關。
“聊聊。”玄霄這次看著葉璃的眼神無比認真。
葉璃：“是。”
打開酒壇，玄霄沒了剛才嚴肅的神色，整個人都放松下來。
“冥夜，給我寫了封信。”
玄霄話音剛落，葉璃猛然擡頭，“他……”
玄霄神色覆雜，“每次見到他，我都有種奇怪的感覺，似乎和他見過，但想不起來。”
葉璃抱著酒壇，沒動。
“或許以前見過，畢竟十幾年前，兩國經常談判。”
那時候葉璃還小，沒什麽記憶。
“想不起來。”玄霄也覺得奇怪，他見過的人不可能沒記憶，尤其是冥夜這種看起來不像好人的人，他不可能會忘記。
“陛下，冥夜找您什麽事？”
葉璃不應該問的，可既然玄霄來找他，肯定和他有關系。
玄霄果然嘆了一口氣，開口道：“他說，要延長條約，附加條件是我和他都活著的時候。”
這個條件和當時讓葉璃和明淵聯姻一樣，很奇怪。
“葉璃，你不覺得他這個人透著古怪？”
玄霄想起冥夜，就覺得心煩、不安，北丘從來沒講過信用，冥夜又是個神經病，難保他做出什麽瘋狂的事。
“嗯，確實。”葉璃想起冥夜掐著他脖子的事。
“他約我見面，會不會有詐？”
玄霄皺著眉頭。
葉璃：“見面？”
冥夜約玄霄見面？
“陛下，不能去。”葉璃忙道：“不對，您就不應該來。”
冥夜可以獨自一人去天齊皇都，完全是仗著自己武功高，可玄霄不會武功，他和冥夜見面，和羊入虎口有什麽區別。
“什麽時候，我和您一起。”
葉璃放下酒，看了眼周圍的守衛：“我讓衛盛跟著您。”
“不用，他今晚就到寧陽城，說來看明淵，順便見我。”
玄霄完全猜不出冥夜的意圖，“我倒要看看，他想幹什麽。”
葉璃站起來，“不行，太倉促了，我去準備一下。”
玄霄還沒來的及攔他，葉璃便匆匆走了出去。
昨日他還和冥夜通過信，對方根本沒有提起這事。
葉璃對冥夜的警惕依舊很高，他不可能信任冥夜，就算是是涉及到明淵，葉璃也依舊有所保留。
他安排衛盛多派了些人，確定保護好玄霄的安全。
做完一切，葉璃回到院子，玄霄還坐在剛才的位置上，腳邊放著三個空壇子。
“陛下，您就不應該同意。”
葉璃還是沒忍住多說了幾句，明知道他不該過問。
玄霄擡著頭，看著天空：“葉璃，我有事不明白，冥夜雖然看起來不太正常，但他似乎對我很信任。”
直覺而已，上次冥夜貿然去皇宮也是。
雖然玄霄氣的半死，但冥夜一直安安靜靜的坐著，甚至交出了自己的佩劍，一再保證自己沒有惡意。
這到底是是為什麽？
“總覺得這其中有我不知道的事。”
玄瓚想知道發生了什麽。
葉璃坐下，也開始思考。
確實很奇怪。
冥夜剛繼位，便和天齊和談，甚至不惜把明淵交出來，生怕天齊拒絕。
不僅如此，還主動撤兵，做出一種主動讓步的姿態。
這次西朔之行，雖然表面上是去殺人，可冥夜也幫了他。
上次他孤身往皇宮去，明明有機會殺了玄霄，或者劫持玄霄，但他什麽也沒做。
僅僅是為了尋找一把斷刀。
“陛下，你見過明淵的父親嗎？”葉璃想起他來，或許和明世珩有關。
玄霄思索了片刻，“好像見過，那時候他年紀還小，可能也就十七八歲？但人很沈穩，少年老成的感覺。”
“說起來……”玄霄回憶著，腦海裏忽然冒出一個人影。
那人就像一個影子一樣，額前的長發蓋著眼睛，永遠站在陰影裏，讓人看不清他的臉。
“難道……那個少年是冥夜？”玄霄猛地坐直身體。
可是，不對啊。
那人不是明世珩的徒弟嗎？他記得那人是個啞巴。
“陛下想起什麽了嗎？”
“沒事，不重要。”
玄霄搖了搖頭，也不對，他幾乎沒和那人說過話，倒是明世珩每次見到他總會和他搭話。
但那時自己也就十歲，說了什麽也記不清了，反正也是些無聊的事。
反正這次他定要搞明白。
葉璃回去了片刻，想看看明淵，一推門就看見冥夜站在院子裏和青陀在說話。
“北丘王，真是來無影去無蹤。”
冥夜轉頭淡淡看了他一眼：“我事先通知了玄霄，他知道我要來。”
“你找陛下要做什麽？”
“談事。”冥夜道：“他應該告訴你了，兩國的合約我要修改一下。”
“你附加的條件，陛下告訴我了，為什麽？”葉璃想知道他的意圖。
冥夜嘴角勾起，笑了：“告訴你一個好消息，我的解藥有眉目了，至少比以前都要成功，葉璃，你真的很幸運，不用受我受過的苦。”
葉璃的瞳孔猛然睜大。
“不用如此震驚，雖然是有眉目，但也要兩三年，急不來。”
冥夜必須在明世珩醒來之前，把所有的事情安排好。
葉璃瞬間就明白了他的意思，他都是在做給那個還沒醒的人看。
“你見陛下前，我們能聊一聊嗎？”葉璃也要做準備了，那就是絕對不能讓明淵知道明世珩和冥夜的關系。
他了解明淵。
他若是知道了，絕對會折騰所有人。
“可以。”冥夜：“你現在還是先去看明淵吧，他今日又暈倒了。”
葉璃急忙走進屋子，明淵正躺在床上一動不動。
走到床邊，葉璃有些恍惚。
明淵的臉上沒有絲毫血色，如果不是起伏的胸膛，只看臉色，如同沒了生息一般。
葉璃坐在床邊，握著他的手，很涼。
恐懼冒出，葉璃忽然明白冥夜的意思了。
不能動，不能說話，不會笑，只有呼吸。
強行留下的，不過是一副空殼罷了，連溫度都沒有。
不過幸好，不會太久。
冥夜和青陀交代完事情，敲了敲半開的門，“走吧，不用擔心，這裏有青陀，你在這裏也什麽都做不了，不如為以後考慮。”
葉璃握著明淵的手貼在自己臉上，輕聲道：“別睡太久。”
他把明淵的胳膊放進被子裏，起身走了出去。
兩人沒有走遠，去了隔壁玄瓚的院子，坐在長凳上。
葉璃先開口：“我直說了，雖然你的方法能救明淵，也不用他睡太久，但不能告訴他，至於原因你明白。”
“嗯，我知道，我不會告訴他，也不會告訴任何人。”
冥夜自始至終就不打算讓明家的人知道這事，甚至不願意任何人知道。
“明淵若是知道了，定然會懷疑你用在了明世珩身上。”葉璃道：“等他醒來後，你最好有一個能自圓其說的借口。”
“不需要。”冥夜一副無所謂的樣子，“就算他懷疑，我也不會讓他見到明世珩，不會讓任何人見到。”
“這話說得有些假吧，你關的住？”
“當然。”
冥夜不會允許任何人改變現在的一切，對於其他人而言，明世珩已經死了。
但對他而言，明世珩還活著就夠了。
“這事先這樣，後面在說也來得及。”葉璃轉頭盯著他，“鶴城的房子修建的差不多了，但我必須要處理完西朔的事才能過去，鶴城那邊，能讓青陀先幫我看著嗎？”
“可以。”冥夜似乎預料到了，沒有絲毫驚訝。
葉璃：“那你那邊？”
“我會自己照顧，不需要其他人幫忙。”
冥夜除非有要緊的事，不然不會輕易離開王宮。
“你出來這幾日？怎麽辦？”葉璃問道：“說起來，我很奇怪，你不整日守著，還有心情跑來天齊，讓月連來不就行了嗎？”
“月連又不會看病，他來有什麽用？”冥夜看著葉璃，“我來，是因為明淵，其次才是玄霄。”
“只要你老老實實的，別打其他的心思就行。”葉璃只要保護好玄霄的安全就好，至於兩國的事，由他們兩人討論。
“明淵的情況已經不能再拖了，必須啟程去鶴城，玉石我已經讓人運到邊關，需要的藥材青陀都知道，你找人去接一下。”
“謝謝。”
“不用謝。”冥夜道：“就當你欠我一個人情，記得到時候還。”
葉璃輕笑了一下，“不會忘記。”
時間還早，葉璃回到房間陪著明淵。
冥夜和青陀商量著之後的事，不僅僅是解藥的事，還有他們醒來之後生活的問題。
“王上，若是真的醒來，我不建議他們還住在王宮，不如搬去我住的地方。”
青陀考慮了很久，“歧幽谷疊嶂從生，樹林茂密，層層繁雜的藤蔓遮蓋著，只要稍加修整，完全可以生活，而且與世隔絕，沒有外人打擾，山谷裏又有很多草藥，我能照顧他們。”
“我考慮一下。”
冥夜不是沒有這個想法，只是他不願意。
離他太遠，不安心。
夜色降臨時，葉璃和冥夜出現在玄霄面前。
葉璃退出幾步，沒走遠。
兩人先是裝模作樣的簽了條約，然後面對面坐著，都不吭聲。
玄霄眼神直盯著他，他就想知道自己在哪和他見過。
“這是？看上我了？”冥夜眼神幽暗，眉眼帶著調笑：“可惜，我對感情沒興趣，對你更沒興趣。”
“哼，想的美。”玄霄惡心的瞪著他，“直說了，我們是不是見過，不對，應該是絕對見過，我十歲那年，明世珩身旁跟著的小啞巴是你。”
“啞巴？”冥夜冷淡的道：“註意用詞。”
“我只是不明白，你似乎很信任我。”玄霄不相信有無緣無故的信任，“原因呢？你不說，我只會覺得你有陰謀。”
冥夜垂眸：“沒有原因，信任？我不知道，這種東西，我也不感興趣，但明世珩對你……”
冥夜的語氣帶著危險，葉璃立馬上前一步，他察覺到了冥夜身上一閃而過的殺意。
怎麽會？
冥夜有很多機會下手，卻在今天動了殺意。
“他覺得你會是一位合格的君王。”冥夜神色恢覆平靜，“按照你的說法，或許他是信任你的，所以我也信任。”
“因為他？”玄霄似乎不滿意這個解釋，不過他倒是想起一件事。
“說起來，你當時對我的敵意挺大的。”
玄霄記得，當時的冥夜就跟個鬼一樣，動不動就盯著他，或者跟著他，一句話不說。
“不記得了。”
冥夜起身，不願意談起往事，“沒什麽事，我先走了，明日我便會離開天齊，絕不逗留。”
玄霄看著他的身影離開，揉了揉額頭，小聲道：“腦子不正常。”
葉璃上前：“陛下。”
“沒事，不過他的話不能信，你去了鶴城還是要時刻關註北丘的動向。”
“明白。”
葉璃回去的時候，明淵已經醒了，正坐在床上喝著粥。
他獨自坐著，手臂擡起的力氣都快用光了。
卻執意不讓青陀餵他。
葉璃看了他一眼，“青陀，冥夜今晚睡在隔壁院子，你去收拾一下。”
說完，他走到床邊，從明淵手裏奪過碗。
拿起勺子，送到他嘴邊。
明淵擡起眼皮，沒什麽力氣，眼底無光，好像整個人都變得透明了。
“張嘴。”葉璃固執的看著他。
明淵微微偏過頭。
葉璃手中的勺子也移了方向，“張嘴。”
又一次。
明淵這才喝了一口。
但也就一口，便再也不肯喝了。
葉璃蹙著眉頭：“怎麽了？為什麽不吃飯。”
明淵想笑一下，可一點力氣也使不上來，他的聲很輕很輕，不仔細聽甚至不知道他在說什麽。
“不想，沒力氣。”
葉璃放下碗，脫了鞋子上了床，兩人擠在狹小的床上，緊緊靠在一起。
葉璃扶著明淵的肩膀，兩人的頭靠在一起。
“明淵，你知道，我現在最怕什麽嗎？”葉璃的聲音卸去了平靜和防備，有些發抖，他沒有明淵看到的那麽堅強，只是他知道，軟弱沒有用。
脆弱露出了，也只會讓明淵傷心。
不如裝作什麽都沒發生，讓一切都變得平靜些。
當成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處理，或許就能讓讓心情好一點。
“我最怕的事，有一天我回來了，你卻再也不會睜開眼睛，我怕自己見不到你最後一面。”
葉璃沒有辦法寸步不離的守在明淵身邊，他有很多事要做。
就算明淵在他心裏再重要，他也不能丟掉作為天齊臣子的責任。
“如果能回到那天，我希望你不救我。”葉璃閉上眼睛，腦海裏浮現的是那日滿背是劍的明淵。
明淵擡手拍了拍葉璃的頭發，“我很慶幸，你沒有受傷。”
若是今日換成葉璃躺在這裏，明淵絕對沒有他這麽平靜。
幸好那日自己擋下來了。
明淵從沒如此慶幸過。
“傻。”
葉璃笑了笑，苦澀的笑容從心底蔓延，他不想明淵不開心，強顏歡笑，“還記我們第一次見面嗎？”
明淵點頭。
當然記得，他們第一次在戰場上見面，就打的不可開交。
葉璃回憶著，明淵把他從馬上撲下來的時候，葉璃甚至楞了一下。
兩人的劍都被對方打掉了，反而是抱在一起，在地上滾了好幾圈。
“說起來，你那時是不是護住了我的頭？”
葉璃想起明淵的手一直按著他的後腦勺。
“習慣了，家裏孩子多，又調皮，總喜歡亂跑，我那是下意識的動作。”
“原來如此。”葉璃道：“這事還困擾了我很久很久。”
兩人回憶著曾經的事，雖然都不怎麽美好，但畢竟是兩人共同的回憶。
明淵微微側頭：“要是沒在戰場上相遇就好了。”
“那我們會在哪認識？”
明淵道：“大概會是不打不相識的類型。”
“可若是那樣，我們還能在一起嗎？”
改變了一切，他們就算遇見，還會有以後嗎？
“肯定啊。”明淵道：“我肯定對你一見鐘情，然後死纏爛打不放手，你要是跑，我就追，追不到……就綁起來，直到你說喜歡我。”
“那不一定，我武功那麽高，你追不到我。”
葉璃靠在明淵的肩膀上：“我倒覺得，被綁起來的是你。”
“那也行，最好是綁在床上，絕不反抗。”
明淵又扯遠了，葉璃蹭了他一下：“也就嘴上說說。”
“這話說得……好像我不行一樣。”
“難道不是嗎？”
“你……”
明淵想反駁他，可自己現在的身體，好像也沒說錯。
“留在下輩子吧。”
葉璃擡眼看著他，柔軟的頭發蹭著明淵的下巴：“不一定。”
明淵笑了笑，沒有說話。
葉璃靠著他，也在笑，可心裏一點開心的情緒也沒有。
他不知道該怎麽和明淵說。
告訴他自己的想法，明淵不一定同意，還會暴露明世珩。
不過也不要緊，只要明淵活著就好。
就算將來明淵怨他，葉璃也不在乎。
他有的是方法讓明淵聽他的。
“想回到無崖山了。”
明淵忽然小聲說了一句：“那時候多好，只有我們兩人。”
“是啊，多好。”
葉璃也想回去，無崖山是他和明淵的回憶，不知道寺廟還漏雨嗎？
山上的花開了嗎？
那只狼王還活著嗎？
“想起我們成親前，王上還找人給咱們算了八字，你還記得嗎？”
葉璃怎麽可能會忘，當時他不在意，現在看來，說的真準。
“沒想到那麽準。”
姻緣佳配，不得善終。
葉璃從沒如此相信過命，不得善終這幾個字狠狠紮在他的心上。
他和明淵真的走到這一步了嗎？
還是說，最後他們會分開。
明淵緊了緊胳膊：“不過，我現在不信了，我覺得他說的不準，誰說這是不得善終了？我覺得很幸福，至少我知道你是喜歡我的。”
“無所謂了。”
葉璃也不在乎了，準不準的，又有什麽用。
救不了明淵。
當初聯姻時，怎麽想怎麽別扭，他想過和明淵的種種結局，唯獨沒有算到這一種。
不僅如此，兩人互相放的狠話也都沒有實現。
當時他們互相警惕著，互相看對方不順眼，又在不知不覺中在意對方。
葉璃也不知道自己什麽時候動的心，他甚至不知道自己為什麽會喜歡明淵，好像一直在心裏，自然而然的就動心了。
是從他裝醉那天？還是他推開明淵那天？
又或者是那天的大雪。
明明才過去幾個月，葉璃竟然記不清自己當時的心情。
明淵的面容清晰可見，可自己的心情卻忘得一幹二凈。
他也曾試圖尋找，眼前這個人到底哪裏吸引到他了。
思來想去，好像也沒什麽特別的點，但就是這個人。
就必須是他。
葉璃道：“明淵，你喜歡我什麽？”
明淵想了想，開口：“不記得了，反正就覺得，就必須是你，也只能是你，我書房裏的畫你都見過了吧，那還只是一小部分，我其實燒了很多，沒告訴你。”
他也說不明白，剛開始只是氣惱，怎麽也打不過，僵持不下。
後來，他就開始註意葉璃，註意他的一舉一動，想找破綻，找突破口。
再後來，兩國軍隊士氣疲軟，每次打仗都不用盡全力，兩軍對峙的時候更多一些。
他和葉璃遠遠的望著，一看就是好幾個時辰。
沒別的意思，就是看著，試圖想知道對方做什麽。
然後就那麽撤軍了。
他們心裏清楚，就算打，也只是兩敗俱傷，再沒有發現對方破綻前，兩人都很小心。
明淵總是不由自主的在戰場上尋找那抹白色的身影，每次見到就像把他拉下馬。
那身銀白色的鎧甲太過刺眼，太幹凈了。
和戰場上的血汙格格不入。
明淵看著礙眼，就像讓他身上沾著泥土，沾著雜草，沾著混雜的鮮血。
最好是沾著自己的血。
葉璃可能沒發現，每次和自己打仗，自己都會受傷。
有的時候是手，有的時候是胳膊，有的時候是腿。
身體的各個部位都有可能。
看著自己的鮮血落在葉璃的臉上，落在他明亮的鎧甲上。
明淵的心情便十分愉悅。
再後來，他又開始固執的在葉璃身上留下傷痕，葉璃身上的每一道疤痕多多少少都和他有關。
就算後來祛除疤痕，也僅僅是因為那是他留下的，也應該由他消除。
明淵自知自己對葉璃的感情很覆雜，這種覆雜不僅體現在喜歡上。
更重要的是一種奇怪的占有欲。
不僅僅是想占為己有那麽簡單。
更像讓這個人都打上他的標志。
很長一段時間，明淵想葉璃可以死在他的手上，就是因為這樣，葉璃就可以完完全全是他的了。
他知道，葉璃不會喜歡他，所有換了種方式來擁有。
可是當葉璃的心在他身上時，這些不堪的念頭瞬間消失了。
果然，愛是一件很可怕的事情。
會改變一個人的性格，改變一個人的一切。
現在，他已經不想葉璃喜歡他了。
他的命註定留不住。
他不想葉璃抱著回憶度過一生。
人真的很奇怪。
救葉璃的時候，明淵什麽都沒想，其實也怪他，若是他提高警惕，完全能躲得過去。
可是，當時他只顧著低頭看葉璃的臉，看他有些害怕，但又努力維持平靜的臉，覺得很可愛。
一一瞬間的失神就改變了一切。
若是以前，他絕對不會範這種錯誤。
他不願見葉璃傷心，不願他受傷。
更不要說對他做過分的事。
自從知道葉璃喜歡自己後，明淵一直在小心翼翼又過分的維護這段感情。
他裝病，裝可憐，裝痛苦，都是為了葉璃能看著自己。
能把心思放在自己身上。
只要自己遇到麻煩，他就能從葉璃緊張的臉色上看到擔憂，看到愛意。
這事也不能怪他，都怪葉璃平日裏太冷淡了。
臉色沒有什麽變化。
不論面對什麽都是平平淡淡的，都是無所謂的。
明淵無法確定，他心裏有沒有自己有沒有他。
他有的時候覺得自己就像個小孩子，比沈飛還過分。
刻意讓自己看起來很慘，引起葉璃的註意。
有段時間，明淵很羨慕沈飛，他總是能惹葉璃生氣，惹葉璃註意。
他可以沒心沒肺，幼稚的惹禍，可自己不能。
同樣的事，沈飛做就是年輕不懂事。
他做，葉璃只會覺得他腦子壞了。
不管怎麽樣，幸好葉璃喜歡的是他，沈飛就沒有機會了。
只是這樣想著，明淵就很開心。
別人喜歡葉璃又怎麽樣，葉璃只喜歡自己。
可是自己卻要死了。
也不知道未來會便宜誰，只要別是沈飛就行。
那人太幼稚，根本不適合葉璃。
但是，想到葉璃未來會變心，明淵又有點不甘心。
明明是喜歡自己的，怎麽可以接受別人。
可自己又死了。
真的很麻煩。
人的情感如此覆雜嗎？
當初兩國聯姻的時候，明淵還沒意識到自己對葉璃的感情，只是覺得很麻煩，現在看來是真的很麻煩，各種意義上的。
這個麻煩主要來自他的糾結。
嘴上說著，不想葉璃難過，不想葉璃自己度過一生。
不想葉璃念著他。
可是他更想和葉璃一起走下去。
明明剛剛在一起了，還沒過多久，上天就給他開了一個玩笑。
明淵無奈的笑了一下。
葉璃擡頭看著他：“想什麽呢？”
明淵搖搖頭：“沒想什麽，你困嗎？”
“不困。”
“那我給你講個故事，還不好？”
明淵想起他父親給他講的小綿羊的故事。
獵人抓到了一只綿羊，可綿羊是狼假扮的，狼吃了獵人，又被另一個獵人開槍打死了。
簡單的故事，葉璃道：“螳螂捕蟬，黃雀在後？”
“不是。”明淵道：“是獵人貪心，綿羊怎麽可能出現在野外。”
“那也不一定吧，說不定真的有野外的綿羊。”
葉璃覺得這個故事沒有邏輯。
明淵卻覺得自己就是那個貪心的獵人，以為的得到了，其實什麽都沒得到，最後不過是一場空，命都沒了。
“葉璃，你會喜歡上其他人嗎？”
明淵直接問了出來，或許死之前還能聽到葉璃的真心話。
“不會。”葉璃道：“你知道的，你不是很了解我嗎？”
葉璃這一生，只會愛上一個人，愛上了就不會變了。
“就是因為知道，才害怕。”
“葉璃，我真的怕你孤獨，怕你傷心，又怕你喜歡上其他人。”
葉璃擡起頭：“肯說實話了？”
這才是他喜歡的明淵，不會遮遮掩掩。
前幾日他聽到的那些亂七八糟的話，葉璃都想揍他。
明淵就是這樣，越是別扭的時候，說話越是口不對心。
即使如此，葉璃心裏也明白，他喜歡明淵這件事不會變的。
就算明淵真的一輩子不醒，他也不會變。
他明白冥夜的想法，就算是一個空殼，也是念想，總比什麽都沒強。
只要每天能見到他，能看到他老老實實的待在自己身邊。
葉璃想，再多的苦他也能承受的住。
不論發生什麽，他都會一直陪在明淵身邊。
葉璃看著他的臉，道：“睡吧，你困了吧。”
“好。”
明淵順勢躺在，葉璃躲進他的懷裏，熟悉的氣息襲來，令人安心。
明淵用盡自己所有的力氣，抱著他，就像抱著自己的一切。
不論發生什麽，就算他死了，他也會一直留在葉璃心裏。
這樣就足夠了。
他會成為葉璃心裏最重的痕跡，會成為他最愛的那一個人。
不論未來發生什麽。
葉璃的心裏都有他的位置。
明淵做了一個夢。
夢裏的葉璃看著他在笑，又像是在哭。
他躺在一張冰冷的床上一動不動。
他看見葉璃身上沾著血液，他似乎受傷了。
任由鮮血落在地上，他想問他，為什麽不處理傷口。
可是他不能動，什麽也觸碰不到。
他看著葉璃的笑容，心裏只覺得苦澀。
葉璃在他耳邊說了什麽，可是他聽不到。
在一片光亮中，在葉璃悲戚的面容中，明淵陷入了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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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璃除了處理軍中事務，剩下的所有時間都陪著明淵身旁。
明淵發現葉璃最近和玄霄之間的通信極為頻繁。
他似乎在和玄霄商量什麽事情。
而且是和他有關的事。
以前，葉璃和玄霄之間的書信往來，葉璃雖然不會向他透露，但葉璃也從來都是光明正大的。
可這次，葉璃很明顯避著他。
而且明淵還在葉璃身上發現了那塊用來和冥夜聯絡的紅石。
上次他看見葉璃盯著信件一臉愁容，本想上前看看他怎麽了。
葉璃見到他，立刻便把信收了起來，甚至和他說話的語氣都有些緊張。
明知道他不對勁，可又什麽都發現不了。
葉璃從來不會在他們住的地方留下任何信件，甚至個人的東西都不是很多。
這裏最多的就是青陀曬得各種草藥。
明淵坐在院子裏盯著頭頂炫目的日光，眉眼緊蹙，葉璃的平靜很不正常。
門口的院子門開了，葉璃提著一壇酒走進來，放在他手邊：“甜的，很好喝。”
明淵未動，看了太久太陽，葉璃的身影在他的目光璃有些模糊。
他擡手蓋住眼睛：“回來了。”
葉璃拉過長凳，坐在他身旁，腳邊是青陀曬的草藥，散發著清新的藥香，聞起來很舒服。
“嗯，這幾日也沒什麽大的事情，寧陽城最近在修路，我回來看看。”
葉璃幫青陀翻著草藥，明淵看了他一眼，起身坐直，道：“西朔那兩個部落，找到了嗎？”
“沒有。”
“暫且不急，冬天前能找到就可以。”
“你操心這事做什麽？”
葉璃轉頭盯著他：“好好養身體，趕緊好起來。”
明淵輕笑了一聲，“怎麽可能。”
葉璃的神色暗淡，他低著頭。
“那就多堅持些日子。”
“葉璃，你會傷心嗎？”
明淵眼神平靜，他望著他，想看出些破綻。
“我不知道。”葉璃的聲音很輕，“好像是傷心，又好像是別的情緒。”
整個人都被抽空了般，沒什麽力氣。
好像所有的情緒都陷入了停滯。
“其實，沒什麽可傷心的。”明淵道：“我們兩人見過太多的死亡，戰場上每日都是如此，有的時候我甚至懷疑我或許已經死了，死在戰爭中，現在的一切不過是我臨死前的一場美夢罷了。”
“若真是如此，那也不錯。”葉璃也想做一個美夢。
“你啊。”明淵無奈的搖了搖頭，“我前幾日甚至想讓青陀在我死後，消除你的記憶。”
明淵這次沒有隱瞞，他已經騙過葉璃很多次了，這次就說實話吧，反正是最後一次。
“雙生蠱那次，出乎我的意料，現在想來或許是給我的警惕，我不信命，但現在我信了。”
明淵想，若是葉璃真的在那次忘了他，其實也挺好的。
“你若真做了，最好祈禱我到死也想不起來，一旦我記起你……”葉璃的語氣變冷：“就算你死了，我也會挖了你的墳，踹了你的棺材，砸你的墓碑。”
又是如此。
葉璃真的很想揍他，要不是他的身體現在承受不起拳頭，葉璃非要揍得他誰也認不出來。
“我不會那麽做的，你別生氣。”明淵擡手輕輕拍了拍他的背，以示安慰，“我想了想，青陀說的對，我不應該替你做決定，強求和預謀，都是不該的。”
“是嗎？”葉璃漆黑的眼眸落在他臉上，“我不這麽覺得。”
“好了，都是我的錯，我道歉。”明淵聲音放軟，“以前都是因為我，如果我坦誠一些，我們……或許會更好吧。”
葉璃：“你到底想說什麽？”
明淵的手慢慢撫上葉璃的臉：“不論你想做什麽，是忘記我重新開始，還是一直念著我獨自過一輩子，或者是其他的什麽，只要是你的選擇，我都支持。”
“只要你開心就好。”
明淵故作深情的樣子，葉璃很看不慣，明明不是這樣的人。
想著自己快要死了，在最後深情一下？
“你自己信嗎？”
葉璃毫不留情的反駁、揭穿他。
“你心裏是這樣想的嗎？”
“明淵，別裝了，我比你更了解你。”
葉璃不想聽他這些廢話，沒有意義，沒有任何意義。
對他而言，明淵不論是死了還是活著，他的心裏也就只放的下這一個人。
所以，不論明淵說什麽，都不會改變他。
他喜歡的明淵，本就不是一個溫柔的人。
他也一樣。
“沒，真心話。”明淵目光誠摯。
大概是心境變了吧。
葉璃的臉色有些難看，“我都不選。”
明淵不會死，葉璃也不會獨自度過一生。
“生氣了？”明淵歪著頭看向他，“那我不說了。”
葉璃低下頭繼續翻著草藥，兩人沈默著。
明淵側著頭，默默盯著他。
能看一眼是一眼，以後沒有機會了。
“葉璃，商量一件事可以嗎？”明淵扯著葉璃的衣服，“我死後能不能葬在北丘？”
“不能。”葉璃擡頭，認真說道：“我在哪，你在哪。”
明淵的臉色閃過一絲悲痛，“既然如此，你能告訴我你的打算嗎？你到底想做什麽？”
葉璃：“什麽意思。”
“你和玄霄還有王上，到底在做什麽？王上為什麽會把與他聯絡的獵鷹送給你。”
葉璃心平氣和：“自然是擔心你的身體。”
“有青陀和王上聯系，而且那獵鷹只有我和孟炆興有，王上會平白無故的給你？”
明淵知道這其中有他不知道的事。
葉璃沒有絲毫慌張，“不信就算了。”
他不說，明淵也猜不到，他想過很多種可能，但都不符合邏輯。
“算了。”明淵往後一靠，“這不是我該考慮，我只希望你，不要把自己困在我身上。”
葉璃的背影頓了一下。
明淵閉上眼睛，感受著溫度落在皮膚上。
葉璃站起身來，悄無聲息從他身邊走過，進了屋子。
過了一會，他開始在院子裏熬藥。
靜謐的陽光，霧氣升起，游動的光亮裹著細小的塵埃，模糊的身影在水汽隨著水汽的波動變得扭曲。
葉璃的目光沈靜的沒有一絲波瀾。
他看了眼身旁木盆裏放著的衣衫。
沾著點點血跡。
明淵的身體，已經開始腐壞。
昨日他接到了冥夜的信，毒正在慢慢的往明淵的心脈擴散，他們要動身了。
玄霄已經同意他駐守鶴城。
從北丘來的工匠已經在著手幫他打造暗室，可問題是他現在還未尋到右濟的蹤跡。
解決完西朔的事，他才能離開。
葉璃把熬好的藥倒進碗裏，有些熱，放在明淵手邊：“一會喝了。”
明淵閉著眼睛，臉色蒼白，輕聲：“嗯。”
青陀趴在窗前看了兩人很久很久，他心裏不好的預感已經得到證實。
葉璃的選擇果然和冥夜一樣。
他又成了唯一的知情者。
當初他幫冥夜，是迫不得已。
冥夜和葉璃不一樣，冥夜除了明世珩，其他任何人在他眼裏都是可有可無的。
明淵也因為是明世珩的義子，才讓冥夜多付出了一點心思而已。
現在的冥夜是曾經那人期望的冥夜。
他一直在按照明世珩對他的期待活著，直到現在也是如此的。
可葉璃不一樣，在遇到明淵前，他有自己的人生，明淵更像是葉璃生命中過客。
雁過留痕，人過留跡。
只是在漫長的人生中留下的痕跡，這道痕跡不會困葉璃太久。
青陀有的時候覺得他們做的是對的，不過是救人的方法而已。
只要能救人一命，何須在乎用如此極端的方法。
只是，若有一天那些被救的人醒來，該怎麽辦。
他們已經無法再像平常人一般生活。
他們真的想活下來嗎？
青陀不知道，他不懂感情是何物。
他自幼和師父在山上長大，開心就笑，傷心就哭，有話就直說，他的人生沒那麽彎彎繞繞。
明淵說過他，說他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變臉的速度特別快。
可能前一秒想到開心的事正在笑，腦海裏忽然冒出曾經的傷心事，又會哭。
可這樣又有什麽不對。
想笑就笑，想哭就哭。
何必把人生搞得那麽覆雜。
青陀耷拉著臉，他真的不懂。
葉璃回頭看向他，青陀默默轉過頭。
衛盛匆忙推門進來：“將軍。”
葉璃循聲看去：“怎麽了？”
衛盛走來，悄悄在葉璃耳邊說了什麽。
葉璃的眼神震動，道：“你先回去，我馬上就到。”
他回頭走到明淵身旁，俯下身來輕聲道：“我有事出去一下，晚上就不回來了，明天我再來看你。”
“嗯。”明淵睜開眼睛，握了一下葉璃的手，便放開。
葉璃轉身走了，青陀出了房門，坐在明淵身邊，伸手握住明淵的手腕。
手抖了抖，青陀低著頭，滿身沈重。
“算了，還以為能堅持兩個月……”
明淵的聲音虛弱，面對葉璃的時候，他已經用盡了全部力氣，他很怕自己當著葉璃的面暈倒。
肯定會嚇到他。
青陀的背在發抖，明淵擡手拍著他：“好了，不哭，沒事的。”
“將軍，我……”
青陀話還沒說完，那只放在自己身後的手慢慢垂了下去。
“將軍！”
青陀的聲音變了調。
葉璃正走在路上，一股涼意襲來，他下意識回頭看去，街上人影匆匆而過。
走了很久，在一間偏僻卻滿是侍衛的院子裏見到了玄霄。
玄霄的到來讓葉璃非常意外。
衛盛守在門口沒進去。
院子裏，玄霄示意葉璃坐下。
“陛下，您怎麽來了。”
這裏不是玄霄應該出現的地方。
玄霄擡眼，“你去北丘了。”
不是疑問，是肯定的語氣。
葉璃怔了一下，還是沒瞞住嗎？
想想也是，他和衛盛聯系的時候，可能玄霄就知道了。
葉璃點頭。
“明淵……受傷了，我去照顧他。”
“我對你去北丘，並沒意見。”玄霄此行來顯然不是為了這事。
“你想去鶴城，和明淵受傷有關系嗎？”
“有。”
葉璃道：“他傷到比較重，鶴城離北丘近一些，他若是想回去也方便。”
玄霄像是猜到什麽一樣，“有性命之憂嗎？”
“不清楚。”葉璃沈眸：“目前看來沒什麽問題。”
“有沒有都無所謂。”玄霄換了語氣，平靜道：“反正和你也沒關系，我一開始就說過，別在他身上投入過多感情，若是他回到北丘，正好你也省事。”
葉璃沒有接話，玄霄看著他繼續道：“等西朔的事就結束後，你若是想留在鶴城就留在那裏吧，如今和北丘之間沒了戰事，你也不用太勞累，就當休息一段時間。”
“謝陛下，但我還是想駐守鶴城。”葉璃道：“畢竟在那裏待得太久了，習慣了。”
玄霄：“好，有什麽需要隨時和我說。”
“謝陛下。”葉璃頓了一下，問道：“陛下您來這裏是？”
玄霄沒有直接回答他，道：“沒什麽事，閑著來看看。”
這個回答明顯是在隱瞞什麽，一國之君怎麽可以隨意離開皇都。
而且正是玄霄最忙的時候。
葉璃聽出玄霄並不想告訴他，沒在繼續問，而是轉移了話題。
“陛下，最近宋毅沒惹事吧。”
“他？”玄霄故作驚訝了一下，好像想起有這麽個人。
“回大理寺了。”
“嗯。”葉璃松了一口氣，還好回去了。
“我很嚇人嗎？”玄霄看著葉璃臉色緩和，有些不悅，“宋毅原本不是挺高傲的嗎？現在怎麽變得畏畏縮縮。”
葉璃沒說話，當初嫌宋毅太傲，如今又覺得宋毅太弱。
在帝王手底下做事，是真的難。
“說起來，宋毅回來後，最先問的也是你的消息。”玄霄審視著他，“你和宋毅當初是怎麽認識的？”
玄霄知道葉璃和宋毅關系好，但兩人具體怎麽認識的，玄霄並不知道。
葉璃每年回天齊的次數也就一兩次，每次不是出現在宮裏，就是出現在家裏，和宋毅認識的可能性很小。
“就是一起喝了次酒。”葉璃回憶道，“那晚我在酒樓遇見了獨自喝悶酒的宋毅，當時並不認識，後來才知道他是誰。”
“咱倆好像都沒怎麽喝過酒。”玄霄話鋒一轉，“我們認識多少年了？都沒見你喝醉過。”
葉璃還沒明白他說這話的意思，玄霄招了招手：“拿幾壇酒來。”
不一會，兩人眼前就擺著五壇酒。
這些酒根本灌不醉葉璃，玄霄此舉是想做什麽。
他來的意圖，是和自己有關，還是和明淵有關。
“聊聊。”玄霄這次看著葉璃的眼神無比認真。
葉璃：“是。”
打開酒壇，玄霄沒了剛才嚴肅的神色，整個人都放松下來。
“冥夜，給我寫了封信。”
玄霄話音剛落，葉璃猛然擡頭，“他……”
玄霄神色覆雜，“每次見到他，我都有種奇怪的感覺，似乎和他見過，但想不起來。”
葉璃抱著酒壇，沒動。
“或許以前見過，畢竟十幾年前，兩國經常談判。”
那時候葉璃還小，沒什麽記憶。
“想不起來。”玄霄也覺得奇怪，他見過的人不可能沒記憶，尤其是冥夜這種看起來不像好人的人，他不可能會忘記。
“陛下，冥夜找您什麽事？”
葉璃不應該問的，可既然玄霄來找他，肯定和他有關系。
玄霄果然嘆了一口氣，開口道：“他說，要延長條約，附加條件是我和他都活著的時候。”
這個條件和當時讓葉璃和明淵聯姻一樣，很奇怪。
“葉璃，你不覺得他這個人透著古怪？”
玄霄想起冥夜，就覺得心煩、不安，北丘從來沒講過信用，冥夜又是個神經病，難保他做出什麽瘋狂的事。
“嗯，確實。”葉璃想起冥夜掐著他脖子的事。
“他約我見面，會不會有詐？”
玄霄皺著眉頭。
葉璃：“見面？”
冥夜約玄霄見面？
“陛下，不能去。”葉璃忙道：“不對，您就不應該來。”
冥夜可以獨自一人去天齊皇都，完全是仗著自己武功高，可玄霄不會武功，他和冥夜見面，和羊入虎口有什麽區別。
“什麽時候，我和您一起。”
葉璃放下酒，看了眼周圍的守衛：“我讓衛盛跟著您。”
“不用，他今晚就到寧陽城，說來看明淵，順便見我。”
玄霄完全猜不出冥夜的意圖，“我倒要看看，他想幹什麽。”
葉璃站起來，“不行，太倉促了，我去準備一下。”
玄霄還沒來的及攔他，葉璃便匆匆走了出去。
昨日他還和冥夜通過信，對方根本沒有提起這事。
葉璃對冥夜的警惕依舊很高，他不可能信任冥夜，就算是是涉及到明淵，葉璃也依舊有所保留。
他安排衛盛多派了些人，確定保護好玄霄的安全。
做完一切，葉璃回到院子，玄霄還坐在剛才的位置上，腳邊放著三個空壇子。
“陛下，您就不應該同意。”
葉璃還是沒忍住多說了幾句，明知道他不該過問。
玄霄擡著頭，看著天空：“葉璃，我有事不明白，冥夜雖然看起來不太正常，但他似乎對我很信任。”
直覺而已，上次冥夜貿然去皇宮也是。
雖然玄霄氣的半死，但冥夜一直安安靜靜的坐著，甚至交出了自己的佩劍，一再保證自己沒有惡意。
這到底是是為什麽？
“總覺得這其中有我不知道的事。”
玄瓚想知道發生了什麽。
葉璃坐下，也開始思考。
確實很奇怪。
冥夜剛繼位，便和天齊和談，甚至不惜把明淵交出來，生怕天齊拒絕。
不僅如此，還主動撤兵，做出一種主動讓步的姿態。
這次西朔之行，雖然表面上是去殺人，可冥夜也幫了他。
上次他孤身往皇宮去，明明有機會殺了玄霄，或者劫持玄霄，但他什麽也沒做。
僅僅是為了尋找一把斷刀。
“陛下，你見過明淵的父親嗎？”葉璃想起他來，或許和明世珩有關。
玄霄思索了片刻，“好像見過，那時候他年紀還小，可能也就十七八歲？但人很沈穩，少年老成的感覺。”
“說起來……”玄霄回憶著，腦海裏忽然冒出一個人影。
那人就像一個影子一樣，額前的長發蓋著眼睛，永遠站在陰影裏，讓人看不清他的臉。
“難道……那個少年是冥夜？”玄霄猛地坐直身體。
可是，不對啊。
那人不是明世珩的徒弟嗎？他記得那人是個啞巴。
“陛下想起什麽了嗎？”
“沒事，不重要。”
玄霄搖了搖頭，也不對，他幾乎沒和那人說過話，倒是明世珩每次見到他總會和他搭話。
但那時自己也就十歲，說了什麽也記不清了，反正也是些無聊的事。
反正這次他定要搞明白。
葉璃回去了片刻，想看看明淵，一推門就看見冥夜站在院子裏和青陀在說話。
“北丘王，真是來無影去無蹤。”
冥夜轉頭淡淡看了他一眼：“我事先通知了玄霄，他知道我要來。”
“你找陛下要做什麽？”
“談事。”冥夜道：“他應該告訴你了，兩國的合約我要修改一下。”
“你附加的條件，陛下告訴我了，為什麽？”葉璃想知道他的意圖。
冥夜嘴角勾起，笑了：“告訴你一個好消息，我的解藥有眉目了，至少比以前都要成功，葉璃，你真的很幸運，不用受我受過的苦。”
葉璃的瞳孔猛然睜大。
“不用如此震驚，雖然是有眉目，但也要兩三年，急不來。”
冥夜必須在明世珩醒來之前，把所有的事情安排好。
葉璃瞬間就明白了他的意思，他都是在做給那個還沒醒的人看。
“你見陛下前，我們能聊一聊嗎？”葉璃也要做準備了，那就是絕對不能讓明淵知道明世珩和冥夜的關系。
他了解明淵。
他若是知道了，絕對會折騰所有人。
“可以。”冥夜：“你現在還是先去看明淵吧，他今日又暈倒了。”
葉璃急忙走進屋子，明淵正躺在床上一動不動。
走到床邊，葉璃有些恍惚。
明淵的臉上沒有絲毫血色，如果不是起伏的胸膛，只看臉色，如同沒了生息一般。
葉璃坐在床邊，握著他的手，很涼。
恐懼冒出，葉璃忽然明白冥夜的意思了。
不能動，不能說話，不會笑，只有呼吸。
強行留下的，不過是一副空殼罷了，連溫度都沒有。
不過幸好，不會太久。
冥夜和青陀交代完事情，敲了敲半開的門，“走吧，不用擔心，這裏有青陀，你在這裏也什麽都做不了，不如為以後考慮。”
葉璃握著明淵的手貼在自己臉上，輕聲道：“別睡太久。”
他把明淵的胳膊放進被子裏，起身走了出去。
兩人沒有走遠，去了隔壁玄瓚的院子，坐在長凳上。
葉璃先開口：“我直說了，雖然你的方法能救明淵，也不用他睡太久，但不能告訴他，至於原因你明白。”
“嗯，我知道，我不會告訴他，也不會告訴任何人。”
冥夜自始至終就不打算讓明家的人知道這事，甚至不願意任何人知道。
“明淵若是知道了，定然會懷疑你用在了明世珩身上。”葉璃道：“等他醒來後，你最好有一個能自圓其說的借口。”
“不需要。”冥夜一副無所謂的樣子，“就算他懷疑，我也不會讓他見到明世珩，不會讓任何人見到。”
“這話說得有些假吧，你關的住？”
“當然。”
冥夜不會允許任何人改變現在的一切，對於其他人而言，明世珩已經死了。
但對他而言，明世珩還活著就夠了。
“這事先這樣，後面在說也來得及。”葉璃轉頭盯著他，“鶴城的房子修建的差不多了，但我必須要處理完西朔的事才能過去，鶴城那邊，能讓青陀先幫我看著嗎？”
“可以。”冥夜似乎預料到了，沒有絲毫驚訝。
葉璃：“那你那邊？”
“我會自己照顧，不需要其他人幫忙。”
冥夜除非有要緊的事，不然不會輕易離開王宮。
“你出來這幾日？怎麽辦？”葉璃問道：“說起來，我很奇怪，你不整日守著，還有心情跑來天齊，讓月連來不就行了嗎？”
“月連又不會看病，他來有什麽用？”冥夜看著葉璃，“我來，是因為明淵，其次才是玄霄。”
“只要你老老實實的，別打其他的心思就行。”葉璃只要保護好玄霄的安全就好，至於兩國的事，由他們兩人討論。
“明淵的情況已經不能再拖了，必須啟程去鶴城，玉石我已經讓人運到邊關，需要的藥材青陀都知道，你找人去接一下。”
“謝謝。”
“不用謝。”冥夜道：“就當你欠我一個人情，記得到時候還。”
葉璃輕笑了一下，“不會忘記。”
時間還早，葉璃回到房間陪著明淵。
冥夜和青陀商量著之後的事，不僅僅是解藥的事，還有他們醒來之後生活的問題。
“王上，若是真的醒來，我不建議他們還住在王宮，不如搬去我住的地方。”
青陀考慮了很久，“歧幽谷疊嶂從生，樹林茂密，層層繁雜的藤蔓遮蓋著，只要稍加修整，完全可以生活，而且與世隔絕，沒有外人打擾，山谷裏又有很多草藥，我能照顧他們。”
“我考慮一下。”
冥夜不是沒有這個想法，只是他不願意。
離他太遠，不安心。
夜色降臨時，葉璃和冥夜出現在玄霄面前。
葉璃退出幾步，沒走遠。
兩人先是裝模作樣的簽了條約，然後面對面坐著，都不吭聲。
玄霄眼神直盯著他，他就想知道自己在哪和他見過。
“這是？看上我了？”冥夜眼神幽暗，眉眼帶著調笑：“可惜，我對感情沒興趣，對你更沒興趣。”
“哼，想的美。”玄霄惡心的瞪著他，“直說了，我們是不是見過，不對，應該是絕對見過，我十歲那年，明世珩身旁跟著的小啞巴是你。”
“啞巴？”冥夜冷淡的道：“註意用詞。”
“我只是不明白，你似乎很信任我。”玄霄不相信有無緣無故的信任，“原因呢？你不說，我只會覺得你有陰謀。”
冥夜垂眸：“沒有原因，信任？我不知道，這種東西，我也不感興趣，但明世珩對你……”
冥夜的語氣帶著危險，葉璃立馬上前一步，他察覺到了冥夜身上一閃而過的殺意。
怎麽會？
冥夜有很多機會下手，卻在今天動了殺意。
“他覺得你會是一位合格的君王。”冥夜神色恢覆平靜，“按照你的說法，或許他是信任你的，所以我也信任。”
“因為他？”玄霄似乎不滿意這個解釋，不過他倒是想起一件事。
“說起來，你當時對我的敵意挺大的。”
玄霄記得，當時的冥夜就跟個鬼一樣，動不動就盯著他，或者跟著他，一句話不說。
“不記得了。”
冥夜起身，不願意談起往事，“沒什麽事，我先走了，明日我便會離開天齊，絕不逗留。”
玄霄看著他的身影離開，揉了揉額頭，小聲道：“腦子不正常。”
葉璃上前：“陛下。”
“沒事，不過他的話不能信，你去了鶴城還是要時刻關註北丘的動向。”
“明白。”
葉璃回去的時候，明淵已經醒了，正坐在床上喝著粥。
他獨自坐著，手臂擡起的力氣都快用光了。
卻執意不讓青陀餵他。
葉璃看了他一眼，“青陀，冥夜今晚睡在隔壁院子，你去收拾一下。”
說完，他走到床邊，從明淵手裏奪過碗。
拿起勺子，送到他嘴邊。
明淵擡起眼皮，沒什麽力氣，眼底無光，好像整個人都變得透明了。
“張嘴。”葉璃固執的看著他。
明淵微微偏過頭。
葉璃手中的勺子也移了方向，“張嘴。”
又一次。
明淵這才喝了一口。
但也就一口，便再也不肯喝了。
葉璃蹙著眉頭：“怎麽了？為什麽不吃飯。”
明淵想笑一下，可一點力氣也使不上來，他的聲很輕很輕，不仔細聽甚至不知道他在說什麽。
“不想，沒力氣。”
葉璃放下碗，脫了鞋子上了床，兩人擠在狹小的床上，緊緊靠在一起。
葉璃扶著明淵的肩膀，兩人的頭靠在一起。
“明淵，你知道，我現在最怕什麽嗎？”葉璃的聲音卸去了平靜和防備，有些發抖，他沒有明淵看到的那麽堅強，只是他知道，軟弱沒有用。
脆弱露出了，也只會讓明淵傷心。
不如裝作什麽都沒發生，讓一切都變得平靜些。
當成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處理，或許就能讓讓心情好一點。
“我最怕的事，有一天我回來了，你卻再也不會睜開眼睛，我怕自己見不到你最後一面。”
葉璃沒有辦法寸步不離的守在明淵身邊，他有很多事要做。
就算明淵在他心裏再重要，他也不能丟掉作為天齊臣子的責任。
“如果能回到那天，我希望你不救我。”葉璃閉上眼睛，腦海裏浮現的是那日滿背是劍的明淵。
明淵擡手拍了拍葉璃的頭發，“我很慶幸，你沒有受傷。”
若是今日換成葉璃躺在這裏，明淵絕對沒有他這麽平靜。
幸好那日自己擋下來了。
明淵從沒如此慶幸過。
“傻。”
葉璃笑了笑，苦澀的笑容從心底蔓延，他不想明淵不開心，強顏歡笑，“還記我們第一次見面嗎？”
明淵點頭。
當然記得，他們第一次在戰場上見面，就打的不可開交。
葉璃回憶著，明淵把他從馬上撲下來的時候，葉璃甚至楞了一下。
兩人的劍都被對方打掉了，反而是抱在一起，在地上滾了好幾圈。
“說起來，你那時是不是護住了我的頭？”
葉璃想起明淵的手一直按著他的後腦勺。
“習慣了，家裏孩子多，又調皮，總喜歡亂跑，我那是下意識的動作。”
“原來如此。”葉璃道：“這事還困擾了我很久很久。”
兩人回憶著曾經的事，雖然都不怎麽美好，但畢竟是兩人共同的回憶。
明淵微微側頭：“要是沒在戰場上相遇就好了。”
“那我們會在哪認識？”
明淵道：“大概會是不打不相識的類型。”
“可若是那樣，我們還能在一起嗎？”
改變了一切，他們就算遇見，還會有以後嗎？
“肯定啊。”明淵道：“我肯定對你一見鐘情，然後死纏爛打不放手，你要是跑，我就追，追不到……就綁起來，直到你說喜歡我。”
“那不一定，我武功那麽高，你追不到我。”
葉璃靠在明淵的肩膀上：“我倒覺得，被綁起來的是你。”
“那也行，最好是綁在床上，絕不反抗。”
明淵又扯遠了，葉璃蹭了他一下：“也就嘴上說說。”
“這話說得……好像我不行一樣。”
“難道不是嗎？”
“你……”
明淵想反駁他，可自己現在的身體，好像也沒說錯。
“留在下輩子吧。”
葉璃擡眼看著他，柔軟的頭發蹭著明淵的下巴：“不一定。”
明淵笑了笑，沒有說話。
葉璃靠著他，也在笑，可心裏一點開心的情緒也沒有。
他不知道該怎麽和明淵說。
告訴他自己的想法，明淵不一定同意，還會暴露明世珩。
不過也不要緊，只要明淵活著就好。
就算將來明淵怨他，葉璃也不在乎。
他有的是方法讓明淵聽他的。
“想回到無崖山了。”
明淵忽然小聲說了一句：“那時候多好，只有我們兩人。”
“是啊，多好。”
葉璃也想回去，無崖山是他和明淵的回憶，不知道寺廟還漏雨嗎？
山上的花開了嗎？
那只狼王還活著嗎？
“想起我們成親前，王上還找人給咱們算了八字，你還記得嗎？”
葉璃怎麽可能會忘，當時他不在意，現在看來，說的真準。
“沒想到那麽準。”
姻緣佳配，不得善終。
葉璃從沒如此相信過命，不得善終這幾個字狠狠紮在他的心上。
他和明淵真的走到這一步了嗎？
還是說，最後他們會分開。
明淵緊了緊胳膊：“不過，我現在不信了，我覺得他說的不準，誰說這是不得善終了？我覺得很幸福，至少我知道你是喜歡我的。”
“無所謂了。”
葉璃也不在乎了，準不準的，又有什麽用。
救不了明淵。
當初聯姻時，怎麽想怎麽別扭，他想過和明淵的種種結局，唯獨沒有算到這一種。
不僅如此，兩人互相放的狠話也都沒有實現。
當時他們互相警惕著，互相看對方不順眼，又在不知不覺中在意對方。
葉璃也不知道自己什麽時候動的心，他甚至不知道自己為什麽會喜歡明淵，好像一直在心裏，自然而然的就動心了。
是從他裝醉那天？還是他推開明淵那天？
又或者是那天的大雪。
明明才過去幾個月，葉璃竟然記不清自己當時的心情。
明淵的面容清晰可見，可自己的心情卻忘得一幹二凈。
他也曾試圖尋找，眼前這個人到底哪裏吸引到他了。
思來想去，好像也沒什麽特別的點，但就是這個人。
就必須是他。
葉璃道：“明淵，你喜歡我什麽？”
明淵想了想，開口：“不記得了，反正就覺得，就必須是你，也只能是你，我書房裏的畫你都見過了吧，那還只是一小部分，我其實燒了很多，沒告訴你。”
他也說不明白，剛開始只是氣惱，怎麽也打不過，僵持不下。
後來，他就開始註意葉璃，註意他的一舉一動，想找破綻，找突破口。
再後來，兩國軍隊士氣疲軟，每次打仗都不用盡全力，兩軍對峙的時候更多一些。
他和葉璃遠遠的望著，一看就是好幾個時辰。
沒別的意思，就是看著，試圖想知道對方做什麽。
然後就那麽撤軍了。
他們心裏清楚，就算打，也只是兩敗俱傷，再沒有發現對方破綻前，兩人都很小心。
明淵總是不由自主的在戰場上尋找那抹白色的身影，每次見到就像把他拉下馬。
那身銀白色的鎧甲太過刺眼，太幹凈了。
和戰場上的血汙格格不入。
明淵看著礙眼，就像讓他身上沾著泥土，沾著雜草，沾著混雜的鮮血。
最好是沾著自己的血。
葉璃可能沒發現，每次和自己打仗，自己都會受傷。
有的時候是手，有的時候是胳膊，有的時候是腿。
身體的各個部位都有可能。
看著自己的鮮血落在葉璃的臉上，落在他明亮的鎧甲上。
明淵的心情便十分愉悅。
再後來，他又開始固執的在葉璃身上留下傷痕，葉璃身上的每一道疤痕多多少少都和他有關。
就算後來祛除疤痕，也僅僅是因為那是他留下的，也應該由他消除。
明淵自知自己對葉璃的感情很覆雜，這種覆雜不僅體現在喜歡上。
更重要的是一種奇怪的占有欲。
不僅僅是想占為己有那麽簡單。
更像讓這個人都打上他的標志。
很長一段時間，明淵想葉璃可以死在他的手上，就是因為這樣，葉璃就可以完完全全是他的了。
他知道，葉璃不會喜歡他，所有換了種方式來擁有。
可是當葉璃的心在他身上時，這些不堪的念頭瞬間消失了。
果然，愛是一件很可怕的事情。
會改變一個人的性格，改變一個人的一切。
現在，他已經不想葉璃喜歡他了。
他的命註定留不住。
他不想葉璃抱著回憶度過一生。
人真的很奇怪。
救葉璃的時候，明淵什麽都沒想，其實也怪他，若是他提高警惕，完全能躲得過去。
可是，當時他只顧著低頭看葉璃的臉，看他有些害怕，但又努力維持平靜的臉，覺得很可愛。
一一瞬間的失神就改變了一切。
若是以前，他絕對不會範這種錯誤。
他不願見葉璃傷心，不願他受傷。
更不要說對他做過分的事。
自從知道葉璃喜歡自己後，明淵一直在小心翼翼又過分的維護這段感情。
他裝病，裝可憐，裝痛苦，都是為了葉璃能看著自己。
能把心思放在自己身上。
只要自己遇到麻煩，他就能從葉璃緊張的臉色上看到擔憂，看到愛意。
這事也不能怪他，都怪葉璃平日裏太冷淡了。
臉色沒有什麽變化。
不論面對什麽都是平平淡淡的，都是無所謂的。
明淵無法確定，他心裏有沒有自己有沒有他。
他有的時候覺得自己就像個小孩子，比沈飛還過分。
刻意讓自己看起來很慘，引起葉璃的註意。
有段時間，明淵很羨慕沈飛，他總是能惹葉璃生氣，惹葉璃註意。
他可以沒心沒肺，幼稚的惹禍，可自己不能。
同樣的事，沈飛做就是年輕不懂事。
他做，葉璃只會覺得他腦子壞了。
不管怎麽樣，幸好葉璃喜歡的是他，沈飛就沒有機會了。
只是這樣想著，明淵就很開心。
別人喜歡葉璃又怎麽樣，葉璃只喜歡自己。
可是自己卻要死了。
也不知道未來會便宜誰，只要別是沈飛就行。
那人太幼稚，根本不適合葉璃。
但是，想到葉璃未來會變心，明淵又有點不甘心。
明明是喜歡自己的，怎麽可以接受別人。
可自己又死了。
真的很麻煩。
人的情感如此覆雜嗎？
當初兩國聯姻的時候，明淵還沒意識到自己對葉璃的感情，只是覺得很麻煩，現在看來是真的很麻煩，各種意義上的。
這個麻煩主要來自他的糾結。
嘴上說著，不想葉璃難過，不想葉璃自己度過一生。
不想葉璃念著他。
可是他更想和葉璃一起走下去。
明明剛剛在一起了，還沒過多久，上天就給他開了一個玩笑。
明淵無奈的笑了一下。
葉璃擡頭看著他：“想什麽呢？”
明淵搖搖頭：“沒想什麽，你困嗎？”
“不困。”
“那我給你講個故事，還不好？”
明淵想起他父親給他講的小綿羊的故事。
獵人抓到了一只綿羊，可綿羊是狼假扮的，狼吃了獵人，又被另一個獵人開槍打死了。
簡單的故事，葉璃道：“螳螂捕蟬，黃雀在後？”
“不是。”明淵道：“是獵人貪心，綿羊怎麽可能出現在野外。”
“那也不一定吧，說不定真的有野外的綿羊。”
葉璃覺得這個故事沒有邏輯。
明淵卻覺得自己就是那個貪心的獵人，以為的得到了，其實什麽都沒得到，最後不過是一場空，命都沒了。
“葉璃，你會喜歡上其他人嗎？”
明淵直接問了出來，或許死之前還能聽到葉璃的真心話。
“不會。”葉璃道：“你知道的，你不是很了解我嗎？”
葉璃這一生，只會愛上一個人，愛上了就不會變了。
“就是因為知道，才害怕。”
“葉璃，我真的怕你孤獨，怕你傷心，又怕你喜歡上其他人。”
葉璃擡起頭：“肯說實話了？”
這才是他喜歡的明淵，不會遮遮掩掩。
前幾日他聽到的那些亂七八糟的話，葉璃都想揍他。
明淵就是這樣，越是別扭的時候，說話越是口不對心。
即使如此，葉璃心裏也明白，他喜歡明淵這件事不會變的。
就算明淵真的一輩子不醒，他也不會變。
他明白冥夜的想法，就算是一個空殼，也是念想，總比什麽都沒強。
只要每天能見到他，能看到他老老實實的待在自己身邊。
葉璃想，再多的苦他也能承受的住。
不論發生什麽，他都會一直陪在明淵身邊。
葉璃看著他的臉，道：“睡吧，你困了吧。”
“好。”
明淵順勢躺在，葉璃躲進他的懷裏，熟悉的氣息襲來，令人安心。
明淵用盡自己所有的力氣，抱著他，就像抱著自己的一切。
不論發生什麽，就算他死了，他也會一直留在葉璃心裏。
這樣就足夠了。
他會成為葉璃心裏最重的痕跡，會成為他最愛的那一個人。
不論未來發生什麽。
葉璃的心裏都有他的位置。
明淵做了一個夢。
夢裏的葉璃看著他在笑，又像是在哭。
他躺在一張冰冷的床上一動不動。
他看見葉璃身上沾著血液，他似乎受傷了。
任由鮮血落在地上，他想問他，為什麽不處理傷口。
可是他不能動，什麽也觸碰不到。
他看著葉璃的笑容，心裏只覺得苦澀。
葉璃在他耳邊說了什麽，可是他聽不到。
在一片光亮中，在葉璃悲戚的面容中，明淵陷入了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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