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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1章 視線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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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1章 視線裏

陣陣馬蹄聲帶起一片飛揚的塵土,葉璃帶著巡邏的士兵返回軍營。

已經等了很久的衛盛看見他的身影,立刻迎了上來。

葉璃翻身下馬:“怎麽樣?”

“屬下在羅冶河附近仔細搜尋了一遍。未發現其他蹤跡。”衛盛如實匯報著:“給陛下的信已經送出去了,將軍,會不會他們只是想偵查下我們的動靜?”

葉璃摘下佩劍,走進營帳,走到地圖前,指著靠近冶山的一處荒林道:“在這個地方我發現了一些燃燒的灰燼,看樣子是新留下的,大約有十幾個人的腳步。”

衛盛盯著這個地方,這是一個很偏僻的地方,再往東就是山巒疊嶂,人煙罕至。

過了群山,再行百裏至沙地,再行數百裏才至北丘邊界。

而冶山以東是天齊的領地。

“他們進了天齊地界。”葉璃指尖用力,凹陷的地圖晃了一下。

衛盛不解:“可這裏什麽也沒有,如果他們是奔著掠奪來的,怎麽會選擇出現在這裏?”

“看來是去接人。”葉璃道:“打聽到消息了嗎?”

“沒有。”衛盛搖頭,“鶴城那邊說,北丘最近的局勢很穩定,沒聽說發生過什麽。”

葉璃垂眸,“上次的叛亂?”

“據說已經解決了,雖然傳的沸沸揚揚,但解決的倒是很快。”

“嗯。”

葉璃想逃跑到西朔的大概就是此人了,怪不得冥夜不肯放過他,如果這次在北丘的叛亂還有西朔的參與,冥夜更不可能善罷甘休。

只能等明淵的消息了。

“還是不能松懈,在各村設崗哨的事吳大人有什麽進展?”

衛盛道:“目前還很順利。”

“那就好,你和梁鍇依舊按照預先的路線巡邏,剩下的我帶人去。”

葉璃走到桌前喝了口水,拿起佩劍又走了出去。

衛盛剛想張口讓他休息片刻,話還沒說完,人就沒了影子。

他神情落寞的走出來,正好碰上梁鍇,“咋了,愁眉苦臉的,將軍罵你了?”

“沒有。”衛盛轉身就要走,梁鍇卻一把拉住他:“等等,有事找你。”

衛盛看向他:“什麽事?”

“將軍為什麽沒去鶴城?”梁鍇一直就想問,但又覺得好像不能問。

雖然葉璃來他很開心,也沒有那麽大的壓力,可葉璃最應該去的不是鶴城嗎?

“鶴城又沒事,至於這裏……”衛盛假裝嚴肅,“反思一下自己吧。”

拍了拍梁鍇的肩膀,衛盛一轉頭就笑了。

梁鍇張大眼睛,是他的問題嗎?

不對啊,他也就比葉璃提前來一個月而已,怎麽就怪他了?

“衛盛,你耍我!”梁鍇立馬追了上去,人早就沒了影子。

接下來的半個月裏,邊界一片安靜,什麽也沒發生。

冬天馬上就要過去了,立春時節早已到來。

明淵也一直沒有消息傳來,葉璃也不著急,沒有消息表示一切都沒確定。

玄霄的回信很快,如葉璃猜想的一樣,他不允許北丘的軍隊出現在天齊地界。

態度堅決,絲毫沒有回旋的餘地。

這天,葉璃巡邏完回了一趟寧陽城,玄瓚的身體也不知道什麽情況,中間青陀曾回來過一次,取了他忘記帶的銀針,匆匆忙忙就走了。

葉璃也忙得不可開交就沒問他,現在有了些空閑,葉璃回了趟小院。

剛推開門,迎面飛來一個罐子,葉璃眼疾手快一把接住。

沈飛站在院子中間一臉驚愕的看著他,“葉璃……”

“葉璃!救命!”沈飛的哭喊吵的耳膜疼。

“別動!”葉璃指著要飛撲過來的沈飛。

青陀聽到動靜從屋裏走出來,“葉將軍,您怎麽來了?”

“葉璃,他是個瘋子,給我下毒!”沈飛咬牙切齒的指著青陀。

葉璃看向青陀,“怎麽回事?”

“什麽下毒,我要真下毒他還能活蹦亂跳?”青陀無奈的說道:“只是一種麻藥。能讓他暫時安靜,他真的太吵了。”

才半個月,青陀看起來都憔悴了,“我從沒見過他這麽吵鬧的人。”

葉璃松了口氣,轉頭看了眼沈飛,活蹦亂跳的。

“王爺的病怎麽樣?”葉璃問道:“沒什麽大事吧。”

青陀的臉色一變,旁邊的墻頭露出個腦袋,趙九陰森森的盯著幾人。

“很覆雜的事,葉將軍,你自己去問本人吧。”

葉璃蹙眉,一旁的沈飛也罕見的安靜下來。

“不治之癥?”葉璃道:“救不了?”

青陀搖頭,“能,但很難。”

葉璃推門走出去,來到一旁的院子,趙九靠在墻邊看著他走進來,一聲不吭。

房門緊閉,葉璃走上前,輕輕敲門。

有什麽東西狠狠砸在門上,玄瓚的聲音有些沙啞:“滾!”

葉璃一腳踹開門,突入的光亮,房內一片狼藉。

玄瓚裹著被子,滿臉死寂。

“王爺這是怎麽了?”葉璃疑惑,“身體不舒服?”

“這要問問你的陛下了!”玄瓚陰沈的盯著他,“我一直奇怪他為什麽不殺我,怪不得,原來他早就知道我活不了!”

“什麽意思?”

“你還記得我母妃是怎麽死的嗎?”

“記得。”

葉璃自然不會忘,玄瓚的母妃是先皇最寵愛的妃子,卻無緣無故的暴斃身亡,當時只有四個人在場。

先皇,皇後,玄霄和先皇的貼身太監。

玄瓚自嘲的笑了笑:“我見過我母妃的屍體,她很安詳,神色正常,除了……”

玄瓚忽然扯開自己的領口,鎖骨下有一朵和皮膚相近顏色的花浮現。

不仔細看的話難以辨認。

“雪鳩花。”

葉璃楞了,那是當初西朔獻給先皇的,生長在極寒之地的入藥材料,一共兩株。

“葉璃,這是毒藥。”

“從一開始,他就想殺了我。”

玄瓚後悔了,他就不應該和玄霄妥協,大不了魚死網破,不就死嗎?總比被人算計死強。

青陀從門外走來,手裏端著藥碗,“我只在醫書上見過這種花,是一種需要誘發物的烈性毒藥,只是我暫時看不出來誘發物是什麽,暫時只是一種慢性毒藥,會損害身體,致命性會隨著時間增加。”

“不對……”葉璃知道,不是玄霄,“不是陛下。”

“不是他?那還能是誰?”

“誘發物是什麽?”葉璃轉而問青陀。

“不知道,但一定是和雪鳩花一起服用的東西。”

青陀知道的有限,畢竟這種花太過稀有,生長環境又惡劣,很少有人會去采摘。

葉璃不敢想自己猜的那個可能,雖然看起來玄瓚最有可能,可是毒藥那麽多,為何偏偏選了雪鳩花?

“多久了?”

青陀辨認著他身前花的顏色,猜測道:“沒有誘發物的情況下,至少已經存在很多年了。”

“還要治嗎?”青陀看了眼葉璃,他並不想卷進天齊的麻煩裏,如果真如玄瓚說的那樣,那麽葉璃就應該熟視無睹,畢竟哪個帝王眼裏容得下沙子。

還是一個曾經覬覦他皇位的沙子。

“治。”

玄瓚一聲嗤笑,“不需要。”

青陀道:“他不配合,沒用,而且目前只能壓制毒性,雖說沒有誘發物,但也是一種慢性毒,等花的顏色變白……沒救了。”

“醫術上沒有記載解藥嗎?”

“有啊,雪鳩花的根。”青陀嘆了一口氣,“但深入地下數丈深,盤櫃錯節,沒人會主動去挖,而且雪鳩花本就難得,世間也只有寥寥數株,沒人會用它來下毒,大多數都是當成珍貴物收藏。”

“說實話,用雪鳩花害人,實在是太奢侈了。”青陀忍不住感嘆,“沒人懂它的價值嗎?”

葉璃平靜的說道:“當初先皇也是看它漂亮才留下的。”

“肯定漂亮但也有毒。”青陀也想看看它原本的樣子。

“既然是西朔當初獻給先皇的,那他們肯定有線索。”葉璃沈思片刻,“無論怎樣,麻煩你先控制住毒性,我來想辦法。”

“不必了,都滾遠一點。”玄瓚冷聲道:“何必假惺惺。”

葉璃垂眸盯著玄瓚,輕聲道:“王爺真的相信是陛下做的?還是有懷疑的人但不敢承認?王爺是不是忘記了,徐大人是怎麽死的。”

玄瓚的目光震動,臉色更加蒼白。

徐永鏡,他的舅舅,在他母妃死之後便慘死獄中。

他也是從那時開始意識到皇位或許並不屬於他。

“任何一個帝王,都不能容忍一個臣子爬到他頭上,仗著皇子和貴妃的寵愛,買賣官職,拉攏朝臣,甚至越過陛下幹涉朝中事,王爺,是你,你會怎麽做?”

當局者迷,玄瓚當時處於權力的正中心,先皇身體又不好,他自然是春風得意,無所顧忌,完全忘記了,他並不是皇帝,甚至也不是太子。

得意忘形的後果就是觸及龍顏,都留不得。

可先皇還是沒殺玄瓚,甚至依舊對他寵愛有加,或許他真的喜歡這個兒子,只是不能讓他成為皇帝,也不會讓他成為天齊的威脅。

“既然如此……直接殺了我不就好了?”玄瓚心如死灰,“何必要這樣?”

“應該是……不舍得。”葉璃也只能想到這個理由,“王爺不是說自己已經想開了嗎?既然如此,那就往前看,只要你不做危害天齊的事,你依舊是天齊的王爺,這點永遠不會變。”

玄瓚沈默著將頭埋進膝蓋,到頭來,他的前半生全都是笑話。

在他父皇眼裏,他究竟是什麽?

可惜,無從得知答案了。

“你們出去,讓趙九進來。”玄瓚的聲音失去了所有的力氣。

葉璃和青陀走出房間,趙九和他們擦肩而過,腳步慌亂,葉璃在這個奇怪男人身上看到了恐懼。

“不找到解藥,依照我的醫術,最多堅持兩三年,不過若是王上來,說不定有辦法。”青陀認真思考著,“王上可是整個北丘最厲害的神醫!”

“神醫?毒醫吧。”葉璃道:“都是些奇奇怪怪的東西。”

青陀眼睛一亮,滿臉笑意:“說對了,還有更奇怪的,葉將軍要是看見了,肯定會大吃一驚,不過這是王上的秘密,不能告訴你。”

“謝謝,我也不想聽。”葉璃擺手,他對冥夜的事沒興趣,有一句話說的好,知道的越多越危險。

青陀忽然伸手握住葉璃的手腕:“給你們王爺看病還是次要的,我們將軍留下我是為了給您看病。”

葉璃:“我沒事。”

青陀把了把脈,又看了看他的臉色,“看來雙生蠱已經徹底解了,不過……葉將軍,你火氣有點大啊,雖然清心寡欲比較好,但是適度的……”

“停!”葉璃抽回手,“不想聽,我這就回去寫信給陛下,看看他打算如何處理。”

葉璃有些疲憊的揉了揉額頭,這些日子的事個個讓人心煩。

沈飛從墻邊跳下來,“我也要回去。”

葉璃道:“你留下,保護青陀的安全。”

“他根本不用我保護,武功比我高,還會用毒,我才是最危險的那個!”沈飛抗議,主要是青陀太嚇人了,還喜歡深更半夜熬藥,說什麽夜晚陰氣重,適合制毒。

他真的害怕。

“沈公子覺得我是個麻煩嗎?”青陀忽然變了臉色,一臉委屈,大大的眼睛裏蓄滿了淚水,可憐兮兮的。

沈飛瞬間手足無措,“我我……”

他這又是要幹什麽?

“那你覺得我很煩嗎?”青陀的聲音輕輕柔柔的,一副受了打擊的模樣。

“沒……沒有。”

葉璃挑了挑眉,沈飛好像有些慌張,有意思。

“那你不願意保護我嗎?”

不知道為什麽,沈飛竟然不敢拒絕:“……願意。”

青陀的神色恢覆正常,轉身就走了,變臉速度之快,讓他始料未及。

沈飛揪著頭發蹲在地上,掉以輕心了。

葉璃順腳踢了他一下,“老實待在這裏,至少安全些。”

沈飛的語氣沈悶,一點也不開心,“可他真的很奇怪,情緒陰晴不定,大半夜的像個鬼一樣……還總是裝可憐……”

“關鍵是,你好像很受用。”葉璃可沒見過誰裝可憐就能讓沈飛聽話的。

“那是害怕!”沈飛苦著臉,“他真的不用保護。”

“怎麽對你的武功沒信心了?”葉璃道:“你待在這裏不僅僅是保護青陀,還是要保護王爺。”

“他?更不用。”沈飛忽然站起身,看了眼緊閉的房門道:“那個趙九武功明顯在我之上,就是不說話,這半個月我就沒聽見他說過一句話。”

“王爺只帶他一人,肯定有過人之處。”葉璃也有些好奇趙九的身份,這人是從什麽時候出現在玄瓚身邊的?

葉璃竟然一時想不起來。

“一個像木頭一樣整體閉口不言,一個像瘋子一樣情緒不定……”沈飛又開始抱怨,“無聊死了。”

“沒事可以在寧陽城轉轉,你的交際能力不是很強嗎?看看這裏有沒有很聊的來的朋友,註意別惹事。”

葉璃提醒著他,不過自從沈飛從宋毅那回來後,似乎老實了很多。

他也沒具體提過自己經歷了什麽,雖然還是吵吵鬧鬧的,但收斂了許多。

又叮囑了幾句,葉璃騎著馬出了城,街道裏出攤的小販也比上次多,如果沒有西朔的騷擾,寧陽城也是一片繁榮。

想起西朔,想起冥夜的意圖,葉璃有了一個可以折中的方法。

他快馬加鞭回到軍營,衛盛看見他回來,立刻迎了上來,把明淵的信遞給他。

葉璃接過:“誰送來的?”

衛盛的目光落在葉璃營帳上蹲著的獵鷹,收起翅膀,老老實實的立在營帳頂,一動不動。

葉璃斂目輕笑,明淵又動手腳了,他可不信沒訓練過的鷹能準確無誤的飛到這裏。

“上去看看,有沒有多餘的東西。”

葉璃打開信,整整三頁,明淵還是沒能勸下冥夜,不過冥夜現在也沒有出兵的打算,他把自己關起來了,已經很久了,除了月連他沒人能見到他。

葉璃快速給明淵回了信,順便把他的想法也告訴了明淵。

寫好後,葉璃走了出來,一封綁在送信的鷹腳上,一封交給了衛盛。

衛盛接過信把從葉璃營帳頂掛著一個小小的紅色石頭遞給他,一股奇怪的香氣傳來。

略微興奮的鷹從葉璃肩膀上張開翅膀,展翅飛往天空。

“看來就是這個了。”

小心的收進腰間的香囊裏,衛盛一臉緊張:“將軍,會不會有毒?”

“沒事。”

葉璃輕笑,若真有毒,他定會把明淵揍得誰也認不出,他的容忍也是有限度的。

遠在北丘的明淵忽然身體一陣寒冷,一旁的明非關心道:“哥,你沒事吧,受涼了嗎?”

“沒事。”明淵擺了擺手,沒那麽脆弱。

這幾日他一直守在冥夜的寢殿門口,想見他一面,可始終沒能如願。

緊閉的殿門,什麽話也不願意聽。

月連退出來,關上殿門。

明淵上前:“月連,王上他怎麽樣?”

月連忙行禮,“明將軍,王上還是不說話。”

“現在這個時機斷然不能出兵,和天齊的關系才剛緩和,北丘境內剛剛恢覆和平,這個時候不適宜再起戰亂。”

明淵知道打仗不是一句話的事,需要人需要錢,可是前十幾年和天齊之間的戰爭,幾乎已經耗空的國庫。

最後苦的還是北丘的百姓,若是再不能維持民眾安穩的生活,一定會發生內亂。

“王上都知道,我也在盡力勸了,可是王上始終不開口,盯著……畫像發呆。”

月連意識到自己差點說漏嘴,“王上能想明白的。”

幸好明淵沒有註意到,只是默嘆一口氣,“以王上的性子必然不會放過他,可是人已經逃往西朔,也是無能為力。”

“也不一定吧。”明非開口道:“派幾個武功高的人潛進西朔殺掉不就好了?”

只是殺一個人而已,何必要興師動眾的派兵攻打,雖說西朔國四個部落分散難尋,但也不至於找不到。

只是需要時間而已。

明淵淡聲開口,“確實可以如此,但依著王上的性子,他必然會親自去。”

月連背過身子,神色惆悵,沒法子。

“如今整個王室只剩下王一人,王若是出了事,北丘怎麽辦?”

不論是哪一個決定,都為難。

“可……我們根本攔不住。”明非一直待在這裏,許多人他看的清楚,“朝中根本沒人敢忤逆王上,如果王上執意要做,不會有人反對。”

都是冥夜的心腹和親自提拔的人,怎麽會違背冥夜的意願,他們只會不擇手段幫助冥夜達成夙願。

“不是還有我嗎?”明淵道:“至少……”

明非笑了笑,“大哥,王上根本不聽任何人的勸,他只做自己想做的事。”

“我知道。”

明淵神色暗淡,他怎麽會不知道,只是總要有人攔著他。

冥夜孤獨的坐在地上,身旁是散落的畫像和一堆信件,一把斷刀擺在身前。

空蕩的殿內,窗戶緊閉,只有暗淡的光透進來。

白日黑夜交替,冥夜閉著眼睛,明明只差一人,為何讓他逃跑了。

只有殺掉他,明世珩的仇才算報了。

只差一點……

就差一點……

冥夜陰沈的臉上浮現出一絲扭曲,他竟然讓他跑了,不可原諒!

明淵接到葉璃回信時,他正欲出門。

明非把信放到他手上,道:“昨日王上見了幾位大臣。”

“嗯。”明淵沒覺得意外。

冥夜把自己關起來多半不是糾結要不要攻打西朔,而是在想怎麽才能做到最絕。

他本就不是個會猶豫的人,只會想怎麽才能實現最好的結果。

打開葉璃的信,明淵的神情漸漸覆雜。

他們想的差不多,問題是冥夜不會同意。

而且葉璃這信的意思他有點看不明白。

“我再去一趟宮裏。”

明淵想既然冥夜開始召見他人,應該會見他。

冥夜正站在殿門口,似乎在等他。

遠遠望了一眼,明淵快步上前。

“不用勸,我一定會殺了他。”冥夜未等明淵開口,他想做的事從沒有人能攔得住。

明淵俯身行禮,道:“不是勸,而是希望王上能多考慮一些。”

“要麽我帶兵滅了西朔,順便殺了他,要麽我親自去殺了他。”

冥夜冷聲開口,不容置疑。

“……第二種,我也去。”明淵能想到最大的妥協,無論發生什麽,他都必須保護冥夜的安全。

“你很怕我和天齊起沖突,是擔心你和葉璃再次為敵,還是擔心北丘?”

冥夜目光陰冷,瞥了一眼明淵,語氣不善。

明淵平靜道:“如果西朔是北丘的鄰國,王上想打我定然不會說什麽,可是中間隔著天齊,玄霄時斷然不會同意的,以現在的情況看,無外乎回到未停戰前,又是數年的糾纏,直至耗盡國力,對於北丘沒有絲毫益處。”

“王上,現在的一切都是我父親所期望的,也是您答應他的,希望王上不要食言,給北丘百姓一個和平安穩的生活。”

明淵說著微微低下頭,他知道只有這樣,冥夜或許才會聽得進去。

“好,我會安排好一切,就算我死了,北丘也不會亂。”冥夜眼神淡漠。

明淵擡眸,眼神堅定,“不會,就算我死了,王上也必須安然無恙的回來,希望王上不要沖動行事。”

冥夜:“好。”

“葉璃……也要去……”

明淵的聲音頓了片刻,“他說他要去找雪鳩花。”

冥夜側頭,盯著他,“沒有其他理由嗎?”

“我猜,除此之外還有想探查西朔國情況的意思。”明淵沈思,“等天齊緩過來,第一個遭殃的就是西朔。”

擾亂天齊邊境那麽多年,玄霄是不會放過的,尤其是這種落井下石的小國。

“隨便,只要別拖後腿。”冥夜不管葉璃的意圖,他現在只關心自己要做的事。

“王上,我們具體要去哪?”

西朔雖然不大,但想找一個人也很難。

“既然葉璃想找雪鳩花,那就動身幽雲。”

冥夜轉身回到殿內,拿起放在案邊的短刀。

握緊。

刀鋒染上鮮血的時候,就是他得償夙願之際。

明淵看著他走進殿內,日漸暖和的天氣,溫度升高。

耀眼的陽光覆蓋在整個王宮上,看起來寧靜安詳,與以往的死氣沈沈全然不同。

一旁的月連悄然上前,“明將軍。”

明淵側身看向他,“放心,我會保護好王上。”

月連神色暗淡,輕聲開口:“一個月,必須回來,就算王上不願意,也請將軍務必帶王上回來。”

“嗯。”

明淵垂眸點頭。

腰間的香囊裏,那顆紅石的小石子,散發著淡淡的清香。

靠在門框邊,看著一臉蒼白的玄瓚。

雖然玄霄沒有透露過多的信息,但很多事情都在表面上,只是不願相信罷了。

但每個人心裏都清楚,玄瓚中的雪鳩花根本解不了。

世間罕見,且生長環境惡劣。

沒有那麽多巧合,據說每年都有人前往雪山之頂尋找,但能活下來幾乎沒有。

也就別提找到了。

僅是過了幾天,玄瓚似乎想開了,沒在發脾氣,恢覆了往日那副有點讓人厭惡的樣子。

“能活多久,看命。”玄瓚只是覺得自己這一生都沒有什麽意義,死又何嘗不是一種解脫。

“不像你會說出的話。”葉璃道:“難道不應該一臉憤恨的報覆。”

“有什麽用?”

趙九扶著玄瓚走出房門,坐在院子裏的躺椅上曬太陽,“還不如曬曬太陽,享受生活。”

葉璃沒告訴玄瓚他要去西朔的事,但畢竟他的目的不是為了幫他找解藥,而是要去探查西朔的情況。

西朔的四個部落,只有一個部落與外人通商——幽雲。

幽雲的位置相對偏西,和天齊臨近城市的關系也還不錯。

曾經想依附天齊,但因為當時西朔國王還在,如果把幽雲納入天齊,定會引起爭端。

再後來,一直和北丘打仗,西朔四個部落獨立,各自看對方不順眼,幽雲尤為嚴重。

這事一直擱置。

後來幽雲換了新的王,也沒有再提及此事。

葉璃此行的目的就是打探其他三個部落的位置,能發現一些蛛絲馬跡最好。

得到的信息越多,才能更有針對性。

青陀正在曬他的草藥,沈飛蹲在一旁熬藥。

葉璃走過去,道:“過幾日明淵應該就回來了。”

“將軍回來,我也走不了啊。”青陀看了眼墻對面,“那還有個病人,而且按照將軍的性子,他肯定不會走了。”

“我們可能要出去幾天,就麻煩你繼續照顧他們幾個了。”

葉璃特意壓低聲音,確保不遠處的沈飛聽不見,這趟西朔,越少人知道越好。

“哎?好。”青陀也沒多問。

另一旁的院子,趙九蹲在一邊按著玄瓚的腿,目光微擡,看了眼對面。

葉璃簡單交代了幾句,便回去做準備了。

只是還不知道明淵那邊的情況如何,到現在明淵都未給他回信。

不過相比冥夜的帶兵攻打西朔,由他和明淵去做這件事最好。

冥夜不過是想殺一個人而已,明淵完全可以替他動手。

自己也能順便去探查西朔情況。

而且他和明淵兩人喬裝進入,也沒那麽引人註意,最主要的是至少遇到什麽事,他們肯定能安全離開。

本來應該是這樣的。

兩天後,葉璃見到了明淵……還有冥夜。

“什麽情況?”葉璃探究的盯著冥夜。

冥夜坐在他對面,神色淡漠:“有問題?”

葉璃看向明淵,他們到底在想什麽。

起身,扯著明淵的胳膊把他拉到外面。

葉璃質問:“你在做什麽?打算讓他也去?”

他們北丘就沒有一個腦子正常的人嗎?

“是。”明淵無奈點頭,“沒辦法,這是王上能接受的唯一妥協方式。”

“亂來。”

葉璃皺著眉頭,“不就殺個人?還用他親自去?多大的仇?”

一個叛亂者,用的著冥夜親自去?

“沒事的,不會出問題。”明淵拍了拍葉璃的肩膀,假裝輕松。

葉璃推開他的手,“都腦子有問題。”

本想著低調去,和冥夜一起如何低調,他一個眼神,就沒法不讓人不在意。

可結果已經擺在這裏了,葉璃只好接受,只期望冥夜能收收那一身戾氣,別太惹人註意。

臨出發前,三人打扮成商販的樣子,穿著粗布的衣衫,蒙著半邊臉。

除了一雙眼睛,都裹得嚴嚴實實的。

不僅如此,還把臉塗黑了些。

一輛馬車,半敞著,放著一些水和幹糧、兩把長劍和一把斷刀。

葉璃很滿意,明淵駕著馬車,示意兩人上來。

冥夜率先上了馬車,沈默的坐在一旁。

葉璃則和明淵一起坐在外面駕著馬車,看了眼衛盛,“別松懈,看好梁鍇。”

梁鍇:“將軍……”

衛盛道:“將軍放心。”

明淵駕著馬車離開了,剛離開寧陽城往西去不過失利左右,葉璃回頭看了一眼,“有人跟著我們。”

“從出寧陽城就跟著了。”明淵甩了甩手中的韁繩。

“目標是冥夜?”

葉璃猜測的不是沒有依據,他在寧陽城並沒有什麽仇家,最近邊境也很安穩。

明淵似乎也沒什麽得罪的人,但冥夜就不一定了。

說不定對方是從北丘就跟著他,尋找機會下手。

“應該不是。”明淵沈聲:“王上向來不會讓威脅他的人活著。”

葉璃撇眼看向冥夜,對方正閉著眼睛睡覺。

“前面就是齊山了,在山腳停一下,我去看看。”

葉璃握著劍,不論是誰,都要搞清楚,不然在西朔暴露身份,是一件非常危險的事。

接近山腳時,葉璃和明淵對視一眼。

葉璃隨即跳下馬車躲到一邊,明淵則繼續趕路。

藏在林間,葉璃屏氣凝神,馬蹄聲漸漸接近。

只見一個熟悉的人影出現,趙九騎著馬而來。

葉璃楞了一下,看著他從自己眼前經過,身後再無其他人。

一直跟著他們的竟然是趙九。

他來做什麽?

他不是應該伺候在玄瓚身邊嗎?

葉璃起身追了上去,趙九似乎知道自己暴露了,下了馬,默默看著追上來的葉璃。

葉璃問道:“你怎麽來了。”

趙九不說話,一雙黑漆漆的眼睛盯著他。

“你知道我們要去哪?”

趙九點頭。

“你不會要去找雪鳩花?”

趙九又不動了,還是盯著他。

本來明明想不惹人註意的,現在看來想讓人不註意都難。

“根本找不到的,你若真去了雪上都不一定能活著回來。”

葉璃好心提醒著他,“有這個時間,不如陪在他身邊。”

趙九陰沈沈的,轉過頭,不再去看葉璃。

意思很明顯,就要去找。

明淵把馬車停好,看見葉璃和一個陌生男人一起出現時,臉上的神色微變。

葉璃看了趙九一眼,道:“又多一個人。”

明淵擡眼打量著他,趙九不說話,站在葉璃身後,沈默應對。

明淵問道:“他是誰?”

沒在葉璃身邊見過,從哪冒出來的?

葉璃:“王爺的人,要去找雪鳩花。”

“玄瓚?”

“是。”

明淵一聽,更是警惕的把葉璃擋在身後,“雖然不知道是什麽情況,但是玄瓚的人肯定有問題。”

“這事說來話長,路上和你說,先出發,太陽落山前咱們得到達齊州城。”

葉璃催著兩人趕路,先到城裏客棧再考慮後面的事。

無論怎樣,等進了西朔,都不能一起行動。

果然還是兩人一起比較好。

他們得分開行動。

趙九騎著馬跟在他們後面,葉璃簡單的說明了一下玄瓚中毒的事。

葉璃道:“青陀這次可是幫了大忙。”

明淵神色不悅,“留下青陀是為了照顧你的身體,不是給玄瓚看病的。”

早知如此,走的時候就應該帶著青陀。

至於玄瓚,死就死吧,和他有什麽關系。

那人曾經可是像殺葉璃,葉璃竟然還願意救他。

“他終究是天齊的王爺,陛下沒怪罪他,我自然也沒有理由。”

葉璃也不在乎,玄瓚的生死以前在玄霄手裏握著,現在由天意定。

“雪鳩花,我知道。”冥夜忽然開了口,“這世間怕是已經沒有,教我醫術的師父曾經尋找過,也未找到。”

“就當讓他死心吧。”

葉璃很清楚,人都是如此,不撞南墻不回頭。

“你確定死的不是他這個人。”冥夜的聲音幽暗,“雪鳩花長於千丈雪山之上,極寒致陰之地,就算他碰巧找到,也沒命回來。”

“那是他的事,我不提別人做決定。”

葉璃聲音冷淡,他向來不喜歡摻和別人的事,除了明淵。

“我的呢?你也不管?”明淵挑眉問道:“還是說我也是別人?”

“你的事……”葉璃伸手一掌拍在明淵的背上,馬車都劇烈顛簸了一下。

“我說了算,你若是敢騙我,敢又一次背著我做我不知道的事,我一定會讓你生不如死。”

葉璃的語氣陰森森的,明淵假裝害怕的縮了縮脖子,其實笑的那叫一個開心。

“我可不敢。”明淵是真的不敢了,他可不能再和葉璃鬧別扭了。

好不容易培養的感情,可不能就這麽沒了。

葉璃冷哼一聲,道:“不信,你算計我多少回了,你給自己下毒的事我還沒找你算賬。”

想起自己那幾日的傷心,葉璃就像踹明淵一腳,純屬浪費他的感情。

明淵:“你不是原諒我了嗎?”

“反悔了。”葉璃偏過頭,明淵就是典型的不教訓就不聽話的類型。

“都過去了,別那麽小氣。”明淵倒是大方,一點也沒意識到自己的錯誤。

說實在的,他確實沒意識到,曾經有一瞬間的後悔,但就結果來看,還是有用的。

“好啊,我不生氣。”葉璃臉色緩和,聲音平淡,“等到了西朔,為了避人耳目,我們分開行動。你和趙九一起,我和冥夜一起。”

“啊?”明淵轉頭一臉驚愕,“什麽意思?”

“字面意思。”葉璃皮笑肉不笑,“四個人一起太過惹眼,尤其是你們家王,一看就不是一般人,分開比較好。”

“我為什麽要和他一起?”明淵和趙九又不認識。

“怎麽,你想讓我或者冥夜和他一起,他可是玄瓚的人,我們倆容易出危險,你不一樣,你厲害,打得過他。”

葉璃的笑容柔和,“我就不行,太柔弱了……”

明淵一口氣差點沒上來,咳嗽了幾聲,默默點了點頭。

“不必擔心,我會保證冥夜在你的視線了,只是表面上需要我們裝作不認識而已。”

葉璃知道他是擔心冥夜的安全,其實他也擔心明淵的安全。

“那你呢?也會一直在我視線裏嗎?”明淵眨著眼睛,一臉無辜的樣子。

葉璃的一身雞皮疙瘩,蹙著眉頭推開他的腦袋,“看前面。”

轉過頭之後,葉璃還是輕笑了一下。

這話聽起來真膩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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