豬蹄換勞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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豬蹄換勞力
私心來說, 寧弈就想用這鍋豬蹄吊著兩個免費勞力幫忙搬東西，講實話，他們這幾個多少沾點懶和饞，為了一口吃著可以在店外頭排隊一下午, 最不缺的就是時間。但具體怎麽支使他們還是個問題, 低三下四肯定不行, 他就想著, 這勞力得要，面子也得留足了。
正所謂, 上桿子不是買賣, 要是他主動提出，肯定會被這倆牲口敲一頓，換而言之, 要是他們兩個自己送上門來, 那就另當別論了。具體如何操作，他還得想想，要不經意, 這消息絕不能從寧弈嘴裏頭透出去。
這股肉香沒釣來兩個好大兒, 卻有意外收獲。頭一個就是初來乍到剛成年不久的毛頭小子濮初浩, 他扒著門望眼欲穿, “弈哥, 你這手藝真是絕了，都可以出去開店。光看看這顏色都知道您功夫深。這色上得多正。”
“你就算誇出天去也不能給你吃。”寧羿毫不猶豫拒絕, 手上卻沒停頓, 給剩下三個一人一口碗, 都夾了一塊豬蹄尖尖。也實在不是他小氣，給多了他們經紀人還不一定說什麽, 到時候他裏外不是人，何苦來哉。
不如弄點豬蹄尖尖，看著一大塊，吃著就一絲皮，主要嘗點味道。
這豬蹄吃著比看著更香，豬蹄燉到軟糯，但還殘留一絲彈性，一咬下去就是豐潤的膠質。豬皮有點粘嘴但半點不油膩，只有滿滿肉香，最絕的是回味起來還有一絲辛辣，讓人覺得還能再來一塊。這樣好的滋味再來上一碗白飯，簡直神仙也不換。
童俊傑許久沒吃過這樣味道豐富的食物了，一時間動作稍微慢了點。
寧羿急忙櫃子裏頭拿出自己腌的蘿蔔泡菜，還有早上做下去的酸黃瓜，一塊兒擱在了桌子上。“鹵豬蹄要好吃還是得下重料，現在天氣還熱，空口吃可能會有點膩。吃點這些清清口，人也舒服一點。”
蘿蔔和黃瓜泡的時間剛剛好，又酸又辣，一口下去整個人都精神了。而且裏頭嘗不到半點蘿蔔的辣味和黃瓜的生味，就是讓人忍不住想來一口再來一口。
童俊傑看著屋裏人多，悄悄躲到一邊，往嘴裏塞了好幾塊泡菜。只是嘴裏吃著泡菜，眼睛卻一直盯著鍋裏豬蹄，只能自個兒強忍著。
他們這一群人把宿管門堵得嚴實，梁家軒這性格，非得探頭進來敲個仔細才行。結果一探腦袋就直接正面迎擊豬蹄和泡菜兩連組合拳。
防線失守只在一瞬間。
他火速撤退，上樓打算和張昊仔細商量一下對策。雖然昨天晚上，他們剛剛恩斷義絕，但為了偉大的美食失去一些無所謂的面子，也是極其正義的事。
不過，在真正下去之前，他們還是得好好商量一下對策，總不能讓寧弈把他們兩個輕而易舉拿捏，雖然他們兩個就是耳根子軟，非常同意動搖沒錯。“我覺得，這麽一大鍋豬蹄，夠吃好幾天了，小弈肯定不是煮起來沒事幹的，是拿來送人還是幹嘛的呢？”
“你就別思考用途了，我們總得有個正當理由才能吃到吧，自從他成了這幢弈哥之後，越來越摳門了，再也不是當初願意把半碗飯分享給我們的單純少年了。”梁家軒深情地眺望窗外，仿佛這樣時間就能把以前那單純（好騙）的寧弈還回來似的。
張昊一向沒什麽耐心，直接幫他做了決定，“下去問問唄，這事有什麽不好張嘴的。”
想到就這麽做，他三兩步到了一樓，倚在門口，大咧咧地說出自己的疑問，“餵，小寧，你這豬蹄煮了到底是要給誰的，總不至於是自己一人吃的？就你那貓似的小胃口，能吃得下幾個？”
梁家軒落後一步，只能看著張昊直接把這話倒騰了個幹凈。不是，大哥，你幹嘛啊，講話是要講究一些策略的，知道你想要出發，但能別那麽快嗎？
“哦，我有個重東西想搬，剛好有個認識的朋友過來說能搭把手，我就想著把這鍋豬蹄帶過去算是一點心意，總不好空手叫別人幹活。”寧弈一邊回答一邊有意無意地用鏟子波弄著鍋裏豬蹄，“挺麻煩別人做這事的，也不知道他樂不樂意。”
他望著鍋裏的豬蹄出神，好半天才反應過來，從鍋裏弄出兩小塊放到碗裏給他們嘗個鮮，“對了，你們來得剛好，幫我嘗嘗這豬蹄燉得怎麽樣，入味嗎？”
誘人的膠質在舌尖舞蹈，不用嘗就知道的好味道，那麽一點兒嘗過之後更是讓人想得慌，好像肚子裏頭全部的饞蟲全都被勾了出來。張昊一抹嘴做了個決定，“你別讓那也不知道哪兒來的朋友來了，我們倆不就給你弄得妥妥的嗎？我們也不要別的，就這鍋豬蹄就行。”
梁家軒瞪大了眼睛，他無論如何都沒想到，之前他堅定的兄弟如此輕而易舉就倒戈了，直接把自己的價錢擺地清清楚楚。你一開始就把我們的要求擺了出來，接下去怎麽談？
寧弈故作為難，“可是我朋友也挺喜歡吃這口，念叨了挺久的。”
“你朋友有我們兩個這麽健壯的肌肉？這麽靠譜沈穩嗎？聽你哥我一句勸，你朋友幹不了這種體力活，我們倆保證給你辦得妥妥的。路上萬一摔了蹭了，我們倆給你賠。”
張昊這家夥，上下嘴皮子一碰就把他們全都賣了出去，梁家軒現在再瞪他顯然已經來不及，只能默認了這個條件。可寧弈還有點擔心，“要是你們路上傷了怎麽辦，我罪過就大了。”
張昊把胸脯拍得震天響，“傷了？那東西有多重，要是傷了我就是我不行，和你沒有半點關系。”
無論如何，在張昊再三力薦下，趁著今晚月黑風高，寧弈帶著他們兩個騎著電動三輪車，悄悄來到了約定的大樓底下。
現在已經是晚上十點多，郊區的創業園顯得格外安靜，好像整個世界都只剩下了他們幾個和遠處依稀亮著的燈光。張昊坐在寧弈的三輪車後頭，總感覺自己是來鬼鬼祟祟幹點壞事的，“不是，弈啊，你看我們這個點過來合適嗎？”
“合適啊，有什麽不合適的，現在大家都下班了，剛好沒人用電梯。”寧弈直接把這兩個零部件帶到了地下停車場，小三輪一甩正好卡在電梯口。
一切都挺完美的，除了一點——“為什麽我們非得這個點出門？早一點不行嗎？”
“因為白天這種電動三輪車不能上路。現在其實也不太好帶人，但是你們硬要上來的。我個人表示知道這樣的做法不對，事急從權。”寧弈嘴裏嘟囔了幾句，飛快糊弄了過去。“沒事，走吧，上樓，不要讓老板等著急了。”
十九層現在已經基本上搬空了，唯一亮著光的就是他們面前的辦公室，喬斌就站在那依稀的光亮裏頭等著他們。公司裏剩下的東西也不多，這打印機就是剩下唯一的大家夥。
寧弈一看到眼睛就亮了，這成色比他想象的還要好得多，看著就相當新，被保護得很好。他直接問站在那兒的老板，“我可以試用一下嗎？”
喬斌自顧自盤算著，也沒管他們到底打算做什麽，“你們自己測試吧，紙旁邊還有。那時候直接買的是品牌，這臺其實一直在倉庫裏放著沒拆出來用多久。結果就遇上了這種事，我現在只想著盡快處理掉，然後去鄉下開始新生活。”
寧弈抓緊時間看一看機器每個功能是否能正常使用，無論是黑白雙面還是彩印都很流暢，也不容易卡紙。寧弈越試越高興，感覺自己真是占了一個大便宜，想要立刻和喬斌確定下來，“老板，那就按照你之前說的價格，我現在把錢轉給你。不過——”
他看看這公司裏面剩下的東西，桌子椅其實質量都挺好的，就是他著急處理肯定是買不上價格，自己搬下去找人的運費都得老多，實在是劃不來。
但在有門路的人這裏，這完全是另類的生財之道啊。寧弈主動提出，“老板，剩下這些桌椅你還要不，如果不要，我幫你找人收了，價格要是不合適你也可以對比一下價格，反正不吃虧。”
喬斌正為這些東西煩心，也就直接同意了，“要是收的人價格合適，就直接全賣給你們。”
“那感情好，老板你稍等。”寧弈給裏頭東西大概拍個照，轉頭打給了李叔。
李叔之前就是做二手生意的，後來他年紀大了，實在是做不了搬上搬下的活兒，家裏頭那店鋪就交給了他兒子打理。但是他老人家實在是閑不住，非得在家裏頭幫忙。不幫忙還好，一幫忙直接把自己老腰撅了，實打實在家裏躺了半年。後來他兒子實在是怕了，直接給他找了個住校的輕省活計，扔到學校裏頭和寧弈成了鄰居。
這一批活，他們好好弄一弄還是能賺個小幾千的。但這錢是寧弈無論如何都賺不到的，他沒有門路，也沒有本錢來囤這些東西，有句話說得好，人賺不到自己認知之外的錢。他不是做這個料，也沒這個本事，強行吃下這批貨肯定落不著好，還不如介紹給能行的人，還能落個好名頭。做人要緊的還是要有點自知之明。
李叔接到這電話挺高興的，一是因為臨睡前還能有筆入賬，二是為著認識年輕人知道想著自己，馬上答應下來，“行行行，我們家兒子肯定沒睡，我現在就讓他人過來。”
你幫我我幫你，人與人之間的關系不就這樣處起來了，他有事想要借點李叔東西，別人樂意借，到時候快考試時候讓李叔幫忙值個班人家念著你今天這點好都覺得高興，是你不把他當外人。
這世上千人千面，有人生怕有人麻煩自己，但也有人就怕不麻煩自己，互相往來，這關系才能活起來。
聽到李叔和他兒子知會過了，寧弈這才把自己剛剛拍的照片發過去。他確實給李叔找了筆生意，但這事，他得讓李叔知道才是，做好事得留名。
剛開始他也不太知道，還是劉叔退休之前給他細細掰開說了的，他初來乍到，對寢室裏頭這些老宿管們尊敬點指定沒有壞處。現在不就能收獲果實了嗎？張叔給他介紹哪裏買二手車，他常常騎著李叔三輪溜達，還能靠著王叔關系弄到點便宜果蔬，日子是越過越舒坦。
夜間路上車少，開車過來也挺快。這邊寧弈剛剛把自己需要的打印機打包好，李立就一個人拎著繩子到了。這裏頭的桌椅還真和寧弈拍的一模一樣，全都簇新，看著還有點設計感，一看那時候都是花大價錢買來的。
這小家夥還真給老頭子介紹了一個不錯的生意，今晚這一趟是來值了。
李立裏外轉了一圈心裏其實已經有了章法，但做生意，無奸不商，他總不能一開始就起個高價，高價就不是做生意的方式了，他試探著先出了個數目，“椅子統一算二百，桌子貴點，三百五，你覺得行我現在轉錢。”
這些桌子都保養地挺好，絕對可以當成九五成新賣出去，就算翻一番他也有得賺。開價低點就是給對方留下講價的空間，這樣雙方聽著心裏頭都舒服點不是。
“好。”喬斌半點不打磕巴，直接答應了。
“嗯？就這個價格你答應了？”
“對，這個價行，但是你得今晚上就運走，今晚上我就會把鑰匙交掉，然後徹底離開這個地方，找尋新的樂土。”喬斌楞楞地望著窗外，人在這兒，又好像已經徹底魂游天外。
看這表情，肯定有事。
寧弈和李立對視了一眼，不約而同決定留下。寧弈把車鑰匙托付給梁家軒，讓他們倆一塊兒幫忙把打印機運到他寢室，現在這個點騎著三輪回去剛好，也不耽誤他們第二天早上上課，他把打印機捆得死死的，倒也不用擔心翻車。
他自己就無所謂了，今晚上反正是老李值班，他明個兒白天還能補覺呢。這時候倒是顯出梁家軒他們倆十二分默契來，一句多餘廢話都沒，直接把東西拉走。拉點東西他們兩個是得心應手，但是做思想工作還得讓弈子上，他在狡辯這方面簡直有絕佳的天賦。反正一塊兒睡了四年，他們三從來沒講過，每次都是被批鬥的命。
李立一身腱子肉不是白練的，背點桌子椅子簡直小菜一疊，他一手一張椅子下去，兩張桌子壘在一塊兒運進電梯，一趟趟走好像不會疲憊，沒一會兒裏頭的東西就空了大半。寧弈去樓道裏頭找到了打掃阿姨放著的掃把這些開始掃起了地。
雖然不知道到底是什麽公司，但在寫字樓裏頭怎麽弄都不會特別臟，他也就是把這邊的雜物用掃把稍微收收，看著地上立刻幹凈了許多。
但幹著活兒總得搭兩句話吧，寧弈一邊看著他臉色一邊悄悄朝他靠近，“老板，你這邊剩下的紙張還要嗎？不要的話我也搬回去了。”
“哦，好的，還有紙。”喬斌如夢初醒，“你等等，我這裏還有墨盒這些耗材，反正也用不上了，你全都拿走吧。”說著不知道從哪裏拖出一整箱墨盒。這單獨一個墨盒，要是買正版的，至少得花個兩三百，現在直接一箱給他了？
這看著更不對了吧，不會他和李哥這邊弄完，轉頭他就從樓上下去了，那他們兩個這輩子怎麽過。
與其有這個可能，不如現在討人嫌，寧弈忽然開始搭話，“老板，你看看你這些東西都賣得太便宜了，要是能放到二手市場上慢慢賣，至少能比現在的價格翻一倍。現在就是讓我撿漏了。”
或許真的是今夜月光太溫柔，憋在喬斌心裏的話太多，對著一個陌生人他沒忍住傾訴的欲望，直接把自己遇到的事情吐了個幹凈，“我還能有什麽辦法呢？本來以為對方是我這輩子的另一半，但是忽然發現他另有所愛，而且把我們辛苦創業的公司，員工和資源全部帶走了。雖然給了我足夠的錢補償，但在某種意義上來說，我現在是一無所有沒錯。我現在只想著盡快把這個公司剩下的一切徹底賣掉，然後去一個沒有人認識我的地方買塊土地，在上面隨便種點什麽重新來過。”
喬斌閉上眼睛就是他的好兄弟和自己男朋友依偎在一起幸福的模樣，他們緊緊靠在一起，中間再也插不下任何，他的兄弟是這樣為難地談論起他，“喬斌怎麽辦，要是他知道我們兩個的關系，他一定會崩潰的。我不能對不起他。”
“寶貝，我求你自私一點，之前也是這樣，你說怕傷害他，就這樣把我讓了出去。可是我再也無法容忍沒有你的日子了，所以……往後餘生就讓我好好照顧你行嗎？”
後頭的話他實在是聽不下去了，忍不住翻上來的惡心，好險沒讓喬斌把自己膽汁都吐出來。他是什麽很賤的東西嗎？就是一個男人，還得被讓來讓去？
那時候要不是那狗東西積極主動追他，他犯得著和他在一塊兒折騰那麽多年，真當他沒男人要了，非得在他這根歪脖子樹上吊死。
想到自己眼瞎看上了這兩個豬狗不如的玩意，喬斌實在覺得惡心，惡心到看著這公司惡心，連帶著看這街道這城市都不對勁，只想著徹底換一個環境，到大自然裏面去。
他仿佛說服自己一般喃喃自語著，“去鄉下，對，去鄉下種點東西，我總能知道另一種生活方式的。”
說到種東西，寧弈簡直一肚子話，他就想不通了，種東西是什麽很簡單的事情嗎，怎麽一遇到問題就說去鄉下呢，“你確定嗎？如果想去鄉下種東西行，但你做好一年到頭地裏沒東西產出的準備了嗎？”
這莊稼是不會半夜起來罵你，但它會嘎啊。今天這雨水太多了，嘎一下，明天這水少一點，試著死一死，後天風吹來一點蟲子，直接生個病。
你要是路邊整點小盆栽，怎麽弄都還會有東西留下來。但要正兒八經種起莊稼果樹之類，老天爺會讓你知道什麽是生存hard模式。
不過，至少寧弈還是聽到了一個好消息，他看著精神狀態還行，不是要了結自己的樣子，相逢就是緣，就算是看在這一箱耗材的份上，他也得給對方好好講講這其中的差別。“那老板，展開說說，你打算種點什麽？”
喬斌還真沒想過這種問題，他實在是厭倦了城市裏頭的喧囂，想要去鄉下尋找一片凈土。或許在哪兒能夠尋覓到屬於他的桃源。
這麽一聽就清楚了，又是一個想換個賽道就去開個店或者鄉下種點啥的天真人。寧弈就是想著自己不能一輩子在鄉下生活，所以拼命賺錢留在大城市，曲線救國做宿管順帶考研。不是說村子裏不好，但在村子裏頭確實會遇到很多你意想不到的問題。
他爸媽不就是為著這個跑到外頭打工，最後在縣裏買了房子定局。他們現在寧願在野山後頭開塊地，每天拎著水桶上去澆，也不能回自己鄉下老房子住。
因為——確實不方便。
打個比方好了，縣城再小，也是快遞外賣都有，出門就能上醫院藥店。村裏有什麽，到有人煙的地方都得開車開個至少二十多分鐘，離開家處處都是遠方。唯一值得稱道的大概就是空氣好了，純天然氧吧，待在那兒都感覺自己能多活上幾年。
但生活還是得柴米油鹽醬醋茶。有些時候這話還真是沒說錯，這世界就是一個巨大的圍城，城裏的想要去鄉下，鄉下的想進城。
寧弈嘆了口氣，坐在喬斌旁邊，李立搬完東西上來，正想給付錢就聽到了這麽一通。他想想也跟著坐下來，現在好像也不著急走。深夜聊天這選擇好像也不賴。
“喬老板，你想好了嗎？鄉下可不像你想的那麽美好，那些農村裏老太太可難纏了，回去你家地裏偷拿東西，拿走了也不承認，一點點東西給你以次充好。你自己孤身一人住哪兒不一定能討得了好。”
“但我能怎麽辦，世界之大，我竟然找不到我停留的地方。這裏不是我的家，我已經沒家了。”男人有淚不輕彈，只是未到傷心處，喬斌實在沒忍住，嚎啕大哭起來，“你們說我要怎麽辦，我好不容易奮鬥了半輩子，現在什麽都沒了。我還能去哪兒，只能暫時離開這個傷心地。我現在看著外面這外家燈火，都覺得它們是在諷刺我。”
好麽，這人是徹底鉆進牛角尖了。
寧弈想了想，說白了，他其實想的並不是在鄉下創業，而是逃離現在的生活去某個寧靜的地方生活一段時間。算算時間，他老家也要摘橘子了，他爺爺奶奶家剛好缺人摘桔子，現在這人不就是現成的勞力？
“要不，你去我老家住幾天？”寧弈忽然冒出了這麽一句，沒頭沒尾的。
這話可把喬斌嚇了一跳，他們素昧平生，第一次見面就邀請他去自己家裏住？這人該不是打什麽鬼主意吧，雖然他在這舉目無親，但身上口袋還真有不少錢，足夠一個人見財起意。
“你怕什麽？我老家雖然是在山裏，但也是通電通網通路的，就是去鎮上稍微遠一點而已。而且前兩天老房子剛翻新過，還真的有客房空著。這幾天家裏在摘橘子，我們那兒早橘可好吃了，離這邊開車其實也不算遠。要不考慮一下，我們家裏自己有茶葉山，有地，有果樹，都隨便你弄，再過幾個月還能拎著鋤頭去刨筍。住我爺爺奶奶家也行，租我家也行。我家那房子新蓋了之後根本沒人回去住，都要荒廢了。”
他這麽一說，喬斌還真是心動起來，仔細問起村裏的情況，“你們村人多嗎，互相之間關系怎麽樣？”
“關系你不用操心，就幾戶六七十歲的老頭老太太了，山上以前種的果樹你隨便摘。就是老人家們想著老房子得有個人看著不肯走，不然早就遷下面去了。你要是能在那上頭舒舒服服過上兩月，你再去過農村生活就行。你要是兩周都難熬，你還是抓緊回來吧。”
“你這個小年輕，說話怎麽那麽老氣。”喬斌拍了一下寧弈肩膀，他們真的是第一次見，陌生人卻讓他在這陌生夜晚有了一絲慰藉，好像即使身邊一切熟悉的人背叛了他，他也能在人群中找到一絲溫暖。
李立也跟著說，“你說說唄，打算去哪兒，我說不定還能帶你一程，我反正有時候也得跑鄉下收貨，還能順便幫你把行李拉點過去。去鄉下就帶一個包可不夠。”
一聊他們就說了一兩個鐘，喬斌暈暈乎乎的不但被他們兩個邏輯說服，還加了他們和寧弈家裏人聯系方式，並且敲定了下周就去寧弈老家摘桔子，並租下了寧弈老家房子三個月。這樣一來，寧弈不止不用付打印機錢，喬斌還得倒給他五千。
這下子喬斌也沒工夫傷春悲秋了，他得準備挺多東西。寧弈家那村裏頭房子只刷了大白，擺了床，弄了衛生間，加上一樓有竈臺，另外什麽都沒。
為了自己方便生活，他還順帶在李立這兒定了二手衣櫃並一些雜七雜八小東西，到時候去他店裏再仔細挑挑，約好到時候李立連人帶東西一道兒給他送上山去，順帶拉點橘子下來賣平平路費。
這才多少會兒功夫，他們倆是幹脆包辦了他人生，不對吧。喬斌看著他們倆的眼神都不大對了，“你們倆這一唱一和的，是不是存心想要誆我。”
“我誆你幹什麽，我是真那個村裏的人，地也是我家地。”寧弈倒是頭一次遇到這問題，在陌生人面前得證明自己是好人。到底怎麽弄呢？他忽然想到了什麽，從口袋裏掏出了自己之前學生卡和現在的職工卡，直接遞到了他面前，“你看看，我以前是榕城大學學生，這是我身份證，還有我現在的職工卡，他爸和我是同事，在榕城大學也做了好幾年宿管了，要不讓他爸也把證件拍給你？要是有什麽問題，你來學校找我們就行。”
寧弈一直在學校裏頭打轉，能和之前有什麽差別呢，學生卡上用的照片還是高考時候拍的，沒一個毛孔裏頭都冒著傻氣。再看另一邊，李立也把自己證件套了出來。突然那懷疑就煙消雲散了，大學裏的宿管不可能道德底線很低，這信任感油然而生。
總覺得再如何都有人在裏頭兜著。
回去路上，李立看著寧弈總有點別的想法，“小寧，你正打算考研學歷史啊，歷史考了研你能找到什麽工作？以後去當老師？你是為了當老師去考研的嗎？我倒是覺得你挺適合做生意的，開個土特產超市啥的，把山裏這些山貨賣到城裏來，你去村子裏聊，我幫你找些銷貨渠道，這生意肯定能做。或者，你來我店裏跟我幹。”
“再說再說。我現在還是想讀書，想試試我自己的斤兩。”要真說對學習有什麽矢志不渝的愛好，那其實也沒有。只是他到現在也沒有想好自己到底打算做什麽，只能說走一步算一步吧，至少他現在努力考研，試過了不後悔。要是真到社會上去走一遭，再回來他還能老老實實坐在這兒啃這些大部頭嗎？
一切可能都會天翻地覆。
雖說人要未雨綢繆，但也不必杞人憂天。只是寧弈千算萬算，沒算到這兩個擡著打印機回來的牲口竟然晚上不回寢室睡覺，當場在這兒把整鍋豬蹄都給幹完了，為了解膩吃了大半罐的泡菜。怎麽這時候，他們倆這體質那麽好，吃嘛嘛香，除了肚子漲點外屁事沒有了？
看來，大學生這身體素質還真是一個未知數，看情況表現是吧。
現在已經晚上十二點多了，李叔早就進入了夢鄉，就算現在想錘死他們兩個也得等明天白天再說，寧弈只能壓低了聲音，“你們兩個不要命了，都說了這個豬蹄歸你們，你們還拼了命一次性吃下去，是想要湊一雙腸胃炎嗎？那醫院各科室醫生都快和我混熟了，見天的給他們送業績，不知道還以為我命裏帶衰呢。”
“這不是想著沒剩幾個，幹脆吃完了好刷鍋嘛。”張昊也知道自己理虧，老老實實給寧弈錘肩賠罪。涼了的豬蹄又Q又糯，晚上氣溫又降了下來，吃起來一點油膩感都沒了，只剩爽口，他們兩個還特意把豬蹄放冰櫃裏稍微凍凍，吃起來比豬皮凍帶勁多了。一瓶可樂加上半罐泡菜，那叫一個痛快。
就是——吃的時候高興，一時沒剎住車。想到還獨自躺在床上等著他們倆歸來的許偉，只能說聲抱歉了，之前還好沒說漏嘴，告訴他要在寧弈這吃豬蹄，不然還怎麽給他交代。現在可得記得回去之前把嘴巴捂緊，先刷牙再睡覺，讓他抓到小辮子就難交代了。
再一看桌子上的杯盤狼藉，他們倆怎麽都擡不起頭，悶不吭聲幫著收拾。只是弄著弄著，梁家軒忽然看到窗戶上閃著一點黃色的光。不對啊，這安全通道的燈是綠色的，大廳的日光燈沒開，這黃色的光到底是從哪裏來的。他急忙喊寧弈擡頭，“弈啊，你看看，窗戶外頭有什麽。”
明晃晃的光亮印在窗戶上，怎麽都不可能看錯，“外面怎麽會有燈，我出去看看。”寧弈剛打算出門，身上卻忽然多了兩個累贅。不用想也知道，肯定是他這兩個好大兒，他們倆都是一樣表情，同樣訴求，“一塊兒出去看看唄。”
走過漆黑的走廊，一拐彎他們就瞧見了，不知道什麽時候草坪前方的水泥地上用蠟燭點了一個大愛心，裏裏外外費了不少蠟，現在還在點呢。
哦，深夜求愛，算是撞著了。仔細一想，有哪裏不對——他們這是男寢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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私心來說, 寧弈就想用這鍋豬蹄吊著兩個免費勞力幫忙搬東西，講實話，他們這幾個多少沾點懶和饞，為了一口吃著可以在店外頭排隊一下午, 最不缺的就是時間。但具體怎麽支使他們還是個問題, 低三下四肯定不行, 他就想著, 這勞力得要，面子也得留足了。
正所謂, 上桿子不是買賣, 要是他主動提出，肯定會被這倆牲口敲一頓，換而言之, 要是他們兩個自己送上門來, 那就另當別論了。具體如何操作，他還得想想，要不經意, 這消息絕不能從寧弈嘴裏頭透出去。
這股肉香沒釣來兩個好大兒, 卻有意外收獲。頭一個就是初來乍到剛成年不久的毛頭小子濮初浩, 他扒著門望眼欲穿, “弈哥, 你這手藝真是絕了，都可以出去開店。光看看這顏色都知道您功夫深。這色上得多正。”
“你就算誇出天去也不能給你吃。”寧羿毫不猶豫拒絕, 手上卻沒停頓, 給剩下三個一人一口碗, 都夾了一塊豬蹄尖尖。也實在不是他小氣，給多了他們經紀人還不一定說什麽, 到時候他裏外不是人，何苦來哉。
不如弄點豬蹄尖尖，看著一大塊，吃著就一絲皮，主要嘗點味道。
這豬蹄吃著比看著更香，豬蹄燉到軟糯，但還殘留一絲彈性，一咬下去就是豐潤的膠質。豬皮有點粘嘴但半點不油膩，只有滿滿肉香，最絕的是回味起來還有一絲辛辣，讓人覺得還能再來一塊。這樣好的滋味再來上一碗白飯，簡直神仙也不換。
童俊傑許久沒吃過這樣味道豐富的食物了，一時間動作稍微慢了點。
寧羿急忙櫃子裏頭拿出自己腌的蘿蔔泡菜，還有早上做下去的酸黃瓜，一塊兒擱在了桌子上。“鹵豬蹄要好吃還是得下重料，現在天氣還熱，空口吃可能會有點膩。吃點這些清清口，人也舒服一點。”
蘿蔔和黃瓜泡的時間剛剛好，又酸又辣，一口下去整個人都精神了。而且裏頭嘗不到半點蘿蔔的辣味和黃瓜的生味，就是讓人忍不住想來一口再來一口。
童俊傑看著屋裏人多，悄悄躲到一邊，往嘴裏塞了好幾塊泡菜。只是嘴裏吃著泡菜，眼睛卻一直盯著鍋裏豬蹄，只能自個兒強忍著。
他們這一群人把宿管門堵得嚴實，梁家軒這性格，非得探頭進來敲個仔細才行。結果一探腦袋就直接正面迎擊豬蹄和泡菜兩連組合拳。
防線失守只在一瞬間。
他火速撤退，上樓打算和張昊仔細商量一下對策。雖然昨天晚上，他們剛剛恩斷義絕，但為了偉大的美食失去一些無所謂的面子，也是極其正義的事。
不過，在真正下去之前，他們還是得好好商量一下對策，總不能讓寧弈把他們兩個輕而易舉拿捏，雖然他們兩個就是耳根子軟，非常同意動搖沒錯。“我覺得，這麽一大鍋豬蹄，夠吃好幾天了，小弈肯定不是煮起來沒事幹的，是拿來送人還是幹嘛的呢？”
“你就別思考用途了，我們總得有個正當理由才能吃到吧，自從他成了這幢弈哥之後，越來越摳門了，再也不是當初願意把半碗飯分享給我們的單純少年了。”梁家軒深情地眺望窗外，仿佛這樣時間就能把以前那單純（好騙）的寧弈還回來似的。
張昊一向沒什麽耐心，直接幫他做了決定，“下去問問唄，這事有什麽不好張嘴的。”
想到就這麽做，他三兩步到了一樓，倚在門口，大咧咧地說出自己的疑問，“餵，小寧，你這豬蹄煮了到底是要給誰的，總不至於是自己一人吃的？就你那貓似的小胃口，能吃得下幾個？”
梁家軒落後一步，只能看著張昊直接把這話倒騰了個幹凈。不是，大哥，你幹嘛啊，講話是要講究一些策略的，知道你想要出發，但能別那麽快嗎？
“哦，我有個重東西想搬，剛好有個認識的朋友過來說能搭把手，我就想著把這鍋豬蹄帶過去算是一點心意，總不好空手叫別人幹活。”寧弈一邊回答一邊有意無意地用鏟子波弄著鍋裏豬蹄，“挺麻煩別人做這事的，也不知道他樂不樂意。”
他望著鍋裏的豬蹄出神，好半天才反應過來，從鍋裏弄出兩小塊放到碗裏給他們嘗個鮮，“對了，你們來得剛好，幫我嘗嘗這豬蹄燉得怎麽樣，入味嗎？”
誘人的膠質在舌尖舞蹈，不用嘗就知道的好味道，那麽一點兒嘗過之後更是讓人想得慌，好像肚子裏頭全部的饞蟲全都被勾了出來。張昊一抹嘴做了個決定，“你別讓那也不知道哪兒來的朋友來了，我們倆不就給你弄得妥妥的嗎？我們也不要別的，就這鍋豬蹄就行。”
梁家軒瞪大了眼睛，他無論如何都沒想到，之前他堅定的兄弟如此輕而易舉就倒戈了，直接把自己的價錢擺地清清楚楚。你一開始就把我們的要求擺了出來，接下去怎麽談？
寧弈故作為難，“可是我朋友也挺喜歡吃這口，念叨了挺久的。”
“你朋友有我們兩個這麽健壯的肌肉？這麽靠譜沈穩嗎？聽你哥我一句勸，你朋友幹不了這種體力活，我們倆保證給你辦得妥妥的。路上萬一摔了蹭了，我們倆給你賠。”
張昊這家夥，上下嘴皮子一碰就把他們全都賣了出去，梁家軒現在再瞪他顯然已經來不及，只能默認了這個條件。可寧弈還有點擔心，“要是你們路上傷了怎麽辦，我罪過就大了。”
張昊把胸脯拍得震天響，“傷了？那東西有多重，要是傷了我就是我不行，和你沒有半點關系。”
無論如何，在張昊再三力薦下，趁著今晚月黑風高，寧弈帶著他們兩個騎著電動三輪車，悄悄來到了約定的大樓底下。
現在已經是晚上十點多，郊區的創業園顯得格外安靜，好像整個世界都只剩下了他們幾個和遠處依稀亮著的燈光。張昊坐在寧弈的三輪車後頭，總感覺自己是來鬼鬼祟祟幹點壞事的，“不是，弈啊，你看我們這個點過來合適嗎？”
“合適啊，有什麽不合適的，現在大家都下班了，剛好沒人用電梯。”寧弈直接把這兩個零部件帶到了地下停車場，小三輪一甩正好卡在電梯口。
一切都挺完美的，除了一點——“為什麽我們非得這個點出門？早一點不行嗎？”
“因為白天這種電動三輪車不能上路。現在其實也不太好帶人，但是你們硬要上來的。我個人表示知道這樣的做法不對，事急從權。”寧弈嘴裏嘟囔了幾句，飛快糊弄了過去。“沒事，走吧，上樓，不要讓老板等著急了。”
十九層現在已經基本上搬空了，唯一亮著光的就是他們面前的辦公室，喬斌就站在那依稀的光亮裏頭等著他們。公司裏剩下的東西也不多，這打印機就是剩下唯一的大家夥。
寧弈一看到眼睛就亮了，這成色比他想象的還要好得多，看著就相當新，被保護得很好。他直接問站在那兒的老板，“我可以試用一下嗎？”
喬斌自顧自盤算著，也沒管他們到底打算做什麽，“你們自己測試吧，紙旁邊還有。那時候直接買的是品牌，這臺其實一直在倉庫裏放著沒拆出來用多久。結果就遇上了這種事，我現在只想著盡快處理掉，然後去鄉下開始新生活。”
寧弈抓緊時間看一看機器每個功能是否能正常使用，無論是黑白雙面還是彩印都很流暢，也不容易卡紙。寧弈越試越高興，感覺自己真是占了一個大便宜，想要立刻和喬斌確定下來，“老板，那就按照你之前說的價格，我現在把錢轉給你。不過——”
他看看這公司裏面剩下的東西，桌子椅其實質量都挺好的，就是他著急處理肯定是買不上價格，自己搬下去找人的運費都得老多，實在是劃不來。
但在有門路的人這裏，這完全是另類的生財之道啊。寧弈主動提出，“老板，剩下這些桌椅你還要不，如果不要，我幫你找人收了，價格要是不合適你也可以對比一下價格，反正不吃虧。”
喬斌正為這些東西煩心，也就直接同意了，“要是收的人價格合適，就直接全賣給你們。”
“那感情好，老板你稍等。”寧弈給裏頭東西大概拍個照，轉頭打給了李叔。
李叔之前就是做二手生意的，後來他年紀大了，實在是做不了搬上搬下的活兒，家裏頭那店鋪就交給了他兒子打理。但是他老人家實在是閑不住，非得在家裏頭幫忙。不幫忙還好，一幫忙直接把自己老腰撅了，實打實在家裏躺了半年。後來他兒子實在是怕了，直接給他找了個住校的輕省活計，扔到學校裏頭和寧弈成了鄰居。
這一批活，他們好好弄一弄還是能賺個小幾千的。但這錢是寧弈無論如何都賺不到的，他沒有門路，也沒有本錢來囤這些東西，有句話說得好，人賺不到自己認知之外的錢。他不是做這個料，也沒這個本事，強行吃下這批貨肯定落不著好，還不如介紹給能行的人，還能落個好名頭。做人要緊的還是要有點自知之明。
李叔接到這電話挺高興的，一是因為臨睡前還能有筆入賬，二是為著認識年輕人知道想著自己，馬上答應下來，“行行行，我們家兒子肯定沒睡，我現在就讓他人過來。”
你幫我我幫你，人與人之間的關系不就這樣處起來了，他有事想要借點李叔東西，別人樂意借，到時候快考試時候讓李叔幫忙值個班人家念著你今天這點好都覺得高興，是你不把他當外人。
這世上千人千面，有人生怕有人麻煩自己，但也有人就怕不麻煩自己，互相往來，這關系才能活起來。
聽到李叔和他兒子知會過了，寧弈這才把自己剛剛拍的照片發過去。他確實給李叔找了筆生意，但這事，他得讓李叔知道才是，做好事得留名。
剛開始他也不太知道，還是劉叔退休之前給他細細掰開說了的，他初來乍到，對寢室裏頭這些老宿管們尊敬點指定沒有壞處。現在不就能收獲果實了嗎？張叔給他介紹哪裏買二手車，他常常騎著李叔三輪溜達，還能靠著王叔關系弄到點便宜果蔬，日子是越過越舒坦。
夜間路上車少，開車過來也挺快。這邊寧弈剛剛把自己需要的打印機打包好，李立就一個人拎著繩子到了。這裏頭的桌椅還真和寧弈拍的一模一樣，全都簇新，看著還有點設計感，一看那時候都是花大價錢買來的。
這小家夥還真給老頭子介紹了一個不錯的生意，今晚這一趟是來值了。
李立裏外轉了一圈心裏其實已經有了章法，但做生意，無奸不商，他總不能一開始就起個高價，高價就不是做生意的方式了，他試探著先出了個數目，“椅子統一算二百，桌子貴點，三百五，你覺得行我現在轉錢。”
這些桌子都保養地挺好，絕對可以當成九五成新賣出去，就算翻一番他也有得賺。開價低點就是給對方留下講價的空間，這樣雙方聽著心裏頭都舒服點不是。
“好。”喬斌半點不打磕巴，直接答應了。
“嗯？就這個價格你答應了？”
“對，這個價行，但是你得今晚上就運走，今晚上我就會把鑰匙交掉，然後徹底離開這個地方，找尋新的樂土。”喬斌楞楞地望著窗外，人在這兒，又好像已經徹底魂游天外。
看這表情，肯定有事。
寧弈和李立對視了一眼，不約而同決定留下。寧弈把車鑰匙托付給梁家軒，讓他們倆一塊兒幫忙把打印機運到他寢室，現在這個點騎著三輪回去剛好，也不耽誤他們第二天早上上課，他把打印機捆得死死的，倒也不用擔心翻車。
他自己就無所謂了，今晚上反正是老李值班，他明個兒白天還能補覺呢。這時候倒是顯出梁家軒他們倆十二分默契來，一句多餘廢話都沒，直接把東西拉走。拉點東西他們兩個是得心應手，但是做思想工作還得讓弈子上，他在狡辯這方面簡直有絕佳的天賦。反正一塊兒睡了四年，他們三從來沒講過，每次都是被批鬥的命。
李立一身腱子肉不是白練的，背點桌子椅子簡直小菜一疊，他一手一張椅子下去，兩張桌子壘在一塊兒運進電梯，一趟趟走好像不會疲憊，沒一會兒裏頭的東西就空了大半。寧弈去樓道裏頭找到了打掃阿姨放著的掃把這些開始掃起了地。
雖然不知道到底是什麽公司，但在寫字樓裏頭怎麽弄都不會特別臟，他也就是把這邊的雜物用掃把稍微收收，看著地上立刻幹凈了許多。
但幹著活兒總得搭兩句話吧，寧弈一邊看著他臉色一邊悄悄朝他靠近，“老板，你這邊剩下的紙張還要嗎？不要的話我也搬回去了。”
“哦，好的，還有紙。”喬斌如夢初醒，“你等等，我這裏還有墨盒這些耗材，反正也用不上了，你全都拿走吧。”說著不知道從哪裏拖出一整箱墨盒。這單獨一個墨盒，要是買正版的，至少得花個兩三百，現在直接一箱給他了？
這看著更不對了吧，不會他和李哥這邊弄完，轉頭他就從樓上下去了，那他們兩個這輩子怎麽過。
與其有這個可能，不如現在討人嫌，寧弈忽然開始搭話，“老板，你看看你這些東西都賣得太便宜了，要是能放到二手市場上慢慢賣，至少能比現在的價格翻一倍。現在就是讓我撿漏了。”
或許真的是今夜月光太溫柔，憋在喬斌心裏的話太多，對著一個陌生人他沒忍住傾訴的欲望，直接把自己遇到的事情吐了個幹凈，“我還能有什麽辦法呢？本來以為對方是我這輩子的另一半，但是忽然發現他另有所愛，而且把我們辛苦創業的公司，員工和資源全部帶走了。雖然給了我足夠的錢補償，但在某種意義上來說，我現在是一無所有沒錯。我現在只想著盡快把這個公司剩下的一切徹底賣掉，然後去一個沒有人認識我的地方買塊土地，在上面隨便種點什麽重新來過。”
喬斌閉上眼睛就是他的好兄弟和自己男朋友依偎在一起幸福的模樣，他們緊緊靠在一起，中間再也插不下任何，他的兄弟是這樣為難地談論起他，“喬斌怎麽辦，要是他知道我們兩個的關系，他一定會崩潰的。我不能對不起他。”
“寶貝，我求你自私一點，之前也是這樣，你說怕傷害他，就這樣把我讓了出去。可是我再也無法容忍沒有你的日子了，所以……往後餘生就讓我好好照顧你行嗎？”
後頭的話他實在是聽不下去了，忍不住翻上來的惡心，好險沒讓喬斌把自己膽汁都吐出來。他是什麽很賤的東西嗎？就是一個男人，還得被讓來讓去？
那時候要不是那狗東西積極主動追他，他犯得著和他在一塊兒折騰那麽多年，真當他沒男人要了，非得在他這根歪脖子樹上吊死。
想到自己眼瞎看上了這兩個豬狗不如的玩意，喬斌實在覺得惡心，惡心到看著這公司惡心，連帶著看這街道這城市都不對勁，只想著徹底換一個環境，到大自然裏面去。
他仿佛說服自己一般喃喃自語著，“去鄉下，對，去鄉下種點東西，我總能知道另一種生活方式的。”
說到種東西，寧弈簡直一肚子話，他就想不通了，種東西是什麽很簡單的事情嗎，怎麽一遇到問題就說去鄉下呢，“你確定嗎？如果想去鄉下種東西行，但你做好一年到頭地裏沒東西產出的準備了嗎？”
這莊稼是不會半夜起來罵你，但它會嘎啊。今天這雨水太多了，嘎一下，明天這水少一點，試著死一死，後天風吹來一點蟲子，直接生個病。
你要是路邊整點小盆栽，怎麽弄都還會有東西留下來。但要正兒八經種起莊稼果樹之類，老天爺會讓你知道什麽是生存hard模式。
不過，至少寧弈還是聽到了一個好消息，他看著精神狀態還行，不是要了結自己的樣子，相逢就是緣，就算是看在這一箱耗材的份上，他也得給對方好好講講這其中的差別。“那老板，展開說說，你打算種點什麽？”
喬斌還真沒想過這種問題，他實在是厭倦了城市裏頭的喧囂，想要去鄉下尋找一片凈土。或許在哪兒能夠尋覓到屬於他的桃源。
這麽一聽就清楚了，又是一個想換個賽道就去開個店或者鄉下種點啥的天真人。寧弈就是想著自己不能一輩子在鄉下生活，所以拼命賺錢留在大城市，曲線救國做宿管順帶考研。不是說村子裏不好，但在村子裏頭確實會遇到很多你意想不到的問題。
他爸媽不就是為著這個跑到外頭打工，最後在縣裏買了房子定局。他們現在寧願在野山後頭開塊地，每天拎著水桶上去澆，也不能回自己鄉下老房子住。
因為——確實不方便。
打個比方好了，縣城再小，也是快遞外賣都有，出門就能上醫院藥店。村裏有什麽，到有人煙的地方都得開車開個至少二十多分鐘，離開家處處都是遠方。唯一值得稱道的大概就是空氣好了，純天然氧吧，待在那兒都感覺自己能多活上幾年。
但生活還是得柴米油鹽醬醋茶。有些時候這話還真是沒說錯，這世界就是一個巨大的圍城，城裏的想要去鄉下，鄉下的想進城。
寧弈嘆了口氣，坐在喬斌旁邊，李立搬完東西上來，正想給付錢就聽到了這麽一通。他想想也跟著坐下來，現在好像也不著急走。深夜聊天這選擇好像也不賴。
“喬老板，你想好了嗎？鄉下可不像你想的那麽美好，那些農村裏老太太可難纏了，回去你家地裏偷拿東西，拿走了也不承認，一點點東西給你以次充好。你自己孤身一人住哪兒不一定能討得了好。”
“但我能怎麽辦，世界之大，我竟然找不到我停留的地方。這裏不是我的家，我已經沒家了。”男人有淚不輕彈，只是未到傷心處，喬斌實在沒忍住，嚎啕大哭起來，“你們說我要怎麽辦，我好不容易奮鬥了半輩子，現在什麽都沒了。我還能去哪兒，只能暫時離開這個傷心地。我現在看著外面這外家燈火，都覺得它們是在諷刺我。”
好麽，這人是徹底鉆進牛角尖了。
寧弈想了想，說白了，他其實想的並不是在鄉下創業，而是逃離現在的生活去某個寧靜的地方生活一段時間。算算時間，他老家也要摘橘子了，他爺爺奶奶家剛好缺人摘桔子，現在這人不就是現成的勞力？
“要不，你去我老家住幾天？”寧弈忽然冒出了這麽一句，沒頭沒尾的。
這話可把喬斌嚇了一跳，他們素昧平生，第一次見面就邀請他去自己家裏住？這人該不是打什麽鬼主意吧，雖然他在這舉目無親，但身上口袋還真有不少錢，足夠一個人見財起意。
“你怕什麽？我老家雖然是在山裏，但也是通電通網通路的，就是去鎮上稍微遠一點而已。而且前兩天老房子剛翻新過，還真的有客房空著。這幾天家裏在摘橘子，我們那兒早橘可好吃了，離這邊開車其實也不算遠。要不考慮一下，我們家裏自己有茶葉山，有地，有果樹，都隨便你弄，再過幾個月還能拎著鋤頭去刨筍。住我爺爺奶奶家也行，租我家也行。我家那房子新蓋了之後根本沒人回去住，都要荒廢了。”
他這麽一說，喬斌還真是心動起來，仔細問起村裏的情況，“你們村人多嗎，互相之間關系怎麽樣？”
“關系你不用操心，就幾戶六七十歲的老頭老太太了，山上以前種的果樹你隨便摘。就是老人家們想著老房子得有個人看著不肯走，不然早就遷下面去了。你要是能在那上頭舒舒服服過上兩月，你再去過農村生活就行。你要是兩周都難熬，你還是抓緊回來吧。”
“你這個小年輕，說話怎麽那麽老氣。”喬斌拍了一下寧弈肩膀，他們真的是第一次見，陌生人卻讓他在這陌生夜晚有了一絲慰藉，好像即使身邊一切熟悉的人背叛了他，他也能在人群中找到一絲溫暖。
李立也跟著說，“你說說唄，打算去哪兒，我說不定還能帶你一程，我反正有時候也得跑鄉下收貨，還能順便幫你把行李拉點過去。去鄉下就帶一個包可不夠。”
一聊他們就說了一兩個鐘，喬斌暈暈乎乎的不但被他們兩個邏輯說服，還加了他們和寧弈家裏人聯系方式，並且敲定了下周就去寧弈老家摘桔子，並租下了寧弈老家房子三個月。這樣一來，寧弈不止不用付打印機錢，喬斌還得倒給他五千。
這下子喬斌也沒工夫傷春悲秋了，他得準備挺多東西。寧弈家那村裏頭房子只刷了大白，擺了床，弄了衛生間，加上一樓有竈臺，另外什麽都沒。
為了自己方便生活，他還順帶在李立這兒定了二手衣櫃並一些雜七雜八小東西，到時候去他店裏再仔細挑挑，約好到時候李立連人帶東西一道兒給他送上山去，順帶拉點橘子下來賣平平路費。
這才多少會兒功夫，他們倆是幹脆包辦了他人生，不對吧。喬斌看著他們倆的眼神都不大對了，“你們倆這一唱一和的，是不是存心想要誆我。”
“我誆你幹什麽，我是真那個村裏的人，地也是我家地。”寧弈倒是頭一次遇到這問題，在陌生人面前得證明自己是好人。到底怎麽弄呢？他忽然想到了什麽，從口袋裏掏出了自己之前學生卡和現在的職工卡，直接遞到了他面前，“你看看，我以前是榕城大學學生，這是我身份證，還有我現在的職工卡，他爸和我是同事，在榕城大學也做了好幾年宿管了，要不讓他爸也把證件拍給你？要是有什麽問題，你來學校找我們就行。”
寧弈一直在學校裏頭打轉，能和之前有什麽差別呢，學生卡上用的照片還是高考時候拍的，沒一個毛孔裏頭都冒著傻氣。再看另一邊，李立也把自己證件套了出來。突然那懷疑就煙消雲散了，大學裏的宿管不可能道德底線很低，這信任感油然而生。
總覺得再如何都有人在裏頭兜著。
回去路上，李立看著寧弈總有點別的想法，“小寧，你正打算考研學歷史啊，歷史考了研你能找到什麽工作？以後去當老師？你是為了當老師去考研的嗎？我倒是覺得你挺適合做生意的，開個土特產超市啥的，把山裏這些山貨賣到城裏來，你去村子裏聊，我幫你找些銷貨渠道，這生意肯定能做。或者，你來我店裏跟我幹。”
“再說再說。我現在還是想讀書，想試試我自己的斤兩。”要真說對學習有什麽矢志不渝的愛好，那其實也沒有。只是他到現在也沒有想好自己到底打算做什麽，只能說走一步算一步吧，至少他現在努力考研，試過了不後悔。要是真到社會上去走一遭，再回來他還能老老實實坐在這兒啃這些大部頭嗎？
一切可能都會天翻地覆。
雖說人要未雨綢繆，但也不必杞人憂天。只是寧弈千算萬算，沒算到這兩個擡著打印機回來的牲口竟然晚上不回寢室睡覺，當場在這兒把整鍋豬蹄都給幹完了，為了解膩吃了大半罐的泡菜。怎麽這時候，他們倆這體質那麽好，吃嘛嘛香，除了肚子漲點外屁事沒有了？
看來，大學生這身體素質還真是一個未知數，看情況表現是吧。
現在已經晚上十二點多了，李叔早就進入了夢鄉，就算現在想錘死他們兩個也得等明天白天再說，寧弈只能壓低了聲音，“你們兩個不要命了，都說了這個豬蹄歸你們，你們還拼了命一次性吃下去，是想要湊一雙腸胃炎嗎？那醫院各科室醫生都快和我混熟了，見天的給他們送業績，不知道還以為我命裏帶衰呢。”
“這不是想著沒剩幾個，幹脆吃完了好刷鍋嘛。”張昊也知道自己理虧，老老實實給寧弈錘肩賠罪。涼了的豬蹄又Q又糯，晚上氣溫又降了下來，吃起來一點油膩感都沒了，只剩爽口，他們兩個還特意把豬蹄放冰櫃裏稍微凍凍，吃起來比豬皮凍帶勁多了。一瓶可樂加上半罐泡菜，那叫一個痛快。
就是——吃的時候高興，一時沒剎住車。想到還獨自躺在床上等著他們倆歸來的許偉，只能說聲抱歉了，之前還好沒說漏嘴，告訴他要在寧弈這吃豬蹄，不然還怎麽給他交代。現在可得記得回去之前把嘴巴捂緊，先刷牙再睡覺，讓他抓到小辮子就難交代了。
再一看桌子上的杯盤狼藉，他們倆怎麽都擡不起頭，悶不吭聲幫著收拾。只是弄著弄著，梁家軒忽然看到窗戶上閃著一點黃色的光。不對啊，這安全通道的燈是綠色的，大廳的日光燈沒開，這黃色的光到底是從哪裏來的。他急忙喊寧弈擡頭，“弈啊，你看看，窗戶外頭有什麽。”
明晃晃的光亮印在窗戶上，怎麽都不可能看錯，“外面怎麽會有燈，我出去看看。”寧弈剛打算出門，身上卻忽然多了兩個累贅。不用想也知道，肯定是他這兩個好大兒，他們倆都是一樣表情，同樣訴求，“一塊兒出去看看唄。”
走過漆黑的走廊，一拐彎他們就瞧見了，不知道什麽時候草坪前方的水泥地上用蠟燭點了一個大愛心，裏裏外外費了不少蠟，現在還在點呢。
哦，深夜求愛，算是撞著了。仔細一想，有哪裏不對——他們這是男寢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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