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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8章 130 IF線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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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8章 130 IF線 (完)

◎月非舊時月,春豈去年春,唯有此身昔時身。◎

連算七日之後, 景昀對皇帝宣布閉關。

占蔔測算一道,景昀做道尊時就修的不精,飛升後更生疏不少, 七日功夫白白浪費, 景昀終於承認自己於此道毫無半點天賦。

於是她準備閉關數日,臨時參玄悟道,盡最後的努力。

雖然如此,但景昀終究還是很有自知之明的, 她心裏清楚自己數千年都未曾修好測算一道, 臨時閉關未必會有什麽用。

所以閉關之前,她命人給皇帝傳了張信箋,只說自己臨時決定閉關,允諾他若有要事, 依舊可以前來含風殿求助。

景昀開始閉關。

她閉關的方式毫不死板,只將含風殿中所有宮人遣出,宮門從內關閉。而後回到殿中, 隨意靠在窗下榻上, 一手支頤, 雙目微合,神魂沈入了識海深處。

.

修行者閉關,往往以數十年乃至數百年為期。

接到含風殿傳來的信時,皇帝正在上朝。

他打開信箋看了一眼, 眼睫微垂,神色不變。

朝會匆匆結束。

朝臣們連遇兩朝暴君,別的本領沒有, 察言觀色倒是爐火純青。看出皇帝神色雖然平靜, 眉梢眼角卻隱顯不悅, 故而各個無事稟奏,紛紛匆忙住口。

朝臣們潮水般退去,殿前恢覆了靜默。

皇帝靜靜坐了片刻,忽然垂眸,將折起的信箋再度打開。

他的目光一寸寸拂過信箋,分明只有寥寥數行,他看得卻極為認真。

看完了最後一字,皇帝合上信箋,平靜轉手遞給身邊的內侍。

內侍捧著這張信箋,像捧著一只燙手山芋,不知如何是好。

皇帝擡手,按了按眉心。

“裱起來。”他平靜道。

仙人閉關,歲月不知凡幾,等到她出關時,皇位上坐著的是哪位皇帝都很不好說。

所能留存的,唯有這份仙人手書而已。

含風殿閉殿的第二個月,皇帝下詔決定前往西山大營。

西山大營是京城駐軍所在,齊國十萬大軍駐紮在此,與京城相距不過幾十裏。一旦京都局勢有變,西山大營便是最快來援的。

朝中沒有蠢人,皇帝自從登基以來,將先帝朝時與他奪位的諸皇子盡數清算,雷霆手段毒辣心腸可見一斑。而今先帝諸皇子及其母家盡數到地下侍奉先帝去了,皇帝的屠刀再次舉起,是要對準誰?

皇帝的想法確實沒有問題,他行事的確過於狠辣激進,但事實上,他沒有時間也沒有興趣像先帝一樣,跑到宮外狩獵無辜百姓。

他殺得極多,盡是朝中公卿。

正因如此,即使景昀一直不大喜歡皇帝這種動輒血流成河的行事風格,終究沒有橫加幹涉。

但也正因如此,想要皇帝性命的公卿朝臣能從京城的東城墻排到西明門。

皇帝當然能察覺到平靜時局下如沸的殺意。

他沒有遲疑,反而示意桓容加快速度動手布置。

“既然他們想殺朕,那就來吧。”皇帝倚在椅中,支頤溫聲道,“如果能殺了朕,也是功德一件;殺不了朕,就請他們去死。”

說這句話時,桓容正抓著腦袋試圖規勸皇帝。

當他擡起頭看見皇帝面上的笑意時,頓時嚇得什麽話都說不出來了。

桓容一直很敬佩皇帝,笑意分明柔軟似水,眼底的煞意卻能冷凝勝過三冬,分外好看、分外嚇人。

他曾經私下試圖模仿皇帝這種笑容,最終挨了父親一頓好打,問他為什麽走到哪裏都端著一張皮笑肉不笑的臉,看著就讓人來氣。

桓容:“……”

發覺自己畫虎不成,桓容不敢再學了。

沒有人能夠改變皇帝的決定。

數日後,聖駕離宮,駕臨西山大營。

此時的含風殿裏,景昀依舊在閉關。

仙人閉關不知歲月,數日轉瞬即過,景昀卻依舊靜靜靠在殿內的小榻上,仿佛上一刻剛剛合眼,只是準備小憩片刻。

“咣咣咣!”

殿外忽然響起了叩門聲。

叩的不是含風殿正殿殿門,而是宮門。

這樣大的動靜,哪怕隔著一整個庭院,也能聽的清清楚楚。

景昀並不是當真準備閉上數十年乃至千百年的關,她的神魂沈入識海,卻仍留了一部分神識在外,神識遍及整座含風殿上下。

宮門叩響第一聲時,景昀就感覺到了。

她的睫毛微微顫動,眼睛還沒有睜開,已經推算出自己閉關的時間。

聽著連綿不絕的叩門聲,景昀眉梢輕揚,有些詫異,又有些不解。

——這是發生什麽事了?

——以齊雪溪的性格,是決計不會令人這樣急叩宮門的。

就在她思忖的這短短片刻,宮門外的人顯然焦急到了極點,甚至來不及等待殿內回應,只聽轟隆一聲巨響,宮門被撞開了。

景昀秀眉微蹙。

下令撞宮門的不會是齊雪溪,那麽誰敢在宮中做出這等事來?

景昀指尖微動,留給皇帝那一枚珠子上的神識自動生出感應。

她好看的眉頭蹙的更緊。

神識沒有被觸動,說明皇帝沒有借用她寄在珍珠中的一分仙力。但倘若真的到了生死關頭,皇帝怎麽會連這最後的保命手段都不用,束手待死?

很快,她捕捉到殿外傳來一個熟悉的聲音。

桓容滿頭大汗,帶著人快步而入。

他敢咬著牙命人撞開含風殿宮門,但他即使再急,也決計不敢令人撞開殿門。

殿內是起居之所,殿中住著的是皇帝金口玉言說過的貴客。事急從權,撞開宮門大不了事後受責,撞開殿門沖撞了貴客——貴客還是位女眷——那真是毫無疑問的取死之道了。

忽然,吱呀一聲輕響。

庭院中,桓容頓住腳步,滿眼難以置信。

那扇緊閉的殿門,突然打開了。

一道雪白的身影出現在殿門前。

白衣烏發,縹緲如仙。

景昀來到殿門處,居高臨下靜靜看著庭院中的桓容,平靜問道:“皇帝何在?”

.

皇帝遇刺了。

與上次自導自演的遇刺不同,這一次,皇帝是在西山大營回宮的路上遇刺的。

“那些刺客有修行者。”桓容哭喪著臉。

“沒有隨行供奉?”景昀問。

桓容舌頭打結:“有隨行供奉,但是沒防住……”

他原本一直想不出皇帝的這位貴客到底是什麽人,見景昀容貌極盛,免不了便有些猜測。而今同景昀再次見面,景昀一張口,桓容那些亂七八糟的猜測頓時全沒了。

這位‘貴客’站在面前,桓容就覺得害怕。

確切來說,桓容總覺得她的身上有一種極盛的威勢,這種威勢甚至與皇威截然不同,仿佛是從骨血深處生出的,哪怕她蓬頭跣足、荊釵布裙,亦不能掩。

桓容心想難道自己分明是朝中重臣,難道是為奴的命?怎麽總想往地上跪。

他心裏一邊擔憂一邊亂想,說出口的話倒是條理分明。

皇帝沒有受傷,而是陷入了昏迷。

“應該是一種幻術或者魘術,使人陷入虛幻的夢境之中,身體尚且無恙,神魂卻在夢境深處一點點消磨,隨著沈睡時間逐漸變長,神魂也越發虛弱。”

皇室供奉做出了如上判斷,同時表示束手無策。

桓容:“……”

“你怎麽想到來找我的?”景昀問

桓容低頭道:“皇上曾經說過,若有他無法解決的問題,便只能寄希望於請您出手了,所以……”

景昀想想覺得不對:“不對吧,皇帝的原話真是如此?”

皇帝是個很有分寸的人,他從不肯輕易向景昀開口,就是不願景昀因此對他生出不喜,又怎會如此交代桓容?

桓容仔細想了片刻,終於後知後覺察覺到不對:“啊,皇上當時說,讓我只管放手做事,解決不了的問題,皇上自會出手,若是他也解決不了的問題,普天之下怕是只有您有這種本事,所以讓我不必擔憂……”

景昀認真問道:“你是怎麽當上侍郎的?”

皇帝的情況並不太好。

桓容徹夜疾馳趕來時,皇帝仍然陷在昏睡之中。

景昀拎起桓容的領子,平靜道:“不準喊叫。”

桓容疑惑道:“您說什——啊啊啊啊啊!”

景昀踏出一步,已經來到了雲端之上。

眉眼如畫,縹緲如仙。

白裙如雪,衣袂輕飄。

她手中拎著的桓容聲嘶力竭:“啊啊啊啊啊!”

桓容的驚叫聲戛然而止。

他的雙腳觸及地面,景昀松開手,桓容腿一軟,跪了下來。

所有人目瞪口呆,望著突然出現跪在庭院中的桓大人,一時間分不清陷入夢境的是皇帝還是自己。

桓容灰頭土臉爬起來,顧不得異樣的目光。

直到這時,他突然發現,所有人仿佛都沒有看到景昀的身影。

他揉了揉眼,看著雪白的裙裾飄然而入,踏進了皇帝所在的內室。

桓容只覺得背心一涼,憑空生出無盡寒意。

他連忙拔腿追了上去。

景昀在床前屏風外停住。

身後足音淩亂,桓容急急忙忙追了進來。

“不必來了。”

景昀轉過頭平靜道,眼底微露笑意。

桓容茫然:“什麽?”

景昀感受著床榻上皇帝變幻的氣息,緩緩道:“……醒了。”

仿佛是在為景昀的話做註解。

景昀話音剛落,守在床前的內侍宮人忽然發出驚呼聲來。

床榻上,皇帝烏濃的睫羽輕顫,而後睜開了雙眼。

他的目光有些朦朧,仿佛神思未醒,眼底像是籠罩著一層極其淺淡的霧氣。

“皇上!”桓容沖上來,大驚大喜之下一瞬間差點再度跪倒在地。

皇帝擡起眼。

他輕聲道:“你來了?”

桓容總覺得這句話不像是在問自己。

他猶猶豫豫轉過頭,看看屏風外雪白的身影,再小心翼翼覷向皇帝。

果然,皇帝的目光落在了屏風之上,從始至終都沒有分給桓容半個眼神。

桓容:“……”

“我來了。”景昀平靜道。

她從屏風外轉入,出現在皇帝面前。

皇帝凝望著景昀的面容,怔怔道:“你不是在閉關嗎?怎麽到這裏來了。”

他的語氣大異尋常。

景昀眉梢輕揚。

她意識到皇帝離開了夢境,但情緒似乎仍未完全擺脫夢境的影響。

她眨了眨眼,示意道:“你們先出去。”

遣走房中的所有人後,景昀來到床前,一指點在了皇帝眉心。

片刻後,她收回手,心神微松。

“沒什麽大礙。”景昀道,“你的心緒有些亂,先睡一覺,睡醒就好了。”

脫離夢境後仍受夢境影響,這是許多幻術都會留下的後遺癥。皇帝的情況並不嚴重,睡上一覺情緒便會漸漸平穩下來。

皇帝忽然伸出手,牽住了景昀垂落的袖擺。

景昀垂下眼,望著皇帝,等著他說話:“怎麽了?”

皇帝閉上眼,而後睜開,道:“我在夢裏……看見了我的姐姐,還有母親,還有兄長。”

景昀了然。

對於正統修行者而言,幻術雖非邪術,卻是旁門左道。

景昀修的就是最正統的道。她雖不至於對幻術百般輕蔑,卻依舊不大將幻術當做一門正統道法。

所謂幻術,說來說去還是攻心之術。

幻境千變萬化,最終還要著落在人的情感上。

最愛的、最恨的。

最難舍的、最恐懼的。

記不住的、忘不掉的。

僅此而已。

皇帝遇見的夢境,大概便是他最難忘懷的親人。

景昀活了數千年,她甚至不必多想,就知道皇帝離開幻境的方法是什麽。

最痛徹心扉、最難以下手的,無非手刃至親。

殺死念念不忘的人,然後便能離開夢境。

這是最簡單的破幻術之道。

但沈浸於夢境中的人,有幾個還能記起這是夢境?

即使意志極為強大,看破了夢境的存在,又有多少人能夠手刃至親至愛?

她索性在床邊坐了下來:“若是你早生三千年,我一定收你為徒。”

皇帝一怔,擡眸看她。

景昀平靜道:“你有這份心性,實在與我極似。”

皇帝沈默片刻。

他眼底那層朦朧的霧氣,仿佛散開了。

皇帝笑了起來。

他輕聲道:“謝謝。”

景昀頷首,準備起身。

她並不打算在外過多停留,既然皇帝自己醒來,那她就不必留在這裏,回含風殿即可。

她低頭看向攥住她衣袖的那只手。

皇帝的手指雪白纖長,很是好看。

他攥住景昀的衣袖,仰頭看她,笑意未散,就像攥住了一支筆、一卷書冊那般自然。

“我還沒有說完。”皇帝輕聲道。

景昀忽然生出了一種奇異的預感。

她眉尖微蹙,想要阻止皇帝說下去。

有些話一旦出口,就再也無法收回了。

仙人一念可動天地。

想要阻止皇帝的話,甚至只需要景昀一個念頭。

然而皇帝還是說出了口:“我還看到了一個遙遠的剪影,白如冰雪,高遠如月。”

在夢境中看到那個剪影的瞬間,皇帝徹底清醒過來。

那一刻,他意識到,這裏是幻術營造出的世界,而不是他的一場尋常美夢。

就在這時,景昀竟然有些走神。

——他為什麽說了出來?景昀疑惑想著。

是謫仙仙力不如從前,還是……她本心並不想阻止齊雪溪說下去?

短暫的恍神之後,景昀平靜地得出了答案。

她的道心清明如鏡,映出心底所有潛藏的暗影。

她從不逃避,也不遮掩。

景昀回過神來。

皇帝仍然望著她。

景昀忽然想起下界之前,少君對她說:“你回你出身的世界暫避,我算過了,那裏很安全,而且與你緣分未斷。”

“那你呢?”

少君掐訣道:“我算一下哪方世界與我有緣。”

“你說的緣……是什麽緣?”

少君沈默片刻:“我也不知道。”

景昀:???

“難道指的是這種緣分?”景昀想著,“少君轉職月老,倒很合適。”

景昀還不知道她一語成讖,少君此刻正在與他有緣的世界裏花前月下。

“知君仙骨無寒暑,千載相逢猶旦暮。”皇帝低聲道,“仙人壽命不知凡幾,我只求長河中的短短一瞬。”

那雙美麗的、秋水般動人的眼睛望著景昀,一眨不眨,極為專註。

景昀的神情依然平靜。

她認真道:“倘若有性命之憂?”

這個問題來得突兀,且極為古怪。

然而皇帝平靜道:“那又如何?”

生有何歡,死又何哀。

生死本就只是尋常事。

景昀凝視著皇帝的眼睛,確認他心中並無半分猶豫,靜靜道:“好。”

她的聲音很寧靜,她的語調很平淡。

然而皇帝秋水般的雙眸剎那間變得極為明亮,像是銀河中的星光盡數落入了他的眼中。

.

“我回到人間,是因為仙界出了些問題。”

長長的宮道之上,景昀信步前行。

皇帝走在她身側,認真聽著。

“我是天君一手選任的仙官,任青雲司主,時常覲見天君,所以我是最早發現問題的幾名仙神之一。”

“天君曾經是我很欽佩的人,她的胸懷極為開闊,其中裝著整個世間。”

“但自從天君百年前出關,一切都變得不同了,我察覺到天君的行事似乎有些問題,卻又不敢確定。”

景昀沒有詳細陳述她發覺問題的細節,只是一筆帶過,而後道:“直到天君的子女——儲君與少君找到了我,並且說服了我。”

身為天君近臣,景昀察覺到了問題,天君最心愛的一雙兒女又豈會無知無覺?

“我們聯系了另外一些察覺問題的仙官,準備做些事情驗證,然而還沒來得及采取行動,天君便發難了,雖然還沒有牽連到我們身上,但應該很快了。”

所以景昀匆忙自貶下界,儲君與少君姐弟一同逃離。

“天君不可能找不到我們。”景昀道,“但我們既然自行下界,化為謫仙,她就沒有窮追猛打的理由。”

天君突如其來的發難,固然打亂了景昀與儲君等人的所有計劃,逼迫他們倉皇下界,但與此同時,這場發難也使得毫無所覺的眾仙官同時窺見了問題。

天君當然可以抓回景昀,抓回儲君,甚至殺死他們,抹去神魂。

但那又有什麽用呢?

她無法抹除整個仙界。

所以,只要確定景昀等人無力反抗,她不會做更多,只會全力收攏天君的權柄。

皇帝敏銳地聽出了問題。

“你猜的沒有錯。”景昀平靜道,“我們懷疑,出關之後的天君已經不是天君了。”

“或者說,出現在仙界的,是另一個天君。”

“我現在只能等。”景昀仰起頭,望向天穹,“等待儲君向我發出返回仙界的訊號,或是等待天君的殺意降臨。”

“又或者,以謫仙的身份活在這方世界之中,永遠無法離去。”

.

昭寧七年,夜色如水。

漆黑的天幕之上,忽有流星劃過。

清明殿內,正與皇帝對酌的景昀猝然擡首,望向天際。

那顆流星劃破天穹,沈落在遠方的夜色之中。

雪白裙裾飄然而起,離開殿中,來到夜色裏。

景昀仰首望著天穹,神情驚訝,半含欣悅。

皇帝跟了出來。

他站在殿階之上,望著景昀的背影,久久不語。

景昀轉過頭來,看向他,變得有些不舍。

皇帝輕聲道:“你要走了嗎?”

景昀頷首。

皇帝合上眼,掩去眼底所有情緒,片刻後又睜開,平靜問道:“你還會回來嗎?”

景昀道:“如果我還活著,一定回來。”

“如果我沒能活下來,我會燃燒神魂,化作一顆流星,落入此方世界,等你看到那顆在天際燃燒的星星時,就知道我回來看你了。”

皇帝頷首道:“只要我還活著,就在清明殿中等你;如果那時我已經不在了,我會下令不許封死陵寢,你再去看我一眼。”

景昀道:“我不會讓你死的。”

她伸手對著夜色深處一招,抓來一把清風,乘風直上天穹。

天穹之上,夜色似乎被撕裂了一個極小的口子,清光乍洩,映亮整片夜空。

景昀朝著天際而去。

她雪白的裙裾出現在清光之中,仿佛隨時都會消失在那片撕裂的夜色裏。

那道雪白的身影忽然轉過頭來,最後深深望向皇帝。

她微微一笑。

眾裏嫣然通一顧,人間顏色如塵土。

她消失在天穹之上。

皇帝仰首,靜靜望著。

他的眼梢泛起淺淡的紅暈,終於合上了眼。

忽然,他的衣袖一動。

皇帝垂眼望去。

一枚珠子從袖中滾落,而後無聲無息碎裂開來。

似乎有一道無形的屏障,在皇帝周身徐徐展開,將他與這片無盡的夜色盡數隔絕。

源源不斷的仙力在黑夜裏化作淡金色的霧氣,包裹了他,朝著他的靈脈洶湧而入,有如江海、有如汪洋。

這是最正宗的仙人之力,是足以搖撼整個修行界的力量。

它們無聲地湧入皇帝的靈脈,修補他靈脈的傷口,填補他缺失的靈力,迅速提升著皇帝的修為,最終到達了一個極為可怕的高度。

最後一縷淡金色的仙力沒入皇帝掌心。

他低下眼,望著自己的手掌。

毫無痕跡。

唯有體內的靈力證明,這不是一場虛無縹緲的夢境。

皇帝忽然落下淚來。

“我不會讓你死的。”

這是景昀留下的最後一句話。

.

昭寧朝百年,齊國上下清平,百姓安居樂業。

唯有朝臣活的膽戰心驚,不過總算不必出門上朝前備好棺材。

夜色裏,皇帝拾級而下,走過清明殿漫長的殿階。

他行走在無盡的宮道之上,形單影只,冠冕前十二垂旒輕動,在他秀美的面容上投下更為濃重的陰影。

月色如水。

天光乍破。

皇帝擡起頭來。

仿佛時空倒轉,又是昭寧七年。

清光從夜色中流瀉而下,映出雪白裙裾,冰雪容顏。

皇帝仰首,望著天穹之上熟悉的面容,忽而一笑。

月非舊時月,春豈去年春,唯有此身昔時身。

【作者有話說】

除夕快樂!

眾裏嫣然通一顧,人間顏色如塵土。——王國維《蝶戀花》

景昀和皇帝就是一見鐘情啊,他們只是看清了自己的心,感情從始至終都沒有變過。

知君仙骨無寒暑,千載相逢猶旦暮。——蘇軾《木蘭花令》這句詩的本意不是這個,我篡改了一下。

月非舊時月,春豈去年春。唯有此身昔時身。——《古今集》載在原業平和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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